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者的后移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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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8月31日,一辆专列搭载899名巫山人,抵达了广东惠州。他们作为巫山县最后一批三峡移民,被安排到13个移民安置点,开始了完全陌生的生活。
  经过7年磨合,绝大部分三峡移民留守下来,但因安置地域不同,留守者的境遇也差异极大。少数人在当地飞速发展的“开发经济”中受惠,土地上建起厂房,移民村盖起高楼,厂租房租每月源源不断;而另一部分人,则田地抛荒,为生计发愁。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大家抹之不去的三峡移民身份
  
  清早5点半,天刚蒙蒙亮,65岁的王德渊就下地了。他在街边的荒地里辟有一小块地,种点家用的瓜果蔬菜。王德渊种地并不是为了省钱,这个已经盖起6层楼房的移民村小组长,坚持这样“活动筋骨”1个小时。
  差不多同一时间,20公里外的良井镇移民村,移民王诗端已钻进嘈杂的良井农贸市场。王诗端是去捡菜叶的,62岁的他要先给菜摊老板帮忙1个小时,末了,象征性地支付1块钱,拎走10余斤菜叶子,回家喂鸡喂鹅,贴补家用。
  年纪相仿的他们,都是重庆市巫山县外迁三峡移民,2002年8月31日,他们和897名老乡作为巫山县最后一批三峡移民,搭乘专列抵达广东惠州,被安排到13个移民安置点。
  同在惠州,他们的生活境遇,却多有不同。
  
  房与地的烦恼
  
  虽然都姓王,又同住巫山县城,但在移民惠州之前,王德渊和王诗端的人生并无交集。2002年8月31日,宜昌始发专列,载着包括王德渊和王诗端在内的899名巫山县三峡库区移民,抵达他们人生的第二个故乡——惠州。
  按照当时国务院的安排,广东省需要接收安置三峡库区外迁农村移民7000人,广东的肇庆、高要、佛山以及惠州四市,成为三峡移民的接收地。
  赶在天黑前,899人被当地政府安排的大巴接回移民安置点。安置点以惠州市区为中心,分布在四周的13个镇街。王德渊到了东北角的水口街道,姜华去了西南角的陈江街道,这两个点离城区最近,有公交车直达市区。王诗端则去了良井镇。
  实际上,此前一年,外迁的移民就到过安置点,有的还是考察过多个点后,权衡利弊才签订协议。
  起初,王德渊并不愿外迁,老家在巫山县巫峡镇高塘村的他,做过人大代表、治保主任,“跟县长、书记一起吃过饭”。为了移民的事,他曾两上北京,后来思想工作做通了,他到惠州安置点考察,看中了水口街道,觉得“挨着东江工业区,开发得早,前景好”。
  同年,姜华到陈江考察,安置点附近除了中央粮库在建,一栋房子都没有,规划的移民村紧挨着铁路,但因为一个叫“红花岭”的小山坡,连铁路都看不到。地里杂草丛生。“一个山坡,一块荒地”。当时接待考察移民的领导承诺,不过10年,这块地一定会开发。姜华3天走了4个点,临走前,他在陈江第十九个位置签下名字。
  王诗端选良井,是他看到移民后的生活有奔头,因为良井综合市场就规划在移民村的附近。
  王德渊和老乡们在惠州的移民生活,是在热闹、喜庆中开始的,当晚,13个镇街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了欢迎宴。姜华所在的陈江镇,摆了整整10桌,镇委书记带着妻儿来给村民接风。移民村的安置房内,灶上用的连菜板、菜刀都有,姜华说,“就差开火过日子了”。
  但也有小插曲,第一天夜里,潼湖镇的移民村,小偷在窗户外,勾出村民的裤子,偷走了里面的手机。更大的问题,是在移民拿到入户的钥匙之后发现的。
  王德渊至今记得,钥匙交给村民,进屋后,看见门窗的结合处有裂缝,“宽的地方能塞进去一节烟蒂”,当场就有村民哭了。
  按照《广东省安置三峡库区外迁农村移民实施方案》,三峡外迁移民人均拥有20平方米的住所,采用混合结构、二层基础、铝合金窗(加铁防盗网)、外墙贴马赛克。
  天亮后,细心的村民发现,有的安置房基础下沉。一打听,惠州13个移民点都存在这样的问题。安置房质量问题成了移民们刚到惠州前两年的头等大事。
  2004年,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以“安居房变成豆腐渣”为题曝光此事,负主要责任的原惠阳区移民办主任、区三峡移民领导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何光胡,后因受贿38万元获刑13年。事后,当地政府很快拿出了修缮方案。
  除了房屋质量,另一个焦点问题就是安置土地,各个移民点对此也展开了各自的努力。同样根据《广东省安置三峡库区外迁农村移民实施方案》,王德渊和他的移民老乡,每人拥有9分耕地。
  据多个移民点的村民相互印证可知,考察签订移民协议时,接收点都指定过一块“让人满意”的耕地,但移居到当地后,政府都会借“没有征到这块地”等理由,重新划一块土地给移民村。
  在潼湖镇移民村,政府以同样理由另安排了一块地,离村民小组7里多路。村民不愿意,导致3年时间没有土地种。由于多年包车往返惠州反映问题,前后十四五次,每人凑钱已不下六七百块。该纠纷最后以村民的胜利告终——每人划了5分地,潼湖镇移民村小组一共71人,剩下的近30亩耕地,政府给了1万平方米的工业用地,71人平分,但招商很困难,没有人租用。
  姜华所在的陈江镇,后来也重新划了一块地,但在高压线下,土质差,“天旱时讨不到水,大雨时又讨不到收成”,村民不要,闹了很久。姜华所在移民村迁入22户70人,安置耕地63亩,后来,陈江镇政府答应,斥资200多万,给移民村建起3100个平方的厂房,在竣工之前,政府还向移民村发放1.5万元的生活费。
  移民村地里同样立着高压线铁塔的良井镇,其命运就远不能与陈江镇相比了。良井镇移民村共23户69人,安置耕地62.1亩,移民整7年的时间里,只有2003年曾以230元/亩的价格租给他人种西瓜。后来,因村小组长拿承租者回扣、低价出租耕地遭到村民抵制,这62.1亩地就荒了下来,至今,地里杂草足有半人高。现在,王诗端和村民在村口拉起红色横幅,打出土地招租广告,但也鲜有人问津。
  危房加上土地问题,让人无法安居乐业,用王诗端和留守村民乔光辉的话说,“移民找不到生活”,良井镇出现大量移民返流。
  2003年,良井14号房的刘长康一家4口,移民惠州不到一年,就率先离开惠州,回巫山去搞养殖业。紧接着,小组村民纷纷加入回乡队伍,到2004年上半年,23户中返流17户。甚至有两户卖掉了安置房和宅基地,一套2人的房子,卖了4.3万,一套3人的房子,卖了8万。
  良井成了惠州13个移民点中返流最严重的镇。在王诗端看来,返流者有相似的特点,比如有比较殷实的积蓄,老家还有房子。
  现在,良井镇移民村剩下6户留守,那些离开的人偶尔也会到良井来,不过,他们不把这当作“回家”,只是来看现状变了没有。
  13个移民点中,更多的移民还是选择了留守。
  
  有抵牾,亦有温情
  
  在陈江镇坐“摩的”,让驾驶员去“陈江街道办事处胜利村红花岭村民小组”,大多数不知方向,但如果说“三峡移民村”,司机二话不问,拉着就走。
  姜华2001年考察时的那个小山坡,当地人称“红花岭”,移民村因故得名,现在,小山坡早已在工业化的铲车下消失,移民村两排对门的安置房,也在工业区开发的浪潮中,形成一条商业街。
  街面不到百米。8月19日,《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在现场数了数,对门的铺面,有2家网吧,2家药店,2家卡拉OK厅,3家川菜馆,多家士多店。移民房的大门墙上,都贴着打印的已经泛黄的出租单间广告。还有的村民正在给房屋加层。
  陈江移民村最高的建筑,是2栋5层的楼房,都与姜华有关,一栋是姜华贷款建的,一栋是其女婿自建的。他到惠州后成了移民村的小组长。“我这还不是惠州移民发展得最好的,”姜华很谦虚,他推荐王德渊所在的水口移民村,“整个工业区的夜市都搬到了他们村的楼下。”
  姜华做村民小组长这几年,每年有两次外出旅游的机会。这是姜华移民前未曾想到过的,尽管年轻时姜华开大货车跑过全国一些省市,但2006年的泰国游,2007年的重庆游,着实让姜华过了把瘾。
  现在,姜华、王德渊和王诗端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而刚来的时候,他们只会说巫山的家乡话,而村里、镇里开会,都说客家话,听不懂,“开会打瞌睡,当哑巴一样”。散会后,还要包村的干部上前用普通话解释。
  移民早期,因语言障碍,陈江移民村还差点走丢一个老人。村民向家亮跟儿媳一起移民惠州那年已74岁,驼背,不会说普通话。到惠州后,老人闲不住,整天出门捡垃圾,一天早上出门后,几天没回家。
  村民们足足找了3天,四处散发寻人启事,没有找到。后来,向家亮蓬头垢面回了家,原来他是捡垃圾走到一个大工厂的后面迷了路,不知移民村地址,说话当地人又不懂。
  在陈江,差不多半年后,移民就慢慢习惯了普通话,70个村民,会说普通话的占80%以上。但包括姜华的妻子在内,也有一部分人不会说普通话。“这跟他们的圈子局限在家庭有关。”姜华说。
  在《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随机走访的5个移民安置点中,几乎无一例外曾发生过移民怒砸菜贩秤杆的事情。
  2009年9月3日,移民惠州的第三天,红花岭小组一个村民去陈江菜市场买了5斤猪肉,回家复称发现,竟然少了1斤6两。村民回到市场评理,老板不承认,该村民一怒之下砸掉了卖肉的秤和案板。派出所现场调解之后,农贸市场竖起了“假一赔十”的牌子。水口、良井等镇街也相继发生类似小冲突,最终都得以化解。后来,菜贩们知道是三峡移民,就再也不敢“短秤”。
  三峡移民和当地村民的关系也很微妙。在王诗端看来,感觉当地人“比较排外”。王诗端家的斜对面,是一家惠州本地人开的麻将馆。3个本地人“三缺一”的话,也不愿意跟移民一桌的。“我几年没去麻将馆了,”
  这种微妙的关系同样存在于小孩子之间。
  45岁的刘庆念,老家在巫山县巫峡镇秀峰街,在良井移民村靠帮别人开车为生。刘庆念说,儿子14岁,在良井宏基小学读5年级,回家常诉说同学叫骂他“北佬”( 外地人——记者注),并经常遭到当地同学的欺负,打骂,觉得很委屈。
  潼湖镇移民村饶友会的儿子,读职业学校,读了2年多,与当地学生搞不好关系,2007年,家人只好把他送回重庆读书。
  但也有例外,马安镇移民村小组长袁谁兴的独女也在当地上学,没发现本地人欺负移民小孩的情况,他女儿跟当地的小孩学粤语,当地小孩跟她学四川话。
  某些情况下,移民们也感受到了当地的特殊关照。在良井镇,42岁的王南秀是三峡移民,两个女儿在当地中学读书。2008年9月15日,王南秀患病多年的丈夫死在医院,家里穷到无钱下葬。祸不单行,2009年3月,王南秀检查出子宫癌,做手术需要8万元。
  热心的王诗端写了募捐倡议书,得到了居委会支持和各方响应,良井镇农办捐款5000元,民政办捐款5000元,良井慈善会给了1万元,惠阳移民办给了2000元,两个女儿的学校也发起捐款,最后,筹集善款3.8万——里面来自镇上街坊邻居民间捐助超过5000元。获悉患者的移民身份后,医院也给予最低收费,第一期医药费降到4万元。现在,王南秀已回家休养,等待第二期治疗。
  
  习俗:坚持的与改变的
  
  在移民村,许多习俗还依照老家的规矩。尤其是建房、结婚、嫁女儿这些大事,都会特意“挑日子”,村民会打电话回巫山老家,请专门的风水先生择吉日。
  2006年4月24日,姜华的新房开工,也是提前在巫山老家找一个算命的先生,定下农历2月18 日破土动工,按本地的风俗习惯,燃放鞭炮。小儿子2005年结婚摆喜酒,请老家的算命先生挑“良辰吉日”。这在整个移民村是相同的习俗。
  每年的农历七月半“鬼节”,村民都会像在老家一样,早早地买回纸钱,在门前沙地上,用树枝画几个圈,摆上写着老人名字的纸钱,旁边还倒上一杯酒,面朝北方——老家的方向,作揖,有的还会跪地磕头,口里默念过世老人的名字:“爷爷,孙儿给你烧钱了,来领哈。”“经济不宽裕,给你烧的就这么多了,希望老人们谅解。”
  端午、中秋、春节,开饭前,会有这样一个简短的仪式:摆好碗筷,嘴中轻声默念,对过世的三代亲人说:“今天过节,来这里吃饭。”
  有一种村民间迷信的说法,担心惠州离巫山路途遥远,在惠州烧纸钱过世的老人们收不到,每年清明,还会专门打电话回家,叫亲人代自己扫墓,上香烧纸。
  在姜华家厨房里,悬挂着几大串极富川渝特色的腊肉香肠,那是专门从老家带来的。
  姜华喜欢巫山老家的腊肉,几乎每年都会叫亲朋买好送过来。最初几年,巫山没有到惠州的长途汽车,就让送到东莞樟木头,姜华花7元钱坐公交车,或者花七八十元包出租车,去东莞取回。2008年,姜华专门在巫山买好一头猪,叫亲戚杀了熏好,送到惠州。
  惠州当地有媒体报道,三峡移民只抽老家的叶子烟,“每年会跑回老家去,一带就是二三十斤,管一年,如果不回老家,也会让朋友想办法带。”
  在某些习惯被顽强保留的同时,味蕾的变化也在悄然发生。几乎所有接受《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采访的移民都表示,这几年在饮食方面,口味清淡了很多,不能再像老家一样吃辣了,这或许与广东当地的气候和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同时,广东以煲汤闻名,记者惊奇地发现,无论是在家里做饭,还是上饭馆,移民的桌上都会先上一大锅煲汤。
  还有一些人,选择了积极的融入方式,姜华就是其中一个。
  姜华能在当地建立自己的交往圈子,除了村民小组长的身份,还跟此前的工作经历有关,“移民前,我在巫山县公安局开车,喜欢交朋友。”
  去本地人家,或者去政府职能部门办事,主人会泡壶功夫茶给客人。虽然在老家喝绿茶、茉莉花茶,但姜华决定入乡随俗,喝起了广东的功夫茶。
  2006年农历11月20日,姜华搬进新家,在添置沙发、彩电、音箱的同时,还专门花600多元买回包括茶杯、茶几在内的整套功夫茶具。这在整个红花岭移民村,乃至惠州13个移民点,都属第一例。
  接受《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采访的两天,姜华都会从茶几内翻出茶具和茶叶,一边泡茶一边向记者强调,“这是铁观音”,“当地工厂老板送的”,“好几百元一斤呢”。但记者注意到,与丈夫截然相反的是,姜华的妻子捧着一个大塑料杯,泡上满满一杯茶叶,放在桌上透凉,口渴了就大口喝茶。妻子并不阻止姜华,只是在姜华略显生疏的泡茶间隙,捂着嘴偷笑他“做样子”。
  姜华喝功夫茶的消息,在惠州的移民圈子里已不是什么秘密,很多老乡也只是一笑置之。“喝功夫茶,不习惯,也蛮反感,要是来5个客,主人还搞不赢呢。杯子小,一口喝完,不过瘾。”王诗端说,喝功夫茶是有钱人在玩味。他还是习惯捧着茶杯,喝老家的盖碗茶。
  
  出路与归宿
  
  三峡移民的后期生活补助,全国统一标准,从2002年移民惠州开始,每人每月100元,持续一年半。但是不同移民点对安置耕地利用方式的不同,带来了移民生活的巨大差异。
  2003年10月,陈江镇政府和移民村谈好条件,政府出于照顾移民考虑,提出土地换厂房,解决移民生活来源,镇政府每个月付移民村1.5万元厂租,每人200元/月。一直到2004年12月厂房出租。到2005年,大量工厂涌进红花岭村民小组所在的工业区,村口的德高电子厂规模不小,开工时招收管理层和员工1500多人,移民村每家每户把1楼改成铺面,租给别人开档口。
  那时,姜华的房子还没有盖起来,因为门面走俏,姜华曾把自己一楼60平方米的房子以1500元的价格租给湖北人开饭馆,自己搬到附近租房住,三室一厅房租500元/月,就这样,一个月赚取差价1000元。
  从2004年12月份开始,移民村接手3100平方米的厂房,租金每月7.5元/平方米,每月23250元,全村70人,分成70股,“新生的没有,死掉的还有,25年不变”。按这样的标准,每人每月可以分到330元,这也是22户70个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
  现在,除了每月的330元,从2006年的6月30日起,国家每人每月补贴三峡移民50元,一年600元,财政拨款,直接打到村民的账户上。
  张家成给《中国新闻周刊》记者算了一笔账,全家5个外迁人口,每月收厂租1650元、国家补助250元、一楼门面租金1000元,如果单间还有人租,那一家人每个月的收入不会少于3000元。值得注意的是,张家成只盖了两层房,而姜华、王德渊的楼房则加到了5层和6层,他们每个月的收入更可观。
  大多数移民点像王诗端一样,除了羡慕陈江和水口的惊人变化外,只能望尘莫及。良井镇的安置耕地被列入了农田保护区,即使打出的招租广告见效,一亩租金也不过几百元,相当于陈江或水口一两个月的厂租收入。马安镇移民村的安置地划分成两块,一块31亩,挖做鱼塘,用于出租,250元/亩,租期20年。剩下32亩地,发下户,租给别人种菜,每亩300元/年。
  在良井镇,乔光辉是6户留守者之一,“一个人挣钱,7口人吃饭”。2004年,乔光辉在村里开了一家发廊,但也因此而不得安宁日子过。
  除了开发廊,还有村民开“摩的”自谋生路,王诗端上了年纪,只好买回鸡鸭养,以贴补家用。
  对于未来出路的发问,其实不光乔光辉,就连“收入颇丰”的张家成,也感觉“现在悬在半空中一样,没有底”。土地没了,厂租哪天没有了,就没经济来源了。国家后期移民补偿,20年,每月50元,他说“买盐巴差不多”。
  上了年纪的老人,则在为死后葬在哪里犯愁。
  “故土难离,落叶归根,对巫山移民来说,死也要死在巫山老家。”张家成说,惠州是下一辈的根,父母的尸骨在重庆,我们的根还是在巫山的山坡上。
  骨灰送回老家也不是长久之计。王诗端说,有钱的人,出得起运费,能送回去,那出不起运费的呢?2008年9月15日,良井移民村63岁的杨锡禄病死在医院,火化后骨灰一直停放在殡仪馆,主要原因是没有安葬的地方。
  讲究落叶归根的不仅是老人。2006年初,姜华的女儿在陈江因感情原因喝农药自杀。火化后,按女儿生前要求,姜华把她送回老家安葬。运输并不方便。姜华把女儿的骨灰放进纸盒里,再用衣服包着上火车,悄悄送回巫山,根据巫山当地的风俗,埋在了舅舅的坟地上。
  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落叶归根,潼湖镇77岁的饶帮万想的是跟着子女走,离开巫山那会儿,他甚至把已经准备好的棺材都卖掉了,铁了心要留在惠州,埋在惠州。“今后,子女也有个望头,后辈也有烧钱的地方。”
  饶帮万得知“烧了坛子都没有放的地方”,有些急了,希望划块山出来,放骨灰坛子,“上一届政府答应,一定会解决。但现在换届了,再去找,迟迟没有解决。”
  关于安葬地的问题,早在2007年,王德渊就以移民代表的身份写报告给广东省移民办,“但一直没有回音”。“坟山的问题,是一个大问题,需要研究决定,再作答复。”这是王德渊得到的答复。
  最近,良井镇的王诗端脑子里乱糟糟的,天天晚上在做梦。昨晚,梦里在部队上跑步,越跑越开心,越跑越有精神,醒来又觉得走投无路。前天晚上,梦见在老家县城做生意,醒来还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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