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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他用手掌支撑着瘦小的躯体穿过堂屋。
妻子矮小,驼背,有两条麻花似的细腿,微笑,麻利地做活儿。
女儿幼小,安静地清洗碗筷。
火车,高铁,地铁时代,他没有完成蜕变。
他自视,审察,拖着农耕时代的物质奔走。
猪,鸡,鸭子,笼子里的鸽子,一双儿女,就是他的命啊。
一个诗友说:他是看得见的残疾,而我们是一群看不到的,心灵上的残缺。
当我们离开,他交出没有沾染农药的香蕉,像捧出他心里的蜜。
2
巨光时代,他生产那种小而尖锐的哨子。
他艰难地跋涉。
太难了——在破折号之后,一段乌木光泽涌动,像波浪。
就要等到观潮人出现。
就要等到需要哨音的人。
他继续打磨着生活的尖锐。
像一个人,不停地磨去锈蚀,像他磨着斧头。
斧头一下一下地落下,劈柴零落地堆积,炊烟升腾起希望。
灶膛的火照亮他火红的脸。
3
一个内心小兽奔跑的家伙。
一个内心有着某种明亮触角的人。
一个有着某种甜蜜的伙计。
他搬运着某种叫生计的物质,缓慢地推动年轮。
像高原上的独轮车,吱呀,向前滚动。
两个手掌,用着某种向心力的东西。
4
交谈,你除了干活儿还能做什么?
比如,种地之外,做生意之外,种莎仁香蕉芒果之外,还有什么?
他列举:喂猪,养鸭子,还有鸡、鸽子、幼小的孩子和鹌鹑。
5
我们试图给自己撕裂出一道闪亮。
是的,那种闪亮,像叶尖之上滚动的露珠。
他种上了一株兰,就是高山上那种独有的兰,花多枝,朵溢出清香。
那种颜色,不是调制出来的。
好像是闪电中的一抹,被阳光照射出鲜艳的色调。
6
朋友圈里,他妻子一直舍不得用别人给的卷纸。
说,太温暖了,像太阳卷边的那一层。
是吗?被蘸了太阳焦糖的那种。
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女士,想捐赠出衣物,说,过日子的人,总是舍不得丢弃那些被迷信过了的衣物。
我羞于描述他及妻子身体的缺陷,像羞于描述我内心里某类隐痛。
那种伸展而又被抑制住的藤蔓植物,连光照也被别人取走的那种疼,努力向着阳光的藤蔓。
高原给予的奇迹
拔草,施肥,就要把一株作物放大成一种内心澎湃的喜悦。
季节过去,这种潮水回落。
他把手逐渐增加的麻木,或逐渐直不起腰的顽疾称为某种果子腐烂或树干腐朽。
听不到万古的潮汐之声涌动的高原,或许,要找遗失的几枚锈蚀的铁丁敲击。
一种山体空洞的回音,仿佛是来自童年时光的初体验。
是的,一种声音内部的风潮之声,是来自各个年龄段的暗斑组合。
小型唱腔的中段部分,没有配音的有水锈的暗合部。
太相似于一场肉体困顿或精神的战斗。出售钢针的人也出售脚手架或手斧。
温床是猛兽的皮。或猛兽把皮剥下来之后呈现给我们。
狭岸中的船大于水声或小于水声。
老哮喘病人对着一面墙,不停地咳喘。
后来,一种植物克服了一切极限。
一条街收纳无数条江水的信息。
卡夫卡的甲殼虫,运载各种天真乃至混浊的河流。
农夫,贩卖各种风声的人交会。
潮涨,潮落,乃至于被清洁工不停清扫。
文字的起落间,我们需要一个空间。
卡夫卡堆积如山的心跳。
我们仰鼻,呼吸各种田野,麦地,野草生长的山野的气息。
江水宏大的气势。我们要学会啮齿动物的原始啮动,咬动原始的松木。
请给你的草原取一个名字吧。
对不起,真的,我还没想好,一个草原,它有多少根掉落的松针?或松针下面有多少类小蘑菇?
我没有想好要放牧多少只羊,春天怎么开始,冬天要备多少根草。
……
也许,一首诗完成的过程中,一个乡村的歌者,正用手指敲击,祖国大西北那面,或青藏高原的肋骨,那高高突起的部分。
先是给一座山峰长年的积雪,再给天空加些醉人的蓝色。
一个骑马的民族,以草的辽阔的方式,饮用那里长年的流水。
征战回到胸部的大动脉。你只有完成并收藏才能使用的地名。
或许,那是多个高原给予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