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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场语文考结束之后，搜狐网站在第一时间对各地高考作文题进行了网上调查，结果显示：最无悬念的高考作文题，全国卷；最保守的高考作文题，广东卷；最俗的高考作文题，江苏卷；最离谱的高考作文题，江苏卷。
“最俗高考作文题是江苏”，“江苏作文题最离谱”，文化大省江苏为何在作文题命制上再走麦城？教育大省江苏为何高考作文题频遭诘难？教育部高考作文题明星榜江苏为何又落孙山？04年江苏高考首次独立命题，至今已经5年，一直訾议不断，个中原因需要我们冷静头脑，理性分析。
一、04—07年：注重文学元素，走向诗意迷失，命题虚飘浮华
这几年，浓厚的文化色彩和审美品味成了命题者关注的热点，直接表现在高考作文命题上，文题注重文学元素，追求诗意。语言外观多用诗一般的词句，力求在第一视觉冲击人们的感官；或以比喻、象征等美学元素，触动人们的思维点。
如05浙江卷话题作文“一叶、一枝、一世界”，05辽宁卷命题作文“今年花胜去年红”，06广东卷命题作文“雕刻心中的天使”，06浙江卷话题作文“生有所息、生无所息”，07浙江卷命题作文“行走在消逝中”，07江西卷命题作文“语文，心中一泓秋水”，07福建卷命题作文“季节”，07北京卷评论诗句“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细无声”，08湖南卷作文题读出“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一句诗的意境和哲理作文，08山东卷话题作文“春来草自青”，08浙江卷命题作文“触摸城市”或“感受乡村”，等等。
这类作文题表面看，诗意、文雅、飘逸、大方，但它的负面效应也是显而易见的。最大的问题是：文题虚飘浮华不沾“地气”，让学生在云山雾罩之中，虚论哲理，表现浅薄“诗意”。说到底，这是命题人的一种审美自恋和诗意迷失！这种文题令人欣赏，但无法令人亲近。
这种虚飘浮华的命题方式，江苏表现得尤为突出：
04年江苏高考作文题:以“水的灵动，山的沉稳”为话题，写一篇作文。
这是江苏首次命题，据说是一位大学教授在背山面水的太湖饮酒赏景时灵感突现，遂命此题。文题的确飘逸空灵如天外飞音，仪态万方如名门闺秀。但优雅华丽的文题换来的不是激情、文雅的褒扬，而是漫天的抱怨与指责。笔者记录了一些言论：
不会吧？这是南大作家专业班招生试题，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赛题。
题目“怪”，让人有失重的感觉。不像高考作文题，文学味似乎太重了点。
在学生还没有将世界认识透彻，或者对表面现象都把握不准的情况下，竟要求他们发现精灵的东西，是否有些赶鸭子上架？
曲高和“难”，这是今年江苏卷作文题给莘莘学子上的一道难以入箸的大餐。
这是全国几个作文题中最糟糕的，因为这个题目很难让学生写出真情实感。
更有事实为据：据南京《现代快报》报道，南京鼓楼区考场，从看完作文题开始，绝大多数考生都苦着脸，“表情十分痛苦”。不少考生交卷后不愿再说作文，因为“说不清楚”。
不可否认，04江苏高考作文题十分“灵动”，文学色彩浓，哲理因素重，凸显了命题者对高雅的审美价值的追求。但这种文题看似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与思辨色彩，但是华而不实，曲高和寡。命题人过于追求阳春白雪，致使文题大而空，严重脱离当前大多数高中生的生活及写作实际。一个大而无当的问题甚至让真正有思维深度的学生“缺少明确的答题方向”，不得要领、无从思考，学生迷失在了命题专家的“酒意”中，不识东南西北。江苏作文阅卷组组长何永康教授无奈地评价学生的高考作文：学生试卷上一会儿是李清照的“水”，“到黄昏点点滴滴”；一会儿是李白的“水”，“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会儿是苏东坡的“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写来写去，就是没有自家的自来水。试想：这样的作文题又怎能让学生“有自家的自来水”？
也正因如此，当年，作文阅卷组实在找不到几篇优秀范文，最后只好勉强拿出至今饱受师生诟病的216个字的满分作文《最后的四十五分钟》为考题遮羞。
但对江苏考生来说，这才只是开始！
05年江苏高考作文题：以“凤头、猪肚、豹尾”为话题写一篇文章。
“凤头，猪肚，豹尾”这六个字，元末明初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卷八中，解释为：“大概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尤贵在首尾贯穿，意思清新。苟能若是，斯可以言乐府矣。”意思是开头要精彩亮丽，中间要充实丰富，结尾要响亮有力。应该说，江苏这道关于人生精神的话题，从展现人生价值而言，是有积极意义的。文题采用了极有感染力的比喻，以此彰显命题者不脱俗气的审美意趣。命题人的诗意表述及美学愿望显然是04年江苏作文命题思想的延续，当然，考生的悲剧也在延续。
果然，这种诗意的审美意趣最终证明没有换来几十万考生作文的诗意回报，而是众多阅卷老师的“失意”。在阅卷过程中，评卷教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绝大部分学生写的是“豹尾”，而成千上万的考生在作文中更是如事先约好一般齐齐追捧项羽。乌江自刎确实算是人生的“豹尾”，可惜，人人都写，而且大同小异，阅卷者很快产生了“审美疲劳”，一看到“项羽”就发“毛”。
为什么偏爱“豹尾”、齐捧项羽？推究原因，学生对人生、事业、生活的“凤头”没有直接经验是问题的根本；而要写得具体可感，非得有具体材料不可，可学生平素积累的写作素材甚至包括学习的教材中人生追求有“凤头”的例子实在欠缺，而且这样的人往往因只有“凤头”而无“猪肚”和“豹尾”，最终要么销声匿迹（如方仲永），要么走向反面（如汪精卫）。至于学生不写“猪肚”，一方面个人的生活实际没有现实感触，另一方面自古及今因无“凤头”无“豹尾”只有“猪肚”而被人传颂、流芳千古的人你听说过吗？翻遍古书，在“凤头”、“猪肚”、“豹尾”中，也只有具有或兼具“豹尾”特点的人才会作为正面人物传扬天下，遗憾的是古人和历史只给学生提供了一个项羽，这样说来，学生全选“豹尾”、齐捧项羽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因此，何永康教授在05江苏作文阅卷中表现出了第二次无奈：05年江苏高考作文，中国古代名人纷纷被考生招来，忙得不可开交：屈原不断跳下汨罗江，成了“跳水运动员”；项羽的宝剑始终架在脖子上，随时准备自杀；韩信呢，只赖在胯下干脆不起来……于是，华而不实、意识流的文字满天飞，玩色彩、玩哲理、玩深沉，搅得阅卷老师眼花缭乱，我们把它称为“空对空导弹”。
文题要求偏高，命题专家的个人意趣对学生杀伤力太大，这种审美意趣对部分写作素养好的考生来说是适合的，但不能公正的评判大部分考生的写作水平，因为他们进门槛的时候就全部被绊倒在地，考试就难以体现考生水平的层次性。
07年江苏高考作文题：以“怀想天空”为题写一篇作文。
对07江苏高考作文题，腾讯网曾作过调查：共调查36.4541万人，34.1270万人认为很难，占93.62%；2.3271万人认为还不错，只占6.38%。网易也作过调查，调查结果是：作文题很难51%，一般30%，很简单18%。两大知名网站的调查数据显示，07江苏高考作文题第三次杵了众愿，犯了众怒。
表面上看，这道作文题诗意浓，很雅致，很情调，涵盖的范围很广，但也正因其大而无边、虚而不实，让人容易落笔之后，似有话说又无话可说，最后往往是泛泛而谈，内容空洞，一如文题，高而空，远离实地。
在07年江苏省首批公布的7篇优秀作文中，几乎都是浮华虚飘的所谓“文采飞扬”的散文、另类的“小品文”等。无奈之余，江苏作文阅卷组长何永康教授又一次挺身而出，排拒众议，力挺被三位阅卷教师综合判分37分的“来自现实生活的质朴”的《麦天》一文，何永康教授把这篇文章坚持拔高17分，改判54分（江苏当年作文满分60分），旗帜鲜明地向这类学生作文发起了狙击站。
作文命题重要的是要贴近学生的心灵，居高临下地臆想学生所需，让学生在假大空的天地里遨游，那绝不是合格的、负责任的作文题。华师大雷实教授在诟病高考作文弊端时说过一句话：如果说空话假话的学生，在高考中获得高分，那么在他们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同样会认为说空话假话可获得更多的好处。
综观江苏几年作文命题，年年诗意，次次高雅，这些作文题固然让人钦佩各位命题专家的才华横溢、灵动飞扬，但这种不顾写作难度、人为拔高学生审美层次的做法有理由让人有如下担忧：
担忧一：命题诗化，导致文体错位。《江苏高考考试说明》和《全国高考考试说明》都明确界定高考作文“能写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及常用应用文”（08年江苏考试说明改为“能写论述类、实用类和文学类文章”），而高考命题的导向却直接生产出大量的文化散文，甚至出现大量的所谓“秋雨体”散文。近几年江苏推出的一些优秀高考作文即是明证。如04年满分作文：《山水韵·诗词情》、《永远的葱郁，永远的中国》、《花香水自流》、《文化的性格》、《人间四月天》、《山水之歌》、《山与水的对话》；05年满分作文：《三部曲》、《生命的绝唱》、《文章无法》、《掀起你的盖头来》、《夸父追日》；06年满分作文：《美在尽力》、《我是人形的鸟》、《作文恰如行路》、《这条路满是眼泪》、《夫子，请听我说》、《用生命去体会》（写瞿秋白）、《神游月夜》。
文体异化趋势如此明显，记叙文数量很少，规范的议论文数量也相当少，“文化散文”一类的浮华作文大行其道。这就出现了一个二律悖反：一方面教学大纲规定教师要指导学生能写规范的记叙文和议论文，费时费力、费心费神；一方面每年高考推出的优秀作文大都是文化散文，鲜见规范的记叙文和议论文。两厢矛盾中，这种平时写作要求与高考优秀作文偏好之间的错位，让一线高三语文教师无所适从。
担忧二：命题浮华，助长写作空泛。命题人总是一厢情愿要求学生能够甚至善于把生活和理想在一篇800字的考场文章中完美地组织成为一幅幅动人的艺术画面。故意忽视学生的实际写作能力，这类作文题命制往往导致学生严重的浮华文风：思考苍白、肤浅、浮躁；多用比喻掩饰对话题的正面思考；用排比回避对问题的细致分析。细究本质，这种所谓的文化散文实则是一种“伪文化倾向”：写了文化，却无底蕴；搬了经典，却无认知；弄了文化，却无品位；堆了经典，却无思想；砌了文化，却无个性；写了古人，却无自己；摆了历史，却无现实；增了套路，却无创意；多了摆设，却无价值。用何永康的话来说：“辞藻华丽些还不要紧，怕的是华而不实，光开花不结果。”
说到底，这是一种“文艺”至上的认识误区，是命题人过于强求美学形式的必然结果。中学生作文的目的不在于表现文艺性，而在于实用性。好的高考作文题目不要弯弯绕，不要耍弄一些浅表的文辞，要多一些实际的思考交流。有些高考作文题可以作范例：06年，上海的“我想握住你的手”、四川的“问”、辽宁的“肩膀”；07年，上海的“必须跨过这道坎”、重庆卷“酸甜苦辣说高考”、广东卷“传递”、天津卷“有句话常挂在嘴边”、辽宁卷“我能”、宁夏卷“机遇与坚持不懈的精神”、四川卷“一步与一生”；08年，四川的“坚强”、天津的“人之常情”、安徽的“带着感动出发”、江西的“以田鼠的口吻或者田鼠天敌的口吻给人类写一封信”等等，题目平实、朴素，容易概括、提炼、联想、想象、情智交融。这些题目尊重和理解了考生的多元角色，文题既可以引起他们类似的联想，又包含了某种生活哲理，因而不管是谁，只要有相似的经历，只要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中对这种生活现象或规律确有感受，就能饱含情感付诸笔端，而不是被逼迫着无病呻吟。
语文是以美为核心的，我们核心的评判标准一定要关注审美，但审美自恋，诗意迷失，得了骂名，误了考生，这样的高考作文题不可取！
二、2008年：拒绝责任担当，走入另类偏执，命题冷俗。
较之于其他省市高考作文题，08年江苏高考作文命题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另类”。
2008江苏省高考作文题目：以“好奇心”为题写一篇作文。
这道作文题，实在是一道平常至极的作文题。从命题模式上看，本题一改江苏前几年诗意迷失的现象，给了考生一个平白的文题。文题简单，看似每人都能够有话可说，但令命题人没有想到的是，比起前几年，今年江苏这道高考作文题得到的负面评价却更甚于以往。问题就出在“简单”上。
前几年太雅，雅到极致；今年太俗，而且是俗到极点。雅俗之间落差之大，且不说考生对这种失重心理能否承受，单就文题而言，08江苏高考作文题有明显的责任缺失。
责任缺失一：拒绝平稳过渡，命题雅俗大翻盘令江苏高考作文题彻底失衡。
“今年的作文题是近5年来江苏省高考作文最好的一次，”江苏名校金陵中学退休特级教师喻旭初接受采访时说，“一是符合了新课标对写作的要求——培养学生参与生活、体验人生、关注社会的能力，不要说假话、套话，要言之有物、情真意切。二是从命题角度说，没有审题障碍，让每个考生都有话说，也为写作水平较高的考生提供了发挥空间。三是题目的导向也比较积极。只要学生怀有正确的好奇心，就会仔细观察，就会有所发现、有所体验。”
专家之言不是没有道理，但事实是，搜狐对08年江苏高考作文题作的调查，结果却与专家的言论大相径庭。
不仅如此，江苏《现代快报》组织的一次考场外江苏高考作文写作活动彻底否定了专家的预想。《现代快报》在南京约请了5名小学到大学不同阶段的学生，请他们“下水”写高考作文，并邀请有多年高考阅卷经验的金陵中学高三语文老师、语文学科带头人王奎礼为他们的作文打分，结果更让人目瞪口呆：
小学生篇 得分：66分。南京市力学小学 六(7)班于睿青
初中生篇得分：62分。金陵中学河西分校 初三（20）班 游梦雅
高中生篇得分：62分。南京市第十三中学 高一(4)班 张旭
本科生篇得分：35分。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顾若君
研究生篇得分：54分。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廖福玲
小学生的分数比高中生高，比本科生和研究生高得多，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意外？是什么造成了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差？这是一个不能回避又必须解决的问题。
笔者一直在寻找答案。苦思冥想，“腾讯教育”高考研究专家的一番写作引导给了我们一个答案：江苏作文题可以写老师，例如写老师加班辛苦，可以转化为看见办公室晚上亮着灯，由此产生了好奇，才发现是老师仍在批改作业。当然，写作基础良好的同学可以进一步发挥，将题目演绎为诸如幻想、童话等题材的作品，将更加新颖。
“老师加班”、“幻想”、“童话”——专家的一席话，告诉我们：08江苏的高考作文题更适合低龄儿童！他们的好奇心正作为一种本能的天性对接着这道高考题，而辛苦忙碌的高三考生在“社会”、“道德”、“责任”、“价值观”、“环境”、“人生”等众多人文元素的作文主题备考中早已泯灭了“好奇心”。50多万师生做梦也不会想到，命题人的喜好已经由“怀想天空”转为了“童心关注”。
没有区分度，甚至区分度倒挂，想而易见：命题的低幼直白将引导学生走入两个误区：一是泛泛而谈，在记叙中像流水账般记叙自己生命中某些时段的不同的好奇心；二是苍白空泛，在议论中陷入盲目肤浅的哲学理论探讨，大谈“好奇心”的方方面面，从而造成中心涣散。果真如此的话，这就不是朴素，更不是返璞归真，这就是“俗”，而且不是一般的俗！
以前是被“抛入天际”，高坐云端；现在是“垂直空降”，蜗居谷底。这种跳跃性、随意性，是否缺乏人文关怀？这种幼稚肤浅又怎一个“俗”字了得！
江苏高考作文这样玩法，让人心跳！
责任缺失二：拒绝社会责任，命题远避现实令江苏高考作文题孤立冷漠。
2008年全国一共有20道高考作文题，其中直接和地震相关的就有全国I卷、陕西卷和四川卷等3道。试题包含的社会关注与人生激励，还有命题人的人文关怀，都是显而易见的。
还有安徽的“带着感动出发”，天津的“人之常情”，江西的“以2007年洞庭湖鼠灾为背景，要以田鼠的口吻或者田鼠天敌的口吻给人类写一封信”，辽宁的“一段关于道德方面的交通灯的故事，看材料作文”，上海的“他们”，等等。综观各地高考作文题，试题命制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关注生活中的热点话题。
这些高考作文题，让人看到了命题人可喜的思维转变：高考作文终于从“诗意迷失”中走了出来，走向了传递公共责任担当的文化本义。作文题终于从务虚转为了务实！
遗憾的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江苏的高考作文题却不进反退，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冷漠拒绝社会责任担当，表现了自己的特立独行。可是，这一次，江苏命题组忘了高考作文的应该承当的公共责任和文化本义。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高考作文担负着社会观和价值观的导向，现实关注、人生思辨是作文命题的恒久主题，也是学生写作的恒久指向。而江苏高考作文题对社会热点的不热却冷，比起其他省市的高考作文题，明显缺乏人文厚度和暖人的力量！
写作固然是一种生活的基本技能，但写作并非只是学会描述、叙述、说明、思辨、抒情，作文承担的任务绝不仅仅是检验考生真实的观察、构思、思维、组织、表现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以文载道。这个道，必须是切合特定时代的文明意旨，必须符合特定时代正义的“价值”和“秩序”的需要。高考作文传递与倡导的，应该是今天社会最需要的思想价值与社会责任。今年是奥运年，但在分享盛会的欢欣之前，我们经历过冰雪灾害、汶川地震等一系列的伤痛与灾难。特别是汶川强震，带来的思考是多向度的。但对我们每个公民来说，如何形成健康的文化价值观，如何为公民社会的发育助力，则是无法绕行的人生命题。这就要求，高考作文题应该真正走向公共责任，直面现代的社会伦理，来传承时代精神、人文情怀、责任使命和思想价值。正因如此，全国卷将作文内容直接与抗震救灾挂钩，四川卷以“坚强”为题。
比较而言，08全国高考作文这张大餐桌上，20道菜，江苏只能是一小盘毫不起眼的冷碟。
责任缺失三：拒绝公共责任，命题弃离教材令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处境尴尬。
今年江苏高考作文题对作文的技术性、工具性的偏重与苏教版教材的专题性出现了严重错位！这让教材编写组三年来一直承诺的让教材与高考在2008对接的说辞瞬间成了一句空话，也让多年一直怨声载道的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再度出现信任危机。08江苏高考语文卷特别是作文题命制对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表现了明显的责任缺失。
其一：让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独创的“专题”编排这一亮点变得黯淡无光。
语文的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已经是一个广泛达成共识的结论。一般而言，文本学习强调的是工具性（技术性、技能性）和人文性（作品表现出来的价值判断和审美取向）的统一，文本教学应充分关注技术和人文两大元素。但苏教版高中语文必修教材的编排过于注重教材的专题思想内涵，让必修教材的教学无法把语文的工具性和其人文性相提并论。这导致了不少教师在课堂教学中，只注重学生情感、态度与价值观的培养，只关注“人文性”，忽略了“双基”目标的落实。文本教学偏重人文性，远离工具性，课堂教学普遍有滑向“人文课”的现象。
更为严重的是，苏教版教材文体错乱编排，打乱了文体，以主题内涵的统一性来编排文本。这种编排对写作指导的直接影响是以散状呈无序编排，写作指导无系列，东一榔头、西一杠头。甚至同一文体写作指导要跨越多本教材，这种紧随专题思想内涵的写作指导编排，让教师的作文教学时断时续，让学生的同一文体的作文知识支离破碎！
那么，苏教版教材的学习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学了三年的苏教版教材，体悟了那么多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积累了那么多的“人文性”感悟，而高考考场上考查的却不是感性的人文词素，而偏重理性的“工具性”操作，这种不对等，对历时三年精心研习苏教版教材的50多万师生公平吗？
这是一种沉重的打击！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的“专题”这一编排亮点，顿时黯然失色！
其二：把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精心选编的几百篇精华文本束之高阁。
今年是江苏新课改实施三年以来的第一年高考，也是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三年学习的一次大检测，更是对苏教版教材的一次彻底的考量。然而，08江苏高考作文命题却给江苏53万考生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考前，江苏众多高考研究专家包括教材编写组的一些专家异口同声蛊惑全省高三教师和学生：新高考与新课改、新教材同步！事实呢？
你无法想象：5册苏教版必修，5册读本，16册选修，共26本教材，教材编写组专家精心选取的覆盖“人文性”几乎各个角落的几百篇精华文章，竟然找不到一篇文章能和08江苏高考作文题合拍，竟然没有一篇文章能够作为高考作文的使用材料！也就是说，学生在三年中潜心学习的所有苏教版教材，没有一篇文章能够作为高考作文题的例子，甚至没有一篇文章能够对高考作文题有所启发。
更为悲剧的是，一些高考研究专家考后纷纷点评江苏高考作文题：只要多阅读《读者》中的文章，江苏高考作文很容易得高分！这令人吃惊：那么多专家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历时那么长时间精心编写出来的教材是摆设吗？能荒唐到几百篇文章找不到一篇能为高考作文提供写作材料？哪怕一个人物、一件事情、一句话？试想，08年哪一个省市的高考作文题不在教材中能找出大量的作文素材。四川卷的“坚强”，教材中处处可见“坚强”；安徽卷“带着感动出发”，教材中随时可见“感动”；上海卷的“他们”，教材也时时出现“他们”。
从选材角度而言，无论是直接的生活积累，还是间接的阅读存储，教材为作文提供的写作素材的挑选面是广泛的。历年各地高考试题满分作文几乎无一例外都直接或间接借用了教材中的素材。如03年北京满分作文《十个海子的复活》，04年重庆满分作文《独上高楼》、《菊花飘香的时节》、《诗人·明月·黄花》、《自我认识的成功走向》等四篇，04福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苏轼的赤壁》，04陕西的《昭君行》，05江苏满分作文《生命的绝唱》，06年上海的《我想握住你的手》，06年安徽的优秀作文《致黛玉书》，07广东满分作文《传递》，07年山东高考作文《当记忆流经奥斯威辛》，07福建卷《季节》，等等。江苏呢？翻遍教材，“好奇心”了无踪迹！
一般而言，一个地方的教材和地方高考应该是匹配的，一个地方的高考试卷要和教材有一定的吻合度。这一点，人教版教材一直是一个范例！
写到这，不仅让人悲叹，有些高考研究专家常常指责学生作文写作材料使用上普遍标识是贫乏、平庸等通病，但以江苏08年高考作文题为例，让人看到的却主要不是学生材料积累贫乏，而是命题人的“自我感觉”和“不恤民情”漠视了学生三年的学习教材，是命题人冷拒了对学生的人文关怀。这种被遗弃感，命题人是做梦也品尝不到的。这种味道，是一种愤怒的酸涩，足以令考生咀嚼一生！
民怨群起的江苏08高考模式，加上令一线语文教师群起攻之的苏教版教材，如果再加上一道令50多万师生憋屈的高考作文题，这是一种沉重。但愿，这种黑色幽默不要再延续下去。
孟凡军，语文教研员，现居江苏邳州。
“最俗高考作文题是江苏”，“江苏作文题最离谱”，文化大省江苏为何在作文题命制上再走麦城？教育大省江苏为何高考作文题频遭诘难？教育部高考作文题明星榜江苏为何又落孙山？04年江苏高考首次独立命题，至今已经5年，一直訾议不断，个中原因需要我们冷静头脑，理性分析。
一、04—07年：注重文学元素，走向诗意迷失，命题虚飘浮华
这几年，浓厚的文化色彩和审美品味成了命题者关注的热点，直接表现在高考作文命题上，文题注重文学元素，追求诗意。语言外观多用诗一般的词句，力求在第一视觉冲击人们的感官；或以比喻、象征等美学元素，触动人们的思维点。
如05浙江卷话题作文“一叶、一枝、一世界”，05辽宁卷命题作文“今年花胜去年红”，06广东卷命题作文“雕刻心中的天使”，06浙江卷话题作文“生有所息、生无所息”，07浙江卷命题作文“行走在消逝中”，07江西卷命题作文“语文，心中一泓秋水”，07福建卷命题作文“季节”，07北京卷评论诗句“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细无声”，08湖南卷作文题读出“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一句诗的意境和哲理作文，08山东卷话题作文“春来草自青”，08浙江卷命题作文“触摸城市”或“感受乡村”，等等。
这类作文题表面看，诗意、文雅、飘逸、大方，但它的负面效应也是显而易见的。最大的问题是：文题虚飘浮华不沾“地气”，让学生在云山雾罩之中，虚论哲理，表现浅薄“诗意”。说到底，这是命题人的一种审美自恋和诗意迷失！这种文题令人欣赏，但无法令人亲近。
这种虚飘浮华的命题方式，江苏表现得尤为突出：
04年江苏高考作文题:以“水的灵动，山的沉稳”为话题，写一篇作文。
这是江苏首次命题，据说是一位大学教授在背山面水的太湖饮酒赏景时灵感突现，遂命此题。文题的确飘逸空灵如天外飞音，仪态万方如名门闺秀。但优雅华丽的文题换来的不是激情、文雅的褒扬，而是漫天的抱怨与指责。笔者记录了一些言论：
不会吧？这是南大作家专业班招生试题，是新概念作文大赛的赛题。
题目“怪”，让人有失重的感觉。不像高考作文题，文学味似乎太重了点。
在学生还没有将世界认识透彻，或者对表面现象都把握不准的情况下，竟要求他们发现精灵的东西，是否有些赶鸭子上架？
曲高和“难”，这是今年江苏卷作文题给莘莘学子上的一道难以入箸的大餐。
这是全国几个作文题中最糟糕的，因为这个题目很难让学生写出真情实感。
更有事实为据：据南京《现代快报》报道，南京鼓楼区考场，从看完作文题开始，绝大多数考生都苦着脸，“表情十分痛苦”。不少考生交卷后不愿再说作文，因为“说不清楚”。
不可否认，04江苏高考作文题十分“灵动”，文学色彩浓，哲理因素重，凸显了命题者对高雅的审美价值的追求。但这种文题看似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与思辨色彩，但是华而不实，曲高和寡。命题人过于追求阳春白雪，致使文题大而空，严重脱离当前大多数高中生的生活及写作实际。一个大而无当的问题甚至让真正有思维深度的学生“缺少明确的答题方向”，不得要领、无从思考，学生迷失在了命题专家的“酒意”中，不识东南西北。江苏作文阅卷组组长何永康教授无奈地评价学生的高考作文：学生试卷上一会儿是李清照的“水”，“到黄昏点点滴滴”；一会儿是李白的“水”，“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一会儿是苏东坡的“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写来写去，就是没有自家的自来水。试想：这样的作文题又怎能让学生“有自家的自来水”？
也正因如此，当年，作文阅卷组实在找不到几篇优秀范文，最后只好勉强拿出至今饱受师生诟病的216个字的满分作文《最后的四十五分钟》为考题遮羞。
但对江苏考生来说，这才只是开始！
05年江苏高考作文题：以“凤头、猪肚、豹尾”为话题写一篇文章。
“凤头，猪肚，豹尾”这六个字，元末明初陶宗仪在《南村辍耕录》卷八中，解释为：“大概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尤贵在首尾贯穿，意思清新。苟能若是，斯可以言乐府矣。”意思是开头要精彩亮丽，中间要充实丰富，结尾要响亮有力。应该说，江苏这道关于人生精神的话题，从展现人生价值而言，是有积极意义的。文题采用了极有感染力的比喻，以此彰显命题者不脱俗气的审美意趣。命题人的诗意表述及美学愿望显然是04年江苏作文命题思想的延续，当然，考生的悲剧也在延续。
果然，这种诗意的审美意趣最终证明没有换来几十万考生作文的诗意回报，而是众多阅卷老师的“失意”。在阅卷过程中，评卷教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绝大部分学生写的是“豹尾”，而成千上万的考生在作文中更是如事先约好一般齐齐追捧项羽。乌江自刎确实算是人生的“豹尾”，可惜，人人都写，而且大同小异，阅卷者很快产生了“审美疲劳”，一看到“项羽”就发“毛”。
为什么偏爱“豹尾”、齐捧项羽？推究原因，学生对人生、事业、生活的“凤头”没有直接经验是问题的根本；而要写得具体可感，非得有具体材料不可，可学生平素积累的写作素材甚至包括学习的教材中人生追求有“凤头”的例子实在欠缺，而且这样的人往往因只有“凤头”而无“猪肚”和“豹尾”，最终要么销声匿迹（如方仲永），要么走向反面（如汪精卫）。至于学生不写“猪肚”，一方面个人的生活实际没有现实感触，另一方面自古及今因无“凤头”无“豹尾”只有“猪肚”而被人传颂、流芳千古的人你听说过吗？翻遍古书，在“凤头”、“猪肚”、“豹尾”中，也只有具有或兼具“豹尾”特点的人才会作为正面人物传扬天下，遗憾的是古人和历史只给学生提供了一个项羽，这样说来，学生全选“豹尾”、齐捧项羽也就不足为奇了吧。
因此，何永康教授在05江苏作文阅卷中表现出了第二次无奈：05年江苏高考作文，中国古代名人纷纷被考生招来，忙得不可开交：屈原不断跳下汨罗江，成了“跳水运动员”；项羽的宝剑始终架在脖子上，随时准备自杀；韩信呢，只赖在胯下干脆不起来……于是，华而不实、意识流的文字满天飞，玩色彩、玩哲理、玩深沉，搅得阅卷老师眼花缭乱，我们把它称为“空对空导弹”。
文题要求偏高，命题专家的个人意趣对学生杀伤力太大，这种审美意趣对部分写作素养好的考生来说是适合的，但不能公正的评判大部分考生的写作水平，因为他们进门槛的时候就全部被绊倒在地，考试就难以体现考生水平的层次性。
07年江苏高考作文题：以“怀想天空”为题写一篇作文。
对07江苏高考作文题，腾讯网曾作过调查：共调查36.4541万人，34.1270万人认为很难，占93.62%；2.3271万人认为还不错，只占6.38%。网易也作过调查，调查结果是：作文题很难51%，一般30%，很简单18%。两大知名网站的调查数据显示，07江苏高考作文题第三次杵了众愿，犯了众怒。
表面上看，这道作文题诗意浓，很雅致，很情调，涵盖的范围很广，但也正因其大而无边、虚而不实，让人容易落笔之后，似有话说又无话可说，最后往往是泛泛而谈，内容空洞，一如文题，高而空，远离实地。
在07年江苏省首批公布的7篇优秀作文中，几乎都是浮华虚飘的所谓“文采飞扬”的散文、另类的“小品文”等。无奈之余，江苏作文阅卷组长何永康教授又一次挺身而出，排拒众议，力挺被三位阅卷教师综合判分37分的“来自现实生活的质朴”的《麦天》一文，何永康教授把这篇文章坚持拔高17分，改判54分（江苏当年作文满分60分），旗帜鲜明地向这类学生作文发起了狙击站。
作文命题重要的是要贴近学生的心灵，居高临下地臆想学生所需，让学生在假大空的天地里遨游，那绝不是合格的、负责任的作文题。华师大雷实教授在诟病高考作文弊端时说过一句话：如果说空话假话的学生，在高考中获得高分，那么在他们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同样会认为说空话假话可获得更多的好处。
综观江苏几年作文命题，年年诗意，次次高雅，这些作文题固然让人钦佩各位命题专家的才华横溢、灵动飞扬，但这种不顾写作难度、人为拔高学生审美层次的做法有理由让人有如下担忧：
担忧一：命题诗化，导致文体错位。《江苏高考考试说明》和《全国高考考试说明》都明确界定高考作文“能写记叙文、议论文、说明文及常用应用文”（08年江苏考试说明改为“能写论述类、实用类和文学类文章”），而高考命题的导向却直接生产出大量的文化散文，甚至出现大量的所谓“秋雨体”散文。近几年江苏推出的一些优秀高考作文即是明证。如04年满分作文：《山水韵·诗词情》、《永远的葱郁，永远的中国》、《花香水自流》、《文化的性格》、《人间四月天》、《山水之歌》、《山与水的对话》；05年满分作文：《三部曲》、《生命的绝唱》、《文章无法》、《掀起你的盖头来》、《夸父追日》；06年满分作文：《美在尽力》、《我是人形的鸟》、《作文恰如行路》、《这条路满是眼泪》、《夫子，请听我说》、《用生命去体会》（写瞿秋白）、《神游月夜》。
文体异化趋势如此明显，记叙文数量很少，规范的议论文数量也相当少，“文化散文”一类的浮华作文大行其道。这就出现了一个二律悖反：一方面教学大纲规定教师要指导学生能写规范的记叙文和议论文，费时费力、费心费神；一方面每年高考推出的优秀作文大都是文化散文，鲜见规范的记叙文和议论文。两厢矛盾中，这种平时写作要求与高考优秀作文偏好之间的错位，让一线高三语文教师无所适从。
担忧二：命题浮华，助长写作空泛。命题人总是一厢情愿要求学生能够甚至善于把生活和理想在一篇800字的考场文章中完美地组织成为一幅幅动人的艺术画面。故意忽视学生的实际写作能力，这类作文题命制往往导致学生严重的浮华文风：思考苍白、肤浅、浮躁；多用比喻掩饰对话题的正面思考；用排比回避对问题的细致分析。细究本质，这种所谓的文化散文实则是一种“伪文化倾向”：写了文化，却无底蕴；搬了经典，却无认知；弄了文化，却无品位；堆了经典，却无思想；砌了文化，却无个性；写了古人，却无自己；摆了历史，却无现实；增了套路，却无创意；多了摆设，却无价值。用何永康的话来说：“辞藻华丽些还不要紧，怕的是华而不实，光开花不结果。”
说到底，这是一种“文艺”至上的认识误区，是命题人过于强求美学形式的必然结果。中学生作文的目的不在于表现文艺性，而在于实用性。好的高考作文题目不要弯弯绕，不要耍弄一些浅表的文辞，要多一些实际的思考交流。有些高考作文题可以作范例：06年，上海的“我想握住你的手”、四川的“问”、辽宁的“肩膀”；07年，上海的“必须跨过这道坎”、重庆卷“酸甜苦辣说高考”、广东卷“传递”、天津卷“有句话常挂在嘴边”、辽宁卷“我能”、宁夏卷“机遇与坚持不懈的精神”、四川卷“一步与一生”；08年，四川的“坚强”、天津的“人之常情”、安徽的“带着感动出发”、江西的“以田鼠的口吻或者田鼠天敌的口吻给人类写一封信”等等，题目平实、朴素，容易概括、提炼、联想、想象、情智交融。这些题目尊重和理解了考生的多元角色，文题既可以引起他们类似的联想，又包含了某种生活哲理，因而不管是谁，只要有相似的经历，只要在某种特定的情境中对这种生活现象或规律确有感受，就能饱含情感付诸笔端，而不是被逼迫着无病呻吟。
语文是以美为核心的，我们核心的评判标准一定要关注审美，但审美自恋，诗意迷失，得了骂名，误了考生，这样的高考作文题不可取！
二、2008年：拒绝责任担当，走入另类偏执，命题冷俗。
较之于其他省市高考作文题，08年江苏高考作文命题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另类”。
2008江苏省高考作文题目：以“好奇心”为题写一篇作文。
这道作文题，实在是一道平常至极的作文题。从命题模式上看，本题一改江苏前几年诗意迷失的现象，给了考生一个平白的文题。文题简单，看似每人都能够有话可说，但令命题人没有想到的是，比起前几年，今年江苏这道高考作文题得到的负面评价却更甚于以往。问题就出在“简单”上。
前几年太雅，雅到极致；今年太俗，而且是俗到极点。雅俗之间落差之大，且不说考生对这种失重心理能否承受，单就文题而言，08江苏高考作文题有明显的责任缺失。
责任缺失一：拒绝平稳过渡，命题雅俗大翻盘令江苏高考作文题彻底失衡。
“今年的作文题是近5年来江苏省高考作文最好的一次，”江苏名校金陵中学退休特级教师喻旭初接受采访时说，“一是符合了新课标对写作的要求——培养学生参与生活、体验人生、关注社会的能力，不要说假话、套话，要言之有物、情真意切。二是从命题角度说，没有审题障碍，让每个考生都有话说，也为写作水平较高的考生提供了发挥空间。三是题目的导向也比较积极。只要学生怀有正确的好奇心，就会仔细观察，就会有所发现、有所体验。”
专家之言不是没有道理，但事实是，搜狐对08年江苏高考作文题作的调查，结果却与专家的言论大相径庭。
不仅如此，江苏《现代快报》组织的一次考场外江苏高考作文写作活动彻底否定了专家的预想。《现代快报》在南京约请了5名小学到大学不同阶段的学生，请他们“下水”写高考作文，并邀请有多年高考阅卷经验的金陵中学高三语文老师、语文学科带头人王奎礼为他们的作文打分，结果更让人目瞪口呆：
小学生篇 得分：66分。南京市力学小学 六(7)班于睿青
初中生篇得分：62分。金陵中学河西分校 初三（20）班 游梦雅
高中生篇得分：62分。南京市第十三中学 高一(4)班 张旭
本科生篇得分：35分。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顾若君
研究生篇得分：54分。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 廖福玲
小学生的分数比高中生高，比本科生和研究生高得多，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意外？是什么造成了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反差？这是一个不能回避又必须解决的问题。
笔者一直在寻找答案。苦思冥想，“腾讯教育”高考研究专家的一番写作引导给了我们一个答案：江苏作文题可以写老师，例如写老师加班辛苦，可以转化为看见办公室晚上亮着灯，由此产生了好奇，才发现是老师仍在批改作业。当然，写作基础良好的同学可以进一步发挥，将题目演绎为诸如幻想、童话等题材的作品，将更加新颖。
“老师加班”、“幻想”、“童话”——专家的一席话，告诉我们：08江苏的高考作文题更适合低龄儿童！他们的好奇心正作为一种本能的天性对接着这道高考题，而辛苦忙碌的高三考生在“社会”、“道德”、“责任”、“价值观”、“环境”、“人生”等众多人文元素的作文主题备考中早已泯灭了“好奇心”。50多万师生做梦也不会想到，命题人的喜好已经由“怀想天空”转为了“童心关注”。
没有区分度，甚至区分度倒挂，想而易见：命题的低幼直白将引导学生走入两个误区：一是泛泛而谈，在记叙中像流水账般记叙自己生命中某些时段的不同的好奇心；二是苍白空泛，在议论中陷入盲目肤浅的哲学理论探讨，大谈“好奇心”的方方面面，从而造成中心涣散。果真如此的话，这就不是朴素，更不是返璞归真，这就是“俗”，而且不是一般的俗！
以前是被“抛入天际”，高坐云端；现在是“垂直空降”，蜗居谷底。这种跳跃性、随意性，是否缺乏人文关怀？这种幼稚肤浅又怎一个“俗”字了得！
江苏高考作文这样玩法，让人心跳！
责任缺失二：拒绝社会责任，命题远避现实令江苏高考作文题孤立冷漠。
2008年全国一共有20道高考作文题，其中直接和地震相关的就有全国I卷、陕西卷和四川卷等3道。试题包含的社会关注与人生激励，还有命题人的人文关怀，都是显而易见的。
还有安徽的“带着感动出发”，天津的“人之常情”，江西的“以2007年洞庭湖鼠灾为背景，要以田鼠的口吻或者田鼠天敌的口吻给人类写一封信”，辽宁的“一段关于道德方面的交通灯的故事，看材料作文”，上海的“他们”，等等。综观各地高考作文题，试题命制的一个突出特点就是关注生活中的热点话题。
这些高考作文题，让人看到了命题人可喜的思维转变：高考作文终于从“诗意迷失”中走了出来，走向了传递公共责任担当的文化本义。作文题终于从务虚转为了务实！
遗憾的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中，江苏的高考作文题却不进反退，以一种异乎寻常的冷漠拒绝社会责任担当，表现了自己的特立独行。可是，这一次，江苏命题组忘了高考作文的应该承当的公共责任和文化本义。
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高考作文担负着社会观和价值观的导向，现实关注、人生思辨是作文命题的恒久主题，也是学生写作的恒久指向。而江苏高考作文题对社会热点的不热却冷，比起其他省市的高考作文题，明显缺乏人文厚度和暖人的力量！
写作固然是一种生活的基本技能，但写作并非只是学会描述、叙述、说明、思辨、抒情，作文承担的任务绝不仅仅是检验考生真实的观察、构思、思维、组织、表现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以文载道。这个道，必须是切合特定时代的文明意旨，必须符合特定时代正义的“价值”和“秩序”的需要。高考作文传递与倡导的，应该是今天社会最需要的思想价值与社会责任。今年是奥运年，但在分享盛会的欢欣之前，我们经历过冰雪灾害、汶川地震等一系列的伤痛与灾难。特别是汶川强震，带来的思考是多向度的。但对我们每个公民来说，如何形成健康的文化价值观，如何为公民社会的发育助力，则是无法绕行的人生命题。这就要求，高考作文题应该真正走向公共责任，直面现代的社会伦理，来传承时代精神、人文情怀、责任使命和思想价值。正因如此，全国卷将作文内容直接与抗震救灾挂钩，四川卷以“坚强”为题。
比较而言，08全国高考作文这张大餐桌上，20道菜，江苏只能是一小盘毫不起眼的冷碟。
责任缺失三：拒绝公共责任，命题弃离教材令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处境尴尬。
今年江苏高考作文题对作文的技术性、工具性的偏重与苏教版教材的专题性出现了严重错位！这让教材编写组三年来一直承诺的让教材与高考在2008对接的说辞瞬间成了一句空话，也让多年一直怨声载道的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再度出现信任危机。08江苏高考语文卷特别是作文题命制对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表现了明显的责任缺失。
其一：让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独创的“专题”编排这一亮点变得黯淡无光。
语文的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已经是一个广泛达成共识的结论。一般而言，文本学习强调的是工具性（技术性、技能性）和人文性（作品表现出来的价值判断和审美取向）的统一，文本教学应充分关注技术和人文两大元素。但苏教版高中语文必修教材的编排过于注重教材的专题思想内涵，让必修教材的教学无法把语文的工具性和其人文性相提并论。这导致了不少教师在课堂教学中，只注重学生情感、态度与价值观的培养，只关注“人文性”，忽略了“双基”目标的落实。文本教学偏重人文性，远离工具性，课堂教学普遍有滑向“人文课”的现象。
更为严重的是，苏教版教材文体错乱编排，打乱了文体，以主题内涵的统一性来编排文本。这种编排对写作指导的直接影响是以散状呈无序编排，写作指导无系列，东一榔头、西一杠头。甚至同一文体写作指导要跨越多本教材，这种紧随专题思想内涵的写作指导编排，让教师的作文教学时断时续，让学生的同一文体的作文知识支离破碎！
那么，苏教版教材的学习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学了三年的苏教版教材，体悟了那么多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积累了那么多的“人文性”感悟，而高考考场上考查的却不是感性的人文词素，而偏重理性的“工具性”操作，这种不对等，对历时三年精心研习苏教版教材的50多万师生公平吗？
这是一种沉重的打击！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的“专题”这一编排亮点，顿时黯然失色！
其二：把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精心选编的几百篇精华文本束之高阁。
今年是江苏新课改实施三年以来的第一年高考，也是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三年学习的一次大检测，更是对苏教版教材的一次彻底的考量。然而，08江苏高考作文命题却给江苏53万考生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考前，江苏众多高考研究专家包括教材编写组的一些专家异口同声蛊惑全省高三教师和学生：新高考与新课改、新教材同步！事实呢？
你无法想象：5册苏教版必修，5册读本，16册选修，共26本教材，教材编写组专家精心选取的覆盖“人文性”几乎各个角落的几百篇精华文章，竟然找不到一篇文章能和08江苏高考作文题合拍，竟然没有一篇文章能够作为高考作文的使用材料！也就是说，学生在三年中潜心学习的所有苏教版教材，没有一篇文章能够作为高考作文题的例子，甚至没有一篇文章能够对高考作文题有所启发。
更为悲剧的是，一些高考研究专家考后纷纷点评江苏高考作文题：只要多阅读《读者》中的文章，江苏高考作文很容易得高分！这令人吃惊：那么多专家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历时那么长时间精心编写出来的教材是摆设吗？能荒唐到几百篇文章找不到一篇能为高考作文提供写作材料？哪怕一个人物、一件事情、一句话？试想，08年哪一个省市的高考作文题不在教材中能找出大量的作文素材。四川卷的“坚强”，教材中处处可见“坚强”；安徽卷“带着感动出发”，教材中随时可见“感动”；上海卷的“他们”，教材也时时出现“他们”。
从选材角度而言，无论是直接的生活积累，还是间接的阅读存储，教材为作文提供的写作素材的挑选面是广泛的。历年各地高考试题满分作文几乎无一例外都直接或间接借用了教材中的素材。如03年北京满分作文《十个海子的复活》，04年重庆满分作文《独上高楼》、《菊花飘香的时节》、《诗人·明月·黄花》、《自我认识的成功走向》等四篇，04福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苏轼的赤壁》，04陕西的《昭君行》，05江苏满分作文《生命的绝唱》，06年上海的《我想握住你的手》，06年安徽的优秀作文《致黛玉书》，07广东满分作文《传递》，07年山东高考作文《当记忆流经奥斯威辛》，07福建卷《季节》，等等。江苏呢？翻遍教材，“好奇心”了无踪迹！
一般而言，一个地方的教材和地方高考应该是匹配的，一个地方的高考试卷要和教材有一定的吻合度。这一点，人教版教材一直是一个范例！
写到这，不仅让人悲叹，有些高考研究专家常常指责学生作文写作材料使用上普遍标识是贫乏、平庸等通病，但以江苏08年高考作文题为例，让人看到的却主要不是学生材料积累贫乏，而是命题人的“自我感觉”和“不恤民情”漠视了学生三年的学习教材，是命题人冷拒了对学生的人文关怀。这种被遗弃感，命题人是做梦也品尝不到的。这种味道，是一种愤怒的酸涩，足以令考生咀嚼一生！
民怨群起的江苏08高考模式，加上令一线语文教师群起攻之的苏教版教材，如果再加上一道令50多万师生憋屈的高考作文题，这是一种沉重。但愿，这种黑色幽默不要再延续下去。
孟凡军，语文教研员，现居江苏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