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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于珊珊 图片提供/金英马影视
看着他的名字,我猜想,这男人身上不会有些“刀光剑影”之气吧?赵燕国彰,怎么一下子让人想起了七国争霸?赶在约定时间之前到了见面地点,没想到他早已在那里等候,一袭黑衣,如果不笑,还真是有点酷酷的霸王味道。不过,他一见到我们就笑了,并且这又爽快又亲切的笑贯穿了采访的始终。这一笑,健谈的国彰就立刻露了“马脚”——热爱家居的新好男人——而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他“探听”瑞典的家居情况。瑞典,是他爱妻的故乡,也是他自己的小家所在之处。学电影出身的国彰常常扛着摄像机,记录这个北欧国家的风土人情,他说他要拍一组记录片,把这个充盈了纯粹自然味道的绿色国度介绍给国人,目前还没制作完成。于是我想,那不如就让国彰从他眼中的瑞典绿色人居环境说起。
虽居都市,却在森林中
宁静的湖泊,波光荡漾,远远近近的岸上,到处是蓊郁的绿树。远处,一架石桥于树与树的间隔中飞跃而出;近处,一位金发美人含笑回望。我以为这是郊外或公园中的胜景,其实这只是在斯德哥尔摩的“都市森林”中;我以为这里远离人群熙攘的居住区,其实这恰是在国彰住所后面的随手撷影;我以为那悠然自得的美人是“天使在人间”,其实那是国彰与之携手人生的爱侣。
一张普通的在家附近取景的生活照而已,便让人发出这许多的宛在画中游的感慨。国彰拿着照片呵呵地笑着,他说瑞典以林木资源丰富而享有“森林之国”的美称,森林覆盖面积占全国土地面积的64%,平均每个公民拥有3公顷多的森林,城在森林中,就是森林公园。这就是瑞典城市的人居环境,纯粹自然的景致,不饰雕琢,“绿”自天成。而我却立刻就联想到了如今京城里大大小小的房产广告,都说自己是都市里的绿洲,营造了树、水环绕的景观,不知与图片上浑然一体的景致还差别几许。
不能装修的老房子与自己动手盖“夏房”
家外风景如画,家内又如何?国彰拿出了好几个装满了各种照片的袋子,不停地翻找,一边为我们描述他的瑞典“老房子”,然而袋子里装的大多都是他的戏装照,没有为他的描述找到佐证的国彰很是遗憾。
那是一座建于1901年的公寓楼中的一个单元,虽有越百岁的高龄却依然焕发着青春的光彩。“那是我妻子的外公外婆买下来的,传到我们手里,已经有50多年了。国家对老房子有保护规定,就算是买到手里也不允许装修,最多可以刷刷墙。其实什么都保护得很好,地板有几十年的历史,依然坚固耐用;窗户是那种原木的,也不能随意动;连墙上都不可以钉钉子,要是想挂幅画,得去买那种专门的、像针一样的小钉子。在家里能选择的个性化装饰只有摆放性的。”
不像国内的年轻人,结婚一定要买新房子,随着自己的心意大肆装修一番,很多瑞典人都住在老房子里,虽简约、传统,但舒适、方便,甚至国彰的家具都是传了几代的。“我们搬过去的时候也没觉得它如何陈旧,都保护得很好。瑞典人喜欢简约风格的家具,就像宜家那种,很豪华的雕花家具放在那里好几年也没有人买。在瑞典的大多数人家中,连空调也不用,这可能是跟气候有关系。但不用空调本身就是一件很环保的事情了。”
国彰说他有个国内的朋友特别“忙”,前两年问他在忙什么,他回答:“忙着装修家里!”最近又问他忙什么,他还是忙着装修家里,国彰诧异了:“你不是刚装完不久吗?”他说:“已经过时了。”于是国彰想起他曾去过那所房子,明明是自己居住,却富丽得如同高级宾馆,不知道这回是不是又要像宫殿了,言谈间对这种生活方式很不以为然。
在瑞典,装修的发挥余地不大,但却可以自己建设房子。这也是目前国彰的一个梦想。
“瑞典有很多房子是住户自己建的,木制的、石头的、砖的。那里有不少荒凉的山坡,你可以买下来,自己盖小别墅,注意,是自己动手的那种。那些地方市政的设施也一样很完备,被称作“夏房”。自己住自己盖的房子很有意思,但是获得这样的机会要排队,我现在正在排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如愿。”
保护老房子就是保护文化
他的思维转而从老房子延伸到了建筑与文化的关系上:“保护老建筑,本身就是保护文化的传承。比如像北京,没有胡同了,京味文化也就失去了。现在国内发展得很快,几年不见就大变样,同时老建筑破坏得也严重。但瑞典不是这样的,很多古老的东西都保留着,即使里面使用的东西都现代了,建筑的主体结构还在。”
可能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怀,儿时经常玩耍的街巷已不复存在,连怀旧都无从寄托,一个人自己的历史都没有实物来承载,那么一个民族的记忆呢?说起建筑与文化,还真是个小到个人感情大到民族文化都能涉及的问题,既动人又沉重。国彰就是个思维在此间优游的人,他羡慕妻子走在路上,一会儿指给他哪个是她上过的幼儿园,一会儿指给他哪个是她出生的医院……“我经常会看到瑞典人在修补老房子,因为保护建筑的缝隙已经老化了。”
“那些名人故居都保护得很好,当然我们这里也有,但是我们的故居中已经没有人住了,而那里的故居中还依然住着人,包括14世纪建在老城中的那些。老房子不是作为文物存在着,文物本身不是文化,文化是和人的存在相关的。”在他看来文化是鲜活的历史积淀,中国城市里动辄尘土飞扬地起着新楼,但样子都差不多,因为没有自己的文化积淀在里面,而在他的印象中瑞典很少有正在施工的楼盘,许是因那里作为一个成熟的现代化社会,早已过了“大建设”的年代,也许是因为一种与自然和谐、与传统和谐的人居理念早已深入人心。
没有“病梅”一样的矫情风景
国彰从1998年到瑞典定居,之前已在新加坡住了约6年,那同样是个对环保要求很高的国家,同样有高质量的人居环境。但国彰说,两个国家在这方面还是有很大区别,新加坡的环保带有对自然的强迫性,而瑞典的却很人文、很自然。
比如花草,都让它们在自然中自由生长,不会人为地处理出什么形状;盖房子的时候,不会把山坡削平,而是就着山坡的形态来设计建筑,甚至就在那山坡上建个房子,这和中国古代依山建庙是一个道理;城市中有些地方露出了土地,比如树下,如果在我们这里可能会铺上砖,但那里会铺上细小的石子,刮风的时候不扬灰,光脚走在上面还按摩足底,树叶落下来用靶子一耧就没了。“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是没修好的呢!事实上人家就是这种自然的生活状态。”
在他的陈述中,我想起龚自珍在《病梅馆记》中说,有人认为梅以曲、以欹、以疏为美,便将梅斫直、删密、锄正,而非自然状态的梅皆为病梅。他借病梅讽喻当时的社会现象,同时说明美即自然。相对照,瑞典的环保方式确实更可取。
让建筑的个性与自然完美融合,人所能做的一切都是尊重自然的,这是真正的绿色人居。他们的地铁站也是这样。斯德哥尔摩由小岛组成,岛之间靠地铁和桥相接,地铁经常要从山洞里穿过,每个地铁站都是不一样的。国彰观察到地铁站里那些奇妙的石头:“在开山洞的时候,有危险的石头会被敲掉,那些敲不掉的就会完好地保存在那里,把石头上刷一点不同颜色的漆,这样每一个地铁站都是有个性的。”他说地铁站就像迷你主题公园。 旧城的一个地铁站被打扮成森林,有大树山谷,还缀以人物角色,生动而精彩。一面面墙被刷成蓝色天空,天空下伫立着一棵棵小树,候车时间再长,也不会苦闷无聊。这种巧思以及生活情趣就是一个城市一个民族的生活状态,优雅自然、活泼轻松。
“这是以自然为依托的艺术,没有矫情,没有法国式的繁琐复杂,是简约的。”
正视错误,减少欲望
并不是说这样一个国家就从来没犯过什么错误,让国彰认同的是,他们敢于正视自己的错误。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瑞典人为了追求“现代化”,把一片老城拆掉了,然后建了一片很高的新楼,结果建成后却发现很难看,当时很多环保组织都来抗议,因为毁坏了文化。于是有人又想把这片楼拆掉,但是有一个意见最后占了主导,就是把这片“丑楼”留下来,提醒后代他们曾犯了一个怎样愚蠢的错误。
“我的一个同学现在就住在那片‘丑楼’里,已经成了保护建筑。这种遗留和保护也是文化之一种:不避讳错误。这一点我们很难做到,很多人似乎非常容易就忘记并原谅了自己。”
信佛的国彰说,瑞典人这种正视错误、简约自然的生活方式来自平和的心态。他们勤劳、节俭,不容易浮躁和挥霍,所以也更容易关爱传统、历史和自然,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绿色生活。“环保也好、绿色也好,是一种心理意识,否则都不长久,是形式上的东西。”
在他看来,在前现代化时期的人类传统文化中,本来就蕴含着与自然和谐的东西,是现代文明的刺激使人有了过多的奢望,以至于破坏传统,疯狂掠夺,才造成环境破坏。如果保有对传统文化的敬畏,自然就会做绿色的事情。“人的欲望不能太多,不要奢侈,够用就行。”
而他自己本身就有在农村长大,到城市上学,又有去新加坡、欧洲生活的经历。这种生活是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和后工业文明的跨越。后工业文明中对自然的尊重与农业文明中对自然的敬畏有相通处也有区别,前者是发自内心的对绿色的需求,有选择权;后者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有选择权。“我对传统的重视不是说要倒退,而是说要螺旋式上升。”国彰强调。
这是个每个人喝完饮料,都会把纸包装上的塑料口拆下来,然后分类扔垃圾的国度;是个商场里塑料袋昂贵到两三块钱一个,以节制人随意丢弃的国度。简约、节俭、自然,国彰怀着对传统的深深眷恋观察着这个异乡,他说其实我们的传统文化与那种文明有很多契合点,只要注意学习,将来我们也会有如此绿色的人居环境。现在他穿梭于两国间,而将来,定要回来长期居住,因为这里比那边更多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