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
我出生在湖南省一个边远偏僻的小山村。童年留给我的记忆是黑色的。爷爷是地主，天天戴着高帽子被人拖着游街。爸爸被高强度的劳动改造压垮了身子，过早离世。当时我们兄妹三人，哥哥１２岁，我９岁，妹妹才４岁。妈妈为了养活我们把眼泪咽到肚子里，拼命挣工分。可当时的大队队长欺侮我们孤儿寡母，老找妈妈的碴儿。有一次他诬陷妈妈偷了队里的玉米，把妈妈的上衣脱光，脖子上吊一大袋玉米，在６月的烈日下晒了整整半天。还有一回，他无中生有地说我妈妈偷汉子，在大队召开群众大会时把我妈绑在队屋中间的柱子上，胸前挂一双破鞋，由以他老婆为首的一群妇女轮流朝我妈脸上身上吐口水。散会时，妈妈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回家后，妈妈躺了整整７天，到第八天，她下床就无缘无故地追着哥哥打，我们才知道：她疯了！
曾经温暖的小家陷入了无边的恐怖与黑暗，妈妈就像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原子弹。她打起我们来特别狠，锄头镰刀扁担饭勺锅碗瓢盆逮着什么就是什么。爷爷为了保护我们，被妈妈一菜刀砍在右手背上，一个多月都出不了工。妹妹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上山砍柴打猪草都得带着她。
那一年临近过年时，爷爷突然病得很厉害。我和哥哥把挖来的药材捆好，每人挑一担准备送到乡里的药材公司去换点钱给爷爷抓药，顺便办点年货。刚出门，妹妹追来了，要和我们一起去。因为路太远，我们不让她跟着去，她就哭，说妈妈会打死她的。我说：“你到大伯家去跟慧慧姐玩，我和哥哥给你买糖回来。”妹妹还是不干，仍紧紧追着我走。
我看到哥哥已经走远了，心里很着急，放下担子抓住妹妹的手强拖着她往回走。她跌坐在地上大哭，我怎么拉也拉不动，气得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她放声大哭，我也哭了：“你缠着我耽误了时间，我今天就回不来了。”她总算站住了脚，我赶紧挑起担子飞快地往前赶，生怕她一时反悔又追了上来。在山道拐弯处，我回头一望，我那可怜的小妹仍眼泪汪汪地目送着我。
让我遗恨终身的事情就在那个下午发生了。
妹妹在大伯家玩了一整天，傍晚时估计我和哥哥应该回来了，就偷偷跑到家门口去看。妈妈从屋里出来看到了她，喊她跟着去种玉米。妹妹自然不敢违抗。到了山上，妈妈挖坑，妹妹放种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玉米种子还有大半袋，妈妈却没有收工的意思。为了早点回家，妹妹趁妈妈没注意时把玉米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土里埋，结果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尖叫着用双手紧紧卡住妹妹的脖子，狠劲儿将她往山下一抛，妹妹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从山顶一直滚到了山脚。我们找到她时，她的鼻子里尚存一丝气息，但是醒来后，聪明伶俐的妹妹成了一个反应迟钝的傻丫头。这一年，妹妹６岁。
二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６年，哥哥已是２０岁的壮小伙了。爷爷决定把我嫁出去，为哥哥换一笔彩礼钱。我答应了爷爷的要求，但我告诉他，我要远离这个贫穷而让我辛酸的地方，我要嫁到城里去。
１８岁那年，我的美梦成真了，通过媒人的撮合，我如愿嫁到了县城。丈夫叫罗金义，２２岁，是名个体司机，模样不算英俊，但人老实。我认了，老实点好，免得以后受他的欺侮。我被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接走时，１３岁的妹妹坐在门口放声大哭。我咬着嘴唇在心里说，你等着吧妹妹，姐姐在那里站稳脚后一定会把你接出来的。城里的生活确实是又一番天地，无论吃穿，都与以前不一样了。我在庆幸自己的选择时又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可怜的妹妹。我刚出嫁三个月，妈妈就失足跌进溪里淹死了。爷爷到深山老林烧木炭去了，无依无靠的妹妹跟着哥哥嫂子过。每次我回娘家，她都要跟我哭诉好半天，说嫂子对她怎么怎么不好。我走的时候，她眼泪汪汪一程又一程地送我，我再三向她保证我会尽快把她接出去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在婆家，我尽心尽力地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关爱丈夫，想讨他们欢心，把妹妹接到身边来。可是我私下里跟金义提起这事时遭到了他的反对。他说在这里住不是一两天的问题，若是个正常人还好说，十三四岁了，带上几年嫁出去就算完成任务了，可她是个傻子，谁会要她呢？将来不是一辈子的负担吗？我不好强求他，心里特别伤心，妹妹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啊！
婚后第二年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妹妹听说我生了孩子，急匆匆地赶来了，她抱着小外甥女在房间里手舞足蹈：“姐姐我好喜欢她，我要帮你带孩子。”我趁机向婆婆提出了让妹妹住在这里照顾我。公公婆婆都是大忙人，欣然同意了。于是，在一个阴雨霏霏的早晨，我１４岁的小妹妹提着一包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我的家。
妹妹的到来，为我们减轻了许多负担。她手脚勤快，带孩子特别有耐心，我的公公婆婆渐渐喜欢上了她。她也很开心，个头风吹般长，转眼就和我一般高了，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脸蛋红扑扑的，头发黑油油的，腿儿长长的，胸脯鼓鼓的，完全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她也懂得爱美了，常常在箱子里翻我的衣服穿，金义若给我买了一双鞋子或一条丝巾什么的，她都要抢着先试。金义笑着对我说：“还别小看了梅子，一不留神就长成大姑娘了，要是不傻的话，肯定能找个好婆家。”我皱着眉说：“不到２０岁我不会让她出嫁的。”金义笑着说：“那只怕由不得你了，有很多傻子对男女之间的事比正常人还开窍得早呢。”我狠瞪他一眼，他不吭声了。
三
孩子渐渐长大，我的心被母性充满了，无意间疏远了小妹。不过她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家了。她在姐夫面前不再忸怩，金义也不再拿她当外人了。我心里正暗暗高兴，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飞进了我的耳朵。有人说看到金义和我妹妹在宾馆开房，有人说看到他们在公园里亲热，还有人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就睡在一块儿。我的头一下子炸裂开了。有的事情一经点化，就再清楚不过了。联想到他们平时的种种反常举止，我知道这一切不会全是谣言。
那天晚上，我对金义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又走到里屋跟已经上床睡觉的妹妹说我肚子痛，要她去医院给我买点药来。她赶紧穿衣起床，我把我那件厚厚的黄棉袄给她穿上，又扣上帽子。
等她出了门，我赶紧脱了衣服拉灭电灯在她的床上躺下了。心在“怦怦”狂跳，我害怕，紧张。妹妹出门还不到两分钟，金义就来到了我的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喊：“梅子，你姐走了。”我尽力控制住心底的愤怒，没有吭声。他“吱呀”一声推开门走了进来，又轻轻把门闩上，然后三下两下脱光了衣服直往我身上扑来。我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拼命挣扎，他笑着说：“怎么了？还害羞啊！来，让我看看，给我怀上儿子了没有？”我猛然坐起身，拉亮了电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可怕的静默。他一下子跪在我面前，使劲儿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门：“我该死！我经不起诱惑，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哭了起来：“你就错了这一次吗？罗金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算人吗？”
我半个月没有理他，他百般讨好我，表示悔过自新、永不再犯。看在他毕竟收留了我妹妹两年的分上，看在他平时对我不错的分上，我原谅了他。
不过从此我多长了个心眼儿，干啥都要叫上妹妹，不让她和金义有机可乘。可是已经初尝了禁果的妹妹不再像先前那么好招呼了。为了金义，她把我当成了仇敌，凡事都与我对着干。她帮我带孩子做家务都要看情绪了，我喊她拖一下地，她说她腰痛；我要她洗碗，她说她手上生了冻疮。就连我和金义在床上行夫妻之事时，她也在隔壁又是捶墙又是跺地板来发泄不满。看来真的只有把她嫁出去了。这年冬天，我们把小妹嫁出去了。对方是一个３５岁死了老婆有一个７岁小孩的男人。我心想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懂得心疼人。
可妹妹没住满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她无法与丈夫那刁蛮的儿子和睦相处。他家里的人老数落她的不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回来后，她的一双眼睛又一天到晚地盯在金义身上，和金义说话时她的声音就特别甜特别娇，样子就格外妩媚迷人。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好好跟她聊一聊。一天晚上，趁金义不在，我对她说：“小妹，你这么大了，应该懂事了。姐夫是姐姐的丈夫，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知道吗？”妹妹却说：“姐夫说了让我和他在一块儿。他说我们是亲姐妹，应该有福同享。”她口齿不清地把“有福同享”说成了“有夫同享”，我苦笑无言。
两个月后过年了，我去了一趟姑妈家，回来时别人告诉我，金义和我妹妹的丑事被邻居一位大嫂撞上了，这位大嫂是个厉害角色，说新年遇上这事不吉利，上我们家讨消灾钱。我恨得咬牙切齿，走到房间里拖过金义就是两耳光。他双手捂住脸说：“反正我的脸面全丢尽了，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就去死。”我说：“你要是真觉得她好，你就要了她，我走，只求你别再这样让我和妹妹都见不得人了，好吗？”他马上搂住我赌咒发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情节已经成为一种惯性、一种游戏了，只要我的妹妹还住在我这里，只要我还没有勇气走出这个家，这样的游戏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我该怎么办呢？回娘家？惧怕唾沫会淹死我和妹妹。远走他乡？我放不下女儿和妹妹。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拖着，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读者指路：
路，就在你的脚下
编罢此文，面对女主人公发出的“我该怎么办”的呼喊，心里再也难以平静了，便将文章传给几位经常参与评刊的读者，相信他们会有话说的。很快，便收到了热心读者的真情反馈，他们对兰子的命运给予了极大的关注，纷纷为她出谋划策，有些观点虽有失偏颇，但相信对兰子的最后抉择是会有帮助的。
范丝怡（女，机关干部） 兰子从那样一个苦难的家庭走出来，非常珍惜现在的家庭生活，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很难有勇气毁掉现在的生活。再加上她可怜妹妹，疼爱妹妹，所以只有妥协。但这种妥协是非常痛苦的。那么，责任在谁身上呢？当然是在“丈夫”身上。他利用姐姐的善良与妥协，利用妹妹的弱智与年轻，在姐妹俩身上挥霍与享受，无耻而又放纵。如果他不肯收手，估计悲剧将会继续。不能简单地说姐姐懦弱妹妹愚蠢，从她们的出生、成长的环境来看，造成她们悲剧的不全是她们自身，而是她们的那个家庭。你也许会说，换做我，我会一脚踹了那不要脸的男人，自立自强，带着妹妹远走高飞，靠打工来养活自己，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当然，如果你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有了一技之长，完全可以这样决定。
卫强（男，部门经理） “姐”是一门心思要进城，“妹”是天真未琢——仅这两样，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注定埋下了悲剧的种子，除非那位“姐夫”是柳下惠，不发生“悲情故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手机》中“德高望重的费老”都要去开房的时候，我们，对于国民的道德操守还能指望什么呢？这倒从另外一个角度警示我们，邓公若干年前发出的“两个文明建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伟大指示，在今天重温，依然是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刁缠（女，公司职员） 姐姐对妹妹真是疼爱有加，而她的屈辱竟然只是没脸见人，并不是发自内心与妹妹共事一夫的恼恨，这很奇怪，在我来说很不能理解。个人的感觉才应该是最重要的，别人怎么说管他呢。
李力（男，律师） “丈夫”的忏悔如同鳄鱼的眼泪，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任何诚信可言，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如同往眼睛里面揉沙子。亲自打他耳光会嫌脏了手，为他伤感是地道的傻瓜，最好的办法是把他送上法庭。对于不谙男女之事的傻妹妹来说，情欲之火一旦燃起，弱智的她便很难把握和控制。好比一块糖放在小孩子的嘴边，他才不管这糖是谁的，是不是有毒，他只想吃，不想其他。所以，我们对这个苦命的妹妹更多的是同情和哀叹。
苗向春（女，教师） 看了此文，备觉沉重。其实女主人公最好的选择是：丈夫如果不能就此事给予一个决绝的行动及答复的话，最好的解决方法只有离婚！女人，不管是处在何等的生活水平线上，惟一不可丢弃的就是做人最起码的尊严了。何况，她的丈夫之所以放肆到如此地步，不能不说是抓住了她本人的这一弱点。如果这么一味地隐忍下去，其后果将更无法想像：除了周围人们的冷言冷语，孩子呢？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所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尴尬、丑陋的空间?
闫玉坤（男，在读研究生） 我觉得文中的“姐姐”并非完全如她所说的放不下女儿和妹妹，恐怕也放不下那个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留恋。女儿可以带走，妹妹也可以随情况让她自己选择。生活或许会因此更艰难一些，可是生活已经无法不艰难地继续下去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一时之痛，不能成为一生也无法摆脱的痛。每个人都需要面对自己生活的责任，男人需要，女人需要，孩子也需要。
江丽丽（女，职业经理人） 男人在诱惑面前总是表现出兽性十足，我特别恨罗金义这种男人，自私自利，不顾及伦理与他人感受。我同情兰子，希望她勇敢一点，早日放弃这段尴尬的婚姻，善良的女人会有好报的。
正如一位读者在来信中所说的那样，每个人生存的环境不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同，别人的观点只是参考，真正决定在你自己。兰子，路在你脚下，看清了，就不要犹豫，选择了就坚强地走下去。
我出生在湖南省一个边远偏僻的小山村。童年留给我的记忆是黑色的。爷爷是地主，天天戴着高帽子被人拖着游街。爸爸被高强度的劳动改造压垮了身子，过早离世。当时我们兄妹三人，哥哥１２岁，我９岁，妹妹才４岁。妈妈为了养活我们把眼泪咽到肚子里，拼命挣工分。可当时的大队队长欺侮我们孤儿寡母，老找妈妈的碴儿。有一次他诬陷妈妈偷了队里的玉米，把妈妈的上衣脱光，脖子上吊一大袋玉米，在６月的烈日下晒了整整半天。还有一回，他无中生有地说我妈妈偷汉子，在大队召开群众大会时把我妈绑在队屋中间的柱子上，胸前挂一双破鞋，由以他老婆为首的一群妇女轮流朝我妈脸上身上吐口水。散会时，妈妈一头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回家后，妈妈躺了整整７天，到第八天，她下床就无缘无故地追着哥哥打，我们才知道：她疯了！
曾经温暖的小家陷入了无边的恐怖与黑暗，妈妈就像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原子弹。她打起我们来特别狠，锄头镰刀扁担饭勺锅碗瓢盆逮着什么就是什么。爷爷为了保护我们，被妈妈一菜刀砍在右手背上，一个多月都出不了工。妹妹不敢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上山砍柴打猪草都得带着她。
那一年临近过年时，爷爷突然病得很厉害。我和哥哥把挖来的药材捆好，每人挑一担准备送到乡里的药材公司去换点钱给爷爷抓药，顺便办点年货。刚出门，妹妹追来了，要和我们一起去。因为路太远，我们不让她跟着去，她就哭，说妈妈会打死她的。我说：“你到大伯家去跟慧慧姐玩，我和哥哥给你买糖回来。”妹妹还是不干，仍紧紧追着我走。
我看到哥哥已经走远了，心里很着急，放下担子抓住妹妹的手强拖着她往回走。她跌坐在地上大哭，我怎么拉也拉不动，气得抬手给了她一耳光。她放声大哭，我也哭了：“你缠着我耽误了时间，我今天就回不来了。”她总算站住了脚，我赶紧挑起担子飞快地往前赶，生怕她一时反悔又追了上来。在山道拐弯处，我回头一望，我那可怜的小妹仍眼泪汪汪地目送着我。
让我遗恨终身的事情就在那个下午发生了。
妹妹在大伯家玩了一整天，傍晚时估计我和哥哥应该回来了，就偷偷跑到家门口去看。妈妈从屋里出来看到了她，喊她跟着去种玉米。妹妹自然不敢违抗。到了山上，妈妈挖坑，妹妹放种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玉米种子还有大半袋，妈妈却没有收工的意思。为了早点回家，妹妹趁妈妈没注意时把玉米一大把一大把地往土里埋，结果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尖叫着用双手紧紧卡住妹妹的脖子，狠劲儿将她往山下一抛，妹妹就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从山顶一直滚到了山脚。我们找到她时，她的鼻子里尚存一丝气息，但是醒来后，聪明伶俐的妹妹成了一个反应迟钝的傻丫头。这一年，妹妹６岁。
二
时间不知不觉过了６年，哥哥已是２０岁的壮小伙了。爷爷决定把我嫁出去，为哥哥换一笔彩礼钱。我答应了爷爷的要求，但我告诉他，我要远离这个贫穷而让我辛酸的地方，我要嫁到城里去。
１８岁那年，我的美梦成真了，通过媒人的撮合，我如愿嫁到了县城。丈夫叫罗金义，２２岁，是名个体司机，模样不算英俊，但人老实。我认了，老实点好，免得以后受他的欺侮。我被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接走时，１３岁的妹妹坐在门口放声大哭。我咬着嘴唇在心里说，你等着吧妹妹，姐姐在那里站稳脚后一定会把你接出来的。城里的生活确实是又一番天地，无论吃穿，都与以前不一样了。我在庆幸自己的选择时又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可怜的妹妹。我刚出嫁三个月，妈妈就失足跌进溪里淹死了。爷爷到深山老林烧木炭去了，无依无靠的妹妹跟着哥哥嫂子过。每次我回娘家，她都要跟我哭诉好半天，说嫂子对她怎么怎么不好。我走的时候，她眼泪汪汪一程又一程地送我，我再三向她保证我会尽快把她接出去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在婆家，我尽心尽力地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关爱丈夫，想讨他们欢心，把妹妹接到身边来。可是我私下里跟金义提起这事时遭到了他的反对。他说在这里住不是一两天的问题，若是个正常人还好说，十三四岁了，带上几年嫁出去就算完成任务了，可她是个傻子，谁会要她呢？将来不是一辈子的负担吗？我不好强求他，心里特别伤心，妹妹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我造成的，我不能丢下她不管啊！
婚后第二年我生下了一个女儿。妹妹听说我生了孩子，急匆匆地赶来了，她抱着小外甥女在房间里手舞足蹈：“姐姐我好喜欢她，我要帮你带孩子。”我趁机向婆婆提出了让妹妹住在这里照顾我。公公婆婆都是大忙人，欣然同意了。于是，在一个阴雨霏霏的早晨，我１４岁的小妹妹提着一包换洗的衣服走进了我的家。
妹妹的到来，为我们减轻了许多负担。她手脚勤快，带孩子特别有耐心，我的公公婆婆渐渐喜欢上了她。她也很开心，个头风吹般长，转眼就和我一般高了，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脸蛋红扑扑的，头发黑油油的，腿儿长长的，胸脯鼓鼓的，完全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她也懂得爱美了，常常在箱子里翻我的衣服穿，金义若给我买了一双鞋子或一条丝巾什么的，她都要抢着先试。金义笑着对我说：“还别小看了梅子，一不留神就长成大姑娘了，要是不傻的话，肯定能找个好婆家。”我皱着眉说：“不到２０岁我不会让她出嫁的。”金义笑着说：“那只怕由不得你了，有很多傻子对男女之间的事比正常人还开窍得早呢。”我狠瞪他一眼，他不吭声了。
三
孩子渐渐长大，我的心被母性充满了，无意间疏远了小妹。不过她已经完全融入这个家了。她在姐夫面前不再忸怩，金义也不再拿她当外人了。我心里正暗暗高兴，左邻右舍的闲言碎语飞进了我的耳朵。有人说看到金义和我妹妹在宾馆开房，有人说看到他们在公园里亲热，还有人说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们就睡在一块儿。我的头一下子炸裂开了。有的事情一经点化，就再清楚不过了。联想到他们平时的种种反常举止，我知道这一切不会全是谣言。
那天晚上，我对金义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医院看看，又走到里屋跟已经上床睡觉的妹妹说我肚子痛，要她去医院给我买点药来。她赶紧穿衣起床，我把我那件厚厚的黄棉袄给她穿上，又扣上帽子。
等她出了门，我赶紧脱了衣服拉灭电灯在她的床上躺下了。心在“怦怦”狂跳，我害怕，紧张。妹妹出门还不到两分钟，金义就来到了我的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喊：“梅子，你姐走了。”我尽力控制住心底的愤怒，没有吭声。他“吱呀”一声推开门走了进来，又轻轻把门闩上，然后三下两下脱光了衣服直往我身上扑来。我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拼命挣扎，他笑着说：“怎么了？还害羞啊！来，让我看看，给我怀上儿子了没有？”我猛然坐起身，拉亮了电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了可怕的静默。他一下子跪在我面前，使劲儿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脑门：“我该死！我经不起诱惑，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回吧！”我哭了起来：“你就错了这一次吗？罗金义，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算人吗？”
我半个月没有理他，他百般讨好我，表示悔过自新、永不再犯。看在他毕竟收留了我妹妹两年的分上，看在他平时对我不错的分上，我原谅了他。
不过从此我多长了个心眼儿，干啥都要叫上妹妹，不让她和金义有机可乘。可是已经初尝了禁果的妹妹不再像先前那么好招呼了。为了金义，她把我当成了仇敌，凡事都与我对着干。她帮我带孩子做家务都要看情绪了，我喊她拖一下地，她说她腰痛；我要她洗碗，她说她手上生了冻疮。就连我和金义在床上行夫妻之事时，她也在隔壁又是捶墙又是跺地板来发泄不满。看来真的只有把她嫁出去了。这年冬天，我们把小妹嫁出去了。对方是一个３５岁死了老婆有一个７岁小孩的男人。我心想年纪大一点的男人懂得心疼人。
可妹妹没住满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她无法与丈夫那刁蛮的儿子和睦相处。他家里的人老数落她的不是，她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回来后，她的一双眼睛又一天到晚地盯在金义身上，和金义说话时她的声音就特别甜特别娇，样子就格外妩媚迷人。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好好跟她聊一聊。一天晚上，趁金义不在，我对她说：“小妹，你这么大了，应该懂事了。姐夫是姐姐的丈夫，你不能和他在一起，知道吗？”妹妹却说：“姐夫说了让我和他在一块儿。他说我们是亲姐妹，应该有福同享。”她口齿不清地把“有福同享”说成了“有夫同享”，我苦笑无言。
两个月后过年了，我去了一趟姑妈家，回来时别人告诉我，金义和我妹妹的丑事被邻居一位大嫂撞上了，这位大嫂是个厉害角色，说新年遇上这事不吉利，上我们家讨消灾钱。我恨得咬牙切齿，走到房间里拖过金义就是两耳光。他双手捂住脸说：“反正我的脸面全丢尽了，如果你不肯原谅我我就去死。”我说：“你要是真觉得她好，你就要了她，我走，只求你别再这样让我和妹妹都见不得人了，好吗？”他马上搂住我赌咒发誓，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情节已经成为一种惯性、一种游戏了，只要我的妹妹还住在我这里，只要我还没有勇气走出这个家，这样的游戏就会一直继续下去。
我该怎么办呢？回娘家？惧怕唾沫会淹死我和妹妹。远走他乡？我放不下女儿和妹妹。就这么一天一天地拖着，我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读者指路：
路，就在你的脚下
编罢此文，面对女主人公发出的“我该怎么办”的呼喊，心里再也难以平静了，便将文章传给几位经常参与评刊的读者，相信他们会有话说的。很快，便收到了热心读者的真情反馈，他们对兰子的命运给予了极大的关注，纷纷为她出谋划策，有些观点虽有失偏颇，但相信对兰子的最后抉择是会有帮助的。
范丝怡（女，机关干部） 兰子从那样一个苦难的家庭走出来，非常珍惜现在的家庭生活，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很难有勇气毁掉现在的生活。再加上她可怜妹妹，疼爱妹妹，所以只有妥协。但这种妥协是非常痛苦的。那么，责任在谁身上呢？当然是在“丈夫”身上。他利用姐姐的善良与妥协，利用妹妹的弱智与年轻，在姐妹俩身上挥霍与享受，无耻而又放纵。如果他不肯收手，估计悲剧将会继续。不能简单地说姐姐懦弱妹妹愚蠢，从她们的出生、成长的环境来看，造成她们悲剧的不全是她们自身，而是她们的那个家庭。你也许会说，换做我，我会一脚踹了那不要脸的男人，自立自强，带着妹妹远走高飞，靠打工来养活自己，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当然，如果你受过良好的教育，并且有了一技之长，完全可以这样决定。
卫强（男，部门经理） “姐”是一门心思要进城，“妹”是天真未琢——仅这两样，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注定埋下了悲剧的种子，除非那位“姐夫”是柳下惠，不发生“悲情故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当《手机》中“德高望重的费老”都要去开房的时候，我们，对于国民的道德操守还能指望什么呢？这倒从另外一个角度警示我们，邓公若干年前发出的“两个文明建设，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伟大指示，在今天重温，依然是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刁缠（女，公司职员） 姐姐对妹妹真是疼爱有加，而她的屈辱竟然只是没脸见人，并不是发自内心与妹妹共事一夫的恼恨，这很奇怪，在我来说很不能理解。个人的感觉才应该是最重要的，别人怎么说管他呢。
李力（男，律师） “丈夫”的忏悔如同鳄鱼的眼泪，这样的人已经没有任何诚信可言，把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如同往眼睛里面揉沙子。亲自打他耳光会嫌脏了手，为他伤感是地道的傻瓜，最好的办法是把他送上法庭。对于不谙男女之事的傻妹妹来说，情欲之火一旦燃起，弱智的她便很难把握和控制。好比一块糖放在小孩子的嘴边，他才不管这糖是谁的，是不是有毒，他只想吃，不想其他。所以，我们对这个苦命的妹妹更多的是同情和哀叹。
苗向春（女，教师） 看了此文，备觉沉重。其实女主人公最好的选择是：丈夫如果不能就此事给予一个决绝的行动及答复的话，最好的解决方法只有离婚！女人，不管是处在何等的生活水平线上，惟一不可丢弃的就是做人最起码的尊严了。何况，她的丈夫之所以放肆到如此地步，不能不说是抓住了她本人的这一弱点。如果这么一味地隐忍下去，其后果将更无法想像：除了周围人们的冷言冷语，孩子呢？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所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尴尬、丑陋的空间?
闫玉坤（男，在读研究生） 我觉得文中的“姐姐”并非完全如她所说的放不下女儿和妹妹，恐怕也放不下那个男人。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留恋。女儿可以带走，妹妹也可以随情况让她自己选择。生活或许会因此更艰难一些，可是生活已经无法不艰难地继续下去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一时之痛，不能成为一生也无法摆脱的痛。每个人都需要面对自己生活的责任，男人需要，女人需要，孩子也需要。
江丽丽（女，职业经理人） 男人在诱惑面前总是表现出兽性十足，我特别恨罗金义这种男人，自私自利，不顾及伦理与他人感受。我同情兰子，希望她勇敢一点，早日放弃这段尴尬的婚姻，善良的女人会有好报的。
正如一位读者在来信中所说的那样，每个人生存的环境不同，解决问题的方法也不同，别人的观点只是参考，真正决定在你自己。兰子，路在你脚下，看清了，就不要犹豫，选择了就坚强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