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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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下了一阵小雨,滴滴答答的雨水打在雨棚上,我醒了过来。我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身边的爱人。她睡态安详,手温热。我轻轻地吁一口气,她还在,我的爱人还在。我拉开窗帘,清新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掖了掖爱人的被子,她睁开了双眼,像打开了两扇窗,她笑了。有朋友说,你爱人还是那么漂亮,我说是的,她依然脸蛋嫩圆,笑颜如花。
  我把床后背摇起来,把衣服给爱人披上。爱人看我拿起便盆,让我放下,她说去洗手间上,不然把屋子里的味道弄得不好闻。我说没关系,她说有关系。我于是抱起她去洗手间上厕所。我一米八零的高大魁梧身材,抱起娇小玲珑的爱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我扶着她在马桶上坐下,另一只手给她按摩臀部两处穴位,据说这样可以通便,不过效果确实还不错。上完厕所,我把她抱回床上,我一看表,已经六点。
  我轻轻推开女儿的门,她还在熟睡中,再等半个小时,我再叫醒她。利用这段时间,我用砂锅煨上一锅红苕稀饭,锅里开了后,把火调到最小,我下楼跑到宿舍门口买了两个葱花饼,爱人一个女儿一个。爱人排便困难,医生说吃红薯可以帮她丰富营养还可以通便,所以,尽管现在市场上已经很少红苕了,但我仍然坚持每天买上一些,给她们娘俩佐餐。
  六点半,女儿准时起床,她一起来就跑到她妈妈的床边,亲了亲妈妈,爱人高兴地搂着女儿,拿起梳子给女儿梳头。女儿的头其实没什么梳的了,她已经把头发剪得不能再短。所以,爱人几下就帮女儿梳好了头发。女儿用温热水给妈妈洗脸,洗手,然后,替她抹上擦脸油。两个梳洗完毕的小女人(在我眼里,她们永远是小女人)马上就容光焕发起来。
  我说,两位女士,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用餐了吗?女儿雀跃着跑到餐桌边,拿起葱花饼就是一口。我把稀饭和饼拿到爱人的床前,帮她围上餐布,然后她开始一口口吃饭,脸上泛着甜蜜的微笑。
  7点10分女儿出门上学去了。女儿9岁,上小学3年级。我问女儿,想要一辆同学那样的自行车吗?女儿说,不想要,我天天跑着上学,会长得更高更强壮,我的体育成绩班上第一,我不想失去这个好成绩。我笑了,知道小丫头是因为知道老爹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买车,又怕老爹难过,故意这样说的。
  女儿蹦蹦跳跳走后,我打开电视,坐在爱人身边,我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做按摩。为了防止肌肉萎缩,我每天必须为她做三次按摩,每次45分钟。电视上在放新闻,说今年四川重庆又大旱,农民喝水都成问题,不要说种庄稼了。看来,下半年的物价又要飞涨了。45分钟后,给爱人按摩完毕,我开始做家务,洗衣服,拖地。爱人一边看电视一边给我说电视里的内容。忙完差不多10点了,我要出去买菜。爱人说,你把电视关了,我看一会书吧。我把一本书放到她手里,小灵通放在她头顶,便盆放她床下。我说,我就去半个小时,有什么急事给我打电话。爱人笑了,说:“你烦不烦,每天都这样说。”
  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买菜。在菜市上,到处是议论涨价的声音,说肉已经到十多块了。但无论多贵,我都得买上半斤,爱人和女儿都需要营养。老板把肉递给我,收我4块钱。我说不是涨价了么?老板说涨价是涨价,你这点钱我不赚。我说那怎么可以,做生意不赚吃什么,但老板就是不收我补的钱。其实,在这条街上我买的菜总是最好最便宜的,好心的摊主时常拉着我问爱人好些了没,女儿还听话吧。所以,走在这条熟悉而拥挤的小街上,我总觉得心里暖融融的。这是多少钱也买不来的温情。
  回到家就快11点了,我赶紧做饭,把饭菜做好,放桌上,估计女儿也快放学回来了。我帮助爱人小解,完后,推出自行车准备往铺子上赶。那个水果铺子是邻居大娘帮我找的。本来,我是不愿意让爱人一个人待家里的,因为那样很危险。有一次,我不在家,爱人想喝水,结果从床上跌下来,水泼到她身上,她就那样在地上趴了几个小时,泪水把眼睛都浸肿了。一想到她那无助的样子,我就肝肠寸断。但大娘说,一家人都守在家里喝西北风去?弄个水果摊,中午、晚上趁女儿在家,我可以看一阵,挣几块钱总比不挣强。
  中午,女儿回到家,跟爱人一起吃饭。洗涮完后,女儿再陪着她妈妈睡会儿午觉。下午两点半,女儿上学后,我关上铺子回到家。吃过饭,我把爱人抱到轮椅上去外面转上一圈。一路上与街坊邻居寒喧不停。爱人说,生病前,我怎么从来没注意到自己身边原来还生活着这么多有趣的人呢?在一棵大树下,我们停了下来,我有点困了,爱人拉我坐下,我把头埋在她的怀里,闭上眼睛打了一会儿盹。
  醒来后,突然发现天空黑得像锅底一样,眼看就要下雨了。我把爱人在轮椅上固定好,推起就跑。爱人说不急,淋点雨也没事。但是,我的腿还是没跑过雨,瓢泼似的雨哗哗地下下来。奔跑中,看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朝我们跑来。原来是女儿,撑着一把伞。女儿说看见家里没人就知道我们在外面要挨雨了。爱人高高地举着伞希望能遮着我们三个人,我和女儿一起推着轮椅飞快地往家里跑,一路上留下了我们的喧哗和笑声。
  回到家里,女儿择菜闷饭,我帮爱人擦头发,换衣服,顺便洗澡。忙完后,我去炒菜,一家人吃完饭已经六点。女儿开始做作业,我交代她做完作业给妈妈按摩,然后我去了水果铺子。
  在水果铺上,买我水果的人大都是熟人,也不和我讲价。这里是城乡接合部,很多拆迁农民把自己的房子租出去,房租相对便宜。所以,很多打工妹打工仔都住在这些房里。这里还有几个批发市场,所以就聚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老板,有些老板就把他们包养的小情人安置在这些“廉租房”里。这些都是邻居大娘告诉我的。她的院子里就住了5个这样的女孩。尽管她们给大娘带来了收入,但大娘还是很讨厌她们,常在背地里说她们的不是。但很多这样的女孩都是我的老顾客,她们几乎每天都来照顾我的生意。
  “良哥,给我选个西瓜和两斤荔枝吧。”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对我说。她正好是邻居大娘院子里的一位。我说好,开始为她挑选。她似乎并不关心水果质量好坏,而是递给我一张照片,我一看,竟然是我们一家三口在雨中前行的照片。我笑了,说:“你给照的?这么巧!”她淡淡地一笑。我这才发觉她的眼睛是肿的,嘴角也是肿的。她说:“我下午去公园回来,刚好就看见你们一家在雨里跑,觉得好有意思,正好也带着数码相机,就拍了。照片还是刚打印出来的,你们一家真幸福。”我呵呵笑,不知说什么好。正在这时邻居大娘过来了。女孩见大娘过来,急忙拎着水果走了。
  大娘看着女孩的背影,很鄙夷地说这女的昨天被她男人揍了。说不定又是因为昨天上街买东西不合适吵架了。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男人,也不知道这些女娃娃是怎么想的,有手有脚,为啥要去做人家的二奶,受男人的气?那些男人也不是好东西,有老婆有孩子还在外面鬼混。
  我说:“各人有各人的不幸吧。”
  从铺子上回来,差不多十点。女儿已经给她妈妈按摩完,坐在她妈妈的床上,跟妈妈聊天。爱人把从书上看来的故事讲给女儿听,不久女儿就在妈妈的身边传来均匀的鼾声。把女儿抱回她床上,帮爱人完成最后一次小解,我再去洗澡。忙完这一切,我在爱人身边躺下,本来让她先睡,但她没有,看我躺下,她心疼地摸我的手。床头灯光如豆,我拥着爱人,闻她的发香。至此,我7年里最普通的一天温柔谢幕。
  我和爱人10年前结婚,女儿9年前出生,7年前爱人下肢瘫痪。瘫痪后,爱人自杀过4次,逼我离婚3次,让人给我介绍对象2次。7年,爱人慢慢接受了现实,生活态度变得很积极,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她说,生命还是很有活头的。女儿很懂事,我不在的时候,就是她照顾妈妈。她还是班上的班长呢,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外人看爱人瘫痪,我都不离婚,觉得我多伟大,对我充满钦敬。我觉得占了人家同情心的便宜,心虚得很。其实,我有爱人,有女儿,有吃有穿,我什么都不缺。
  那个女孩说得对,我是幸福的。
  
  责编 昕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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