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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目前正受到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以及自由社会平等话语三种理念的影响。通过对加拿大国家、省和学区三个层面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的案例分析，进一步论述了这三种理念对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的交互式影响。
关键词：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加拿大； 新自由主义； 新保守主义； 自由社会公平话语
一、引言
加拿大作为一个移民国家，以其独特的多元文化民族特征著称于世。多元文化是加拿大的基本国情，文化互动一直是加拿大民众实际生活的一个重要主题。20世纪70年代以来，多元文化主义在加拿大教育政策中一直十分活跃。该政策原初的核心目标是兼顾尊重文化多样性与教育公平。这些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主要有：文化保存计划、官方语言教育计划和反种族主义教育[1]。从世界范围来讲，加拿大也是最早将多元文化主义作为国家教育政策的国家。
值得注意的是，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以及自由社会平等话语等理念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日益兴起，彼此互动，正对公共政策产生着复杂的影响。国内教育界有关加拿大多元文化政策的研究，多是对其前期显性内容的描述，对新近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究竟有何影响则关注不多，尤其是未深入分析当前兴起的意识形态对现行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的影响。
文章在简要说明上述三种话语基本主张的基础上，通过对加拿大教育政策新近文本分析和案例研究，从国家、省以及学区等层面论述这三种话语对当前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产生的交互式影响。
二、当代公共政策新兴思潮：
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与自由社会平等话语
教育政策是当今社会主要的公共政策之一。而影响当今公共政策的新思潮主要有三种，即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以及自由社会平等话语。这三种话语也日益对当今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产生复杂的影响。
新自由主义是在古典自由主义思想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个新的理论体系，其基本原则简单地说就是强调贸易自由化、价格市场化和私有化[2]。新自由主义强调自由市场在社会生活中的主导地位，认为整个社会都应该像市场那样自由运作[3]。20世纪80年代，新自由主义思想开始在整个加拿大流行。
新保守主义是一种更理性的保守主义和古典自由主义的结合体，其思潮由两方面构成。一方面强调个人主义、有限政府和自由市场经济，即反国家主义的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相信自由市场对人类生存、发展和自由具有重要意义。另一方面尊重平等，反对平均。新保守主义强调对社会主流群体的历史及其传统价值观的理解。新保守主义思想对教育领域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明显[4]。最初，这种思想主要体现在安大略省政府强烈反对当前文化多样性的法案中，在这些法案中，反种族主义及倡导就业平等等政策遭到废止。
自由社会公平话语强调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社会公平与平等的重要性。虽然受到新自由主义以及新保守主义的影响，建立在自由社会公平话语基础上的旧教育政策影响逐渐减弱，但是这种影响并没有完全消失。近几年来，加拿大教育政策中对语言多样性和教育平等的倡导有所回归，包括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在内的很多加拿大社会政策也都强调对社会公平的重视，这种对社会公平的重视主要体现在对“提高生活水平、减少贫困以及创造平等的机会”等方面的关注。[5]
可见，上述三种话语有较明显的差异。那么，它们又是如何影响当代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的呢？
三、国家层面的视角：
加拿大教育部部长联席会宣言分析
加拿大在教育领导体制上实行的是地方分权制领导体制，联邦政府并没有设立专门的联邦教育部门。为了商讨全国性的教育议题，协调各省区的教育事宜，加拿大各省区教育部长组成了联席会（the Council of Ministers of Education for Canada，以下简称 CMEC），所以CMEC的主张大致能够反映加拿大各省教育政策的基本共识。CMEC也一直是加拿大在国际教育事务中的代表，因此，下文以此考察其国家层面的政策倾向。
新自由主义对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的影响在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显现。强调将教育和就业及教育和社会经济发展联系在一起的主张，就是加拿大教育领域中，受新自由主义影响最明显的一个例子。CMEC一直是教育领域中宣传新自由主义的一支重要力量，从CMEC近几年提出的各种教育宣言、教育发展目标以及教育报告的内容中可以看出其带有浓重的新自由主义味道。1993年，CMEC在其宣言中提出，“我们都非常清楚当前这种处于飞速变化中的世界对于教育所提出的挑战：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对技能型劳动力的迫切需要以及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就业产生重要影响的科技进步。这些改变对我们的教育不断提出新的要求以保证教育的高质量、普及性、流动性以及义务性”[6]。
CMEC认为,教育最主要的目标是为学生参与全球经济活动做好准备。为此，CMEC提出教育应该实现两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将学校看作是重视社会多样性、健康以及为心理和营养健康服务的重要场所……第二个目标是将学校视为在测评学生能力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的社会公共服务机构”[7]。换句话来说，就是把学校建成一个更加关注于学习的场所，为学生未来的生活做准备；使学生具备面对未来教育挑战，适应未来职场生活以及以知识和科技为基础的学习型社会的能力。
1999年以后，新自由主义在加拿大教育目标框架中变得越来越明确。例如，1999年,CMEC在其宣言中明确强调教育与国家经济发展间的联系，却并未提出要促进加拿大社会的文化多样性以及社会公平。2001年， CMEC宣布：“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我们看到全球化关键项目主题的回归，生产力在这种努力中指导了很多省或者地区的教育发展”[8]。
2004年， CMEC提出了一份旨在解决教育和性别平等以及社会全纳教育的报告。虽然这份报告对社会公平有所强调，但这种对社会公平的强调却是从新自由主义角度进行论述的。报告内容讨论了教育对女孩、本土居民、移民学生以及残疾学生的接收，加拿大教育当前的主要关注点是提高教育质量，提升学生成就，培养学生的合作精神，加强学校与社区的联系以及履行社会公共职责等方面。教育当前的主要目标是提供高质量的教育以保证所有学生成功地融入社会。 新保守主义在加拿大国内已经有很长的历史。正如加拿大总理史蒂芬·哈珀所说，“加拿大民众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其开放性，这种开放性始于加拿大土著居民与欧洲人的第一次接触，并且随着这个国家的发展而发展”[9]。欧洲裔加拿大人经常被认为是宽容和乐于接受他者的，但是其中暗含的结论是，任何过去或者当前的冲突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者”（指其他非欧裔加拿大人）不够开放、宽容和乐于接受他者。
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两股思想的结合使联邦政府多元文化主义项目发生了改变。这一项目由另一个在国家政策层面上宣扬新自由主义思想的机构——加拿大遗产部（the Department of Canadian Heritage）提出，其认为多元文化主义的一个关键性目标就是通过促进社会多样性取得各种经济和社会利益。20世纪90年代，该项目提出三个关键性目标：鼓励公民积极参与、培养国家认同意识以及解决社会公平问题，而现在加拿大遗产部门将其工作职责定位于“建立一个更加团结和具有创造精神的加拿大，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参与加拿大的文化与公民生活”。
可以看到，这种目标并不是为了消除阻碍少数群体参与社会生活的各种体制性障碍，而是要帮助他们适应当前现实的生活，解决少数种族群体青年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包括经济整合、青年危机以及安全问题等诸多青年问题。
四、地方层面的视角：
安大略省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分析
考虑到加拿大教育权力分布在各省或者学区，且每个省或学区都有自己的教育政策，因此，全面考察整个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很难实现。安大略省是加拿大移民人口最多、文化多样性最显著、教育最发达的省，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因此，本文把对加拿大地方层面教育政策的讨论聚焦于该省。
一方面，在教育治理上，安大略省设有不同的省级部门和机构，在多元文化教育方面发挥作用，包括培训部门、学院和大学、公民和移民部门、法国事务办公室、安大略人权委员会以及教育部等。另一方面，在学校实践中，长期以来，安大略省课程设置具有显著的多元文化性质。在教育内容上，7～8年级课程包括加拿大社会起源和国家建立、西部开发和加拿大社会变迁等内容；9～10年级课程涉及生活在变化的世界中，偏见与歧视概念及其行为表现，宽容的价值与多元文化社会，文化传统、不同价值观、文化冲突以及种族主义等内容，同时还要向学生介绍各个民族的贡献与多元文化主义等方面的知识；11～12年级课程主要向学生介绍有关挑战与处理文化冲突以及各种社会问题等方面的内容，如在世界宗教和原住民研究单元里介绍偏见和歧视[10]。在教学方式上，通过组织各类教学活动，教育学生以一种多元文化的视角来看待、分析事件和形势，树立多元文化价值观，养成尊重、欣赏多元文化习惯，培养学生适应和参与多元文化社会的能力。此外，学校在课堂以外还注重营造多元文化氛围，给学生以积极的多元文化熏陶。
20世纪90年代中期，安大略省由进步保守党政府执政。在其执政期间，政府工作背离了以前有关社会公平的工作。2003年，进步保守党被自由党击败。自由党并没有像进步保守党那样抵触社会公平，但自由党政府也并没有恢复被进步保守党政府所废除的有关社会公平的政策和项目。
当前政府的执政理念显然根植于新自由主义思想，目前教育部门推行新自由政策的目标则是要增强社会凝聚力、注重公平。在校园安全政策的内容中，安全问题被看成是完成学业任务的先决条件。2000年以来生效的《学校安全法》在促进校园安全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通过校园暴力一级预防程序，停课以及开除等惩罚措施，校园暴力在发生后能够很快得以解决。虽然这一政策与文化多样性的联系并不密切，但由于这项法案给本土居民、残疾学生以及少数族裔学生带来很多消极影响而备受指责，这些指责最终导致政府对其政策进行了修订。
目前，加拿大社会中各种不平等现象仍然存在，政府认为自身有责任帮助弱势群体解决社会中的不平等问题，但是政府潜在的逻辑是，当前的社会结构是合理的，所有的社会成员都需要参与同一项事务，即参与经济生活。教师希望学生将来能够从事各种工作，并且在维持和促进社会及经济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因此，学生不是因为自身而是作为未来的工作者而受到重视。
尽管目前影响加拿大教育政策的主流思想是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但这两种思想并不特别注重社会公平问题，因而在这两种思想影响下所制定的教育政策即使对社会公平有所论述，其目的也是把促进社会公平看作是谋取利益的工具。然而，加拿大教育中仍存在倡导社会公平的声音，这种声音将促进社会公平本身看作是一种目的，这种声音就是自由社会公平话语。
这种倡导社会公平的声音反映在教育政策中，是对“认同”、“理解”以及“权利”等的倡导。认同的声音包含了对文化多元教育以及重视和发展特殊民族文化的认同；理解表明了对社会全体成员尊重他者的认同，在公共生活中接纳那些属于不同群体的成员而不使他们放弃对其自身文化认同的需要；最后，权利表达和人权概念的紧密相连，是把文化以及经济公平而不是经济利益看成是倡导文化多样性的原因。
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政策当中，虽然进步保守政府并没有废除提倡社会公平与平等的政策，但在反种族主义和强调文化多元主义的政策中，有关自由社会公平的论述却并不多见。这里我们只列举该省《反对种族主义和倡导民族文化平等政策》（1993）中有关提倡社会公平的一小段论述[11]：“当前教育结构、政策和项目的制定主要是从欧洲视角来考虑问题的，这些政策和项目并没有考虑到土著居民和其他少数群体的观点、经验和需要。因此，在学校体系中存在着不平等。”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这项政策对当前安大略省教育政策中种族主义存在事实的承认，以及理解和尊重不同文化认同的需要。
近来，教育部读写算秘书处（the Literacy and Numeracy Secretariat of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也发出了倡导社会公平的声音。例如，在其颁布的《多根源、多视角：支持教室中英语语言学习者》政策中，这一机构强调了认同与理解的重要性。虽然这一政策强调第一语言是非英语学生学习英语的目标，在于使他们都够有平等的受教育机会，但也要强调发展学生第一语言的重要性，因为第一语言能够帮助学生保持他们自身与其家人或者文化的联系，巩固他们对自身群体的认同。除此之外，还要鼓励教师为学生提供相互交流自身语言、文化和经历的机会。通过这种方式，学生能够发现他者文化和自身文化之间的差异与相似之处，这样所有的学生就都能体会到一种归属感。 总之，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以及自由社会公平话语三者在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中是并存的。事实上，这三种思想对加拿大教育政策和实践产生了十分深刻的影响。
五、学区层面的视角：
多伦多学区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分析
下文通过多伦多学区委员会（the Toronto District School Board）实施的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个案，进一步说明当前加拿大学区教育政策中促进社会平等与文化多样性工作的复杂性。
多伦多学区委员会是1998年由七个不同的学区委员会合并成立的，这七个学区委员会有关社会平等政策和文化多样性政策有着不同的历史。多伦多学区委员会目前为27万名学生提供服务，这使它成为整个加拿大最大的学区以及北美第五大学区。多伦多学区委员会的网站上说，该学区中有45%的学生使用的第一语言不是英语，其中12%的学生是在过去的三年中才移民到加拿大的。[12]
多伦多学区委员会成立后不久，就出台了《平等基础宣言》（the Equity Foundation Statement，1999）以及一系列政策和指导建议。伴随这份宣言而出现的还有《人权政策》（the Human Rights Policy，2000），宗教适应指南和程序（the Guidelines and Procedures on Religious Accommodation，2000）以及平等就业政策（the Employment Equity Policy，2004），以上提到的四个政策是多伦多学区委员会颁布的主要多元文化政策。这些政策的内容主要是有关社会公平的，主要强调对理解的重视和对权利的尊重，也介绍了平等与社会凝聚力方面的内容。例如，关于对结果平等的提倡，多伦多学区委员会在其教育公平的承诺中提到：支持所有学生努力提高学业成就，欣赏所有学生的价值，帮助学生加强对其自身的认同以及发展积极的自我形象等[13]。关于促进社会凝聚力的阐述，可以在宗教适应政策中有关重视社会安全的要求中十分清晰地看出，例如，《平等基础宣言》在第一部分的最后，用倡导建立一个安全和相互尊重的社会作为宣言的结尾。同时，有关安全的论述在宣言中也多处提及，包括有三处明显地提到了宗教适应政策和学校安全政策之间的联系。
最近，多伦多学区委员会在促进社会平等方面提出的一个关键性措施就是实行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这一项目旨在解决那些家庭经济条件较差学生需要解决的问题。考虑到经济贫困可能和其他很多影响学生学业发展的问题相联系，多伦多学区委员会提出了这个项目学校的四个关键性措施。[14]①平等：取得公平和平等以保证学生的生活和现实需要得到反映和满足。②学区：学校成为社区的中心，学校和学校资源在社区中扮演重要角色。③包容：建构一种尊重和反映学校、社区、学生以及员工等所有主体包容性的文化。④期望：成就提升自尊，自尊又能反过来促进成就的取得。
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开始于2004年，旨在探索城市中心学校发展的有效模式，该项目成员包括管理者、托管人（例如学校董事会选举的成员）、科研人员、省政府代表以及父母。根据项目建议，多伦多学区委员会对至少两所按照城市中心学校发展模式建设的学校提供支持，并且这种模范学校将为其他学校提供最好的实践模式。
最后，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提出了一份反映新自由社会公平话语内容的报告。在这篇报告中提到：“尊重学生的生活和经验能够实现公平和平等的目标，学生的家庭生活在学校的课程中得到反映和确定，来自于各种社会公平视角的相关问题融入在进行中的学业项目中。学生因为他们自己而受到重视。‘成功’被认为是，学生能够对他们周围的世界提出批判性的问题以及理解他者的观点。”[15]
可见，这一组织认为实现成功和公平的目标，能够通过解决社会公正问题以及为学生提供促进其发展批判性思维的课程得以实现，但有关这些方面的内容并没有在这一项目当前的文本中有所体现。
六、结语
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受到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的影响，在这两种主义的影响下，那些处于非主流群体文化背景下的个体往往被看成是缺乏成功的能力并且被看成是社会凝聚力的一种威胁。虽然这两种主义在加拿大教育领域中是起主导作用的思想，但新自由社会公平话语的确在国家、省以及学区的层面上影响着教育政策的制定。
因此，目前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特别是学区水平上的教育政策，可以被看成是一种进行中的对话，在这种对话中，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为自由社会平等话语所修正，反之亦然。同时，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的广泛影响使得对自由社会公平教育理念的争论变得越来越困难。与以前相比，当前的政策环境对于批判性多元文化教育来说并不是十分有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加拿大淡忘了多元文化教育。事实上，加拿大人对社会公平和平等的争取仍在继续。
参考文献：
[1]罗成龙.加拿大少数民族教育与多元文化政策[J].民族教育研究,1997(3).
[2]（美）诺姆·乔姆斯基.新自由主义和全球秩序[M].徐海铭,季海宏,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0.
[3] Hyslop-Margison, E.,
关键词：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加拿大； 新自由主义； 新保守主义； 自由社会公平话语
一、引言
加拿大作为一个移民国家，以其独特的多元文化民族特征著称于世。多元文化是加拿大的基本国情，文化互动一直是加拿大民众实际生活的一个重要主题。20世纪70年代以来，多元文化主义在加拿大教育政策中一直十分活跃。该政策原初的核心目标是兼顾尊重文化多样性与教育公平。这些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主要有：文化保存计划、官方语言教育计划和反种族主义教育[1]。从世界范围来讲，加拿大也是最早将多元文化主义作为国家教育政策的国家。
值得注意的是，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以及自由社会平等话语等理念开始在世界范围内日益兴起，彼此互动，正对公共政策产生着复杂的影响。国内教育界有关加拿大多元文化政策的研究，多是对其前期显性内容的描述，对新近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究竟有何影响则关注不多，尤其是未深入分析当前兴起的意识形态对现行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的影响。
文章在简要说明上述三种话语基本主张的基础上，通过对加拿大教育政策新近文本分析和案例研究，从国家、省以及学区等层面论述这三种话语对当前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产生的交互式影响。
二、当代公共政策新兴思潮：
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与自由社会平等话语
教育政策是当今社会主要的公共政策之一。而影响当今公共政策的新思潮主要有三种，即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以及自由社会平等话语。这三种话语也日益对当今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产生复杂的影响。
新自由主义是在古典自由主义思想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个新的理论体系，其基本原则简单地说就是强调贸易自由化、价格市场化和私有化[2]。新自由主义强调自由市场在社会生活中的主导地位，认为整个社会都应该像市场那样自由运作[3]。20世纪80年代，新自由主义思想开始在整个加拿大流行。
新保守主义是一种更理性的保守主义和古典自由主义的结合体，其思潮由两方面构成。一方面强调个人主义、有限政府和自由市场经济，即反国家主义的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相信自由市场对人类生存、发展和自由具有重要意义。另一方面尊重平等，反对平均。新保守主义强调对社会主流群体的历史及其传统价值观的理解。新保守主义思想对教育领域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明显[4]。最初，这种思想主要体现在安大略省政府强烈反对当前文化多样性的法案中，在这些法案中，反种族主义及倡导就业平等等政策遭到废止。
自由社会公平话语强调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社会公平与平等的重要性。虽然受到新自由主义以及新保守主义的影响，建立在自由社会公平话语基础上的旧教育政策影响逐渐减弱，但是这种影响并没有完全消失。近几年来，加拿大教育政策中对语言多样性和教育平等的倡导有所回归，包括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在内的很多加拿大社会政策也都强调对社会公平的重视，这种对社会公平的重视主要体现在对“提高生活水平、减少贫困以及创造平等的机会”等方面的关注。[5]
可见，上述三种话语有较明显的差异。那么，它们又是如何影响当代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的呢？
三、国家层面的视角：
加拿大教育部部长联席会宣言分析
加拿大在教育领导体制上实行的是地方分权制领导体制，联邦政府并没有设立专门的联邦教育部门。为了商讨全国性的教育议题，协调各省区的教育事宜，加拿大各省区教育部长组成了联席会（the Council of Ministers of Education for Canada，以下简称 CMEC），所以CMEC的主张大致能够反映加拿大各省教育政策的基本共识。CMEC也一直是加拿大在国际教育事务中的代表，因此，下文以此考察其国家层面的政策倾向。
新自由主义对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的影响在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显现。强调将教育和就业及教育和社会经济发展联系在一起的主张，就是加拿大教育领域中，受新自由主义影响最明显的一个例子。CMEC一直是教育领域中宣传新自由主义的一支重要力量，从CMEC近几年提出的各种教育宣言、教育发展目标以及教育报告的内容中可以看出其带有浓重的新自由主义味道。1993年，CMEC在其宣言中提出，“我们都非常清楚当前这种处于飞速变化中的世界对于教育所提出的挑战：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对技能型劳动力的迫切需要以及对我们的日常生活和就业产生重要影响的科技进步。这些改变对我们的教育不断提出新的要求以保证教育的高质量、普及性、流动性以及义务性”[6]。
CMEC认为,教育最主要的目标是为学生参与全球经济活动做好准备。为此，CMEC提出教育应该实现两个目标：第一个目标是“将学校看作是重视社会多样性、健康以及为心理和营养健康服务的重要场所……第二个目标是将学校视为在测评学生能力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的社会公共服务机构”[7]。换句话来说，就是把学校建成一个更加关注于学习的场所，为学生未来的生活做准备；使学生具备面对未来教育挑战，适应未来职场生活以及以知识和科技为基础的学习型社会的能力。
1999年以后，新自由主义在加拿大教育目标框架中变得越来越明确。例如，1999年,CMEC在其宣言中明确强调教育与国家经济发展间的联系，却并未提出要促进加拿大社会的文化多样性以及社会公平。2001年， CMEC宣布：“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我们看到全球化关键项目主题的回归，生产力在这种努力中指导了很多省或者地区的教育发展”[8]。
2004年， CMEC提出了一份旨在解决教育和性别平等以及社会全纳教育的报告。虽然这份报告对社会公平有所强调，但这种对社会公平的强调却是从新自由主义角度进行论述的。报告内容讨论了教育对女孩、本土居民、移民学生以及残疾学生的接收，加拿大教育当前的主要关注点是提高教育质量，提升学生成就，培养学生的合作精神，加强学校与社区的联系以及履行社会公共职责等方面。教育当前的主要目标是提供高质量的教育以保证所有学生成功地融入社会。 新保守主义在加拿大国内已经有很长的历史。正如加拿大总理史蒂芬·哈珀所说，“加拿大民众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其开放性，这种开放性始于加拿大土著居民与欧洲人的第一次接触，并且随着这个国家的发展而发展”[9]。欧洲裔加拿大人经常被认为是宽容和乐于接受他者的，但是其中暗含的结论是，任何过去或者当前的冲突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者”（指其他非欧裔加拿大人）不够开放、宽容和乐于接受他者。
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两股思想的结合使联邦政府多元文化主义项目发生了改变。这一项目由另一个在国家政策层面上宣扬新自由主义思想的机构——加拿大遗产部（the Department of Canadian Heritage）提出，其认为多元文化主义的一个关键性目标就是通过促进社会多样性取得各种经济和社会利益。20世纪90年代，该项目提出三个关键性目标：鼓励公民积极参与、培养国家认同意识以及解决社会公平问题，而现在加拿大遗产部门将其工作职责定位于“建立一个更加团结和具有创造精神的加拿大，在这里，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参与加拿大的文化与公民生活”。
可以看到，这种目标并不是为了消除阻碍少数群体参与社会生活的各种体制性障碍，而是要帮助他们适应当前现实的生活，解决少数种族群体青年需要迫切解决的问题，这些问题包括经济整合、青年危机以及安全问题等诸多青年问题。
四、地方层面的视角：
安大略省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分析
考虑到加拿大教育权力分布在各省或者学区，且每个省或学区都有自己的教育政策，因此，全面考察整个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很难实现。安大略省是加拿大移民人口最多、文化多样性最显著、教育最发达的省，具有很强的代表性。因此，本文把对加拿大地方层面教育政策的讨论聚焦于该省。
一方面，在教育治理上，安大略省设有不同的省级部门和机构，在多元文化教育方面发挥作用，包括培训部门、学院和大学、公民和移民部门、法国事务办公室、安大略人权委员会以及教育部等。另一方面，在学校实践中，长期以来，安大略省课程设置具有显著的多元文化性质。在教育内容上，7～8年级课程包括加拿大社会起源和国家建立、西部开发和加拿大社会变迁等内容；9～10年级课程涉及生活在变化的世界中，偏见与歧视概念及其行为表现，宽容的价值与多元文化社会，文化传统、不同价值观、文化冲突以及种族主义等内容，同时还要向学生介绍各个民族的贡献与多元文化主义等方面的知识；11～12年级课程主要向学生介绍有关挑战与处理文化冲突以及各种社会问题等方面的内容，如在世界宗教和原住民研究单元里介绍偏见和歧视[10]。在教学方式上，通过组织各类教学活动，教育学生以一种多元文化的视角来看待、分析事件和形势，树立多元文化价值观，养成尊重、欣赏多元文化习惯，培养学生适应和参与多元文化社会的能力。此外，学校在课堂以外还注重营造多元文化氛围，给学生以积极的多元文化熏陶。
20世纪90年代中期，安大略省由进步保守党政府执政。在其执政期间，政府工作背离了以前有关社会公平的工作。2003年，进步保守党被自由党击败。自由党并没有像进步保守党那样抵触社会公平，但自由党政府也并没有恢复被进步保守党政府所废除的有关社会公平的政策和项目。
当前政府的执政理念显然根植于新自由主义思想，目前教育部门推行新自由政策的目标则是要增强社会凝聚力、注重公平。在校园安全政策的内容中，安全问题被看成是完成学业任务的先决条件。2000年以来生效的《学校安全法》在促进校园安全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通过校园暴力一级预防程序，停课以及开除等惩罚措施，校园暴力在发生后能够很快得以解决。虽然这一政策与文化多样性的联系并不密切，但由于这项法案给本土居民、残疾学生以及少数族裔学生带来很多消极影响而备受指责，这些指责最终导致政府对其政策进行了修订。
目前，加拿大社会中各种不平等现象仍然存在，政府认为自身有责任帮助弱势群体解决社会中的不平等问题，但是政府潜在的逻辑是，当前的社会结构是合理的，所有的社会成员都需要参与同一项事务，即参与经济生活。教师希望学生将来能够从事各种工作，并且在维持和促进社会及经济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因此，学生不是因为自身而是作为未来的工作者而受到重视。
尽管目前影响加拿大教育政策的主流思想是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但这两种思想并不特别注重社会公平问题，因而在这两种思想影响下所制定的教育政策即使对社会公平有所论述，其目的也是把促进社会公平看作是谋取利益的工具。然而，加拿大教育中仍存在倡导社会公平的声音，这种声音将促进社会公平本身看作是一种目的，这种声音就是自由社会公平话语。
这种倡导社会公平的声音反映在教育政策中，是对“认同”、“理解”以及“权利”等的倡导。认同的声音包含了对文化多元教育以及重视和发展特殊民族文化的认同；理解表明了对社会全体成员尊重他者的认同，在公共生活中接纳那些属于不同群体的成员而不使他们放弃对其自身文化认同的需要；最后，权利表达和人权概念的紧密相连，是把文化以及经济公平而不是经济利益看成是倡导文化多样性的原因。
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政策当中，虽然进步保守政府并没有废除提倡社会公平与平等的政策，但在反种族主义和强调文化多元主义的政策中，有关自由社会公平的论述却并不多见。这里我们只列举该省《反对种族主义和倡导民族文化平等政策》（1993）中有关提倡社会公平的一小段论述[11]：“当前教育结构、政策和项目的制定主要是从欧洲视角来考虑问题的，这些政策和项目并没有考虑到土著居民和其他少数群体的观点、经验和需要。因此，在学校体系中存在着不平等。”
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这项政策对当前安大略省教育政策中种族主义存在事实的承认，以及理解和尊重不同文化认同的需要。
近来，教育部读写算秘书处（the Literacy and Numeracy Secretariat of the Ministry of Education）也发出了倡导社会公平的声音。例如，在其颁布的《多根源、多视角：支持教室中英语语言学习者》政策中，这一机构强调了认同与理解的重要性。虽然这一政策强调第一语言是非英语学生学习英语的目标，在于使他们都够有平等的受教育机会，但也要强调发展学生第一语言的重要性，因为第一语言能够帮助学生保持他们自身与其家人或者文化的联系，巩固他们对自身群体的认同。除此之外，还要鼓励教师为学生提供相互交流自身语言、文化和经历的机会。通过这种方式，学生能够发现他者文化和自身文化之间的差异与相似之处，这样所有的学生就都能体会到一种归属感。 总之，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以及自由社会公平话语三者在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中是并存的。事实上，这三种思想对加拿大教育政策和实践产生了十分深刻的影响。
五、学区层面的视角：
多伦多学区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分析
下文通过多伦多学区委员会（the Toronto District School Board）实施的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个案，进一步说明当前加拿大学区教育政策中促进社会平等与文化多样性工作的复杂性。
多伦多学区委员会是1998年由七个不同的学区委员会合并成立的，这七个学区委员会有关社会平等政策和文化多样性政策有着不同的历史。多伦多学区委员会目前为27万名学生提供服务，这使它成为整个加拿大最大的学区以及北美第五大学区。多伦多学区委员会的网站上说，该学区中有45%的学生使用的第一语言不是英语，其中12%的学生是在过去的三年中才移民到加拿大的。[12]
多伦多学区委员会成立后不久，就出台了《平等基础宣言》（the Equity Foundation Statement，1999）以及一系列政策和指导建议。伴随这份宣言而出现的还有《人权政策》（the Human Rights Policy，2000），宗教适应指南和程序（the Guidelines and Procedures on Religious Accommodation，2000）以及平等就业政策（the Employment Equity Policy，2004），以上提到的四个政策是多伦多学区委员会颁布的主要多元文化政策。这些政策的内容主要是有关社会公平的，主要强调对理解的重视和对权利的尊重，也介绍了平等与社会凝聚力方面的内容。例如，关于对结果平等的提倡，多伦多学区委员会在其教育公平的承诺中提到：支持所有学生努力提高学业成就，欣赏所有学生的价值，帮助学生加强对其自身的认同以及发展积极的自我形象等[13]。关于促进社会凝聚力的阐述，可以在宗教适应政策中有关重视社会安全的要求中十分清晰地看出，例如，《平等基础宣言》在第一部分的最后，用倡导建立一个安全和相互尊重的社会作为宣言的结尾。同时，有关安全的论述在宣言中也多处提及，包括有三处明显地提到了宗教适应政策和学校安全政策之间的联系。
最近，多伦多学区委员会在促进社会平等方面提出的一个关键性措施就是实行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这一项目旨在解决那些家庭经济条件较差学生需要解决的问题。考虑到经济贫困可能和其他很多影响学生学业发展的问题相联系，多伦多学区委员会提出了这个项目学校的四个关键性措施。[14]①平等：取得公平和平等以保证学生的生活和现实需要得到反映和满足。②学区：学校成为社区的中心，学校和学校资源在社区中扮演重要角色。③包容：建构一种尊重和反映学校、社区、学生以及员工等所有主体包容性的文化。④期望：成就提升自尊，自尊又能反过来促进成就的取得。
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开始于2004年，旨在探索城市中心学校发展的有效模式，该项目成员包括管理者、托管人（例如学校董事会选举的成员）、科研人员、省政府代表以及父母。根据项目建议，多伦多学区委员会对至少两所按照城市中心学校发展模式建设的学校提供支持，并且这种模范学校将为其他学校提供最好的实践模式。
最后，城市中心学校示范项目提出了一份反映新自由社会公平话语内容的报告。在这篇报告中提到：“尊重学生的生活和经验能够实现公平和平等的目标，学生的家庭生活在学校的课程中得到反映和确定，来自于各种社会公平视角的相关问题融入在进行中的学业项目中。学生因为他们自己而受到重视。‘成功’被认为是，学生能够对他们周围的世界提出批判性的问题以及理解他者的观点。”[15]
可见，这一组织认为实现成功和公平的目标，能够通过解决社会公正问题以及为学生提供促进其发展批判性思维的课程得以实现，但有关这些方面的内容并没有在这一项目当前的文本中有所体现。
六、结语
加拿大多元文化教育政策受到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的影响，在这两种主义的影响下，那些处于非主流群体文化背景下的个体往往被看成是缺乏成功的能力并且被看成是社会凝聚力的一种威胁。虽然这两种主义在加拿大教育领域中是起主导作用的思想，但新自由社会公平话语的确在国家、省以及学区的层面上影响着教育政策的制定。
因此，目前加拿大的多元文化教育政策，特别是学区水平上的教育政策，可以被看成是一种进行中的对话，在这种对话中，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为自由社会平等话语所修正，反之亦然。同时，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的广泛影响使得对自由社会公平教育理念的争论变得越来越困难。与以前相比，当前的政策环境对于批判性多元文化教育来说并不是十分有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加拿大淡忘了多元文化教育。事实上，加拿大人对社会公平和平等的争取仍在继续。
参考文献：
[1]罗成龙.加拿大少数民族教育与多元文化政策[J].民族教育研究,1997(3).
[2]（美）诺姆·乔姆斯基.新自由主义和全球秩序[M].徐海铭,季海宏,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0.
[3] Hyslop-Margison,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