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骑行中蒙边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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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选择的方式永远是骑行,似乎不认真经历那每一寸土地和空气,就会怅然得好像没有去过一样。骑行会很累,但却不会错过每一眼的风景,都会扎扎实实地刻在心里,而且必须是独行。
  一路上有无数的人问我,你是个女孩,为什么不找个伴一起走呢?我语塞。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给出明确的答案。或许是自私,怕别人跟我分享了草原,因为在我的旅途上,草原应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2007年的锡盟骑行之旅,止于东乌珠穆沁的珠恩嘎达布其,4年以后的8月,我又站在了东乌的珠恩嘎达布其路牌前,请出租车师傅帮着拍了同样的照片。对比之下,感慨颇多。2007年的我,骑行一样的精彩,一样的孤独;2011年的我,已经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很多的不一样。
  
  8月12日
  一天半的长途汽车坐得手脚发软,中午时分到达东乌县城,一抬头与草原的艳阳撞个满怀。眯着眼睛组装完自行车,找旅馆住下,逛了逛街头的外蒙商店,买了狼牙和挂毯直接寄回了家。
  东乌入夜,绚丽的晚霞预示着第二天开始的骑行将伴随阴雨,我开始想念忘在沙发上的冲锋裤了。这一夜失眠症再次来袭,基本彻夜未眠。
  红肿着眼睛拉开窗帘,果然阴云密布,大风呼号。打包,上路。出了县城,沿着101省道顶风骑行。头顶飘来了一条横着的黑龙,不一会细密的雨点被风卷着打到了我的脸上,草原渐渐在眼前展开它湿润的画卷,我贪婪地享受只身打马过草原的苍凉悠远。
  雨越来越大,我艰难地顶风骑行,单薄的速干裤完全湿透,水灌到了鞋里。雨中的草原变成了蓝色,远处的骏马或奔跑或低头吃草,天边已经变得非常遥远,擦肩而过的汽车越来越少。大雨导致我严重失温,手脚已经冰凉得毫无知觉,同时又饥饿难耐,顶着大雨猫在雨衣里啃了一根香肠和半个馒头。原本今天要骑到百公里之外的巴彦霍布尔苏木的计划也只能临时改为了60公里外的宝拉格苏木。
  宝拉格苏木是东乌县城到巴彦霍布尔之间唯一的一个小村子,小得可怜,倒是有供游人入住的蒙古包。我则选择了当地人常去的小旅馆,一是便宜,二是可以更加接近当地的生活。
  冒着大雨进了旅馆,老板娘热情地招呼我开了房间,15元一天,很简陋。先晾晒我可怜的衣服,鞋里倒出了两斤雨水。赶紧去了餐厅,要了饭菜,拿着热馒头在脸上手上贴了老半天才有了知觉。
  吃过饭刚刚2点,为防止感冒赶紧睡了一觉,并吃了感冒药。醒来时4点钟,雨已经停了。我悠闲地坐在旅馆外面的台阶上抽着烟,看着漫天的乌云被夕阳染红。
  这时从餐厅走出了一对蒙民夫妇,丈夫穿着蓝色的蒙古袍,骑在摩托车上。这对蒙民夫妇喝大了,不知为何吵了起来,纠结了半天两人打起来了。我叼着烟看热闹,蒙民兄弟郁闷地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语说,“借个火。”
  我迎着夕阳走出了村子,走进了草原,此刻的天边夕阳如血,黑色棉被一样的乌云正在渐渐退去,金色的阳光横着照到了草原。我的天,这还是人间吗?我就是为了这般的美景而来的呀!身处其中,感动得泪水盈眶。
  半夜,老板娘又给我调换了房间。这里没有自来水,开始了我三天不洗脸的生活。女人独自出门,我的信条:与人为善,不张扬不娇气,其中不娇气是很重要的,在路上要忍耐的事情很多,既然决定了独自上路,就要做好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
  
  8月14日
  从宝拉格苏木开始,左转进入了S303,东乌到阿尔山这段传说中的450公里3米小油路,是我计划了很多年的事。这条路自驾游的不少,骑行的鲜有。出发前我估摸着汽车能走的路况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于是买了一辆外销版的大行JP8,看重的是它皮实的车架和轻度的越野能力。没想到这条路已经被大车压得坑坑洼洼了,幸好我的车够给劲,一路下来,竟皮毛未伤。
  计划改变,今天要沿S303经过巴彦霍布尔到额仁高毕。也是100公里的路程,很轻松,所以边走边玩,拍照。上午10点左右,奇遇出现。北京的好友夫妇自驾内蒙,在半路与我相遇。啥也别说了,铺开了地席,把他们的高热量食物掠夺一空,最后还顺了哥们的一条速干裤备用。
  送别了哥们,又独自上路。
  为什么还不晴天?之后遇到了很多外地的自驾的车队,大部分是京牌,大都摇下车窗主动问我,“需要帮助吗?我们有食物和水。”每当我拉下面巾笑着说,“谢谢,不需要”的时候,对方都是一样的反映,“哦,是个女的!”
  中午时分,天终于晴了,天空和云彩开始写意,空茫茫的大地中只我一人,这个时候才是最真的我。我止不住地笑,不停地大声歌唱,和青草说话,跟云彩对视。路越来越烂,天越来越蓝,蓝得冰澈透明,触手可及。喜欢拍路上自己的影子,那种距离感,让我又能呼吸到草原纯净的气息。
  傍晚时分,到达了额仁高比,彩色的小村庄,安详美丽。草原上的月亮大得出奇,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月光里,想起了狼图腾。
  
  8月15日
  这一天的路程,被我那张破地图给毁了。我一直不会用GPS,更相信传统的纸质地图,而我手里拿着的这张地图,完全标错了方位。破地图上标着,今天的目的地是S303的贺斯格乌拉牧场,只有70公里左右,不急,边走边玩吧。然而,当我沿着S303走过满都胡宝拉格苏木的时候,才知道全错了。
  路况较昨天的更差了,到处弹坑水毁。鼻子已经要被晒破皮了,防晒霜是白买了,脸都没法洗,更没法擦防晒霜了。蚊虫特别多,吃东西时得特别小心,一顿饭能吐出十几个虫子来。30余公里之后,到了满都胡宝拉格,入口处的雕塑是个大神马,把我的小神马推过去,合张影。满都正在修路,堵了无数的大车,一片狼藉。我慢悠悠地进了一家小馆,慢悠悠地吃了一顿饭,心想着贺斯格乌拉不远,着啥急啊。
  吃饭期间还跟饭店的小姑娘聊了会天,她告诉我18号在乃林郭勒有那达慕盛会,我赶不上了。磨蹭到中午11点多,我才骑车离开了满都。
  刚出满都,又是水毁。这次比较严重,一条河流直接横跨公路,很多小车过不去,在路边想辙。我脱了鞋,涉水过去,水深及膝,两旁也没有绕行的道路,幸好我是自行车。出了满都我就一直在念叨,大概3点钟就能到,好好吃顿饭,看个夕阳。这时我哪知道,贺斯格乌拉已经在我的相反方向,愈行愈远了。
  路边不时有大大小小的水面,水边长满了妖艳的蓝色的花朵,好大一片,美不胜收。生平最喜欢植物花朵,看到草原上的野花我只会傻呵呵地笑了。这里是乃林郭勒草原,草场丰美人烟稀少,生态环境原始。辽阔的草原一眼望去,野花遍地,就像是一块斑斓的花布,把它做成衣服穿在身上,每次低头就能闻到草原的清香。
  三岔路口的路标显示,右转朝布楞,5公里。我的贺斯格乌拉牧场,你在哪里?之后的路变得奇烂无比,盘山,蚊子多得我都不敢揭开面罩喝口水。最要命的,大货车开始多了起来,3米的小油路被它们占据了百分之百。当它们潇洒的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的时候,我只能下到路基以下,心情糟糕极了。
  经过一个边防站时,四十多辆大货车堵在了那里,看来我要跟他们抢路了。唉!这里是沙尔沟特边防站,离中蒙边境咫尺之遥。那时已经迷路的我心里还念叨着贺斯格乌拉牧场呢,总觉得翻过了下一个山坡它就会静静地躺在眼前,它的怀抱里有温暖的床铺和热乎乎的饭菜。
  看看码表,我出了满都已经50多公里了,为什么还不到?在这里,我还录下了一段视频,恶狠狠地咒骂着这些大货车,骂它们是草原的蛀虫,还说要炸了它们。然而两个小时以后,我却被两个大货车司机拯救了。这段经历着实的戏剧化,令我至今回味起来还感慨万分。
  这也是我从十几岁独自骑车旅行以来的第一次搭车,作为一个坚决靠双脚骑行的人,我竟然搭车了。本来是一件很令人沮丧的事情,但这次经历却让我看到了最美丽最珍贵最最善良朴实的人性之美。
  天色已晚,码表上显示已离开满都镇70多公里,空旷苍茫的草原被夕阳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只有很远处有几顶蒙古包。除了偶尔有大货车经过,京牌的自驾车基本已经没有了,那时压根就没想搭车的事。顶着蚊虫的攻击草草吃了些食物,脸上收获了十几个红红的包。望望无尽的天边,这时已经很确定自己的地图指示错误。咬咬牙,决定再骑一个小时。如果路边有蒙古包就跟人家借宿吧,反正我一个女孩子,人家也不会太在意。
  于是又骑上车,双眼望穿,盼着路边能有个冒着炊烟的蒙古包。又骑过一个大坡,迎面来了一个开着拖拉机的年轻牧民,我赶紧迎上去询问,谁知他听了半天也没听懂我说啥,我只好摆摆手,道了声谢,继续向前。
  这时一直困扰我的大货车又出现了,而且是故意停在了我的前面堵住了路。两位司机下了车,把我拦下。“你要去哪?”“我,我要去宝格达山方向……”我支吾着说。“宝格达啊,我这个大货车翻山需要7个小时,你觉得你几点能到?”“那前面有没有投宿的旅店啊?”我还是很坚持。“有个屁!我们常年跑这条线,前面全是大草原,连蒙古包都没啦!”司机点了根烟,“你这是迷路了吧?一个女孩子,瞎跑,快上车吧!”“啊?”我还在迷糊的空隙,司机师傅已经把我的自行车和驮包扔到了车厢里。
  就这样,我被救了。上车以后,司机师傅说,刚才在后面看见我跟蒙古小伙子问路就知道我迷路了,而且面巾拉下来看到我是个女的,就赶紧拉上了我。这是我头一次坐在这种大货车上,我坐副驾驶,另一位司机坐在后面的铺上,原来这种车驾驶室后面是个床铺,还是上下层的。司机跟我说,“你胆子太大了,眼瞅着就天黑,左边几公里以外就是外蒙古,这个季节外蒙正在打狼,狼群都跑到这边来了,我晚上亲眼看见过几只狼,就在路边啃吃一头牛!”“啊?”我还是没太反映过来,印象里狼不是都绝迹了么?“这小丫头,活该把你喂了狼,这么跑你妈得多担心啊!”我其实想告诉他,我妈在我15岁就习惯了我这样跑了,18岁时进山被狗咬伤还是没能阻止我出逃,呵呵。
  这两位师傅是刀子嘴豆腐心,从上车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人品爆发,遇到了实心眼的好人了。两位师傅一个姓李,一个姓王,赤峰人,他们是一个车队的,从东乌的铁矿拉铁砂到赤峰,车上拉了110吨的铁砂。上车时快7点了,师傅说凌晨1点能到宝格达就不错。
  这条上宝格达山的路实在是烂到了极致,晃得我的脑袋几次都撞到了侧面车窗上,还遇到了无数的断路断桥。两位师傅一直忙忙活活的,一会下去看路,一会又检查车胎。
  凌晨2点10分,终于到达了宝格达山林场,师傅帮我把自行车从后面取了下来,我道了谢,拿出100元钱塞给师傅。谁知两位师傅大怒,把钱扔在地上冲我吼道,“瞧不起人啊!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你这是干嘛?”纠结了半天,我只好收起了钱,鞠了一躬,认真地说,“好人一生平安!”师傅们笑了,“这才对嘛!”说实话,那一刻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告别了师傅们,我走进了他们推荐的圣山宾馆,老板娘睡眼朦胧的给我开了房间。好干净啊,此时已经快3点了,啥也顾不上了,蒙头大睡!睡着前我临时做了个决定,第二天不走了,睡到自然醒,去山上玩。
  
  8月16日
  9点了才起床,当我第一眼看到饭厅里走过来一只小狍子的时候,以为是谁家的标本复活了。老板娘说,这是两个月前从山上自己走来的一只小狍子,可能是母亲被人抓住了没有奶吃,便来找人要东西吃,于是就把它当宠物养了。它叫崽崽。如果你要走这条线,请记住一定要到宝格达山林场的圣山宾馆看看这个小精灵,看看它的眼睛有多么的纯净。
  照了照镜子,满脸都是蚊子咬的包,天妒红颜啊。后背上隔着速干衣还给我咬了二十多个大包,这一天我是这挠挠那挠挠,像个猴子一样。宝格达山林场依然没有自来水,只在水房用舀子冲了一下,算是把脸给洗了。那感觉就跟男人刚刮完胡子一样,清爽!
  10点钟吃过了第一顿饭,向林深处走去,蝈蝈声鸟叫声融成一片,好不惬意。林间满是各色的野花怒放,躺在地上享受了一回,又马上被蚊子给咬跑了。这一天徘徊在森林里,直到落日才回到了宾馆。
  
  8月17日
  昨晚梦见白桦林的深处有两个白衣的人,一男一女,蹲在树下窃窃私语,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听到的确是打雷下雨的声音,梦里对自己说,这是山神。
  一早起来看窗外,下大雨了。愁的……还好20分钟就停了,收拾停当,上路。晚上的时候就觉得左膝盖不舒服,没想到这一天疼得越来越厉害,只爬了几个坡就跟要碎了一样,有点沮丧。路边有很多的大蘑菇,红艳艳的,不知能不能吃。
  经历了30公里的盘山路之后,一个大下坡,到了传说中的烂路终点。阿尔山,62公里。这是一条新修的边防公路,跟高速公路似的,路况超级棒,这么平坦的路啊,我盼了好几天了。过路的车极少,中途没有遇到一个村镇。膝盖疼得越来越厉害,直抽气,只能见坡就推。上了一个高坡以后,豁然开朗,远处的白桦林,路旁的野花,加上天边涌起的朵朵白云,让我惊叹着停下了车,感受着这不真实的画卷。
  滚滚而来的云彩里藏着雨,几次偷袭了我。路牌上显示,熊出没注意,野猪出没注意。还有一个可爱的雨云标志,雨出没注意。下午的时候,遇到了对面而来的两位骑友,他们从漠河反方向骑来的,告诉我快到阿尔山了,有一个8公里的大下坡,他们刚爬上来。听到大下坡,我开始有了盼头,破碎的膝盖有救了。
  果然,几公里之后,大下坡开始,还有8公里到,此时心情怪异。膝盖终于得以休息,我知道旅程就要结束了,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以后,我竟然哈哈大笑。笑旅途中的艰辛,笑每次必经的有惊无险,笑自己看着草原时傻乎乎的豪迈,笑从没有后悔过的前进。笑得前仰后合,似乎把长久以来的心结解开了,轻松得快飞上了天。
  进城之前,右边天空上竟然出现了半道若隐若现的彩虹,于是我便牵强地把它附会成昨晚梦到的山神赐予我的礼物,感谢山神!
  回京之后,心情久久不能恢复。 听着huun-huur-tu, 又听到了那种风声 ,吹向我最远的远方。是黄昏,是故作镇静的迷失之旅,是孤鹰翱翔天际的苍凉,是白云苍狗间的世事流转,是森林,是草原。
  
  TIPS
   1.北京六里桥长途汽车站每天早上10点发车至锡林浩特,自行车折叠托运,总车费300元左右。晚6点左右到,找宾馆住下,第二天上午长途车到东乌,中午12点到。
   2.东乌县城有很多外蒙商店,销售外蒙的手工艺品、狼牙、蒙古地毯、蒙古袍、马具等,由于东乌的旅游业还不是很发达,所以算得上是物美价廉。
   3.东乌的住宿很方便,大大小小的旅馆很多。但旺季(七八月)还是预订比较保险。
   4.东乌到宝拉格苏木65公里,路况良好。宝拉格苏木有旅店也有供游人入住的蒙古包,费用一晚大概100元以下,牧民的小旅店15元。饭菜还可以。
   5.宝拉格苏木至额仁高毕,大概100公里,路况很烂,多处水毁。中途只有一个村庄,巴彦霍布尔苏木,午饭可在此解决。住宿只有牧民的旅店,20元,还算干净。
   6.额仁高毕至宝格达山林场,大约170公里,搓板弹坑路,砂石路,中途有满都胡宝拉格镇可以停靠,带够干粮,满都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出满都以后有多处水毁,遇到大雨会很严重,小车不易通过。上宝格达山的路非常之烂,都是被大车压坏的。宝格达山林场有几家小旅馆,推荐圣山宾馆,干净,50元一天。
   7.宝格达山林场到阿尔山,开始的30公里是盘山烂路,下到山脚下以后左转,就是新修的通至阿尔山的边防路,62公里,车少,路况极佳,景色极美。这一天也是没有停靠的村庄,带够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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