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弦苦旅人

来源 :文化月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ak328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清风牵动的早晨,当一轮红日染满汉江的时刻,位于汉江河边的老河口滨江公园,垂柳摇曳,鸟语花香,游人如织。公园中央,一支古色古韵的“丝弦乐队”正在激情飞扬地演奏着一首首古朴典雅的丝弦乐曲。顿时,江城舞动了,悠悠的琴声,或染动了沉睡高楼的人们开窗探头,洗耳恭听;或引来南来北往的游人驻足观看,留连忘返;或伴随着晨练的人们挥剑弄棍,打球滑冰,闻琴起舞……
  


  “丝弦乐队”成为小城一道亮丽的艺苑风景线。
  这个乐队演奏的曲牌,就是被湖北省列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重点保护项目名录的“老河口丝弦”。
  提到“老河口丝弦”,人们不得不想到它的传承人,中国曲艺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音乐家协会会员,老河口市群艺馆退休干部余家冰—— 一个丝弦苦旅人。
  
  童女结缘丝弦
  
  余家冰,1944年春出生于湖北老河口市一个叫杨家巷的道子里。父母亲都是教师,父亲教音乐,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可以说是一个音乐世家。她自幼就对音乐有一种敏感和天赋。当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认识了巷子的一个人,从那时起,她的责任就已经被注定了将要与“丝弦”苦旅。
  上世纪50年代初,在她所住的杨家巷南头,居住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艺人。每到盛夏傍晚时分,那位老艺人就会在巷子里摆一方小桌,架一张古筝,戴一副眼镜,端坐桌前,神情专注,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双手弹按、揉、吟自如,优美的琴声响起,左邻右舍的街坊们,呼拉一下,倾巢而出,将凉床、靠椅、席垫摆满了一街两行。男人们抽着旱烟,喝着茶水;女人们摇着蒲扇;小孩们东跑西蹿,嬉戏玩耍。一曲曲优美的琴声,滋润着人们的心田,给炎热的小巷带来丝丝清爽,伴随着人们进入梦乡。老人绘出了街巷一景。与小巷悠闲乐哉的人们不同的一位小姑娘,她不呆在父母身边享受亲情,也不混际于小孩们的嬉闹无常,而是经常双手背后站立在老人跟前,听得入神。时间久了,老人偶然抬头问道:“你喜欢?”小姑娘微笑地点点头“喜欢!”忽然小姑娘从背后闪出了一支短笛,扭扭捏捏地和着老人的韵律,咿咿呀呀吹得像模像样。老人惊奇道:“你怎么会吹我的曲子?”小姑娘说:“我住在巷子东头,父亲叫余立志,从小教我学笛,我天天在这里听,就会了你的曲子!”老人若有所思:“你就是余老师的姑娘!喜欢,我教你!”老人名叫王直夫,余家冰当时只有9岁。从此杨家巷又添了一景,老人的琴旁有了一位伴奏的乖巧小姑娘。
  王直夫出生于中医世家,是老河口乃至鄂西北一带颇负盛誉的中医外科医师。然而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更令人惊叹,不仅擅长三弦、古筝、琵琶、洞箫、二胡、唢呐,而且熟悉很多民间小调,尤其对丝弦音乐有创造性研究,在老河口民间音乐界有“奇人”和“魁首”之称。在周边县市享有盛誉,是中国音乐家协会湖北分会理事。
  


  拜这样的高人为师,是余家冰一大幸事。但拜师容易,学曲难。炎炎的盛夏,同伴们一放学,就山呼海啸般下河游泳,欢天喜地地去绿荫下粘知了;瑞雪纷飞的世界,同伴们一溜烟地去滑冰,欢呼雀跃地堆雪人,她却要跟随老师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学指法,奏乐谱,唱曲调。夏天蚊虫叮咬得奇痒,脸上身上布满红疱,也顾不得“美丽”;冬天手背冻得红肿溃破,索性用棉布包裹,不下火线。平时上学路上,背着书包还在背曲背谱。虽然苦一点,但是两人名为师徒,情同父女。在王先生的严格要求与指导下,余家冰进步很快。小学毕业那年,余家冰基本学会了“老河口丝弦”的大部分曲牌。成为“老河口国乐研究社”的小骨干。
  
  “文革”时期保护丝弦
  
  “文革”前老河口丝弦,在王直夫的传授普及下,从一个人演奏到传授一批民间艺人合奏,从草台班子到成立“国乐研究社”,从小巷闹台到代表襄阳地区参加湖北省业余文艺会演。演出中,王直夫的三弦、古筝的演奏使观众赞叹不已。在现场的德国音乐家连声说好,并要求向王先生学习丝弦音乐,经省文化厅安排,王先生教授德国音乐家学习丝弦乐曲《打雁》《闺中怨》为时半月。当时,中南音专(武汉音乐学院前身)欲聘他出任该院国乐教授,王直夫思量再三,终因祖传行医,家训难违,婉言谢绝。至此,“老河口丝弦”已发展到了鼎盛时期。
  突如其来的“文化大革命”,民间音乐被诬为封、资、修,不准练,更不准演奏。风雨欲来,国乐社的大多艺人受到冲击,王直夫在医学界的威望高没受到遭遇,但对“国乐”的酷爱,让他并没有明哲保身。一天他把余家冰叫到屋里神秘地问道:“你害怕吗?”余家冰望了望恩师那忧虑的面容,摇了摇头:“老师不害怕,我也不害怕!”“好!一言为定!”继而老师面露喜色又开始高谈阔论:“丝弦是一天不练,别人不知自己知,两天不练,观众不知行家知,长期不练,未来不知良心知呀!我们要对未来负责,就来它个‘丝弦地下行’。”
  在那非常年月,余家冰和他的师傅常常将门关好,将窗帘拉上,继续练习和整理丝弦曲牌,有时怕琴声传出去,他们就打手势,传口谕,师傅叽里呱啦,学生心领神会,外人还当在说“医书”呢!有时老师讲不清音符,就蹬在地上用粉笔画,起身时将其擦掉。余家冰一边学,一边整理,记录了三本厚重的资料,整理出100多个曲牌。
  曲牌整理出来后,余家冰像接“红灯”一样,把资料转移到家中。当时,她家住的是一间筒子房,一览无余,她背着家人,也没告知老师,将资料包好放在自家的顶棚上,下面糊上几层报纸。随着“斗争”的形势越来越严峻,她所在剧团同宿舍的一个女演员因同行告发唱词带政治性问题,不问青红皂白,被批斗打成现行反革命,加之自己又是“黑五类”家庭(父亲1957年被划成“右派”),随时都有抄家的危险。她在寻找新的隐藏目标,一次到同学家玩,发现她家一间杂房,存放些乱木头、旧家具,常年没人进入,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她又背着同学,将“宝贝”放了进去,隔三差五借着与同学叙旧的晃子,守护资料。直到“文革”后,她将资料安全地转移出来,这位同学还不知内情。
  
  与恩师赛跑抢救丝弦
  
  改革开放后的1980年初,余家冰已调任老河口群艺馆工作。此时,她对“老河口丝弦”及其他民间音乐的保护传承有了新的认识:这些珍贵的民间音乐“遗产”,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断线,我理应担当这个历史责任,抓紧时间将老师的东西保留下来!因为当时,王直夫老人已80岁高龄,身体不是很好了。俗话说:“人在艺在,人死艺亡。”余家冰开始与时间赛跑,与恩师争时间,抢救丝弦。
  由于“文革”那特殊年代中整理的曲牌,都是一些随学随记的草稿,比较“零乱”,有的还停留在“口传”上。余家冰与老师商议,要保留“丝弦”的原生态。面临的问题是每个曲目涉及到的乐器达十种之多,而哪一种乐器应该怎么演奏,只有王直夫知道,由于当时没办法组织一个乐队来一边演奏,一边记录。于是余家冰找了个录音机,对每一个曲目,由她唱,王直夫则循着调儿,将每一种乐器的演奏方法示范给她看。就这样,一个唱,一个边录边记,然后整理成乐谱,再经王直夫过目定稿。
  那时,余家冰每天除了上班外,其余全部时间包括春节等节假日都是在老师家度过的。老师已年高体弱,很怕冷,他一年中有半年的时间需要烤火,人到冬天就不能下床,要躺在床上,手一天到晚都是僵的。冬天弹琴都要先用热水把手热两三遍才能弹,拿不动琵琶,只好睡在床上弹,古筝、三弦要坐起来弹,他只能硬撑着。虽然余家冰心急如火,但还不能把老师累病了。老师弹一会儿琴,便让他躺下来休息一会儿,休息的空当,老师就把“老河口丝弦”“国乐锣鼓”等民间音乐的渊源沿革、传承情况及演出趣事像讲故事一样讲给她听。她很用心地随时把这些有价值的东西记录下来。
  后来,老师的身体每况愈下,不能起床了,余家冰就把录音机放在床头上,录下他的谈话,把已整理好的乐曲唱给他听,请他校正。年长日久,余家冰的身体也有挺不住的时候。有一次她发烧,浑身打战,睡在床上起不来,但一想到中午要到王老师家录音,就一跃而起,挎上录音机到了王老师家。在严寒的冬夜手脚冻僵,站起来跺跺脚,搓搓手,活动之后又坐下来,继续记谱、整理,手、脚都生了冻疮。同行们说她太辛苦了,她说:看着桌上放着一叠叠自己整理好的曲牌时,心里感到美滋滋甜丝丝的。
  “丝弦”的整理过程中,每一首曲牌都要经过三道工序,才能合成。王老师唱的曲牌是古老的工尺谱。余家冰录下后,夜深人静时,又对着录音机反复播放,把它翻成简谱,有的曲牌往往需要一个月才能录制完整。当时余家冰的一双儿女还小,经常在家嬉闹。晚上她要听录音做记录,需要安静,丈夫就会带着孩子出去玩耍,或哄孩子睡觉。现在谈起来,她还对丈夫挺感动的!
  就这样,在王直夫老人去世前的两年中,余家冰赢得了时间,把“老河口丝弦”原生态地保留了下来,王直夫也将他的音乐全部传给了余家冰。
  
  心血凝聚的丝弦“宝书”
  
  在余家冰家中采访,一架古色大气的“神韵”古筝前摆放着一本书名叫《中国民族民间器乐曲集成湖北老河口分卷》的书,分卷中介绍到:老河口丝弦是民间艺人行艺和文人学士自娱的音乐,丝弦音乐兴于河南省开封,其主要成分是汴梁(开封)小曲,现有的曲牌名称如“坡下”“打枣杆”“银扭丝”“叠断桥”“劈破玉”等,皆属明、清流传于民间的小调曲牌。老河口丝弦属汴梁小曲的分支,由河南传入,距今有400多年历史。老河口丝弦初为民间艺人、文人学士、商人及自由职业者以琴会友,自娱自乐的一种文化消遣方式,曲友们常在茶馆、商行、客室、庭院弹唱、演奏以尽雅兴。在当时丝弦应属封建大夫类的高雅艺术形式,后经演变形成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乐种,且在民间流传开来,至清末老河口丝弦演奏已成规模。湖北老河口是这一乐种很有影响、年代悠久、人才集中,并具有相对稳定班社的地方,故称“老河口丝弦”。
  


  这本书的书名是手写的,里面内容也是手写的。这书以手抄的方式“出版”了两本,一本被武汉音乐学院收藏,一本被余家冰捧在手上。读者只能到她家里看,不外借、不外传,就连我这“写手”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是的,这本书凝聚了余家冰40多年的丝弦心血,这是她与王直夫相遇相知,相教相学,传承研究,历经磨难精心撰写的一部原生态“奇书”,还未正式出版,若是不翼而飞,那将是何等的残忍!
  这本“书”有50万字,记载了老河口丝弦的全部曲牌演奏方法、历史渊源、传承情况、艺术特征等。对《思情》《思春》《思乡》《闺中怨》《高山流水》《打雁》等曲目作了重点介绍。武汉音乐学院教授史新民看后感慨地说:“有了这本‘书’,老河口丝弦算是保住了。”
  然而,由于经济原因,余家冰这本“书”一直未能付梓,这成了她最大的一个心病。不过,也有些热爱文化的人暗中帮助她。襄樊市一位文化界老领导邹演存同志,得知她写出了那本“宝书”后,隐名写信鼓励她不要放弃,并寄了2000元钱资助出书,表达一个老文化工作者的心意。信中写道:“所集乃你为传承传统,保护遗产的千秋功业,同时更体现了你的人生和社会价值,非常感佩,既有此伟举,当助一臂之力,望能早日付梓……落款人:余力有限之人”。余家冰过意不去,她几经周折,才打听到这位老文化人的姓名,要将钱退给老人,却得到了老人的一顿责备!老人的精神,给了余家冰更大的信心和鼓励,她已着手筹集资金,争取早日出版这本“奇书”。湖北襄樊学院音乐系的教授们前来洽谈,欲与她合作,共同打造“老河口丝弦”。
  
  让丝弦重放光芒
  
  余家冰退休后,担任着老河口音乐舞蹈家协会主席,但她倾注精力最多的还是丝弦。她说:“一坐在古筝前就会兴奋起来!我要把这种兴奋传播给广大艺友,使更多的市民得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感染和熏陶,让老河口丝弦重放光芒!”2006年在市委、市政府的支持下,她开始奔走于各文艺协会团体,挑选丝弦演奏员,演唱员。组建了原汤原水的21世纪“老河口丝弦演出队”,她的一双儿女也长大成才,带头打阵。她培训、演示,一板一眼地扣、一音一调地定音,手把手地教传给队员。经过3个月的培训磨合,“老河口丝弦”开始走进街巷、公园、茶社、戏院演出,并参加汉江潮:老河口招商引资文艺晚会和全市宣传系统春节联欢晚会等大型演出,盛况空前。人们津津乐道:“国乐社又回来了!”“老河口丝弦”,40年后重返舞台,仿佛像一位穿越了历史时空的老人,向人们投射着浓郁的历史文化气息。武汉音乐学院专家刘正维教授看了新排的“演奏录像带”后,赞叹道:“真是个好东西!”
  相信不久的将来,余家冰和“老河口丝弦”一定会走出湖北,走向全国,奏响世界!
其他文献
目的:分析妊娠期糖尿病(GDM)患者血清及胎盘中肿瘤坏死因子-a(TNF-a)与血管细胞黏附分子-1(VCAM-1)的表达,探讨其与胰岛素抵抗(HOMA-IR)关系.方法:选取2017年1月一2019年6月
目的分析我国不同类型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医疗服务量在新医改后10年间变化差异,为改善基层卫生服务提供针对性的政策建议.方法利用2009-2018年《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医疗服
目的:探讨凋亡抑制因子(BIRC5)抗体在非小细胞肺癌(NSCLC)患者血浆中的表达及其与预后的关系.方法:选取首次确诊未经治疗的NSCLC患者211例及健康对照者200例,收集血浆样本.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