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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有时候是盲目的,群众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跟风。
开个饭馆,食客就是受众;办个杂志,读者就是受众;拍个电视节目,观众就是受众。电视台的人都快被收视率逼疯了,网站的编辑都快被点击率逼疯了,可谁又说得清楚受众到底要什么?
当年我办杂志的时候,可是非常重视受众的,读者是衣食父母,于是定下规矩,每个月杂志出炉,都要办读者座谈会,听听我们哪儿办得不好了,咱改还不成吗?这种谦虚的姿态立刻受到读者欢迎,大家知无不言。根据读者的意见,我们杂志从都市新闻刊物转向娱乐,又从娱乐转向服务。要知道改一次版成本可不小,除了要大会小会让编辑们转弯,还要让广告商们犯晕——这帮哥儿们到底要办什么杂志啊?干吗呢这是,每个月都折腾?
折腾了几次熬了无数的夜,发行量没见长,广告量也没上,就觉出不对。把若干次读者发言拿到一起看,这才发现有毛病。比如同一个读者,1月份觉得杂志娱乐化不够,2月份觉得时尚化不够,到了3月份又觉得新闻不够了。他总觉得不够,前后的发言与观点就出现了矛盾,今天说性感女明星招人,明天又说没人爱看女人大腿。总之,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网上调查、来信调查、报摊调查,都是这么个结果,矛盾重重。就这种读者调查,空耗了我们多少心血和金钱啊?当时我还写过一篇文章抱怨,记得名字就叫《市场是什么,我们知道得还很少》。事情过去多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前几天开会,正好遇到一个成功的书商,想起卖杂志的事情,就和他倒苦水。末了我问他,你这么多年的经验,知道读者爱看什么书,讨厌什么书吗?
他挺老实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你怎么挣钱呢?”我就不明白了。一本书从编辑印刷到上市,成本也不小,摸着黑来,那得担多大风险啊。
他笑笑说:“你说,读者喜欢看什么书,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根本就不关心。”
我更糊涂了。不关心受众喜欢什么,那叫做生意吗?
他看我发懵,就解释:“你去图书大厦看过读者买书吗?我是经常去。我发现,很少有人目的性特明确就买一本书,买了就走的。好不容易去逛了一趟,还不买个3本5本,10本8本的?基本是在那儿转悠,看见什么书,好像见报纸上介绍过,于是买一本。我问过上百人,这些书拿回家是不是都看,他们无一例外地说,能看上一两本,剩下的,有时间再说。可谁有时间啊?这年头多少人有大把时间看10本书?其实人这东西很奇怪,总会消费些自己消受不了的东西。比如上饭馆吃饭,点的菜总是吃不完;女的上街购物,一大堆衣服鞋子她都穿吗?还有你买电影光盘,买的总是比看的多吧?这就是市场。”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书商神秘地笑笑说:“所以,他点一个鱼香肉丝能吃饱了,可非要再点一个红烧排骨。他爱吃不爱吃不关我事,关键是,他得点。他点了我就赚钱了。”
“那怎么才能让他点呢?”我像个小学生一样提问。
“市场有时候是盲目的,群众最爱干的事情就是跟风。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煽动读者,让他们跟风。我做了掉渣烧饼,我就要组织人说掉渣烧饼有多好吃,说得他们心里痒痒,不吃就难受。我才不听他们的意见,这个要吃煎饼那个要吃花卷的,我听不过来啊。我就告诉他们,吃掉渣烧饼才是小资,才不会落伍。他们把我的书买走,可能一辈子都不看,也就一辈子都不知道冤。”
书商哥儿们说得兴起,还透露了一个绝招——回购。现在读者去大书店,都爱看看排行榜,榜上有名的书,销量就会成倍增加。于是,书商就派手下到书店去疯买自己的书,三五百本买回来,这本书就上榜了。“我是吃点小亏,就算花了宣传费了。可全国10家最好的书店榜上都有我的书,读者不就被煽动了吗?市场不就有了吗?这道菜不就有人点了吗?我很快就赚回来了啊。那时候买回公司的书再卖一遍也不够,得加印。”
这番肺腑之言,听得我目瞪口呆。他看见我愣在那儿,赶紧谦虚:“这招不是我发明的。我是跟唱片公司学的,你说他们那破歌儿,怎么怎么就上榜了?那都是打榜——知道什么叫打榜吗?”
在说不清楚受众要什么时,主动去想办法,告诉他们要什么最好。这是经验吧?我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儿,琢磨了整整一个星期才释然,这怨谁啊?还不是被群众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