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迟来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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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小夏最喜欢参加朋友们的婚礼了,不管是中式的,西式的,每次到新郎新娘回忆一路走来的环节,她都会感动得红了眼眶。
  她也曾无数次地憧憬过自己的婚礼现场:穿着美美的婚纱,站在爱人的身边,接受亲朋好友的祝福,发誓不管贫穷还是富有,都会相爱一生一世。她一直坚信,一场盛大的结婚仪式才是一段婚姻的完美开端,不管那场景有多世俗,都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可是,小夏和大潘结婚的时候,却一切从简,连婚帖都没发。他们领完证,去热带海岛玩了几天,静悄悄地,就把这件人生大事处理完了。
  是因为,大潘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人。大潘算是一个还“过得去”的人,經济条件过得去,长相过得去,性格也过得去。他们没有过赌气误会时的肝肠寸断,没有过爱到浓时的铭心刻骨,从相识到谈婚论嫁,是水到渠成,是瓜熟蒂落,是一对适婚男女做出的最理智的选择。
  其实,她和大潘之前是商量过要举行婚礼仪式的,连酒店和婚庆公司都预约好了。可是,随着结婚日期的临近,她突然害怕起来。她很怕站在梦幻的灯光下,看着大潘穿着笔挺的西装,微笑着向她走来,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笑得出来。
  她更怕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句“我愿意”,把原本神圣的承诺说得如此随意,仿佛身边是谁都可以给出这个答案,未免太过讽刺。
  于是,小夏临时变卦了,她取消了婚礼,虽然损失了一大笔订金。所幸大潘没有生气,他也没追问她为什么。小夏不止一次地想过,大潘能如此容忍她的反复无常,恐怕也是因为对她没有太大的期待吧。因为从他的眼神儿里,她也从没有看到过激情燃烧的样子。
  2
  没想到,这场双方都没有期待的婚姻,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
  他们都没感觉到身份变化带来的压力。大潘还能和以前一样,周末和朋友喝酒打牌到深夜,根本不会接到小夏的“夺命连环CALL”。即使他在家收到异性的不明电话或信息,也从来不用担心她会福尔摩斯上身,盘问个不停。
  结婚前小夏从没下过厨房,现在开始学着买菜做饭,不是作为人妻的责任感使然,只是吃腻了外卖,而且在做菜时获得了很大的满足感。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黑暗料理,大潘都是个称职的捧场王,连说好吃,并全部吃光。
  因为不是那种需要腻腻歪歪的亲热小两口,他们都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大潘的业绩量不减,依然是全公司的十大金牌;小夏也毫无负担地在周末出差,跟进项目。
  他们犹如一对配合默契的合作伙伴,因为相处时不用有太多顾忌,小夏反而感觉到比在父母身边更自由,她享受着二十几年来最轻松的日子。她很喜欢这种有距离感的婚姻关系,即使以后他们真的走不下去了,两个人的分手姿态也不至于太难看。
  那次,小夏跟同事小唯一起去外地见客户。对方是个油腻的大叔,欺负她们两个姑娘,说着暧昧的话,甚至向她们伸出咸猪手。小夏再三暗示他无效后,大力甩开他,喝斥了一顿,拉着小唯就走了。
  从酒店出来,被凉风一吹,小夏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过来。这下完了,丢了客户,回去该怎么和领导交代?小唯却在惊呼,“夏姐,你刚才太酷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你!”
  “你是说我原来挺怂的?”小唯一惊一乍的态度让小夏觉得有点好笑。
  小唯居然老实地回答:“你原来真不这样,自从结婚后,你才有了霸气范儿。咱组的人都觉得,你是被潘哥宠的。”
  宠?这回小夏真的笑了,局外人哪里知道自己婚姻的真实样子啊。
  不过,小夏仔细想来,如果以前的自己碰到这种情况,似乎真的不会这么处理。从小,她就是个有点胆怯的姑娘。小时候,家里时常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强势的爸爸,敏感的妈妈,动不动就吵得天翻地覆。当时的她,无论是长相还是成绩都毫无优势,却早早学会了察言观色,战战兢兢地讨着周围人的欢心,以求得环境的稳定和谐。
  长大后,她勤勤恳恳地工作,性格温婉柔顺,不敢得罪领导,更不敢得罪客户,擅长照顾同事们和朋友们的情绪,却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感受。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敢于面对自己的情绪了?真的是因为结婚吗?
  小夏一直以为,在她的婚姻里,双方都没有期待,所以才会很宽容。却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地,被他“宠”成一个安心做自己的人了吗?
  3
  不久之后,小夏发觉,她在“做自己”的路上跑得似乎有点偏了。
  那天,她竟然跟主任吵了起来。其实,大家都已经忍主任好久了,他自己没什么能力,就老爱霸占下属的业绩,这次出了事,却又把责任推了个干净。同事们纷纷劝小夏,对领导不满背后发发牢骚就算了,这么面对面地吵,会被穿小鞋的。小夏一想也是,自己跟他已经撕破了脸,以后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于是,她干脆就辞了职。
  小夏把辞职信往主任面前一扔,转身就走了,看着他那张气得铁青的脸,心里痛快极了。还没等她走到家,就觉出自己做的太冲动了。她这一辞职,说不上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用大潘一个人的工资养家可能会有点辛苦啊,况且,家里每月还有房贷呢。
  等大潘回到家,小夏把辞职的原因跟他说了一遍,尽可能地夸大领导的无耻嘴脸,而且还做出特后悔的样子,“这次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大潘并没有生气,“没关系,有我呢。”一向不苟言笑的大潘能说出这样的话,在小夏心里产生的威力,不亚于大剂量的甜言蜜语。
  不用上班的日子真的很轻松惬意,小夏每天睡到自然醒,刷刷剧,逛逛街,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大潘从不催她,她也是偶尔想起来,才到招聘网上看看。其实工作倒也不是那么难找,但要想像原来那种级别和待遇的,还真不好找。她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在家待了三个多月。
  那天大潘下班回来,天色已经挺晚了,小夏也刚刚结束一个失败的面试。大潘看出她心情不好,就主动去厨房做晚饭。小夏心虚地跟过去,一边剥蒜一边问他,“我要是一直找不到工作,咱家的房贷咋办?”大潘手里的刀舞得飞快,土豆丝切得又细又长,“没事,我多接几个外活就行了。”
  晚上,小夏一觉醒来,发现身边没了人。书房里亮着灯,大潘还在电脑前忙活着,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都熬红了。小夏走过去,轻轻抱住他。
  小夏一点都没有后悔那次的辞职,正是这份冲动,检验出了大潘对她的感情。
  4
  不久,小夏就在一家小公司入职了。虽然公司的规模很小,工资还不到原来的一半,但是给她的权限挺大,认真拼一把的话,还是挺有发展空间的。很快,她还重新拾起了荒废了好几年的专业书,准备参加下半年的中级职称考试。她也想让大潘看看,他娶的女人,也不是只会冲动。
  小夏升到中层的那天,大潘也拿到了一大笔奖金,他们把房子贷款提前还完了。那天晚上,晚饭后,他们坐在露台上喝茶。小夏跟他说,“这下咱无贷一身轻了,你以后可以不用那么拼了。”
  大潘摇摇头,“现在还不能太放松,这个小房子只能是个过渡,过几年,等咱有了大宝和二宝,肯定还需要换个大的,最好是带小院子的那种,种满你最爱的花,还能装一个小孩子喜欢的秋千架。等孩子们大了,咱们都退休了,就找个海边小城市定居,有山有水的,空气也好,你不是最喜欢那种地方了吗?”
  这是小夏第一次听到大潘描摹未来的生活,还都是她喜欢的样子。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婚姻是条件相当的双向选择,不涉及任何情感因素。那么,大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要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向白头的念头呢?
  那段时间,小夏早出晚归地,忙得不着家,每次回来,脸上都是疲惫又兴奋,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却又不跟大潘说有什么事。
  后来,大潘忍不住直接问她:“你到底在忙什么呢?”小夏把一切准备就绪,这才跟大潘揭晓了谜底,她要补上三年前缺失的那场婚礼。
  婚礼上,小夏穿着一件宽松的婚纱,还是遮不住微隆的小腹,但她依然是最美的新娘,在朋友们的打趣声中,她终于元气满满地喊出了那句:“我愿意!”那天,可把大潘紧张坏了,生怕小夏会不小心摔倒,他的手几乎不敢离开她的腰侧。
  有时候,爱,不只是婚姻的原因,也可以是它的结果。
  责编/刘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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