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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健豪(1865—1943),原名兰英,湖南省双峰县荷叶人。是蔡和森、蔡畅的母亲。年逾50岁冲破重重阻力,偕子女赴法国勤工俭学,是1600多名留法勤工俭学学生中年龄最大的“老同学”,被当时舆论界誉为20世纪“惊人的妇人”。她曾在湘乡和长沙两度创办女子职业学校,堪称湖南早期的女子教育家。她积极支持子女从事革命,自己亦在白色恐怖下冒着生命危险投身革命活动。她用一生演绎了一个传奇。
将 门 之 女
葛健豪的父亲葛葆吾(承霖),咸丰年间入湘军,因作战有功,累官至道员。同治二年,葛葆吾新募湘勇四营及亲军一营,自成一军,赴豫剿捻,是湘军中能独领一军的重要将领,归河南巡抚张之万调遣。同治皇帝曾在三次“钦令”中,指挥葛军作战。同治五年正月,曾国荃任湖北巡抚,增募湘军七营(称湖北新军)。以表弟彭杏南、福建提督郭松林为大将,葛葆吾为偏将。同治六年二月十八日,彭杏南、葛葆吾战死于湖北蕲州六神港。
葛葆吾战死时,葛健豪年仅一岁零四个月,她和哥哥葛望是由母亲陈氏抚养成人。幼时,葛健豪随兄读书家馆,聪颖好学,性格坚毅。
葛健豪16岁与蔡蓉峰结婚,时蔡家已经家道中落。蔡蓉峰凭借岳父葛葆吾在湘军中的战功,在上海机器局得到了一个小职员位子。葛健豪随夫到了上海,在此生下三子蔡和森(和仙)。但蔡蓉峰在上海不仅学会了抽鸦片烟,还讨了小老婆。葛健豪于1899年春天回到了娘家荷叶桂林堂。第二年,蔡蓉峰从上海回来,想把葛健豪母子接回永丰家中,但性格刚毅的葛健豪坚决不同意,蔡蓉峰只好在荷叶买下光甲堂及30亩耕地,定居下来。1900年蔡畅(咸熙)在光甲堂出世。
1907年,秋瑾在浙江绍兴就义,对葛健豪的思想影响很大。秋瑾的婆家是荷叶另一大户王姓,其公公王黻臣与曾国藩及葛家也有远亲关系。1906年秋瑾从日本归国后,以办大通学堂的名义组织革命机关,曾回过荷叶向王家索取银两千两。为不牵连家族,她在荷叶宣布和家人诀别,脱离骨肉关系。当时乡里亲友不明真相,莫不骇怪,以为是疯癫。而葛健豪认为她是“智仁勇兼备的女子”,经常勉励自己和教育儿女,要做秋瑾那种有益于社会的人。
在光甲堂居住期间,葛健豪家里也发生过一些不幸的事变:1903年她的母亲陈氏去世;1904年年仅11岁的二女儿顺熙,不幸从吊楼上跌落下来夭折;1907年22岁的大儿子蔡麟仙患白喉病死去。这些不幸事件的相继发生,她认为是光甲堂的风水不好。于是,1908年当大女儿蔡庆熙出嫁后,她便与丈夫将房子卖掉,从荷叶搬到了永丰镇。
永丰岁月
葛健豪迁到永丰,身边只有3个孩子,即19岁的蔡庆熙,13岁的蔡和森和8岁的蔡畅。由于家境日益艰难,儿女们都没有继续学业。蔡麓仙在自家门前摆个摊子,做点儿小买卖;蔡和森进蔡广祥辣酱店当学徒;蔡畅白天帮母亲做家务,晚上跟母亲学认字。但这样安排儿女们的生活,并不是这位母亲的意愿。当蔡和森三年学徒期满立志要上学读书时,她欣然同意。她喜欢儿子讲时局的变化和革命的消息,受其影响,她还带头把自己头上的“巴巴头”剪了。她的行动,曾给永丰这个小镇带来巨大影响。后来蔡畅回忆这段生活时说:“我母亲在那时候,可真是一个可敬的妇女,当1911年革命爆发的时候,她已经50岁了(实际只有48岁——笔者注),但她很受革命的影响,决定不仅她的孩子们,连她自己都受到教育。”
由于革命形势的发展,她越来越感到送儿女读书的重要性。当许多新的学校在省城长沙兴办时,她决计送儿子进省城去读书。因为家庭已经破产,拿不出旅费和学费,她把自己私藏了几十年的嫁妆——一包首饰拿出来,交给儿子去典当,使蔡和森在1913年远离家乡,走上了读书救国的道路。
葛健豪不仅积极支持儿子读书,还支持女儿同封建势力作斗争。在当时,别的人家都把女孩关在房内,遵守着“娘家做女,莫出闺门”的古训,她却让蔡畅到外面跟男孩子一起玩,并不曾让她缠足。1913年夏,蔡蓉峰为500块银洋的聘礼,要把年仅13岁的蔡畅卖给一户地主做小媳妇时,她更是十分气愤,激励女儿同父亲抗争。为了女儿免遭迫害,她要女儿躲到长沙的一个亲戚家去。正是由于母亲支持,年幼的蔡畅才顺利地来到了长沙,在那里找到了哥哥蔡和森,不久就入了周南女校体育专科,开始走上了新的生活道路。
不久,蔡蓉峰离家出走。正在这时,蔡和森从省城回到家里,鼓励母亲同儿女一道去长沙寻求新知识。他告诉母亲,省城有个湖南女子教员养成所,是专为女子教育培养师资的速成学校,只要有高小文化基础就可以报考。学校免收学膳费,经过两年的学习后,就能担负女子教育。她觉得自己如能致力于女子教育,确实是有益于社会的事。于是,她要求儿子带她去考湖南女子教员养成所。
“奇 志 可 嘉”
1914年春,年近50岁的葛健豪带着儿子、女儿还有一个四岁的外孙女,一家三代进了省城。当她来到湖南女子教员养成所时,学校老师见她年纪这么大了,还带着儿孙来读书,不肯让她报名。她十分气愤,要儿子帮她写一张状纸,到县衙去评理。县官读了她的呈文,在呈文上批了“奇志可嘉”四字,令学校破格录取。就这样,她进了湖南女子教员养成所。一家三代人进省城求学,曾在湖南传为佳话。
葛健豪在女子教员养成所是十分勤奋好学的。为了尽快地掌握知识,她刻苦攻读各科课文,每晚学校的就寝铃声响过后,她还要自学几个小时才睡觉。她尤其喜读国文和唐诗,许多唐诗直到晚年还能背诵。她还不顾封建思想的束缚,敢于参加音、体等活动,起过很好的带动作用。在学校里,大家都乐意接近她,年纪大的称她“大姐”,年纪小的称她“伯母”,老师们也喜欢这个“学生”。
她的勤奋求学精神,还赢得了毛泽东等青年的由衷敬佩。1914年春,毛泽东从湖南第四师范转入第一师范后,很快与蔡和森相识了,也很快地认识了葛健豪。每次一见到她,总亲切地尊称她“蔡伯母”。她也很钦佩毛泽东,并成为这些有志青年革命行动最热情的支持者和参与者。
第二女校校长
1915年,葛健豪在湖南女子教员养成所结业了。回到家乡后,她想在永丰创办一所女子学校,儿女们非常赞成她的主张。蔡和森还利用假期专程去湘乡县政府,为母亲联系办学事宜。当时,湘乡县政府已在县城办了一所女子职业学校,仍同意再在永丰镇办一所同样的学校,并明确县城的这所女子学校为湘乡县立第一女子职业学校,简称“一女校”;永丰镇这所女校为第二女校,由葛健豪任校长。她任职以后,立即着手征聘教员,组织筹备工作。第二女校校址设在永丰镇观音阁。辛亥革命前夕,这里曾办过一个女学堂,由于规模小,进学堂读书的全是些少娘、小姐,辛亥革命后,学堂受到社会的冲击,办办停停。第二女校决定筹办后,根据葛健豪的要求,改造环境,改变学科,重新组织开学。第一学期只办了一个综合班,从第二个学期起,扩大为文科、缝纫、织业三个班,学生中绝大多数都是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中青年妇女,约100多人。文科班以国文为主,兼学缝纫、织布、刺绣,学生大都是有文化基础的青少年;缝纫、织业班则以缝纫、织布、绣花为主,兼学国文,学生大都是文盲或文化基础较差的中年妇女。不仅免收学费,对缝纫、织业班的学生,还发给一定的生活津贴费。这对于鼓励妇女求学和开辟就业门路,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在当时,很多妇女把第二女校当成“妇女之家”,说:“进了二女校,就好像生活在一个自由的天地。”
葛健豪既是第二女校的校长,又是该校的教员。她非常重视国文课的教学,认为女子要取得同男子同等的地位,首先就要掌握同男子一样的文化科学知识,受男子同等的社会教育。她每周都给学生讲时势、论国事。是时,蔡和森已从湖南第一师范学校转入了高等师范学校,吸收的新知识也越来越多,他经常用书信的形式向母亲及家乡传播新思想。葛健豪一接受儿子的新思想,就立即向学生传播,使二女校成了一个宣传民主与科学新思想的阵地。她还在学校极力倡导女子参加唱歌、跳舞、跳高、跳远等活动。她年仅15岁的女儿蔡畅,也在二女校担任了音体教员,使得学校非常活跃。不少的女性经过这些活动,体会到了缠足的危害性,年纪较大的放了脚,年纪较小的不缠了。
葛健豪这些办学的“越轨”行动,引起了封建顽固势力的惊恐。他们恶毒地咒骂她“文不文、武不武”、“男不男、女不女”,说什么“二女校败坏了社会风气”,多方阻挠妇女入学,使得这所仅办了三个学期的新型女子职业学校,终于因停发教育经费而不得不暂时停办了。
1917年夏,蔡和森在湖南高等师范学校毕业后,决定暂不去谋个人职业,而要在省城同毛泽东等同学继续从事真理的探索。当时,葛健豪由于第二女校的停办,家庭生活十分困难,但她仍十分赞成儿子的主张。为支持儿子同毛泽东等青年的行动,她决定再跟儿女们进省城。就在这年暑假,她们一家三代人第二次来到了长沙,先在岳麓山下的饮马堂租了一间房子,旋因人多挤不下,不久又搬迁到荣湾镇附近的刘家台子。
见证新民学会的成立
刘家台子又名周家台子,是一座墓庐式的青砖瓦屋。房子的槽门口挂着“沩痴寄庐”四个字的铜牌。葛健豪租居这房子时,房主叫周方,是蔡和森在高等师范的同学。这里位于荣湾镇,距高等师范更近,房子也宽敞,很快就成了蔡和森同毛泽东、张昆弟、罗学瓒等有志青年经常聚会的地方。
是时,蔡畅在周南女校担任教员,每月只有八元的微薄收入,家里的生活还是相当困难的。葛健豪向原来的房主租了半亩菜地,每天带着长女下地种菜。当家里粮食不足时,她与女儿整天吃蔬菜或蚕豆,把粮食节省下来,供儿子招待毛泽东等用。毛泽东等对她非常敬仰。他们每次来,总是问过一声“蔡伯母好”以后,就先到菜地里去帮她干一会儿活,然后才进屋同蔡和森讨论问题。她最喜欢听这些青年谈论问题,每当大家来家里聚会时,她总是坐在一旁静听,有时甚至参与讨论。
1918年4月14日,蔡和森同毛泽东等发起的新民学会成立了。她与长女特地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祝贺新民学会的成立。
新民学会成立后不久,蔡和森为组织赴法勤工俭学一事去了北京。可刘家台子仍然是毛泽东等青年常来聚会的地方。1919年春,毛泽东的母亲文氏患病,在长沙医治期间,就寄住在葛健豪家里。她安排文氏与自己住一间房子,生活上照顾得十分周到,体现了毛蔡两家的深厚情谊。
1919年夏,赴法准备工作告一段落后,蔡和森回到了刘家台子,动员母亲、妹妹以及向警予等一同赴法。葛健豪非常赞同儿子的主张,乐意将自己的一手刺绣工艺带到国外去。这年秋,她同蔡畅以及向警予等离开长沙前往上海。
赴法勤工俭学
葛健豪一家到上海后,刚从法国回来的吴稚晖,大谈法国政府如何排斥华工,华工在那里生活如何困难,使一些青年产生了打退堂鼓的思想。在这种情况下,葛健豪也担心自己年纪大了,去了回不来,因此,思想上一度动摇起来。但当儿子谈到像她这样一个中国老太太,不远万里到外国去求学,寻求救国救民的真理,这是别人做不到和最值得人们尊敬的事时,她爽朗地笑了,表示坚决跟儿女一道走。为了帮助一些穷苦学生解决旅费不足的困难,她又利用与曾国藩外甥聂云台的亲戚和同乡关系,向恒丰纱厂借来银洋600元。
1919年12月25日从上海杨树浦码头乘法国邮船“央脱来蓬”号启程,经过30多天的航海旅行,葛健豪等于1920年2月2日安全抵达巴黎,7日到达蒙达尼。由于当时法国的男女学生不同校,她和蔡畅、向警予等女生入了蒙达尼女子中学,儿子蔡和森入男子中学。这两所中学相隔只二三百步远,他们母子天天可以相见。因此,她尽管身处异邦,但思想情绪非常安定。
在法国勤工俭学的四年生活中,葛健豪主要做了以下几件事:
一是刻苦攻读法文。她没有外语基础,像小学生那样,一切从头学起。她经常拜访徐特立,从那里学到了“一天学一字”的苦学精神。在蒙达尼女校,每天数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她除在课堂认真学习外,还拜儿女为师,看法文报纸。因此,她到法国后不久,就不仅能说一口较为流利的法语,而且能阅读法文报纸,成为学校的一名优等生。 二是极力支持儿女的自由婚姻。到法国不久,蔡和森与向警予在频繁的接触中,由纯洁的同志感情发展成了真挚的爱情关系,并于1920年5月结成“向蔡同盟”。葛健豪热情支持儿子的做法。她认为儿子与向警予的这种志同道合,是向封建婚姻制度的宣战。在她的支持下,蔡畅也在法国同李富春结了婚。他们兄妹的自由结婚,在当时的中国青年中产生过深刻的影响,许多青年“以向蔡做首领”,实行了不要婚约的自由结婚。
三是赞成留法青年的革命主张,投身激烈的革命斗争。1920年7月5日至10日,留法新民学会会员在蒙达尼举行会议时,她虽不是会员,但主动参加了会议。她对学会把宗旨改为“改造中国与世界”,是极表赞成的。她还从蔡和森对于各种主义的“综合审缔”中,获得了许多关于无产阶级革命学说的知识。正是由于这种思想的获得,她积极投入了蔡和森同周恩来、赵世炎等领导的多次斗争。如1921年2月28日发生的向北洋军阀政府驻法公使馆的请愿斗争,她与蔡畅及其他几位女生,紧跟着打头阵的向警予,走在400多名留法学生的前列,冲进了北洋政府驻法公使馆。这次斗争虽然未完全达到目的,但迫使驻法公使馆发放了三个月的生活维持费。
1922年,蔡和森和向警予先后回国,她把照顾当时已经怀孕的蔡畅的事,全部揽在自己身上。1923年2月,她的外孙女在法国出世后,她又要学习,又要做工,又要带小孩,真是忙极了。同年秋,党派李富春、蔡畅夫妇去苏联时,她才带着八个月大的外孙女李特特返回祖国,结束了留法勤工俭学的生活。
当她准备回国时,蔡和森从上海寄去了《社会进化史》一书的稿费,解决了她当时筹不到旅费的困难。途经新加坡时,她遇到两位在这里办教育的湖南老熟人张良权、胡意民,便托他们在新加坡找工作。但由于她的年纪大,儿女们又都不在身边,还要带小外孙女,张、胡二人便劝她还是回国去从事教育为好。因此,她只在这里住了一星期,就携带着外孙女回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