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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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故事里说“励志”
  “淮阴屠中有侮信者,曰:若虽长大,好带刀剑,中情怯耳。众辱之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胯下。于是信孰视之,俛出胯下,蒲伏(匍匐)。一市人皆笑信,以为怯。”
  是从《史记·淮阴侯列传》中截出来的,著名的“胯下之辱”。在语言系统中,是一个成语;在历史叙述中,则是一个典故;在文化和教育中,是一个励志的故事,核心是要“忍辱”。为什么要“忍辱”呢?仅凭上面的那一段,是不够的,不完整的。有个完整的白话文版本在这儿,网上搜的:
  淮阴侯韩信,淮阴县人。还是平民百姓的时候,因为家境贫寒,没有什么善行可以推荐做官,又不善于做生意维持生活,经常到别人家里蹭饭吃,别人都很厌恶他。(“性钓鱼于淮阴”的“性”,应是“信”)韩信没事就在城北钓鱼,很多妇女都在河边洗衣服,有一个女人看韩信饿了,就给他些饭吃,一连几十天都是如此。韩信很高兴,对这个女人说:“我一定会很好地报答您。”女人听了很生气,说:“大丈夫不能自己谋生,(真是可悲),我是可怜公子你,才给你饭吃,哪是指望你报答我呢!”
  韩信一次到市集去,被一个屠户欺辱,挑衅说:“你要不怕死,就拿剑刺我;如果怕死,就从我胯下爬过去。”韩信就真的趴在地上,从屠夫的胯下钻了过去。整个集市的人都嘲笑韩信,以为他胆子真的很小。后来被萧何推荐给汉王刘邦,刘邦筑坛郑重地封韩信为大将,再后来韩信因为辅佐汉王刘邦成就霸业的功劳,被封为齐王。
  对一个历史人物的书写,在这儿被浓缩成一个“忍辱”与“拜将”的励志故事。用心明了,逻辑清晰:先有“忍辱”之因,后有“拜将”之果,就像有春种就会有秋收一样。
  是谁最先把司马迁的历史叙述截下来浓缩成这么一个励志故事送给我们的?我不知道,需要专门家的考证。
  我不放心我对这一励志故事的解读。我怕我会曲解励志故事编撰者的用心以及其特别的逻辑。我用手机在网上“百度”了一下,“度”出来这么一段文字:
  忍耐需要修养,忍辱需要度量,而忍辱负重则是一种境界。忍,乃是心头一把锋利的刀,要培养刀捅心头而不惊慌的气度,就要忍得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胯下之辱,占国之欺,争锋之伤……也许还要承受历史的骂名,但他们无怨无悔。
  杀父之仇,忍!夺妻之恨,忍!占国之欺,忍!争锋之伤,忍!我真有些毛骨悚然了。这一类的励志故事,好像要培养恐怖分子一样。在这一串的“忍”中,胯下之辱的“忍”应排在末尾,相比前边的那几个,实在算不得“辱”,可以忽略不计的。
  但还是说“胯下之辱”吧。依上边的引文,我对这一忍辱励志故事的解读应该大致没错。然而,远远不够,“忍辱”不仅和“拜将”有其因果,更是一种修养,一种度量,一种境界。相形之下,我的解读实在有些修养不到,度量太小,境界低下。
  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非君子不能硬装,也就只能以小人之心来看这励志的“胯下之辱”。
  比如,以我的小人之心,怎么也看不出当下的“忍辱”和将来的“拜将”之间会有一种必然的因果关系。依司马迁的原文,当时受“胯下之辱”的韩信,确实是有些“怯”的,“忍”是因为“怯”。如果他知道自己将来会被“拜将”,他还会不会甘受小混混给他的侮辱呢?如果把这里的“忍”说成一种修养、度量、境界,就是对“怯”的美丽的装潢!
  还有,我有限的阅读和现实经历给我的教育是,绝大多数的受辱者并没有韩信那么幸运,是一直忍辱到死的。先忍辱而后官,先受辱而后榮,不能荣不能官的是绝大多数,在终生的受辱中靠着“后荣”和“后官”的梦想,直至忍辱而死,死前还要以先忍辱而后官、先受辱而后荣的故事为子孙励志。这样的励志,可称之为中国人的千年之梦,荒唐而滑稽,几近一个黑色幽默。
  忍辱!忍辱!这样的励志故事,几乎历代都有,穿戴不同,裹的是相同的肉身。也有想不开的,就辱极而亡,为后人怜。或发疯,为后人笑。也有愤然而起的,就成为暴民,为后人诟,为后人嗤。
  还有,受辱成为习惯,受辱者很可能会不觉其辱。我有限的阅读和现实经历给我的教育是,如果是皇帝老儿的胯,匍匐钻胯者还会因此而满脸生辉,两眼放光的。旁观者呢?经常的情形是,因为想匍匐而不能所生的羡慕嫉妒恨。这在鲁迅先生笔下的我们亲爱的阿Q那里就有。何以如此?民族文化心理结构塑造出的民族性格,使之然也。
  我们也有“中华民族不可辱”的教育,大概是针对外敌而言的。对自己的同胞呢?似乎是可辱的。比如韩信之于那一帮小混混;比如夺妻的恶棍、杀父的凶手。难道我们的忍辱励志有内辱和外辱之分?外辱不可忍,内辱就可以么?不但可以,还能忍出一种修养、一种度量、一种境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忍辱逻辑?
  胯下之辱可忍,争锋之伤可忍,夺妻之恨可忍,杀父之仇可忍,占国之欺可忍,如此等等的忍,还有没有边界?拥有了这种没有边界的忍辱,其修养、度量、境界还是不是人的修养、度量、境界?猪在挨刀绝命的时候,可是有反抗的嚎叫的!难道我们的忍辱教育要让我们比猪还不如吗?
  我总觉得,让韩信钻裤裆的那些小混混,和达官贵人们依势欺人的儿子孙子们,古时称为“纨绔子弟”,现在称之为“富二代”或者“官二代”有些气味相投。我实在有些怀疑,这样的忍辱励志,是那些曾经忍过辱而后成为达官贵人的所谓“人上人”送给我们的。他们把“胯下之辱”从《史记·淮阴侯列传》里截出来,浓缩成励志故事,看似励志,实为训诫。这样的忍辱教育,很可能就是他们为了在他们施辱于人的时候,让受辱者甘受其辱,甚至不觉其辱。这样的忍辱教育,似乎给小人物指出了一条能够至达成功的路径,但对绝大多数的忍辱者,怎么看都像一剂迷魂汤:天下太平,有辱就忍着吧,忍着往上爬吧,爬上来的有种,爬不上来的继续忍——忍死你!
  我实在有些想不来,以“胯下之辱”作为励志故事,我们的关注点为什么从来都在“忍辱”与“拜将”的韩信,而要忽略和放过施辱于韩信的那些小混混?辱,耻辱,我们到底应该怎样解读和指认?真正耻辱的到底是施辱于人的混混,还是甘愿受辱的韩信?   没有边界的忍辱,即使不是故意,也是一种纵恶。
  一味地放任恶行,即使不是故意,也是恶行的同谋。
  我们在实施忍辱教育的时候,经常会用一句俗语“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吧”,不忍,刀就会落下,伤及于心。如果这里的“心”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心脏,而与我们常说的精神、心灵有关的话,一味地忍辱,刀就不会落下,伤及我们的“心”么?忍与不忍,到底哪一个更有利于“心”的护卫?
  自己遭辱,能忍,看到别人遭辱就应该更能忍了。如此的忍,忍出来的人格,以至于民族性格,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格与性格?美国波士顿犹太人屠杀纪念碑上刻有德国神学家马丁·尼莫拉的一段忏悔文:
  在德国,
  起初他们追杀共产主义者,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共产主义者;
  接着他们追杀犹太人,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后来他们追杀工会成员,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是工会成员;
  此后,他们追杀天主教徒,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是新教教徒;
  最后,他们奔我而来,
  却再也没有人站起来为我说话了。
  我以为,无论是内辱还是外辱,当“忍辱”失去边界的时候,马丁·尼莫拉的忏悔文中描述的情景就一定会成为现实。抗日战争时期,五六个日本兵、五六杆枪就可以对两千多个中国民众实施屠杀,且能够成功,与我们长期的这种忍辱教育塑造成的民族心性有没有关系?至于内辱造成的伤害和人道灾难,用不着我说,过去有,现在有,将来大概也还会有的。
  励志!励志!
  我们还有许多的励志故事,比如“头悬梁锥刺股”,好像要鼓励我们自残一样。
  忍辱的励志,是否也散发着一股自残的气味?
  励志故事是励志教育的组成部分,关乎民族文化心理结构的形成和民族性格的塑造。我们需要励志故事,也需要警惕那些掺进了“三聚氰胺”或“苏丹红”的励志故事。给食品加“三聚氰胺”和“苏丹红”不正是骗子的所为么?
  在食品,无论有形无形,我主张安全第一。
  小故事里说“孝”教
  国学的又一轮复兴,应该是又一轮“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的组成部分。一批老国学家像沉睡在地下的古董被考古发现了一样,很闪了一阵光,但还是比不得新生的国学家。新生的国学家,不但闪光,而且风光;而且打飞的,去四处的“国学班”讲授国学;而且收银子。另有如于丹教授一类新生的明星国学家,则不屑于收零钱,去的是堂皇的讲坛,和明星一样,收的是出场费,趸钱。总之,国学在复兴的同时,也又一次向国人证明了“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精准无误。这一训导,也在国学里,且在国学的精髓里。
  但这一次想说的不是“国学热”和国学的是否复兴,而是国学中“百善孝为先”的“孝”和“孝”的教育。
  我对国学素无好感,大概是因为中了“五四”那一代鼓吹新文化的文化人,尤其是鲁迅老儿的毒。这么说,有把自己的错误推给别人以净化自己之嫌,但随便吧。事实上,我也阅读过一些国学,得到的印象是:难懂。和中国现在的股市一样,哪一股都没个准头。
  好在“孝”是不难懂的。尤其是几百年前古人给我们赠送的“二十四孝”,不但有文字,还有图画,属启蒙读本。过去听过,约略知道一些,但没有读过。去年写毛笔字,想以“二十四孝”作内容,就在网上百度了一下——我雖不会使用电脑,但却知道网络的丰富和便捷,遇到不知道的,就用手机去网上“度”。这一“度”,就把“二十四孝”的文字全“度”了出来。然后是阅读,然后是摇头,然后就不摇头了。因为要写毛笔字,就用毛笔写出来这么一段:
  “粗分其类,可为三也。一曰很平常,如汉文帝亲尝汤药。二曰神话志怪,如孟宗苦竹生笋。三曰愚顽变态,如吴猛恣蚊饱血;其变态之最者,可推郭巨埋儿奉母。”
  所谓很平常者,是以为这一类的孝子,平常人都可以做到。所谓神话志怪者,是说做孝子须有神魔相助,否则,做孝子和做国学一样,难矣。孟宗一哭,不该生笋的季节生出笋来了,非神力魔力相助者何?神魔显力而孝子成。感天地,泣鬼神,我们是信这一套的。“天人合一”里是否就有这种意思呢?拿不准。所谓愚顽变态者,也许是我的偏激之言。那就把故事移在这儿——要移就原文、诗赞和译文全移,一字不改,以免我歪解。好在文字不多。
  先看我以为愚顽的吴猛:
  原文:晋吴猛,年八岁,事亲至孝。家贫,榻无帷帐,每夏夜,蚊多攒肤。恣渠膏血之饱,虽多不驱之,恐去己而噬其亲也。爱亲之心至矣。
  诗赞:夏夜无帷帐,蚊多不敢挥。恣渠膏血饱,免使入亲帏。
  译文:晋朝濮阳人吴猛,刚八岁,非常孝敬父母。家里贫穷,床上没有蚊帐,每到夏天的晚上,蚊虫多在人皮肤上攒咬。吴猛总是赤身坐在父亲床前,任蚊虫叮咬吸食血液,再多也不驱赶,他担心蚊虫离开自己去叮咬父亲。孝敬的心能如此算是到极致了啊!
  天下孝子都似吴猛,蚊子和为人父母者得福,事亲尽孝而又不杀生,应该成佛的。但蚊子须是不带传染病菌的,否则,会不会有我们这些孝与不孝者来到这个世上,还是一个问题。
  再看行孝埋儿的郭巨:
  原文: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巨谓妻曰:“贫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儿可再有,母不可复得。”妻不敢违。巨遂掘坑三尺余,忽见黄金一釜,上云:“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
  诗赞:郭巨思供给,埋儿愿母存。黄金天所赐,光彩照寒门。
  译文:汉代隆虑(今河南林县)人郭巨,家境非常贫困。他有一个三岁的男孩,母亲经常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孙子吃。郭巨对妻子说:“家里窘困不能很好地供养母亲,孩子又分享母亲的食物。不如埋掉儿子吧?儿子可以再生,母亲如果没有了是不能复有的。”妻子不敢违拒他,郭巨于是挖坑,当挖到地下三尺多时,忽然看见一小坛黄金,坛子上写着字:“上天赐给孝子郭巨的,当官的不得巧取,老百姓不许侵夺。”   因行孝而变态,以至于活埋亲生骨肉,这还是人类吗?难道“孝”教要培养的就是这样的人类的孝子么?
  如果要在“二十四孝”中推崇一个,我选在上述三类之外的老莱子:
  原文:周老莱子,至孝。奉二亲,极其甘脆。行年七十,言不称老。常著五色斑烂之衣,为婴儿戏于亲侧。又尝取水上堂,诈跌卧地,作婴儿啼,以娱亲意。
  诗赞:戏舞学娇痴,春风动彩衣。双亲开口笑,喜色满庭闱。
  译文:周朝时有个老人叫莱子,非常孝顺。他伺候二老双亲,总是极尽所能地做可口的甘美的食物。他的年龄马上就七十了(古稀之年,在当时是极其少见的),从来不在父母面前说老子。他经常身穿色彩鲜艳的婴儿装,像婴儿一样在双亲身边戏昵。有一次曾经在为老人端洗脚水时,故意假装跌倒,趴在地上,学小婴儿的哇哇哭声,逗老人开心。
  七十老儿,着彩服诈跌卧地作婴儿哭,以娱父母。“人生七十古来稀”,远在周代的老莱子七十,父母至少应在八十多九十,均应该属于寿者中的寿者。老莱子和父母都能成为稀有的长寿者,我以为,应归功于老莱子以演戏的方式行孝,可谓之娱亲亦娱己,养生第一妙道也!比之现在电视、书本、网络上到处疯传的那些养生之术,老莱子之法应该更为有效,国人不妨一试。唯一担心的是,十几亿国人都如老莱子一样,天天演戏,中华大地皆为演戏之人,谁去种地做工,赚演戏的银两?或曰,如老莱子七十岁以上者演戏行孝,七十以下者赚钱,那我得问,七十以下的怎么行孝呢?天天演戏要和打工赚钱相互打架的。但这也许是我庸人多虑,以我们五千年之文明,应该有办法兼顾而不打架吧。
  还有,老莱子这样怀童心以行孝的“孝”教故事,是给老孝子编撰的,并不适合儿童。把老莱子放进启蒙教育的“二十四孝”,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所以,我不屑于那些把“二十四孝”画在校园里、送到社会主义新农村的作为,更不屑于房产商把“二十四孝”图装潢在新楼盘的什么地方,作为推销的卖点。但我严重支持,把“二十四孝”图中“戏采娱亲”的老莱子画成图画,送到大爷大妈跳广场舞的那些地方去。
  郭巨埋儿奉母式的孝顺,现在大概不会有,古人也未必会做。但不埋之埋的中国式埋儿,却是大面积的。我以为,那种望子成“龙”而非望子成“人”式的教育,就有些“埋儿”的味道。为什么要成“龙”?不仅可以“奉母”,还要光宗耀祖的。我们整个民族的教育里,实实在在地隐藏着一个孝子。不是么?
  然,“彼一时,此一时也。”曾几何时,世事轮转,我们在几十年前就已經进入“埋母奉儿”的时代了。几代人围着一个小儿,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儿女之于父母,几近于小皇帝——但是,可也别忘了,还是希望儿女成龙成凤的,落点依然是一个“孝”字。
  把“孝”列为百善之首,很可能有一个“不放心”在:不放心自己的将来,不放心儿女的作为。事实是,人为人子,也为人父人母。我以为,行“孝”教不如行“人”教。把人做好了,孝就在其中。做不好人,即使把孝做到变态,孝不但缺位,还可能导致犯罪的。
  如果国家倡导“孝”教,其用意可就不仅在“孝”了,而更在于“忠”。忠与孝是一个什么样的组合,比如“家国情怀”呀,“忠孝不能两全”呀,等等等等,几千年了,是中国人都知道的。
  小故事里说“佛”
  我不是佛教徒,也没学过佛。抄写《心经》,是因为写毛笔字,与学佛无关。
  看了几次《金刚经》,茫然不知所云。现在要写一点和“佛”有关的文字,完全是因为一位未曾谋面的导演朋友发给我的一条微信:
  有人问佛 : “喜欢”与“爱”有什么区别呢?
  佛指了指一个孩子,只见孩子站在花前,久久不肯离开,最后,孩子被花的美丽迷醉,不由得伸出手把花摘了下来。
  佛说:这就是喜欢。
  接着,佛指了指另一个孩子,只见孩子满头大汗地在给花浇水,担心花被烈日晒着,自己站在花前。
  佛说:这就是爱。
  喜欢是为了得到,
  而爱却是为了付出,
  这就是最本质的区别。
  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你若精彩,天自安排!
  这位朋友要导演一部和佛有关的电影,给我发这条微信,除了要和我交流一点他学佛的心得,大概也想让我通过这则故事走近佛地。
  但我却不能同意他转的这条微信对佛的解读,甚至认为这条微信中的这则故事,是编撰者自编自解了一个佛,把人的聪明转嫁给了佛。于是,就回了一条微信:
  “喜欢是为了得到,而爱却是为了付出。这种对爱和喜欢的理解偏离了佛。
  最能解释的就是上边的两个孩子的行为本身。为爱而摘,得到了花,但花已不是花,不仅不再是你爱时的那朵花,也成了一朵没了生命的花。而浇护花,并不失去花,花我同在,相互参与,相互蓬勃。两种都可称为爱,但不同的修为,使爱有了不同的内含。
  佛引导我们通往浇护的修为之爱,而非折花占有之爱。占有了,也就杀死了,花和爱皆不复存在。爱不是为了付出,爱就是为了爱本身。把爱解释或界定为付出,会误导人性,悖离佛意,也远离普世价值。很遗憾的是这种付出论很多,并得到许多人的推广。
  还有,把爱与喜欢对立,褒爱贬喜欢,也是一种误导。为什么认定喜欢就是为了得到?如果说爱是一种欲望,喜欢也就是。如果说爱是一种情感,喜欢也就是。如果说爱是一种德行,喜欢也可以是。我更愿意把它们都看成是一种通往人性大美的修为。付出与得到,共存于一种修为之中。
  佛法一定是合理性的,不武断,也不偏执。折花是因为喜欢的一种修为,折花之后,花与喜欢同归于尽。我们否定的不是对花的喜欢,而是不欣赏喜欢花而折花的修为,还要呈现出这种修为会有什么样的因果。故事已经说明了一切,要警惕对故事的误读和曲解。”
  我没学过佛,却对“佛”发了这么一通说辞,实在是一种鲁莽的勇敢,但却不认为是胡说。在中国,不学佛,也会闻到佛的气味。这一点儿鲁莽的勇敢,大概就因自以为也闻到过佛的气味,知道一点佛的。   在我的印象里,“佛”经常是被箴言化的,而且是中国式的箴言化。说到“箴言化”,还是去年写毛笔字的事儿,曾写了一条关于“箴言”的:
  “《圣经》有箴言,是《圣经》的组成部分。老子有《道德经》,庄子有《逍遥游》《齐物论》。老庄无有箴言,老庄被喜欢箴言者箴言化。老庄不再是世界观。箴言以机巧肢解肌体,消解结构,使其几近于心灵鸡汤,精致庸俗,聪明媚俗。”
  不仅老子、庄子,几乎所有的国学都可以,事实上差不多都被箴言化了,近似于一匙又一匙的心灵鸡汤。比如从老子庄子来的“上善若水”呀,“大象无形”呀,“为而不争”呀,“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乎江湖”呀,多了去了。
  一本《论语》在于丹教授的嘴里,几乎都成了箴言式的“鸡汤”,落在纸上,就是她的《论语》心得,取一条来看看——
  《论语》原文: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于教授的解读:
  “什么叫‘仁者不忧’? 就是说,一个人有了一种仁义的大胸怀,他的内心无比仁厚、宽和,所以可以忽略很多细节不计较,可以不纠缠于小的得失。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做到内心安静、坦然。什么叫‘知(智)者不惑’?在区区半个世纪之前,一个人一生可能就在一个单位,婚姻基本上不会有任何变动,从小到老可能就住在一个大杂院里。人们的烦恼可能是生活的或然性和可选择性太小。但在当今社会,我们的痛苦不是没有选择,而是选择太多。这是一个繁荣时代带给我们的迷惑。我们无法左右外在的世界,只有让内心的选择能力更强大。当我们很明白如何取舍,那么那些烦恼也就没有了,这就是孔夫子所说的‘知者不惑’。什么叫‘勇者不惧’?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就是‘两强相遇勇者胜’,也就是说,当你的内心足够勇敢,足够开阔,你就有了一种勇往直前的力量,自然就不再害怕了。一个真君子做到了内心的仁、知、勇,从而就少了忧、惑、惧。”
  南怀瑾先生是大师级别的,对《论语》中这三句话的品赏,和于丹教授虽异口而同一个味蕾。他是这么解读的:
  “这里孔子说的‘知者不惑’的‘知’,等于佛学中智慧的‘智’,而不是聪明。真正有智慧的人,什么事情一到手上,就清楚了,不会迷惑。‘仁者不忧’,真正有仁心的人,不会受环境动摇,没有忧烦。‘勇者不惧’,真正大勇的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但真正的仁和勇,都与大智慧并存的。”
  看他们的解读,孔圣人讲“仁”“知”“勇”好像教人养心一样。养心不也是一种养生么?这实在不像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圣人说的话。在我的印象里,孔圣人应该是忧国忧民忧天下的,不忧,何以显其“仁”?即使有大智大勇,也应该有惑有惧的。如果说成这样:仁者之忧,其忧也,在国之不国民之不民天下不復为天下;智者之惑,其惑也,在国之不国民之不民天下不复为天下;勇者之惧,其惧也,在国之不国民之不民天下不复为天下。这才有点像我们的儒学祖师的仁之观,智之观,勇之观。我怀疑,我们看到的《论语》是不是在抄写传承的过程中落词漏字了?
  但南怀瑾先生终归是大师级别,要比于教授丰富得多,用一个“智”字,就把孔子和佛连在了一起。佛是讲智慧的,甚至,佛就是智慧。
  事实上,佛之于中国式箴言化也是不能幸免的,非但不能幸免,而且还要更多。你看,还有“诗”呢: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据说这首“禅诗”是六祖慧能的改作,修改神秀和尚的。神秀和尚的原诗是这样的:
  身是菩提树,
  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
  神秀的诗,证明着他还是一个俗人。俗人的诗,经慧能一改,立刻脱俗,超俗,拔俗,空灵而有禅意了,就成了诗样的箴言,诗样的偈语。依我——当然是俗人了——的理解,慧能的改作可以用一个等式表述,就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或者: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如果是生命,只有在真空的世界里,才不会惹染俗世的尘埃。问题是,真空的世界会给生命创造存活的条件么?
  可这首诗,实实在在地成了中国智慧的一种,久传不衰。我虽不懂佛,但就凭我闻到的那一点儿佛的气味,敢说,这样的诗,不是佛的智慧。因为我不相信,佛之于人,就是要教人明白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度”人去真空的世界里生活的。佛不是讲轮回的么?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那轮回算什么呢?何况,满世界的人都被“度”进了真空之地,就都成了佛么?无吃无喝,无屎无尿,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这就是佛要做的伟业么?
  还有一则呢,是从朋友圈里来的:
  弟子问佛祖:您既神通又慈悲,为何还有人受苦?佛祖说:我虽有宇宙最大的神通力,但依然有四件事情是做不到的:第一,因果不可改:自因自果,别人是代替不了的;第二,智慧不可赐:任何人要开智慧,离不开自身的磨炼;第三,真法不可说:宇宙真相用语言讲不明白,只能靠实证;第四,无缘不能度:无缘的人,他是听不进你讲的话。天雨虽大,不润无根之草;道法无边,难度无缘之人!
  一个“缘”字,就把如我一样的大多数俗人推到了九霄云外,那些要修行成佛而不得的修行者,也只能在佛门外独自悲催,望佛而生叹了。
  在这样的时候,佛的慈悲呢?
  我是真真注定与佛无缘了。
  但依然不屑于故作有缘人假佛之名调制的各色近似于鸡汤一类的箴言、偈语,哪怕是诗!
  在我看来,所谓的心灵鸡汤,就是聪明人给自以为聪明或想变得聪明的人用所谓的格言、警句,甚至诗和故事,调制的带有迷幻效用的心理和精神自慰品。这类东西可以有,但不可多有,更不能依赖。生存的凶险,活着的艰辛,重压下的心理和精神需要自慰,舒服那么一下下,从现实中逃离那么一会会儿,喝杯茶,吃几口甜品,这可以叫小憩。然后呢,还要回到现实中去,实实在在地面对凶险,面对艰辛,在该开路处开路,在该架桥处架桥。想永远逃离或称之为成佛,只是一个幻想,就如同人成不了龙一样,人也成不了佛的。就是退到庵庙里做尼姑和尚,那里也不是真空之地。我虽没实践过,但和尚尼姑却是见过的,甚至有过朋友式的交谈。他们都不在真空里。问他们是否真以为“本来无一物”,他们给我的是一个善意中有真意的微笑。以我的理解,他们微笑的真意就是,那一类人造的格言、警句、偈语,也包括诗,可以是智力和思辨的游戏,有意味却并不解决现实问题,更无从解决未来的问题。它们有抚慰,但不可沉迷,否则,就真成了“鸡汤”,也许还会成为鸦片和海洛因,让我们在迷幻中飞升、堕落,自觉着在舞蹈,而在社会,则是行尸走肉。   至于诸如“知足常乐”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呀之类的真“鸡汤”,是那些可以生存而不再想,或无力更有尊严的生存者们的专用自慰品。平庸的社会流行的就是这一类东西。
  又与佛无关了。就此收住。
  小故事里说“鸡汤”
  从“佛”说到了心灵鸡汤,好像还可以再说点什么。那就再试着说。
  关于心灵鸡汤,网上有定义的。“百度”一下,是这么说的:
  心灵鸡汤,就是“充满知识、智慧和感情的话语”,柔软、温暖、充满正能量。可以怡情,作阅读快餐;亦可移情,挫折、抑郁时,疗效直逼“打鸡血”。这也是“心灵鸡汤”风靡不衰的原因。大众化口味,励志化包装,快餐式文本,无须动脑就可脑洞打开。当前快节奏的生活呢无处不在的压力,偶尔也需要这种激励味十足的“语言艺术治疗”。
  2014年4月网络刮起一阵“反心灵鸡汤”旋风,用来反讽内容陈词滥调,过于功利或空乏,令人麻木的文章。
  中文名:心灵鸡汤
  外文名:Chicken Soup
  历史题材:禅师 佛祖 于丹 白岩松
  适用范围:中青年女性,学生
  含义:人不只胃肠有饥渴感,心灵也要给养,于是就有了“心灵鸡汤”,吃多了,难免会花开两朵,要么腻歪,想换口味;要么痴迷,至死不渝。“反心灵鸡汤”没有“心灵鸡汤”的温暖,但某种程度上有着与“心灵鸡汤”相同的功效,味道是辛辣、扎心了点,却一样提供慰藉心灵的能量。众口难调时,多一些选择,未尝不是好事。不管什么“鸡汤”,可口、怡情就好,大不必太放在心上。
  我这才知道,2014年曾有过对“心灵鸡汤”的“围剿”。战况呢?看现在的网络和手机微信,就可以判定,不管当时围剿者的“炮火”多么猛烈,最终还是输了的。今时的旧战场上,心灵鸡汤不但蓬勃而且青葱,看不见一丁点遭过枪火的痕迹,茁壮地成长着,壮大着。如果把养生类的格言警句也划拨进去,心灵鸡汤应该是刷屏的第一主力军。
  我这才知道,我上一篇关于“心灵鸡汤”的小不敬,不过是对着广而深的浩浩林莽用弹弓打了一枚弹子儿,而且落伍了近两年时间。
  我也知道了,“反心灵鸡汤”,“在某种程度上有着与‘心灵鸡汤’相同的功效”,“一样提供慰藉心灵的能量”,等等等等,比我公允多了。
  但我还是对其“适用范围”的界定有点异议。心灵鸡汤的适用范围不仅在“中青年女性、学生”,我们的儿童和老年也在消費主体之列。
  但我还是站在“反心灵鸡汤”一边的,理由已写在上文里了。
  现在想说的是,不仅中国式箴言、格言、警句、诗和故事可以是心灵鸡汤,人也可以把自己有意或无意地调制成一罐鸡汤,自品自慰之余,也惠及偏爱鸡汤的众人。
  这也是网上得来的一个感悟——我虽不会上网,但有手机微信。是从故事里得来的。现成的“故事”太长,我缩编如下:
  有一位27岁的80后诗人画家,在终南山以4000元20年的租金,租了一块地方,筑巢造屋,养鸡养鹅,喝茶品酒,并拍照,并要写诗画画,“借山而居”了。他以图片和文字组合的方式,把筑巢造屋的过程通过公众号公之于众,一时波起云涌,引来百万点击和转发。然后呢?这位诗人画家就名闻四方。出版社约稿出书,这位诗人画家就写书。网友羡慕好奇,问题多多,这位诗人画家就随性随情随势而答,循环往复,至今还在发酵。也有人去终南山慕名拜访。这样的拜访多了,就使得这位诗人画家不胜烦扰,只能择人而待,比如师友,比如师友的师友,实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相信这一位80后诗人、画家的作为并非要书写“终南捷径”的现代故事,他不过是因为自身的原因,想另找一个能够安顿自己的身心,平静地生活、写诗、作画而已。选择终南山,也不过恰好有这样的机遇。在山里结庐造屋,有乐趣更有辛苦,把这些拍成照片并配以文字,几近于一种自况的实录。把它们发布在网上与网友分享,如同画家的画展、作家的发表文章一样,甚至比画展和文章还要来得自然、随意。说“几近于自况的实录”,就是说还不完全是“自况的实录”,因为有取舍,有润色,又几近于一幅幅图文组合的“作品”了。说“比画家的画展和作家的文章还要来得自然,随意”,则是说这一幅幅图文组合的作品系列,并非预先的设计,都是过程的随机“实录”,虽然有取舍,有润色。
  这稀奇么?稀奇也不稀奇。
  终南山有5000余——据说,外来的隐居者,古称“隐士”。而这位80后诗人、画家不要做隐士,不但不要做,还要以言“隐士”骂人的。
  终南山有多少原住山民?无可“据说”。而这位80后诗人、画家,不是终南山里的原住,也不是新入的山民,只是“借山而居”。
  隐居者意在隐居,隐而不言,居而不为外人道。山民是连“隐”的资格也没有的。居终南山,是生就的,命定的。即使想把这种“命定”为外人道,恐怕也没有“道”的能力。
  而这位80后诗人、画家与上述的隐居者和原住山民不同,不仅只是借山而居,还要为外人道。就因为是诗人、画家,要居而诗,居而画,也包括因诗画而实行的“借山而居”。
  这不,结庐造屋的图片和文字一幅一幅地发布出来了,云啊树啊,鸡啊鹅啊,室内室外啊,朋友尼姑啊——这些,对山里的隐居者和原住山民,实在不算得稀奇,但对山外的人,尤其对拥堵在城市里每天吸食雾霾的人,这样的生活就显出一种稀奇来,新鲜而有趣。图片都是纪实性的,算不上精心的摄影艺术,文字则俏皮而机巧。比如他的几只鸡,有好多幅,都配有不只是俏皮而又机巧的文字,摘取一些放在这儿——
  有一幅的照相下边,配的文字是它们的名字以及名字的由来:
  “比如翠红,兰英什么的。毛色鲜艳,双目圆睁的叫红艳吧,听上去很泼辣。柔软一点的,叫玉珠,像小妹。每天和大公鸡眉来眼去的,叫春花了,很风骚的婆娘。大公鸡呢?果真雄赳赳气昂昂,很霸气,叫雄霸吧?熊霸?不行,不够屌丝。鸡霸?算了,当我没说,还是叫建国吧。”   还有:
  “我覺得凤霞长得不差啊,丰乳肥臀,多有母鸡味儿。比那几个婆娘身材都好,眼神也柔软的多。”
  还有:
  “不信你看看凤霞,再看红艳,明显,凤霞就很凤霞,红艳就很红艳。”
  另一幅照相配的是:
  “大公鸡的三妻四妾。”
  还有一幅:
  “两只公鸡,一只母鸡,那么,其中战败的一只,就会被孤立。两只母鸡,一只公鸡,那么这两只母鸡,就会形影不离,成为闺蜜。
  “一窝母鸡,一只公鸡,这样公鸡就有了公鸡的范儿,母鸡就也有了炖鸡的味儿。”
  有趣吧?接地气吧?按现在的文艺理论来说,就是“有生活”。
  给路遇的尼姑们配的文字是:
  “偷拍一张。
  “见过很多出家人,很少能看到面相好的和尚,大多愚钝,浑浊,倒是面相好的尼姑有很多看上去很干净的。
  “女人容易令男人浊,却也容易让自己清。你看,那些单身的女性,大多数都很‘清’。”
  有一幅照的是野花:
  “我发现野花总是更好看一些,就像花园里的月季,我们都见过。但是墙角里开出几朵雏菊,就动人的多。
  神秘的陌生感,给人带来的,不只是新鲜。”
  我以为,这一段配文的最后一句,可以是这位80后诗人、画家其所以让生活显得稀奇,也让网友们感到稀奇的一个贴切的注脚。
  终南山里的隐居者和原住山民,也有鸡鹅,也能看见花草,云雾,也要刷墙,也要喝茶,也会和尼姑相遇,却没有“神秘的陌生感”。眼见的,亲为的,都是日常的,甚至是日复一日地复制,就不会有那种“不只是新鲜”感的。就是有手机相机,也不会把它们拍成图片,并配以机巧伶俐的文字,公布于世。说他们“知生活而不知生活的艺术和艺术的生活”,大概算不得贬损污蔑。说这位80后诗人、画家“不仅知生活且知生活的艺术和艺术的生活”,也算不得赞美奉承。但我更认同“神秘的陌生感,给人带来的,不只是新鲜”。隐居者、原住山民和这位80后诗人、画家的区别也仅仅在此,否则,这位青年艺术家“借山而居”的生活纪实,在网上的点击率和转发率就会大打折扣,稀奇就不会稀奇,至少不会这么稀奇。
  “神秘的陌生感,给人带来的,不只是新鲜”,正是这位80后诗人、画家“借山而居”初起阶段的自我写照,也是其“网络效应”首先的原因。
  终南山大概也是一个原因,尤其对山外的城市人。事实上,就生活而论,许多城里人也拥有着他们各自的诗意生活,但城市是千篇一律的,终南山只有一个。在远离喧嚣的终南山里幽居,会尤显诗意——
  是现代都市生活里逃离出去的一个童话。
  是对抗已失去弹性的社会现实的一个古本再现。
  古本再现,古已有之,不足为奇。
  也就是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位80后诗人、画家,在“借山而居”的初起阶段的生活,以及对将来的带有诗意性的预判,对那些想从单调重复的现实中逃离出去而又不能者,就成了一罐心灵鸡汤。能清心么?能。能抚慰么?能。能像他一样去终南山租一块地方过像他一样的生活么?也能的,4000元20年,结的庐造的屋,也不奢华,很简朴的,但做不到。为什么呢?这位80后诗人、画家和网友的问答交流中,也有这方面的内容。有诸如爱人、父母、孩子这些俗世的牵绊在,断不了。这可是俗根吔。别说断俗根,就是断几条枝蔓也难,有心无力断俗根,那就只有遥望终南徒奈何了。
  再具体些,想过终南山冬天里房间的温度么?寒风里去茅房屙屎尿尿呢?稍稍这么想一下,“借山而居”的诗意也许会褪去一大半的,还能是一罐鸡汤么?
  生活里有诗画,可生活更多的不是诗与画。
  如果能斩断俗根,不用到终南山,就在所在的城市,也可以拥有诗意的生活。不是“中隐隐于市”么?终南山虽有名,终是山野,隐于野,小隐而已。大隐还要隐于“朝”呢!“朝”是什么?官府啊,也叫机关的就是。如此,还有必要把别人的生活当鸡汤喝么?
  我不反对喝鸡汤,只是主张喝几口之后再回到自己的现实,创造属于自己的生活,让日复一日的日子,显出“神秘的陌生感”来。这样,就如同“神秘的陌生感,给人带来的,不只是新鲜”一样,鸡汤也就不只是鸡汤了。
  还有,80后诗人、画家晒出来的“生活实录”,仅只是他新生活的起始部分。从他和网友的互动中可以看到,在以伶俐机巧地回答“逗你玩”之外,也不乏对生活和艺术的见地。看了他的图片和文字,也应该算他的一个间接的网友。我佩服他开拓生活的勇气,也相信他在将来的幽居中,不会有日复一日的复制。即使有,也不会让日复一日的复制浇灭生活的诗性,不仅以诗意幽居,还有品相俱佳的诗作和画作与我们分享。我以为,在这个时候,他已拥有并晒出来的这一部分,对他,对网友都将不再是一罐鸡汤,听说他的帖子已能因“打赏”赚钱了,书也卖得不错。坚持下去,应不再是问题。这也是作为一个间接的网友对他怀有期待的理由。何况,有他“沐暄堂”自信的宣言:
  “这一生的时间都可由我任意支配,并会持续下去;有电影、音乐、书,有宣纸、毛笔、油画框;有鸡有鹅,有猫有狗;有山有云有风有太阳,有吃有喝有余粮。可以自然醒。”
  还有呢:
  “我想要的一切,我都有。我不想要的都和我无关。”
  然而,世事难料,人生易变,也许哪天他又下山了。也许如他说的,“因为爱”,又要有新的生活了。也许不是“因为爱”,仅只是因为想下山了。那又怎么样呢?不怎么样。也没什么稀奇。上来下去,出来进去,不也是人生的一种写实么?
  小故事里说“勇者”
  想说几句“勇者”,是因为曾说到过这几句圣人的语录:“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
  在我们的儒学文化系统里,我的印象是,仁者应该有忧,知者应该有惑的。范仲淹应该是儒学的弟子,也是儒学中人,其心志与才情,仁知兼有。《岳阳楼记》写的不就是他的“忧乐观”么?其中的“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中小学生都可以背诵的。“微斯人,吾谁与归”可谓掷地有声,是不屑于和那些不忧天下的人为伍的。因其忧而见其“仁”,因其文而见其“知”,应该是没错的。但是不是“不惧”的勇者,可就难说了。   我们的儒学文化,推崇的是无所畏惧的勇者。说得圆满一些,就是那些怀仁人之心,有智慧、明事理的勇者。所谓大智大勇、智勇双全,都是给真勇者的美辞。
  但我的看法却有些不同,甚至相反,以为仁者应该有忧,智者应该有惑,真正的勇者也应该有所惧。原因呢?也说得圆满一些吧,就正在于怀仁人之心,有智慧、明事理,所以才会有所惧的。死于刑场上的英雄,如江姐、张志新、林昭,应该是不惧死的勇者。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但不惧死,是因为有比死更可惧的东西,比如信仰,比如对自我的背叛。背叛与就死,前者更让她们可畏可惧,所以才有慷慨赴死,成为真正的勇者,让生与死都显出了它们的尊严。我们只看到了她们的“勇”,而忽略了她们精神深处的“畏”和“惧”。这还是几个女性。如她们一样的男同胞,古今都有,可以数出更多。如果人民英雄纪念碑上要刻出英雄们的姓名的话,我觉得,这一类因为有所畏有所惧而敢于赴死的勇者们,应该列在最前边。
  我们在教人做勇者的时候,忘记了教人畏和惧,以及畏什么,惧什么。民不畏天地,奈何以天地惧之。所以,“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但还是怕地震,怕海啸,怕酷刑。说到底,是怕死,要苟活——忘记了有所畏有所惧的勇者的教育,就有可能塑造出这样的,人民的性格。
  《水浒传》里的李逵应该算一个勇者。鲁迅——又是鲁迅!看来中他的毒实在不浅——在一篇题为《流氓的变迁》里说到过,“李逵劫法场时,抡起板斧来排头砍去,而所砍的是看客。”把这位勇者划归到强盗里去了。我是同意鲁迅的。就算看客们可憎可恶,也不至于要被削臂砍头吧。至少,为救哥哥宋江,李逵这么一砍,虽显了“义”,却失了“仁”。
  我们推崇大义灭亲的勇者,小说戏曲里很有些这样的故事,也是显了“义”而失了“孝”和“悌”的,实在有违我们的儒学文化。
  儒学文化也自知自身的矛盾,所以有“忠孝不能两全”的哀叹。小说戏曲里也很有些这样的故事。或者尽了“忠”,却失了“孝”,或者尽了“孝”,却失了“忠”,顾此失彼,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大智大勇”“智勇双全”的勇者,也难“全”一个完美的人格。
  然而,好像也不尽然。不怕天不怕地無所畏惧又能成正果的勇者应该有吧?我想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个:孙悟空。
  美猴王孙悟空孙大圣,是我们伟大的小说家贡献给人类的一个艺术形象。洋人能否认可并喜欢,我有些怀疑,所以,我更愿意认为,这一形象更多是贡献给我们的,也很得我们的喜爱。即使没看过那一本《西游记》,仅层出不穷现在还有人继续着的电视剧、动漫电影、连环画,还有戏曲,早让它家喻户晓了。要说著名,它应是中国第一,至少孔子是比之不及的。
  这位“猴子”,用一两个小故事是无法尽述的,但略而述之,也就两段。一是大闹天宫,一是西天取经。
  先说它的“大闹天宫”——
  如果要分类,孙悟空应属于土生的猴精,大闹天宫是因为“不满现状”。天宫也称天庭、天朝。天朝的首脑玉皇大帝是个时而讲原则、时而又放弃原则的和事佬,对许多事件的处理不是依天条,而是依天朝臣僚的主意,以计谋应对。由于是计谋,也就有穷的时候,怎么办呢?妥协——也就是没有天条,或不坚持天条。对孙悟空的大闹,就是这样的。不但不讲天条,还给它官做。但给它官的目的,不是让它做事,而是让它不闹事。不闹事儿就好,万事大吉。
  但孙悟空还是要闹的。这倒与做事不做事关系不大,而是猴性难改。还有,官职太小,且无权无势,只管马而不管“人”——天官和天民。以它自以为的本事和能力,给它这样的官职,实在是一种愚弄,太不把此猴当此猴了。失脸面,没范儿,所以要闹,一直闹到得了“齐天大圣”的名号,和天可以比肩,还要插一根威风的旗杆,扯一面醒目的旗帜。这可是连玉皇大帝也没有的“特别待遇”。
  但还是要闹,依然是因为猴性难改。还有,想玩的不让玩,想耍的不让耍,天朝难耐。终于闹到天朝有法不能依、有力无力管的地步,这才在天朝之外,请来法力无边的如来佛祖——天朝是仙界,如来是佛界,佛与道就成了一个组合。如果不是因为“泼猴”的闹,仙是仙,佛是佛,不搭界的。
  泼猴再泼,终“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虽然在佛祖的指头根儿下,撒了一泡尿,还是被压在了五行山下。一压,就是500年。直到一位僧人要去西天取经,会遭九九八十一难,需要一个有猴性的角色保驾护航,被压在五行山下的泼猴才被想起来了——给个事儿让它去做。
  这就到“西天取经”了。
  猴性难改,又闹起来咋办?
  弄一个紧箍咒,把猴性关在“制度”的笼子里。
  所谓的九九八十一难,就是有许多妖魔鬼怪挡道。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呢?天朝和佛祖是否清楚?也许清楚,但并不明说——大都是天朝的“宠儿”,或因小偷小摸,或因小厌小烦,而下到凡界,成精成怪,祸害人间了。天朝实在疏于管理和教化,只顾喜乐,丢失了“宠儿”,也不去寻找、缉拿,直到要损害和毁灭取经的大事,接到状告,才去“双规”。如果不是泼猴的状告求援,这些妖怪们大概是不会被“双规”,要任由它们祸害人间乡里的。这倒是这位泼猴给人间办的一样善事。
  也有一些妖魔鬼怪是土生土长的,但细究起来,也大都和天朝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亲戚裙带,兄弟朋党,花样多多,不一而足,它们都是泼猴金箍棒下的敌手。
  到这时,泼猴也分明是天朝——不只天朝,还有佛界的宠儿了。
  诸如打、砸、抢、偷这样的事,泼猴都做过的,做得好玩有趣,甚至解气痛快。我们对这位泼猴的审美,缘由大概在此。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可见,猴子的神力不容置疑。“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喜爱中有着信赖和期待。曾经的红卫兵的打砸抢,也许正是对这一猴性的传承,且受到鼓励的。
  民众更喜欢这样的猴性,也都有着这样的猴性,或隐或显。勇敢一些的,就生成现实事件,哪怕是杀人。对这一类的现实事件,我们的解读大都倾向于“因为不满,所以反抗”“即使犯罪,情有可原”,遵循着这样的现实逻辑。   但泼猴是有火眼金睛的,能识出真的妖怪。
  泼猴因为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成正果,升而为佛了。
  猴性呢?
  留在人间了。
  能怎么样呢?
  会发酵的。即使天天诵经,日日念佛,也难以改良成健康的人性。
  所以,还是有所畏惧的好。无所畏惧的勇者,大多是草莽之勇。奉天不为天,敬地不惧地,天地不作死,自己也会作死自己的。
  小故事里有“洞见”
  我有时会给笔记本里记点东西,或一件纪事,或几句感想,或既非纪事,也非感想,日后翻出来看时,连自己也忘记了为什么会有的一些文字。
  几年前的一则“纪事”,却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2010年1月31日9时左右,突发心梗,几经周折,120送唐都医院,已是四小时之后。手术,电击,再手术;再电击,再手术。45分钟可完成的手术,在两小时后完成,心脏里多了两个支架。
  2011年2月21日,农历正月初八,重新住进唐都医院。23日,心脏里又放进了一个支架。
  连续两次支架手术,加上五年多前放进的一支,四个支架使心脏继续正常工作了。“坏”了的心,似乎是可以“支”好的。
  但还是受到严重损伤,不仅是生理的。
  受损的“心”需要逐渐恢复。
  每天有朋友发一则短信。其中一则是这样的:
  (2月21日21点零四分)从前,有一个脾气很坏的男孩,他的爸爸给他一袋钉子,告诉他,每次发脾气或者跟别人吵架以后,就在院子的篱笆上钉一根钉子。第一天,男孩钉了37根。以后的日子里,他慢慢学着控制自己的脾气,每天钉的钉子逐渐减少。他发现,控制自己的脾气要比钉钉子容易得多。终于有一天,一根钉子都没有钉,他高兴地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爸爸说:从今以后,如果你一天都没有发脾气,就可以从篱笆上拔掉一枚钉子。日子一天天过去,最后,篱笆上的钉子被全部拔光了。爸爸带他来到篱笆边,对他说:儿子,你做得很好,可是,看看篱笆上的洞吧,这些洞永远也不能恢复原来的样子了,就像你伤害了某个人,你就会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伤口,像这个钉子洞一样……
  钉子。洞。心。
  我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小故事,不知出自何处。朋友发给我,好像是专对我这几年的心脏说的。
  对故事里的“洞”,我更愿意这样理解:它不是对孩子的指责,甚至也不是提醒。因为指责和提醒既不能使“洞”修复,也不能保证以后不再发生伤害。它是事实的陈述,是人性的证明。正因为此,它比指责和提醒更有力——说服力、证明力、震撼力。
  一個充满善意的小故事,在我这里,竟显出了一种严酷。
  这正是我和我的心脏都要面对的——现在把它挪移在这儿,是因为又一次地想起。也因为想起,想再说几句。
  我以为,小故事里的那位父亲,是懂得“洞”的,也有他的“洞见”,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导演”。是对生命历经残酷的伤害,并存有后果的一种不失严肃的模拟。
  只要有点经历——说大一点,就是历史——就难免“打洞”。我们也不例外,自打过,也被打过的。
  当然,我们也有“洞见”的。比如,我们以为洞是可以修复、补救的。把几十万读书人、知识者收监改造就是一次打洞,至少“扩大化”是吧。几十年后,给他们平反摘帽子,就是所谓的修复、补救。然而,那些死掉的性命呢?失掉的年华呢?后来的又一次长达十年的“打洞”,然后“平反”“昭雪”,也是一种所谓的修复、补救。然而,那些死掉的性命呢?失掉的年华呢?经过反思,是由于“四人帮”造成的,“把四人帮造成的损失夺回来”也是一种所谓的修复、补救。然而,能夺回来么?“大干快上”“一天等于二十年”,固然很振奋,但振奋之余,是否想过,如果现在的一天能等于过去的二十年,也仅只是证明着我们过去的懒惰——一天可以做成的事,我们竟做了二十年!
  还有,“修正错误,以利再战”,也是修复、补救的一种。然而,过去的错误本身能修正么?那叫“以错为鉴”好不好?过去的错误是一个既成的事实好不好?要修正曾经的错误,就得有回到过去重来一次的本领。我们有一个词叫“覆水难收”。“一碗水泼出去是收不回来的”,是这一个词的通俗版。我以为是对的。
  忽而想起多年前,我受朋友推荐,要以一位煤老板为原型,写一部电视剧。写煤老板,就得知道一点挖煤的知识,就去陕北做了一次实地的“采访”,就被他们像“掏白菜心”一样的挖煤震惊了,甚至有些惊恐,也知道了不仅杀人者会疯狂,赚钱也可以疯狂的。他们挖煤的“洞”实在比小故事里篱笆上的洞还要扎眼,触目惊心,是挖在大地上的。当然,他们致富了,一个煤窑年入5000万,两年就可以跻身亿万富翁之列。我没法写这样的电视剧,单方面撕毁合同,退了预付的稿酬。这种只要现在不顾将来的致富,在中国近三十多年里,是大面积的。给环境、资源挖出的“洞”以及“洞”的效应,不是正在显现,正在让我们受用么?
  穷凶极恶式的疯狂的修复、补救,甚至以“夺回来”的心态,会促发新一轮疯狂的“打洞”。
  或说,他们会遭报应的。实情却是,打洞者已经住到了大城市,并没受到不好的报应。又或说,会在他们的儿孙身上报应的。实情却是,他们的子女大多去国外上学了,将来的儿孙们,也许还会成为外国人的。
  所谓“报应”,也是我们的“洞见”。我们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实的情景却并不这样,甚至还要相反。“善有恶报,恶有善终”的事儿,古今都有。就拿贪官来说吧,反腐反出来的贪官,可以说他们遭了报应,但实在是少数,谁都知道的,少到会让人想起“不幸而中弹”这样的话来。大多数的贪官,或移民,或“平安着陆”,或干脆还在贪着。他们都是给我们“打洞”的人,所谓的“报应”,并没有落到他们的身上。
  善恶报应的“洞见”,实在是好心人说给自己以自慰,或好心人说给好心人互相安慰的。这样的“洞见”,是无奈又无力者的“洞见”,要把现实里的洞交给天界,寄望于菩萨。
  要说“洞见”,小故事里的父亲比我们高远得多,也很实在。
  小故事已经告诉我们了,洞是无法复原,也无法修复、补救的。
  小故事没有告诉我们,菩萨是靠不住的。
  怎么办呢?不要紧,我们还有一个“洞见”,那就是:不要看见——以为捂住眼睛不看,洞就会不复存在。这可称之为“捂眼法”。
  “捂眼法”有效吗?有的。否则,不会一味地“捂眼”。
  但“洞”绝不会自行消失。
  我们要的历史记忆,是篱笆上的花朵。
  所以,我得修改一下我笔记本里“甚至也不是提醒”的那一句,改成“甚至就是一个提醒,也只是一个提醒”——
  虽然不能修复,也不能保证不再打洞,却可以提醒:小心些,别打洞,或者,少打洞。”
  如果有洞,不管是自挖的,还是被挖的,虽然不能复原,甚至也不能修复、补救,也不能保证不再打洞。但回头看几眼,不寄望于“善恶报应”的菩萨,埋怨也没用,还是以“洞”为鉴,小心些,别打洞,或者,少打洞。这也许于现在和将来更实用,更有益。如果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可就要去万劫不复的境地,遭大报应的——在个人,会有例外;在整个民族,则不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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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何宇喆 1999年6月生于陕西西安,现就读西北大学附属中学。酷爱文学,热衷历史,浅涉军事,爱看评论,有较强的思辨性。字里行间散发出独特的文化底蕴。曾两次在全国中小学生“创新杯”作文征文中获叁等奖;第十一届全国创新作文大赛初赛获一等奖(赛程尚在进行中)。文章曾多次发表于校内外各级刊物。  若说起中国的宫殿,你第一个便会想到故宫。紫禁城内,一派辉煌,似乎让时间定格,它能引发你无尽的感慨与思古幽情。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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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光有阴,光而不耀,阴而不沉,是为光阴。  书页泛黄,沉淀着时间缓缓地老去,像是薄薄地镀了一层纱,散发着妥帖而沉稳的味道。穿过岁月,践行着生命的温暖与光明,走出黑夜的冗长与晦暗,让行走成为一种对生命的敬仰,而不是对光阴的敷衍。张爱玲曾说:“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就这样遇着了,与《文化苦旅》,与余秋雨,与浮世浩荡,江湖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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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瑞阳 18岁,就读于湖北省荆门市龙泉中学。曾任全国著名优秀校园文学社团岚光文学社副社长。高中阶段有十多篇习作发表在《美文》等刊物上。  自我感悟:阅读和写作于我而言是生命必不可少的延续。我常想,如果没有阅读,也许我的生活会枯燥无味;如果没有写作,也许我的生命会黯淡无光。恰恰因为文学,让我在波澜不惊的岁月里点缀了许多小确幸。  米兰·昆德拉有言:生命是棵开满可能的树。感恩岚光文学社,让我美美地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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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字时常用油笔芯,用得久了,便发现了其中竟有深意可循。遂明之以微言,记之以大义。  有的笔芯,无论油墨多少,一直保持顺畅。自始至终吐出浓郁的墨色。而有的笔芯,油墨多时,顺滑流畅,乌黑饱满;油墨渐少,手感干涩,色泽由深入浅,断断续续。写出的字颜色浅淡,一些偏旁部首还若隐若现。笔芯这时在偷工减料,应付差事。这样的笔芯在还没用尽时便被更换。  一支笔芯也有一生,拔开胶塞就像是给婴儿剪开了脐带,庄严地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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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现,公园里那被白雾遮掩住的花草,此刻渐渐露出清新的笑脸。露珠在舒展的叶面上跳舞,热情地在寒意中欢唱。我再一次站在起跑线上。这条跑道(绕着公园跑一圈,刚好1000米)我重复了无数次,没有起跑的枪声,没有加油声,没有终点的欢呼声,只有路旁一棵棵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树木花草,始终沉默地面对我在阳光下自由奔跑的姿态。  一圈又一圈,路旁景象依旧,没有更加翠绿,也无沾染尘埃。变化的也许只有我罢!从全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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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缺席家族的隆重场面,过年却从未躲闪过。新年在老年人的眼中,占着十足十的份量。年夜饭作为迎新贺岁的重头戏,是一年一度的团圆盛宴,严谨的礼仪中透露着节日特有的欢乐,考究的排场中渗透着兴奋带来的喜悦,任何人不能以任何理由推却不露面。  作为一项传统,它在今年的餐桌上才停止延续。新春伊始变得有些不同,那些熟稔的餐具还在,那些被宠爱的岁月还在,可那细微的差异却牵动着大家的神经,把吉祥如意的高潮热点推向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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