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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1月正值印度共和国成立70周年。1947年,以宗教信仰为主要分界线,在原“英属印度”地盘上相继形成了两个自治领—巴基斯坦自治领(覆盖如今的孟加拉国领土)和印度自治领。两个自治领分别于1956年3月23日和1950年1月26日宣布成立巴基斯坦伊斯兰共和国、印度共和国。
自独立以来,印巴就因克什米尔等领土问题闹得不可开交,甚至三次爆发战争。即使20世纪90年代两国都拥有了核武器,在边境的擦枪走火也还是时有发生。2019年8月,印度莫迪政府宣布终止克什米尔地区的特殊宪法地位,再次刺激了巴基斯坦的神经,使得两国剑拔弩张。
为何昔日同胞动不动就兵戎相见?两国是否注定将一直走在争斗的路上?这还要从殖民地时期国民大会党(国大党)与穆斯林联盟(穆盟)两党的斗争说起。
宗教仇杀中的分治
同样经历过辉煌和落魄,同样经受了英国的殖民统治,印度教信徒在19世纪20-30年代就开始了启蒙活动。而直到19世纪中期,曾拒绝接受西方近代教育的印度(1947年独立前,均指“英属印度”)穆斯林中,才开始了资产阶级启蒙活动。
穆斯林联盟一方面想振兴印度,另一方面也想促进穆斯林在印度的发展,而后者更是他们的重点目标。这一教派主义思想,为穆斯林与印度教信徒的斗争埋下了伏笔。
随着教派主义逐渐兴起,穆斯林联盟与国民大会党在1934年中央立法会议选举中的竞争,强化了印度穆斯林的斗争心理。而在選举中的劣势地位,又加深了穆盟中教派主义势力的不安。国大党一方面在组织省政府时应许给予穆盟职位,另一方面也试图控制穆盟势力的扩大。这导致了穆盟认定遭国大党排斥,从而号召印度全境的穆斯林抵制国大党执政。
战争使得孟加拉国的独立成为现实,印巴关系更加紧张。
英国人想通过穆盟,牵制要求印度独立的主要力量国大党,因而纵容着穆盟单独建国的要求。不少印度穆斯林认为,自己与印度教信徒属于不同民族—加上人数上处于劣势—会受到印度教信徒的不断排挤。在1940年3月拉合尔年会上,穆盟正式提出要单独建立一个穆斯林国家的决定。这更激化了穆盟与国大党之间的矛盾。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英国迫于国大党、穆盟等领导的独立斗争的压力,以及为了减少自身经济利益受损,准备撤出印度。1946年3月,英国内阁使团抵达印度。这时的国大党主张独立后建立统一的联邦国家,而穆盟依然坚持单独建国。
5月,英国代表和印度的各党派领导人在西姆拉召开会议,商讨方案。虽然国大党和穆盟均接受了英国提出的将印度分为三个“省集团”的方案,但穆盟只是将此方案作为过渡,依然未放弃单独建国的目标。在临时政府席位分配的问题上,国大党与穆盟又出现了分歧。
在英国使团6月离开印度后,双方矛盾更加激化。穆盟组织印度穆斯林开展斗争,在双方教派主义的挑动下,印度加尔各答、孟买等多个地区发生暴力冲突和仇杀,造成上万人死亡。
而后,穆盟拒绝参加临时政府的组建。国大党则在英国的参与下,于9月成立了临时政府。穆盟最初对此抵制,而后改变了态度,在10月加入了临时政府,其成员还担任了财政、商业、交通、卫生以及法律部部长等要职。尽管如此,穆盟依然没有放弃单独建国的目标,并与国大党处处对立。为此,英国还邀请双方在伦敦进行会谈,但并没有成效。
1947年2月,英国前东南亚盟军最高统帅蒙巴顿担任印度总督,与印度各方进行磋商。穆盟未对蒙巴顿提出的统一方案有任何妥协。为尽早实现独立以及避免更大规模的流血冲突,尼赫鲁和帕特尔等国大党领导人只得接受分治。在印方人员参与下拟出的《蒙巴顿方案》,国大党和穆盟等最终表示接受。此方案意味着印度以自治领形式接受英方移交政权,并实行印巴分治。
划分国界之前,阿萨姆等地发生流血冲突。而在随后的分治过程中,担任土邦部部长的帕特尔主持制定方案,迅速解决了大多数土邦加入印度的问题。1947年7月,英国议会通过了《印度独立法》。8月14日和15日,巴基斯坦自治领和印度自治领分别宣告成立。在原英属印度独立的同时,印巴正式分治。
巴基斯坦因战争分裂
印巴分治虽然落下帷幕,但并没有给两个自治领带来和平。
1947年9月,巴基斯坦部族武装侵入克什米尔,一个月后宣布与当地的穆斯林成立自由克什米尔政府,并加入巴基斯坦。当时信仰印度教的克什米尔王公,随即宣布克什米尔加入印度。印方应其请求,派兵支援。巴方也对部族武装和克什米尔地区的穆斯林进行了增援,从而使得印巴陷入第一次战争。
印度在12月将克什米尔问题提交联合国。1948年成立的联合国印巴委员会提出通过停火、非军事化、公民投票三步来解决纠纷。双方在1949年才正式停火。
这次骚乱余波未了,甚至在特朗普今年2月访印期间还有恶化。
穆斯林在克什米尔地区占大多数,印度考虑公投对其不利,故而拖延执行。在1954年,印度支持克什米尔立宪议会通过了加入印度的议案,随后宣布在克什米尔实行印度宪法。巴基斯坦对此坚决反对。
双方在边境摩擦不断,第二次印巴战争于1965年8月爆发。在联合国安理会调解和苏联的斡旋下,印巴总理于1966年在塔什干会谈,签署了《塔什干宣言》,但这只不过是暂时休战。
在英属印度末期,东孟加拉的穆斯林占该地人口大多数,在印巴分治时,东孟加拉被划归巴基斯坦,地理上称为东巴基斯坦。东巴与西巴被印度从地理上隔开,且东巴的孟加拉人政党一直觉得被伊斯兰堡欺负,所赢得的全国大选胜利不被承认,于是在1971年3月宣布独立,并在4月于印度加尔各答成立孟加拉人民共和国临时政府。随后,东巴发生大规模动乱和难民潮。
这期间,巴基斯坦出兵镇压动乱。而11月、12月,印度军队分别向东巴和西巴发起进攻,导致印巴第三次战争全面爆发。这次战争使得孟加拉国的独立成为现实,印巴关系更加紧张。直到1972年12月,印巴才在国际社会斡旋下,签署协定并完成撤军。
战后,印巴断绝的外交关系直到1976年才恢复,但还是在80年代因克什米尔问题发生多次冲突。1999年,因巴方偷袭印控克什米尔,又引发了持续数月的卡吉尔冲突。最终,印军击退了越过实控线的巴军。
停战后,两国领导人通过互访缓和紧张关系。但好景不长,印度指责2001年印度国会大厦受袭以及2008年在孟买发生的连环恐怖袭击,凶手均来自巴基斯坦。这对两国脆弱的关系造成巨大冲击。尽管两国在随后几年不断开展外交对话,也实现过领导人互访,在经济、金融、边贸等方面合作成果不断,但那根深埋的刺仍在不断刺激着两国的神经。
分治并非最优方案
2019年8月,莫迪政府取消了克什米尔地区70多年来享有的宪法特殊地位,又将印巴关系推向了紧张对峙的边缘。
9月22日,莫迪在特朗普出席的休斯敦集会上,谈及针对克什米尔的“废除宪法第370条”的问题。次日,巴总理伊姆兰·汗与特朗普会晤,表示了对印度关于克什米尔争端做法的无奈,称因印方一直回避与巴方就此展开双边对话,希望美国或其他国家能在印巴问题上发挥作用。
历史上,联合国以及美国、苏联等大国的领导人,都曾介入过印巴问题。而且,印巴开国领导人曾“并肩”为独立而战。但这些都无法让两国对克什米尔问题,做出带来最终方案的让步。
而12月印度议会通过《公民身份修正法案2019》,授予来自巴基斯坦、阿富汗和孟加拉国的“受宗教迫害的”印度教、锡克教、佛教、耆那教、拜火教以及天主教信徒“非法移民”以可合法申请印度公民身份的权利,穆斯林未被包含其中。此举激怒了德里、海德拉巴等地的穆斯林,抗议活动中发生的警民冲突,造成数十人死亡。当时,印度紧急从克什米尔撤出约7000名士兵,以应对严重的全国骚乱。
这次骚乱余波未了,甚至在特朗普今年2月访印期间还有恶化,蔓延到首都新德里的东北部区域。它再一次提醒人们,印穆宗教冲突并没有因为分治沉寂下来,反而因为这种对身份的强化,以及在巴基斯坦“拥核”、印度经济崛起后所产生的“改变地缘现状”冲动,而旷日持久。
世界上“伴生国家”之间的冲突和分歧,多是因关于身份对立的问题而起,如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朝鲜和韩国等等。从随时重现的紧张对峙中,或许可以理解分而治之并不是一个最优方案。通过对话寻求身份利益的实现,虽也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但终归不似分裂所造成的暴力那样惨痛。
有着世界影响力的国家的调和,能暂时带来和平的曙光。但和平对话的进程,还是需要切实的“利益攸关方”中强有力的领导人予以耐心地推进;稍有差池,就会使得和平的大地出现裂痕,而这个裂痕的弥合,则需要付出更大的代價。印度和巴基斯坦分治的伤痛和不确定的未来,时刻为人类敲响着警钟。
(作者张洋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学者、印度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大学2015级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