温州车难“奇迹女孩”:天堂里的父母为何叫我“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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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闻回放】2011年7月23日15时48分,温州夫妇项余岸、施李虹,在告别杭州的亲友后,上了杭州至福州南D3115动车的16号车厢,踏上返程。要回家了,他们两岁半的女儿项炜伊一度兴奋得在车厢里跑来跑去。母亲施李虹还在微博里记下女儿调皮时的无奈——“人小脾气大,小宝贝,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啊。”如不出意外,他们很快就要返回温州温馨且甜蜜的小家。
  20时30分左右,正当D3115动车上的人们开始整理行李准备下车时,从北京南至福州的D301次动车从后面高速撞击过来,瞬间,D3115次最后的第15、16节车厢被撞得缩成一团!D301次列车第1至4节车厢脱轨……造成40人死亡、210人受伤的特别重大事故,而项余岸、施李虹夫妇当场遇难。
  事故发生20小时后,据媒体报道,铁道部宣布搜救结束。在高达50多摄氏度的车厢闷了20个小时后,两岁半的项炜伊被成功救出!铁道部发言人称她获救是“一个奇迹”。
  本刊特约记者第一时间在温州通过深入采访项余岸、施李虹的家属、同学、朋友,还原了小炜伊父母那令人心碎的凄美姻缘以及小炜伊的独特身世。现在,本刊予以独家披露……
  瓯江河畔那个深秋大师兄校园邂逅小师妹
  2000年7月,1982年出生的施李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温州师范学院中文系。在一次系迎新会上,喜欢足球的施李虹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中文系大二师兄、校足球队队长项余岸。不曾想,两人谈起足球来,竟聊个没完。
  后来,施李虹了解到帅气、阳光的项余岸比她大两岁,来自温州市下辖的瑞安市湖岭镇的一个农民家庭,他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弟弟项余遇。由于老家土壤贫瘠,又供两个孩子读书,项家的经济条件很差。进入大学后不久,项余岸就找了几份兼职,赚生活费。一次,得知弟弟想报一个英语培训班,他马上拿出身上所有的钱,还找同学借了几百元,给弟弟寄去,为此他一天只能吃两餐饭!
  得知项余岸是一个自强而有责任心的男孩,施李虹心里激起了涟漪。此后每当项余岸纤瘦的身体出现在足球场上时,施李虹便不顾同班同学的起哄,在一旁给他递毛巾和矿泉水,惹得男球员们都艳羡地吹口哨。项余岸对这个漂亮、率性的小师妹情有独钟,可两人却谁都不好意思捅破那层窗户纸。
  2001年10月7日,日韩世界杯预选赛,中国对战阿曼队。项余岸早早约施李虹去校外的酒吧看球。当比赛进行到38分钟的时候,在左门前的郝海东轻轻一碰,足球应声入网,中国队的进球让现场顿时沸腾了。
  项余岸噌地一下站起来,扔掉手中的红旗,转身激动地抱住了施李虹。施李虹的脸刷地红了,双手不知所措地僵住了!意识到自己正抱着一个女生后,项余岸赶紧放手说:“我、我……”施李虹却低着头笑而不语。这天晚上,两个年轻人的手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施李虹的父母在温州市平阳县做皮革生意,家境富裕。知道项余岸家境不好,体贴的施李虹便总把约会的地点挑在校园,一般吃食堂,也从来不要男友买贵重礼物。一次,看男友饭卡上没有钱了,施李虹便干脆将项余岸的卡藏了起来,“迫使”他吃自己的。
  这段甜美的校园恋很快遭到施李虹父母的反对。施家父母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女儿大学毕业后,能找份稳定的工作,嫁个有钱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项余岸来自农村,而且家境贫寒。
  为了不让女儿和项余岸有更多的接触机会,每到周五,父母就令施李虹必须回家!乖乖女的她也只得无奈听令。于是,每到周末,当别的恋人计划去哪约会时,项余岸却只能和女友分别。每当汽车启动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一阵抽紧……而在车上的施李虹也是泪眼迷蒙。
  后来,施李虹的父母将一部分生意转至温州,对女儿的监管更加严了。
  不能见面,项余岸和施李虹约定,想对方时,就把思念写在纸条上,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传给对方。半年后,他们手中的字条装满了两大信封。
  为了让施李虹的父母同意他们相爱,项余岸学习更加努力了,他要用行动向施家人表明自己能够照顾好施李虹。
  2003年6月,项余岸从温州师范大学毕业后,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温州市任岩松中学,成为了一名语文老师。
  自己工作敲定后,项余岸开始为女友操心,他一边忙教学,一边四处搜集一些学校的招聘信息。施李虹毕业时,当别的同学像无头苍蝇四处寻找出路时,她已经从男友搜集的厚厚一摞资料中,挑选了温州科技职业技术学院,全力准备该院招聘考试。2004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被该学院录取!
  拿到报到通知那天,两人像孩子一样高兴得跳了起来。他们商议后,决定一起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施李虹的父母。
  这年的“五一”期间,细心的项余岸花了两个月的工资,到商场里买了参茸等补品,还有两瓶茅台酒,然后来到施李虹的老家。父母得知女儿找到好工作,刚开始很高兴,可知道项余岸的来意后,他们态度十分冷淡,并拒收他的礼物。项余岸无奈,只好丧气而归。
  施李虹看到男友还强颜欢笑地安慰她,她心酸不已。回到家后,乖巧文静的施李虹第一次向父母发起了脾气。施李虹哭着拿出这些年来两人联络的小字条、话费明细单以及项余岸为她找工作而四处搜集的材料。她哭着说:“我们这么厚的情谊,难道还抵不上房子、车子吗?何况我们俩现在都有稳定的工作了,只要肯努力,只要我们相爱,什么换不来呢?!”
  女儿的话,和眼前这些爱的“物证”令施李虹的母亲也鼻子酸酸的,她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就这样,经过近3年的拉锯战,施李虹和项余岸的恋情终于得到女方家人的默认。
  天可怜见!你可知道“炜伊”就是“唯一”
  恋情稳定后,结婚便提上了议事日程。为了让施李虹的父母放心,项余岸决定节衣缩食,贷款买房子。他把自己的生活费压到最低限度,每次一发工资,就赶紧存起来,并打电话向施李虹报告:“老婆,我们又有一个平方了!”施李虹在电话里既开心又心疼,为了支持男友买房,她也变得异常节俭,上班大半年都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
  2006年初,他们终于在温州的下吕浦按揭购置了一套80多平米的房子。这年暑假,在亲朋的祝福声中,两人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娶到了如花似玉的老婆,项余岸心里乐开了花。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他还不忘向他的学生“炫耀”手上的戒指!
  后来,他们还在2007年买了车。这时,项余岸搂着施李虹说:“老婆,咱们现在,就差一个孩子了!”施李虹娇羞地瞪了丈夫一眼。
  2008年6月,施李虹总感到恶心,想吐。担心妻子的项余岸赶紧开车,带她去温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后,医生对焦虑等待的项余岸说:“恭喜你,你老婆怀孕了。”
  项余岸一听,高兴得跳起来:“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接着,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拿出电话,开始向亲朋好友逐个汇报这个好消息。
  妻子怀孕后,项余岸承担了家里大半的家务,为了让妻子吃上无污染的蔬菜,周末,他还会开车回湖岭老家,为妻子采摘新鲜、无污染的蔬果。
  妻子的肚子渐渐隆起,第一天隔着肚皮感受胎动的时候,他激动地说:“老婆,老婆,他踢我了……”看着老公傻乐的样子,施李虹忍不住笑了。
  房子、车子,还有即将来临的孩子,这对恩爱的80后夫妻成为朋友们艳羡的一对。可是,似乎老天也眼红他们的幸福,不久他们又经受了一次重大考验。
  施李虹的妊娠反应非常激烈,怀孕第6个月时,她仍然吐得十分厉害。项余岸非常心疼,对妻子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半夜里,只要施李虹有响动,他总是一跃而起。
  2008年12月,怀孕7个月的施李虹,突然在半夜感觉肚子疼。项余岸赶紧将妻子送往医院,经过一番诊断后,医生告诉项余岸:“孕妇羊水不足,可能会导致胎儿畸形,建议提前剖腹产。”
  为了宝宝的健康和妻子的身体,项余岸当即同意手术。经过3个小时紧张手术,他们的女儿出世了。可由于早产,孩子只有3.3斤重,一出生就被移到新生儿病房(ICU)的保温箱。
  看着在保温箱的女儿插满管子,初为人父的项余岸心痛不已。此时,施李虹顾不得自己伤口还未拆线,也守在女儿抢救室外,她趴在项余岸的肩上,眼泪哗哗地流……
  那些天,他们日夜守在ICU病房外,给保温箱的宝宝加油。怀着满心酸楚,项余岸和妻子商量女儿名叫项炜伊,寓意她是他们爱情的“唯一”结晶!
  孩子情况好转后,刚生产的施李虹由于忧伤和劳累过度,又住进了医院。项余岸一头牵挂着女儿,一边还要照顾妻子,同时,还不能耽误工作。
  那段时间,项余岸就像铁打的,不知疲倦地轮轴转:在学校上完课后,赶紧到医院看女儿,晚上还要照顾还在病房的妻子。第二天,项余岸就简单地在医院洗手间洗把脸,又赶到学校去给孩子们上课。不管自己多累,他的课堂永远是最活跃的。为了吸引孩子们的兴趣,他说学逗唱全用上了。一首古诗可以用通俗唱法,在课堂上唱出来;一篇议论文,可以调动同学们唇枪舌剑……
  有一天,项余岸上完课回到办公室,一进去就找了个位置呼呼大睡起来。一觉醒来,他发现自己竟跑到数学组去了,坐在别人的位置上。而同事们看他睡得那么香,都不忍叫醒他。
  好在后来,小伊伊坚强地闯过黄疽偏高、发烧等早产儿的症状,顽强地活了下来,并在60天后,可以出院了。
  出院后,项余岸把自己的母亲接来照顾伊伊,夫妻俩也能腾出手来抓工作了。项余岸曾在2005年自办一个叫“语文轩”的网站,通过几年的打造,该网站成为了业内首屈一指的语文教学交流网站。他还当起了班主任,并获得区优质课一等奖。同为老师的施李虹也不甘落后,她的教案是做得最好的一个,不管学生有什么问题,她都会耐心帮助解决。2009年初,因工作突出,施李虹被提拔为学院学生科科长。
  每天一回家,伊伊都会挥舞着小手向爸爸妈妈扑过来,夫妻二人一天的疲劳顿时全消。吃完饭后,夫妻俩都会带着小伊伊到楼下散步,和别的父母交流育儿经……
  璧人一样的父母,洋娃娃般的小伊伊,这样的一家3口走到哪里,总能迎来一片赞誉之声。
  生死劫难之际伟大父爱庇护着幼女
  可命运总在不断为这个小家的幸福设置障碍。2009年的一场车祸,差点将这个小家的幸福毁于一旦。
  这年10月的一天,温州任岩松中学语文组出去放松,到海边吃海鲜。项余岸所乘的车,在路上不幸遭遇车祸,他全身多处骨折,医生甚至诊断他今后可能会无法站立。
  施李虹赶到医院,看着浑身缠满绷带的丈夫,失声痛哭起来。哭完后,她擦干眼泪,决定陪着丈夫坚强面对。她把女儿交给婆婆照顾,自己陪着丈夫闯过一次次手术内固定术的痛苦。
  施李虹衣不解带地照顾丈夫,亲人们担心她累垮了,都劝她回去休息。可施李虹不放心,因为只有她知道,当余岸伤口疼痛时,该使多大的劲揉;他什么时候要大小便;还要每天记得给丈夫讲伊伊的生活片段……
  在施李虹的悉心照顾和鼓励下,项余岸4个月后就能够下地走了。医生连称这是个奇迹!
  劫后余生,项余岸和施李虹的感情更加深厚。他常常满脸幸福地向朋友说家里有两宝,妻子施李虹是大宝,女儿伊伊是小宝!休息的时候,一家3口开着车游山玩水,好不逍遥……
  2011年6月,项余岸因为工作突出,被提拔至区教育局语文组工作。而小伊伊也准备在这年9月上幼儿园了,施李虹开始为女儿入园做准备。
  这个幸福的小家马上又要开启新的篇章。可这一切,都在2011年7月23日20时34分戛然而止。
  2011年的暑假,施李虹和丈夫计划带孩子去已搬迁至杭州定居的姥姥家度假。7月15日,项余岸一家3口坐动车去杭州,这也是伊伊第一次坐动车,项余岸还兴奋地在微博上发了图片。
  7月17日,因为温州家里有事,项余岸先回了温州。7月19日,小伊伊开始吵着要回家。听说小伊伊想家了,项余岸在温州家里做了两个小时清洁,把小家打扫得整洁一新,然后去杭州接他的大宝、小宝。
  7月23日下午,杭州的天空电闪雷鸣,小伊伊一家3口告别外婆,舅舅开车将他们送到杭州火车站。15时48分,一家3口坐上了D3115次动车,并在16号车厢找到位置坐下。
  在车厢里,活泼的小伊伊一会儿在走道上跑来跑去,一会儿黏着爸爸讲故事。同车的旅客,还把这个兴奋小丫的样子拍了视频。对于女儿的顽皮,施李虹无可奈何地在微博里写道:人小脾气大,小宝贝,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懂事啊。
  16号车厢,一切显得那么和谐安详,乘客们都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悄悄降临……20时34分,随着一声巨响,天空闪烁一道蓝光,D301次动车从后面追尾撞上了D3115动车,D3115动车的15、16节车厢瞬间被撞缩成一团……人们的痛哭声、求救声,夹杂着各种行李的碰撞声,在温州上空回旋。
  消息迅速在网络上传播开来。弟弟项余遇得知消息后,立即从出差地宁波火速赶回温州。并集结了项、施两家几十位亲戚,一家家医院地寻找。
  在亲人们心里,这是一对不断创造奇迹的夫妻,大家都觉得他们一定能躲过这场劫难。可一次次失望,让大家都感到了绝望。
  据媒体报道,20小时后,铁道部宣布搜救结束后,亲人们都聚在一起,失声哀号。就在这时,从救援现场传来,特警又从失事的16号车厢救出一名幸存的孩子。项、施两家人心头又燃起希望,大家赶到医院,施李虹的妹妹施晓红一眼就认出伊伊走时穿的衣服,她全身发抖,喜极而泣,赶紧给亲人们打电话……
  事后铁道部宣称伊伊获救是一个“奇迹”!与此同时,项余岸遗体也被发现。当项余遇去认哥哥的遗体时,看到哥哥最后定格的姿势,他立刻明白小伊伊这个奇迹的创造者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哥哥——项余岸的遗体左臂骨折,右臂呈拱状,久久无法拉直!他那是在保护他怀里的孩子啊!
  亲人们推测在火车撞击前,伊伊在他的怀里,他本能地用身体,将孩子护在臂弯下面,使女儿免受剧烈撞击。而且当项余岸受到撞击后,并没有立即死去,身负重伤的他用残存的一丝气息一直在哄女儿,安慰着女儿……因为小伊伊在被救后,嘴里一直哭叫着“爸爸”……
  我们可流泪还原事故发生后的那一幕:在受到猛烈撞击后的项余岸,在生命仅存最后一息时,他可能用尽全身气力,为小伊伊在闷热、黑暗、危险的车厢里支撑起了生的希望;可能在堆满残肢的车厢,他拼尽生命最后力气,用微弱的气息,跟小伊伊说“不要害怕,有爸爸……”直到失去意识,直到最后死去。项余岸的弟弟项余遇不敢深想这一幕,他不知道哥哥在小伊伊获救前多久死去,但他知道,哥哥当时一定不想死,死时脸上一定是淌着泪,他怎么放心得下自己的“唯一”而去呢?……说到这里,项余遇闭上眼,泪水滂沱。
  更令人揪心的是不久后施李虹的遗体也被找到。
  苍天垂泪,一天前还是幸福的一家3口;几个小时前,微博上还留下了爸爸妈妈的殷殷期盼;转眼间,小伊伊就成了孤儿;而才二岁半的小伊伊根本不知道爸爸妈妈已经离她而去,还以为妈妈不要她了……小伊伊的境遇令每一个国人为之动容,潸然泪下。
  很快,全国人民行动起来,珠海政协委员陈利浩捐款100万元;得知项余岸夫妇是自己的“粉丝”后,郝海东和妻子商量要领养小伊伊……
  社会各界大量爱心源源不断地涌向“奇迹女孩”小伊伊。面对各界的好心人,项余遇婉拒了100万元捐款,他眼眶湿润地说:“感谢好心人,我不会把伊伊送给别人领养,哥哥嫂嫂不在了,伊伊就是我和妻子的唯一,是我父母的唯一!”
  年轻的父母,携手西去,天堂里的他们,最牵挂的就是女儿伊伊。我们相信,有全国人民的爱心相伴,奇迹生存下来的伊伊,可以把这个奇迹延续下去。
  ★编辑/刘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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