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资深闺蜜“大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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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午餐时间,我刚走进单位食堂,手机响:“我到你们公司楼下了,见面再说。”我一个字没吐出,她就没礼貌地挂了电话。我头皮一紧,起身赶回公司。
  火烧火燎的桑拿天,我脚踩风火轮般冲进公司,果不其然,她穿着一件翠绿真丝衫、银白七分裤、斜跨一只桃红色羊皮包,宛如刚刚走下舞台的“孔雀太后”杨丽萍,正眉飞色舞地跟前台几个小姑娘聊美容经呢!小姑娘们的嘴巴都抹了蜜糖:“阿姨,我看您哪儿有六十出头啊,至多奔五张,太逆生长了,太励志了!”“就是,叫您阿姨都不好意思出口,您跟陶俪就是一对姐妹花!”她得意洋洋:“那是,我跟我们家陶俪不管是去健身还是逛商场,人家有猜我是她小姨的,同事的,还有猜是她闺蜜的……”
  我的脸皮比室外地表温度还滚烫,拉起她往外走,她还跟人家没完没了:“你们忙,回头去家里玩哈!”我觉得她真丢我的脸,若搁别人,我早就躲她十万八千里了,可她是我亲妈,我就是移民到月球,她也会把自己打包成行李贴身跟随的。
  我把老妈带进马路对面一家面馆,点了两份拉面,等面的工夫,我已经问了她十万个问什么——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跑来我公司?当妈就得有个当妈的样儿,你穿成这样我的脸往哪儿放?你一老太太跟那帮小姑娘八卦什么?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拉面上桌,我刚吸溜了一口,她老人家只回答了我最后一个问题,“我是来找你借钱的,十万块,三天内凑齐!”
  进口的拉面变成了火球,烫得我直瞪眼睛:“什么?十万块?”我知道她并不缺钱用,我是家中独女,嫁出门三年有余,她和老爸都拿着足额的退休工资,身体健康,没有其他负担,也就是吃穿用度日常开销,平白无故的一张嘴就十万块,还必须三天内,我无力招架。
  我拿起手机要给老爸打电话,被她拦住:“甭打,你爸跟老战友去青岛避暑了,十万块这事跟他商量不着。”我只得跟她摊牌:“您即便是我亲妈,也得尊重我一下,跟我说明白借这钱干吗吧?”她老人家压低嗓门神神秘秘道出原委,她同一舞蹈队队友的儿子是个房地产开发商,手里捂着几套成本价房,她跟队友软磨硬泡得来一个指标,十万块是首付,她要分期付款当房奴!
  我一听就摇头,现在房价不稳,好多城市的限购令都取消了,在这个持币观望的裉节上她要买房炒房,这不是找不自在嘛!而且,我手里的十多万积蓄,那是我跟老公曲洋准备投资他一哥儿们矿石厂的入股金,她此举不仅添乱还断我财路!
  见我不肯借钱,老妈不慌也不恼:“那好,我正想找曲洋聊聊天解解闷,告诉他你们结婚时你给他买的西装是一千块出头的,给自己买的婚纱是一万块打不住的;结婚第二年你拿着三万块钱年终奖偷偷入市炒股,结果炒得‘割肉’清仓只剩下八千五;还有去年,你谎称出差跟着丁铛、晓雯两个疯丫头跑去鼓浪屿度假;还有还有,我记得你微博上还有一个比曲洋帅比曲洋善解人意的蓝颜知己……”
  我又惊又恨,惊的是老妈翻脸比翻书都快,恨的是都怪自己平时嘴巴没个把门儿的,把老妈当成了秘密保险箱,尽情吐露私密心事翻晒小得意,这下报应来了!
  我赶紧掏出手机取消那个蓝颜知己的微博关注,曲洋不但小心眼还会打一套长拳,他会把一个已婚妇女的无聊吐槽对象当成准情敌来PK的!
  我恨恨答应了老妈的不平等借款要求,对付曲洋总比对付知晓我全部秘密且随时告密的老妈要容易得多吧!
  2
  事实证明,老公比老妈更难对付。
  送走老妈,我直奔曲洋公司,打算如实相告,负荆请罪。曲洋公司门口,隔着一条马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曲洋正有说有笑、亲密无间地挽着一风姿绰约的女人走出公司,那女人正是他的前女友彭璐璐!作为一个资深谍战片粉丝,我条件反射地掏出手机,调到拍照功能……
  这一天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煎熬到晚上9点,才盼回来没事人似的曲洋。我当然也是演技派的,淡淡开口:“今天忙不忙,都见了哪些老朋友老客户啊?”
  曲洋装傻:“今天开了一天的大会小会,一个客户都没见。”“真的?”“真的!对了,今天下午我那开矿的哥们儿路过我公司,他建议咱们提早把入股金打过去,以免错失良机。”时间关键词对,可不是哥们是前女友啊!我继续探他口风:“你哥们儿叫啥名儿?你俩关系咋样,靠谱不?”曲洋继续装傻:“他叫大彭,大学时候我跟他一个篮球队的,你没见过他,人绝对靠谱!”
  我抄起一个抱枕冲曲洋丢过去:“可以啊,学会跟我玩虚中有实真真假假这一招了,大彭叫彭璐璐吧,校篮球队里你是中锋她是拉拉队队长!你拿着咱家的十万块钱送给老情人,是打算借花献佛还是再续前缘啊?”
  曲洋先是装糊涂后是不认账,等我把手机里的照片亮给他看时,他狗急跳墙:“陶俪啊陶俪,你跟踪我?你拿这些下三滥招数防范盘查你最亲最近的老公?”曲洋辩解,彭璐璐穿着“恨天高”下台阶时崴了脚,所以他才搀扶着她送到门外的。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事,信他才怪!
  一番唇枪舌剑,满屋鸡飞狗跳,直到我第18次把“这日子没法过了,咱们离婚吧”吼出口,曲洋摔门而去。我在朋友圈发微信泄愤: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一个并不熟络的微友“大姐大”第一时间评论:你越成熟,男人越靠得住!我懒得回复她。
  我动手收拾曲洋的日常行李,准备把他扫地出门,作为惩戒。这时门铃响,“及时雨”晓雯驾到。她问清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帮我分析了曲洋多年来积攒下的好人品、严谨行事,给出闺蜜团鉴定结果:这回九成九事出有因,被告还有个不服可上诉的机会呢,何况他是你的老公!
  晓雯拨通曲洋电话,按下免提键,曲洋的申诉一字不落涌进我耳朵:他承认自己有错,错在不该把前女友偷桃换李成哥们儿,但他担心说出实情影响家庭和谐才瞒天过海,他一早保证跟彭璐璐那段校园恋情早已翻篇儿,两人现在的确是一清二白的老同学关系,如有丝毫隐瞒,他出门就被车撞!
  我冲手机吼:“呸呸呸,闭上你的乌鸦嘴,赶紧给我吐口唾沫重说!”曲洋如释重负:“就知道这世上最疼我的还是我媳妇,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我送晓雯出门,感慨女人就是结了婚、生了娃、有了一盘事业,也还是要有贴心交心的闺蜜才算圆满。晓雯欲言又止:“其实,你最好的闺蜜不是我!”
  透过九楼的飘窗,我看到晓雯和一个身影共同走出楼道,那个身影穿着鲜亮,身形苗条,只是不再挺拔矫健。
  3
  经过这场内战,我跟曲洋达成共识,以后双方必须坦诚相待,信任是婚姻的基石,毁了它何谈白头到老。为了以示诚意,我主动向曲洋坦白交代了所有秘密,包括“天价”婚纱,炒股赔掉的年终奖,跟闺蜜们去度假,那个已经删除的微博蓝颜,还有老妈借走的十万块钱,并且约定,以后吵架时谁先提离婚就罚谁干半年家务活!
  说到老妈,曲洋想起一件事,内战当晚老妈曾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俪俪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急躁任性,但她单纯心善,她就是想听你一句实话,想你先低个头,其实她比你知道的更在乎你更紧张你们那个家!”我只剩下一个秘密没告诉曲洋,事后我回过一趟娘家,悄悄翻过老妈手机,她就是我朋友圈里的“大姐大”、微博里的一个忠粉,派遣晓雯来开解我的“及时雨”,她就是一个知晓我所有秘密、随时关注我喜怒哀乐、被我忽略已久的资深闺蜜!
  一天晚上,我接到了老爸打来的电话,说一部分邻居正在小区广场抗议跳广场舞的大妈们,领舞的老妈不肯解散舞队回家,我这天兵必须赶去救场。
  我匆忙赶过去,小区广场上聚集了各色人等,有围观的,有起哄的,有与跳舞大妈们据理力争的。反对派投诉大妈们的广场舞影响了他们的正常作息和睡眠,大妈们则称广场是供小区所有居民使用的,他们的舞蹈时间严格控制在早七点以后、晚九点以前,扰民一说太牵强。双方气氛紧张,老爸怕老妈吃了那帮青壮年们的眼前亏,拉着老妈往外走。
  一向琴瑟和鸣的老爸和老妈突然势同水火,正欲冲上前的我停住脚步,不知该帮谁劝谁。
  眼瞅着老妈被老爸拉扯到了广场边缘,老妈突然挣脱老爸的臂弯,不屈不挠:“我就是要唱要跳,我要跳得健健康康活得漂漂亮亮,陶俪压根就是一个没长大的丫头,事事不让人省心,她不长大,我不敢老!”
  这句比芥末油还辛辣的话呛出了我眼底的泪,多少次我批评过她的老来俏,多少次我嫌她折腾来折腾去的给我丢脸,多少次我认为她就是一个让我烦心、堵心的变节闺蜜!可我从未试图站到她的角度去理解她去包容她,孩子与父母之间的付出与得到,永远是这么令人揪心地不对等、天差地别!
  这场纷争平息于居委会的调解。我和老爸老妈一起回家。老妈交给我一个定期存折,上面是十万块。她从晓雯那里知道我跟曲洋想入股矿石厂,她咨询了所有能咨询的人,跟老爸一合计,觉得风险太高,而我又是个越拦越勇往直前的主儿,她才想出借钱一招。
  我鼻子一酸:“大姐大,我曾经教过你多少次上网你都没学会,这微博、微信你是怎么玩转的?”
  老爸拿出一个笔记本:“自从你嫁出去以后,你妈老觉得你不在她眼皮子底下见天晃她不放心,她找了一队友上小学五年级的孙子拜师学艺,记了半本子的上网笔记,这才天天追踪到你在微博、微信上发的流水账,她常说,知女莫若母,你什么时候彻底长大了懂事了,能把日子过得抗风挡雨了,她就彻底撒手!”
  你不长大,我不敢老。世上还有比这更深远的忧思更醇厚的母爱吗?我很为自己从前那些的自以为是、任性自私而羞愧!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正成熟了,是时候该让父母放心、舒心了,是时候该由我接过这份责任接过这份担当去照顾、守护他们,让他们从容地安享晚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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