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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揭发女儿,沙拉成为“政治犯”
1950年,在上海的一家医院里,一个长着犹太人特有的大眼睛的漂亮女婴呱呱坠地。孩子的父亲是犹太人,孩子的母亲是一位苏北农村的女子。父亲乐得合不扰嘴,给女孩起名叫沙拉。
1956年,她们举家搬到了上海复兴中路642号犹太人联合会会所居住。沙拉的父亲在大名路242号开了一个商铺做小生意,生活过得还算安稳,当时的上海政府还给他每月70元的犹太人补助金。童年的沙拉是幸福的,在联合会三层的大洋楼里,她分享着父母亲的慈爱。
不幸的是,不久,母亲就抛弃了沙拉。父亲带着年幼的沙拉,搬入了复兴中路的花园洋房里。在那里,沙拉一天天地长大,父亲却一天天衰老下去。按照犹太人习俗,女孩子12岁生日时,要过一个盛大的“成人节”,庆祝长大成人。父亲不止一次地抚摸着沙拉的头发说:“孩子,快快长大吧,长大了,我就可以给你过一个成人节了”。
1962年4月,沙拉的父亲因病去世。父亲的去世,使她失去了家庭温暖,1967年秋天,“红卫兵”又把沙拉赶出了洋楼,还剪去了她那一头美丽的金发,以色列政府寄给她的信件也被查抄,就连父亲安葬在青浦吉安公墓的墓地也被彻底铲平。沙拉的噩梦开始了。
不得已,沙拉找到了她的生母。沙拉的生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改嫁他人,有了自己的孩子。沙拉回到母亲身边时,母女之间竟然已形同陌路。沙拉说:“我母亲总认为我的脸是外国人的脸,给她带来很多羞辱。”母亲不会养一个白吃饭的人,初中还没有念完的沙拉成了上海铜厂一名靠体力吃饭的女工。后来,由于母亲的揭发诬告,沙拉被当成“政治犯”被红卫兵关进了上海第一看守所,一关就是1年。
劳动改造回来的沙拉终于对惟一可依靠的母亲彻底失望了。
不幸的婚姻
沙拉幻想着通过婚姻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她再一次被捉弄了。她的第一个丈夫婚后不久就被发现生活不检点,沙拉只好离开他。这次短暂的婚姻,留给沙拉一个儿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沙拉的第二次婚姻在坚持了10年之后,也终于宣告结束,这一次,又留下了两个孩子。沙拉说:“人家不愿意接受我跟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我非常矛盾和痛苦。在情绪最低潮的时候,几乎想自杀。”
绝望的沙拉开始思念她的另一个家乡。
回到以色列
1992年1月24日,中国和以色列正式建交了。沙拉用自己最隆重的方式庆祝了这个节日。接着,在她42岁这一年,她独自一人,踏上了“寻根”之旅。这是中国改革开放后第一个,可能也是最后一个返回以色列的犹太后裔。回到以色列,她受到了当时的以色列总理拉宾的接见。
然而,总理的接见并没有改变她回到陌生国度的感觉,她在特拉维夫市举目无亲,又听不懂当地的希伯莱语。更要命的是,她在中国时人们把她看作外国人,而在以色列人们又把她看作是中国人。
沙拉最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来到了一个充满硝烟的国度。由于巴以冲突升级,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沙拉所在的特拉维夫市。那时的特拉维夫到处可见人的肢体挂在墙上,她也有了好几次死里逃生的经历。有时下公交车没多久,身后的公交车就爆炸了。
倔强的沙拉不得不习惯了这种动荡。她一直记着父亲的话,要在逆境中学会生存。她从上海带去的积蓄只能维持3个月的生活开支,她必须找到赚钱的办法,还要早日把孩子接到身边。她苦攻希伯莱语,专门找老人聊天,老人空闲又怕寂寞,一聊就是半天。半年后,沙拉很快就掌握了主要生活语言。
为了生存,她做起了上海的春卷
1993年5月,沙拉终于把3个孩子接到了身边,一家人才得以团聚。正当她以为生活渐渐安定下来时,阿以冲突再一次升级,特拉维夫市不断发生爆炸,孩子们初到以色列的整整一个月都是在防空洞内度过的。
在防空洞里,沙拉告诉孩子们:“这是你们学习语言的最好机会。”她鼓励孩子们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在不知不觉中掌握语言。
比学语言更苦的是找工作。人地生疏的沙拉没有特别的技能,她想起了在上海看到的绝活——包春卷。
回想起这段往事,沙拉说:“我做坏了很多春卷,光是面粉就用掉好几斤,当打出第一张春卷皮的时候,我真的是又难过又开心。我自己找了一个饭碗。那时掉下的眼泪,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第一张春卷皮给沙拉增添了自信心,靠着这个手艺,她不仅养活了自己和孩子,而且还赚了很多钱。
孩子们初到以色列的时候,受到了不少邻居们的责难。以前在中国时,她一直秉承再苦不能苦孩子的原则,到了以色列以后,她依旧做着中国式妈妈,孩子们放了学就来春卷摊前玩耍。
一天,当3个孩子围坐在小炉子旁边等沙拉做饭的时候,邻居过来训斥老大:“你已经是大孩子了,应该学会去帮助你的母亲,而不是在这里看着你母亲忙碌,自己就像废物一样没用。”
邻居的话很伤人,沙拉和老大都很难受。回家后,沙拉安慰老大:“没事的,妈妈能撑住,我喜欢照顾你们。”可是,老大说:“也许,她说得没错。妈妈,让我试着去照顾弟弟妹妹吧!”沙拉哽咽着说:“孩子睡着后,我有时会偷偷掉眼泪,但孩子醒来后,我会和他们一起唱歌,告诉他们明天会比今天好。”
邻居太太告诉沙拉,在犹太人家庭里,孩子们没有免费的食物和必须被人照顾的权力,每个孩子都必须学会赚钱,才能获得自己需要的一切。
沙拉觉得这样的教育手段比较残酷,但是,孩子们在学校也被灌输着这样的理念。他们比沙拉更容易地接受了这种犹太人生活法则。
孩子们比妈妈会赚钱
沙拉给了孩子们赚钱的机会,以每个春卷30雅戈洛的价钱批发给他们,他们带到学校后,可以自行加价出售,利润部分可自由支配。
第一天下午回来以后,3个孩子卖春卷的方式竟然截然不同:老三比较老实,按照老价钱,50雅戈洛一个零售,赚到了400雅戈洛;老二则使用了批发手段,40雅戈洛一个直接将春卷全部卖给了学校餐厅,尽管只有200雅戈洛的利润,但餐厅同意每天让他送100个春卷去;老大的方式比较出人意料,他在学校举办了一个“带你走进中国”的讲座,由他主讲中国国内的见闻,但是需要买入场券,每人10雅戈洛,每个春卷都被他精心分割成了10份,他接待了200个听众,入场券收入2000雅戈洛,在上缴学校500雅戈洛的场地费用后,净得利润1500雅戈洛。
老三的方法在沙拉的意料之中,老大和老二的经营方式都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真的没有料到,短短的时间之内,以前只会黏着她撒娇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精明的犹太商人。
为了琢磨出更多更好的赚钱方法,3个孩子很努力地去学习和思考。老大在法律课上学习了移民法,他告诉母亲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应该可以去移民局领取安家费。沙拉半信半疑地去了,结果一下子领回了6000谢克尔的安家费,这对她们一家来说可是一笔了不得的财产。
她们一家4口合资开办了一家中国餐厅。沙拉占股份的40%,老大占30%,老二占20%,老三占10%。全家合资开办的餐厅越来越有名气,沙拉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沙拉再一次获得以色列总理拉宾的接见,她成了以色列的名人。
两个儿子大学毕业后,沙拉又让他们去以色列当兵。从部队回来后,二儿子杰瑞现在以色列做钻石生意,成了拥有千万资金的富翁。大儿子以华现就职于以色列的一家公司,在香港分公司工作。
“闲事大妈”和“沙拉大姐”
沙拉有着浓浓的中国“乡情”,她从中国回到以色列,这些年来多次搬迁,但她始终将《毛主席语录》和一套《毛泽东选集》带在身边。1997年2月19日,邓小平同志逝世那天,她带着3个孩子,驱车300公里赶到中国驻以大使馆,在邓小平的灵堂前深情地献上了一束鲜花,以寄托她对中国伟人的哀思。
当她看到在以色列的中国劳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时,看到中国打工者遇到生活困难或遭遇不幸时,她都会给予热情的关怀和无私的帮助,因此受到中国驻以大使馆的感谢和以色列司法部门的嘉奖。她在犹太人和华人中有两个亲切的称呼:“闲事大妈”和“沙拉大姐”。她常常对孩子们说:“我们的生命中有着中国人的血脉,中国人要帮中国人啊!”
沙拉的才干和特有的中国情结,受到了许多以色列人士的关注。
在以色列生活的10年中,沙拉曾无偿地为以色列司法部和移民局作翻译,先后帮助过上千名在那里的华人,为他们解决了很多实际问题。
沙拉的真诚打动了拥有百年历史的罗斯蒂克兄弟钻石有限公司老板,2002年,这家世界著名的钻石公司全权委托她作为该公司中国地区首席代表。于是离开上海10年之后,她又重返故土。
回到中国,用感恩的心来报答故乡人民的恩情
沙拉唱着歌回到了自己的家——上海。她特意选择在她原来居住过的地区上海浦东居住。
沙拉的生存能力比较强,遇到困难总能找到办法。别看现在年纪大了,社区里,街道上,她碰到什么不平的事情都要管。
她在居住地为群众的生活琐事奔波操劳,有时甚至带着保姆拿起水桶给小区的绿化地带浇水护花,她还成了浦东公利医院的“荣誉职工”兼义务工。说来让人难于置信,医院碰到难题就会想到沙拉。因为再有情绪的病人,只要她出面劝说,总能破涕为笑,再激烈的矛盾,经她协调常常会握手言欢。
2008年3月7日,在虹口区曲阳社区的居住地,沙拉还对社区5户困难家庭进行捐助。沙拉懂得感恩,热爱中国,为中以两国人民架设了友谊的桥梁。
对于现在的幸福生活,沙拉一直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在以色列的重要活动中,活动的现场都飘扬着以色列的国旗“大卫旗”,音箱里传来他们的国歌《希望之歌》。
沙拉说:在中国她自己最喜欢的歌是《歌唱祖国》,因为它表达了过上幸福生活的人们对祖国由衷的感激,她真心地希望有一天中国的家庭活动中也飘扬着“五星红旗”,音响里也能响起《歌唱祖国》的经典歌曲。
上海庇护了沙拉的父亲,也改变了沙拉的生活。返回故乡后,沙拉终于找到了她真正的爱情,她嫁给了一名大学教师。
2008年8月30日,沙拉兴奋地告诉人们:她拥有了中国的身份证。
沙拉的中国身份证有些不同,在“民族”一栏中,写着:“以色列(入籍)”。
“我同时拥有以色列和中国两国的国籍,很特别吧!”她笑着说道,“从1950年出生至1991年的这段时间内,我一直是无国籍人士。直到回到以色列,拿到了以色列的身份证,才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现在,我还加入了中国国籍。”
如今的沙拉就像其他上海妇女一样,平静安宁地过着琐碎的日子,她很知足。她成了一个幸福的中国人。
站在富丽堂皇的金茂大厦宽大的玻璃窗前,她深情地说:“我选择中国,我想将整个身心和智慧为她付出,尽责尽力,有始有终;我选择中国,我愿做中国大地上一棵努力成长的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责编 李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