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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中军 这是一个混合的时代
王中军又开始画画了。
现在他的一幅油画价值不菲,“全部是一个标准,不管尺寸大小,也不管内容,今年40万,明年50万。”在北京东长安街寸土寸金的CBD中心,王中军的画室位于某大厦的第30层。这间他与导演冯小刚共享的画室坐南望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提供了极好的视野。在没有雾霾的时候,可以清晰地看到几十公里外的北部山峦,央视与人民日报那两座超现实主义建筑物则一前一后,矗立在左近,象征着这个国家的某种繁荣景象。
他比预定采访的时间早了15分钟到达,秘书在电话中提醒记者,大王总从不迟到。
为了配合摄影师拍照的要求,他像小孩一样任由化妆师在面部勾勒。乘隙询问,化妆是否也需要绘画的功底。秘书不断提醒他接下来的行程,晚上的新片发布会,次日的杭州出差……绵密紧凑。
王中军55岁,年轻时当过兵、学过画、留过洋,“只是现在符号是电影公司老板”,他更爱说自己是一名画家。
画室的中央,画架上摆放着刚完成的油画——一盆干枯的茉莉花。“因为我房间里有这样的干枯茉莉,我觉得挺有绘画感,就画了。不会特意去找这种题材,梵高就是这样的。”他对艺术的崇拜还锁定在上世纪印象派的画家里。“我去巴黎,几乎没有一次不去奥赛美术馆的,最大原因是那有梵高、莫奈和高更。梵高画的都是特别小的东西,我特别喜欢他画的一双鞋、一个小椅子,他住的小房间画了多少画,一个单人床,完了摆一把小椅子就画得非常美,那种东西特别能打动我。”他的画里也处处可见粗犷弯曲的笔触、饱满冲击的色彩,还有经常出现的天空、树或田野。
2014年11月4日,王中军在纽约苏富比印象派与现代艺术晚间拍卖中以6176.5万美元,折合人民币逾3.77亿元拍得梵高的静物画《雏菊与罂粟花》。那幅画如今收藏在王中军位于香港的家中,有人质疑他购画的动机或用于抵押银行。“我肯定是自己收藏,我就是喜欢这张画,希望拥有它。”他的好友兼投资人马云曾亲眼见证其收藏的百幅名画,叹为观止。
他曾经放下画笔二十几年,对美术的爱好收缩到了对各地美术馆的流连上。2012年,一位朋友将这间工作室赠予同样绘画的冯小刚,冯小刚邀请王中军共享。装修完成后,两人一致觉得这里可以当画室。助理很快买来了画架、画布和颜料。那支5cm的毫笔王中军终于再次握起。也不知道要画什么,最后,画布上出现了一幅蓝白的天空,他为其命名《天空1号》。不久,红黑的《天空2号》也应运出炉。后者被朋友带去慈善拍卖,居然顺利卖掉了。“当时画画的主要动力还是因为捐钱,我当时说两年内我所有的画都捐给我们的公益基金,所以买我画的人很多,就继续画。”
画室没有调色板,摆着一堆小塑料盆,看起来像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通常的用途是洗菜。他会把大坨的颜料挤进塑料盆。颜料的品牌不重要,他也不在意,助手买来什么就是什么。他直接在盆里调色,拿起刷子就往没有打底稿的画布上涂。几十分钟后,一幅油画就完成了。
上世纪80年代初,王中军还在夜大学习美术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绘画风格了。全班一起去故宫写生,他30分钟画完,还颇有神韵地抓住了故宫建筑和灰色阴天的氛围。其他人慢慢画着,有人画一个下午,却越画越“脏”。几年后,他靠着“快”受益不少。他接活儿画小人书,10块钱一页,一个月可以挣一千多。那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全国职工年平均工资才千元出头。
王中军说,他的绘画风格就像他做生意的风格。他“不是一个前思后想、左顾右盼的人,不是一个复杂的人。我看项目也是挺大线条,很难跟我说细节,我听不进去细节”。
他对记者说的“用户需求的层次感”、“大工业时代影视制作”、“互联网时代影视制作”这些概念性的话题表现出明显的不屑一顾,“这是财经媒体或者你们这些搞文字的人愿意描述的。这个时代就是一个混合的时代,你没法分得这么清楚。”“难道工人就不是互联网时代的人吗?”
王中磊 影视之外的空间
华谊兄弟的电影事业部被王中磊安置在北京顺义区温榆河左堤岸,院子门口密密麻麻排列的白桦树是王中磊特意挑选的。好莱坞的电影公司通常都在下城区,远离喧嚣。
这栋深灰色、有着独特造型的建筑共两层,王中磊的办公室在二楼尽头,是阳光房。走廊两侧悬挂着他自己出品的电影的海报,他最喜欢《集结号》里谷子地的形象海报:“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电影形象,英雄嘛!”另一张则是《非诚勿扰》里的舒淇,“梁笑笑也是我最爱的女性电影人物,她代表典型的在大都市里追求情感的女性形象。”屋内的陈设同样彰显着主人的独特品味。硕大的实木办公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与家人的合影,还有王中磊与众多导演明星的工作照,会客区的墙上挂着岳敏君著名的《笑面》,有时候他会对着这张照片放空。
王中军平时不怎么管电影这摊事,他把华谊未来电影成败的百分之八十,都归于弟弟与艺术家沟通的能力和他对电影的判断,自己更多的责任是稳定军心。王中磊可能是娱乐圈少有的“像艺人的老板”。他曝光率极高——各种电影节、电视节或颁奖典礼,华谊的娱乐活动,很大一部分他会出席并接受采访。
出现在公众场合的王中磊,一般会穿一件颇具个性的衬衫或T恤,外套西服,裤腿很瘦,有时还会露出脚踝,这让他颜色丰富的鞋和袜子看起来特别扎眼……像赶通告的男明星。
他喜欢运动,比如打篮球,“我喜欢人多、喜欢热闹,特别不喜欢那种静静的玩法,下棋啊钓鱼啊电子游戏什么的。大概惟一喜欢自己干的事就是看电影。我现在基本上还保持每周看5部电影的习惯:4部是看盘,一部进电影院看。”
熟悉王氏兄弟的人都知道,哥哥仗义,弟弟谦虚,哥俩虽然平时一个常待在顺义办公,一个常混在国贸社交、绘画,见面机会不多,但感情极好。在配合摄影师拍照的时候,王中磊一边职业地摆出大笑、严肃等各种表情,一边向我们询问,“我哥说的跟我说的一样吧?如果有出入,要以他的为准。” 王中磊更看重长远的回报,包括整个公司架构的改变。“华谊是一个以内容产出为基础的公司,这几年我们做了很大的调整,把内容的线路延伸得很长。到了品牌以及IP授权,甚至授权到这个文化的地产领域,然后还有就是说跟互娱的合作,新媒体的转换。
对于电影题材,王中磊并不扁性地看首期回报,“在中国市场,尤其是影视娱乐市场回报单一的情况下,很多项目在别的公司都是会以一个既定的,比如说票房为第一指数,华谊会从更多角度去看这个IP的价值,它的延伸性,是否对其他我们已经铺垫的平台有支持。”这是王中磊主导下,华谊转型将自己的影视IP资源通过实景娱乐及互联网娱乐产品进行版权价值深度挖掘的未来状态。
理想情况下,一部成功的华谊影视作品,能够吸引观众成为围绕该影视IP所建设的旅游小镇的游客,并成为以该IP改编的游戏产品的玩家。与哥哥负责战略不同,王中磊对业务的把控责任更大。“如果没有好的影视IP资源,实景娱乐和互联网娱乐都只是空谈。”
每一部华谊出品的电影在首映时,王中军和王中磊至少要去一个人帮导演站台。哥俩的谈吐中总透着一股“江湖气”,这让华谊兄弟在圈内博得了很好的人缘。“中军之前公开提过几次‘去电影化’的说法,”王中磊说。去电影化的重点不是减少电影的投资,而是在影视之外,拓展更广阔的成长空间。
没有冯小刚的年代
2014年6月,在华谊兄弟20周年的庆典现场,王中军坐在舞台下方第一排的正中央,左右两边分别是王中磊和冯小刚。
这一年,冯小刚没有为华谊拍摄一部电影。他说他不想拍电影了,虽然与华谊的合约里,他还有3部未完的“承诺”。从《一九四二》到春晚,冯小刚的精力透支了,心态也变了。王中军看到了苗头,让他歇一歇。恰逢管虎正筹备新片《老炮儿》,想邀请冯小刚出演,“有一次喝多了,小刚就把这事应下来了。”——这一次,他成为这部戏的主角。
一位记者曾形容冯小刚是北京土语中的“狗怂”,直爽豪横。2015年初,剧组在后海拍摄,记者又去探班,回来感叹,“还真就是一老炮儿,北京老牌混混。”
冯小刚已经记不清和王中军、王中磊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和中军、中磊第一次见面是在《不见不散》的首映仪式上。”那是1998年冬。“我还记得他们给我最初的印象就是热情,但对电影比较陌生,也没有电影圈里的那股江湖气。”王中磊却记忆犹新,“我们拍摄的第一部电视剧是英达的《心理诊所》。吃开机饭,英达带了他的好朋友,冯小刚和徐帆就来了,那是第一次见面。”
那间位于CBD的画室,虽然名义上是王中军与冯小刚共享,但大部分时间里冯小刚并不会过来。冯小刚推崇莫奈,王中军喜欢梵高,一个是印象派鼻祖,另一个则是后印象派的先驱。“你看我的画其实能看出来,我画的天空、大地,包括颜色的浓度、纯度,其实我的画里头,梵高的影子无处不在。”虽画小物,王中军却是大开大合。
作为华谊兄弟20年来的金字招牌,57岁的冯小刚已年近耳顺。他无法再向过去那样持续为这家公司贡献票房奇迹了。“自知之明也好,清晰的判断也好,影视一条路上是走不远的,所以我们才有转型。”王中军告诉记者。
这家过去20年里中国最著名的民营电影公司似乎正与同样名为兄弟的好莱坞公司一样,扩展着自己的主营业务与领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华纳兄弟公司因电影业务的下滑,先是买下电视游戏公司雅达利,而后又买下六旗主题乐园。华谊兄弟则如出一辙地收购了两家游戏公司掌趣科技和银汉游戏,以及在多地建造起华谊·冯小刚电影公社,用互联网娱乐与实景主题乐园两个版块构筑起了未来支撑这家公司利润的柱石。
他们看起来越来越像华纳兄弟,却想做迪士尼那样的公司,“我们这是迪斯尼模式,迪斯尼其实就是依靠品牌赚钱的。”两兄弟清楚地知道华谊的价值与基础是IP(知识产权)。“华谊兄弟最宝贵的是丰富的影视IP,我们品牌值钱也是因为20年来有众多有价值的IP资源。” 王中军明白,如果没有华谊影视IP资源做支撑,实景娱乐业务的价值和影响力都会大打折扣。中国电影市场内,华谊兄弟是为数不多能够保证拥有旗下所有影视作品60%至100%版权比例的公司。
2014年11月18日,华谊兄弟发布公告称公司拟以24.83 元每股的价格,定向增发1.45亿股,募集资金总额不超过36亿元。腾讯、阿里和平安集团成为了这次定增的主角。王中军披露这笔资金的用途时说,“这36亿里面,有31亿用在电影上,5亿还银行贷款。因为电影是最用钱的,未来单戏成本越来越高。”
历经了2014电影小年,华谊企图在2015年大展拳脚。华谊兄弟公司董事、副总裁兼CFO胡明女士告诉记者:“华谊从起步就是以电影的开发、制作、营销和发行一条龙地运作,产量到目前为止大概一年在七八部,占国产电影25%左右的份额,但从明年开始我们电影片单的数量会大大增加,每年大概会上映15到20部电影。”这份片单里包括了顾长卫、徐克这样被市场认可的老牌导演,也有乌尔善、张皓、田羽生这样的后进,是一份总价值50亿票房的片单。
华谊的转型
20岁,对于一家电影公司来说仍是充满想象的青年。好莱坞的八大影视公司都已经有着近百年的历史。其中,迪士尼成立于1926年、华纳兄弟成立于1918年、米高梅成立于1924年……而经过近百年的发展,这些影视公司已经发展成为兼具娱乐节目制作、主题公园、玩具、图书、电子游戏和传媒网络的娱乐帝国。
20岁的华谊兄弟,也开始按照这些影视巨鳄的模样,打造自己的梦想版图,寻找影视之外的蛋糕,游戏、旅游景点成为这个版图的关键要素。
然而,转型从来不是一个简单并顺理成章的故事。事实上,2014年前三季度,华谊兄弟的电影业务收入较2013年同期减少了74.76%,表现糟糕。“对于整个集团,这是一个重要的举动。”王中磊说。“这确实是我们在影视文化面临的一个市场转型的事件。”
按王中军的话,同时入股华谊的“三马”,不仅是华谊的好金主,更是华谊转型重生的好战友。就在增发公告发布10天后,在腾讯的游戏嘉年华上,华谊旗下游戏公司银汉科技开发的《游龙英雄》召开了发布会,这款游戏正是由腾讯游戏独家代理。
2014年8月,基于移动端的粉丝互动平台华谊兄弟与腾讯合作的移动互联网产品《星影联盟》上线,“基于星影联盟,其实有很多想象,比如衍生品的开发,比如游戏定制。”华谊兄弟副总裁胡明表示。
而阿里巴巴旗下的娱乐宝成为华谊可以借力的平台,未来3年内将会有10部电影登录娱乐宝平台,从而得到融资、宣传推广层面的支持。而华谊电影作品在票务层面与淘宝的合作,则可以让其围绕自己的影视作品推出更多的周边产品。
马明哲也成为了华谊转型新的支撑点。他在2013年10月的一次聚会上,对王中军说, “华谊转型做实景娱乐,需要大规模融资,而平安擅长融资;华谊要进行海外并购,需要在国际化层面颇有建树的合作伙伴,而平安擅长国际业务。”
转型后,王中军、王中磊以及华谊兄弟副总裁胡明将各自分管实景娱乐、影视娱乐及互联网娱乐业务板块。
所谓实景娱乐业务,简单来讲就是根据影视IP,打造围绕电影主题的电影世界(游乐场)与电影公社(旅游小镇),游客可以在以某部电影为主题的小镇上吃喝玩乐,也可以像在迪士尼乐园一样在游乐场玩耍。除了现有的位于海南的冯小刚电影公社外,华谊也在江苏等地启动了旅游小镇计划。王中军曾计划2014年至少谈定6个小镇,最终谈定了7个。
每个和华谊兄弟签约的旅游小镇都要支付版权使用费,而仅仅“华谊兄弟”4个字的商标使用权便可以让公司收入颇丰。“每个小镇起码有3轮收入,第一轮是商标使用费,起价1亿,2016年我们将会有20个小镇,光是‘华谊兄弟’这4个字就能卖20亿。”
这些小镇将分布在北京、海南、成都等地,每个小镇的面积都在几百亩左右,各自的电影主题并不相同。 “每个小镇都会有门票,就算一百多,来到小镇总要吃吃喝喝吧?总会买些纪念品吧?这么一算,20个小镇一年收入能有180亿。”王中军算了这样一笔账。
胡明负责的互联网娱乐板块可能是华谊最大的亮点。“华谊的艺人经纪业务今后很有可能全年的收入还不如一部游戏的收入高,这是趋势。”
2014年11月,王中军在ChinaJoy上宣布,华谊旗下游戏公司银汉科技的游戏作品《神魔》将改编为同名电影。而另一款游戏产品《游龙英雄》带来的收入,可能会覆盖此前银汉科技所有的游戏产品。银汉科技CEO刘泳表示,“我们的目标是,最高流水做到3亿元。”来自华谊的预期是,2014年银汉科技的净利润约为3.6亿,2015年有可能达到6亿。华谊兄弟在上市前只有6000万元净利润。
“在2014年,我们游戏收入已经超越电视剧,电影我们也没有放弃。”王中军说,“我非但没有不务正业,还为华谊兄弟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在他看来,华谊很可能成为中国的迪士尼。以2013年为例,这家世界最大娱乐集团总体收入450亿美元,电影业务只占13.2%。
2015年2月6日,华谊兄弟发布业绩公告:2014年,公司收入23.88亿元,净利润8.98亿元,分别同比增长19%和52%。对比1月华策影视和光线传媒的业绩预告,华谊兄弟仍稳居中国影视业的龙头宝座。
“什么叫转型成功?如果2015年我们的业绩还在增长,各个板块都是健康的,我觉得它的转型就是成功。”在2014年末的一个沟通会上,王中军铁板钉钉。最新的数据,应该能令他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