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收到入学通知书的那一天,妈才想起了那片被搁荒的“责任田”——我的头发。这片“责任田”她老人家修理了快二十年,今天却不敢贸然下手,只得求助小有名气的土剃头师傅——邻居刘大爷。
　　用刘大爷的话说要给“举人”剃头,他自然尽心尽力,那双搓板般的大手在我头上磨蹭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好像要把刺猬磨成皮球。千恩万谢送走大功告成的刘大爷,奶奶回来上下打量总觉得有点“那个”。第二天一大早妈带我走几十里路来到县城,找到一家门面光亮的理发馆,妈对师傅讲:“这娃聪明,我平时管教严,他也算有出息,今年考学考得不错。娃争气,我也豁出去了,甭管花多少钱也要剃个像模像样的头。”师傅善于拍马逢迎,频频点头说:“孩子天才,母亲伟大,孩子的天才缘于母亲的伟大。”接着就精雕细刻起来,又是个把小时,师傅小心翼翼地掸净我的头发渣,妈少有的爽快,塞给师傅十元钱说不用找了。唉!看来胡萝卜真能刻出花来。
　　晃着两位师傅的杰作,迈进校门,看着奶油小生般的同学们,再摸摸自己的“小平头”,才知道什么叫满脑袋高粱花子。好不容易熬过两个月,头发长得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地来到美发厅。刚一进门,师傅“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笑眯眯地说一声:“坐!”还没等我坐稳,拎起一块脏兮兮的白布,“呼呼”地在空中抖了两下,图财害命般的勒到我脖子上,接着操起一把电推,如电锯一样“嗡嗡”地响着。师傅走了几圈,然后拽下白布,又是几抖,在飞扬的头发渣中,我开始相信全聚德的师傅三秒钟褪干净一只鸭子并非神话。
　　回到宿舍,冷不丁哪位惊叫一声:“哟,小兵张嘎!”从此,“小兵张嘎”成了我的雅号。于是又盼星星,盼月亮,只盼头发快快长。又过了两个多月,从“头”做起,再塑自我的时候又到了。为保险起见,我在街上转悠了半天,最后才选中一家装饰典雅、生意兴隆的“美容美发城”。刚一探头,小姐即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轻声问:“先生,您要个什么样的?”我一时答不上话来,支支吾吾地说:“你看什么样的好?”“美职式怎么样?”“美直?好好!”我不知道到底怎么美,怎么直,只管点着头。不知过了多久,小姐轻轻推我一下,俯在我身边说:“先生,好了,满意吗?”我睁眼朝镜子里一望,大吃一惊,这就是美直式?四周剃光,中间留一小撮,像一只光葫芦上贴了块黑膏药。看我吃惊的样子,小姐连忙解释说:“先生你瞧,您多像一位美国职业篮球运动员啊!”
　　原来如此!万分庆幸的是“美职式”引起了不小轰动,同宿舍的几个哥们争相效仿。
　　放假回家,踏进那温馨的小院,爸正在院里,我亲切地叫一声:“爸!妈在家吗?”爸瞟我一眼没吭声就转身进屋,我跟了进去。爸突然回手一记耳光,打得我眼冒金星。我委屈地喊:“爸,你这是干什么?”这时,从外面回来的妈接茬道:“使劲打他,走了半年就成了假洋鬼子,以后还了得?”
　　发稿/邹抒阳 zoushuyang@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