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式读书是看连环画。连环画是个学名,乡下俗称小花书。
　　那时我已经荣任小学生了,大约是一年级,我爸爸荣任小学校长。我爸平时挺抠门的,有一天赶集回来,竟然给我买回几本连环画。那时的《三国演义》一套大约有30本左右,他买的只是其中几本。但那段时间我没有特别好的表现,奖励轮不到我,相当于白得几本书,高兴得不得了。那时有本小花书,就相当于今天有奔驰。
　　钻进操场边的小树林,一会儿就翻完了。因为识字不多,图画下面的文字就没有细看,只是翻翻图,但被故事情节所打动,还想知道后来的事,就兴冲冲跑回家问老爸,还有没有书。不料老爸责问我看完了没有,我说看完了,要看后面的。老爸板着脸训斥:好好看完这几本再说。
　　到今天老爸也没有给我买。这事其实对我伤害很大,当时我的最高能力其实也就只能看懂图画,而图画是不需要多长时间的。即使30本一起给我,一天两天也就看完了。我感觉老爸是个枷锁,让我不自由。有一天我有钱了,整天看小花书。
　　到了初中,这个心愿还是未了。那时除了课本,几乎就没有课外书。班上有个女生叫李怀英,因为她的父亲是厂长,所以有花裙子穿,高高在上,声音很甜,课间休息时会沉静地看《少年文艺》,这是奢侈品,全班同学羡慕死了。我忍了一个学期,终于在放学的路上斗胆开口,借来看了一回,太过瘾了。书很厚,那时候厚就是好,薄你就失望。她答应每期都可以借我看,我一下子掉进蜜罐。
　　但好景不长,我们班有个男同学有点捣蛋,故意当众把李怀英叫成李怀孕,全班哄堂大笑,她都气哭了。其实这个时候我应该马上站出来,维护她。但我阶级斗争的意识不强,很木纳,没有做正确的事,感觉她对我很失望。后来她就改名李丽,改名之后我也没有勇气再向她借书。
　　书都控制在别人手上,我最容易读的就是课本。我就使劲读,结果成绩很好,每学期都可领回一摞学校颁发的笔记本。那时知道“勤奋”二字了,但更喜欢看课外书。中午回家吃饭,在路上还看书。别人以为我努力学习,其实都是看闲书。现在回想起来,走路的时候还看书,样子滑稽如孔乙己,真是呆到了极致。反过来想,读书的时候还能走路,真是有特异功能。
　　其实我爱读书是因为好奇。世界就在我们身边,可是我们还要通过书、通过别人的眼睛来了解世界,而且似乎越大越依赖书。后来上了高中,而且上的是全国有名的重点中学,我们集体遭遇金庸。我看金庸,都是下了晚自习,有时是在校外昏暗的路灯下,更多的就是在学校厕所里,有时还不只我一个。当年的厕所连围墙都是土坯做的,可想卫生条件如何了,但奇怪,那时候根本感觉不到臭。回宿舍,一脚把门踹开,热血沸腾。
　　现在我们对金庸说长道短,可当年,他给我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原来世界还可以是另外一个样子。夜郎为什么要自大?因为他们没有哪怕一个金庸。那时的我们高考压力巨大,但我们是幸福的,十七八岁,捧着黄色小报,在恶劣的环境下,如痴如醉。倒是现在,我们空虚,我们需要这个年龄段的金庸,但很多人却没有。
　　编辑/叶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