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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随着国家长江水利委员会的科学勘测,“黄河与长江之源到底在哪里”这个困扰中国人上千年的谜题,终于尘埃落定。参与这两条河流源头考察的人中有一位人民画报社的记者,叫茹遂初,他于1972和1978年随队拍摄下了两河源头的照片,目前是有据可查的我国历史上最早的两河源头照片。
至今,几十年过去了,三江源还是当年的三江源吗?它是否正在遭到破坏?黄河前几年的断流是否与源头有关?带着众多的疑问,我与考察队的队友们在两年时间内两探三江源,几经险阻,最终成功地抵达目的地,揭开了长江、黄河源头30多年来冰川融化萎缩的真相:从图片来看,黄河正源的星宿海已经消失,过去星罗棋布的湖泊美景,如今多已变成干涸的湖底和荒芜的戈壁;长江正源姜古迪如冰川,也可明显看到大片冰川正退缩融化……
消失的星宿海
昔日牧民家园,如今草枯沙起
带着茹遂初老先生的期待,考察队从青海省省会西宁市出发,向西南方向狂奔,第一目的地是黄河源地区。黄河源地区的水十分清澈,和人们印象中浑浊的黄河水大相径庭。但在源头周边,我们却看到大片大片的草地要么被鼠兔破坏,要么沙化严重。
在源区的曲麻莱县麻多乡郭洋村,我们见到了这里的书记索南仁青,索南仁青清楚地记得,十几年前黄河源头附近水草丰美,牧民家里牛羊成群。后来天气越来越热,气候也越来越干燥,加上鼠害虫害,草就变少了、变差了。他说,原来这里的冬天很冷,羊会流鼻血,但现在却不会了,因为天气热了很多。
在黄河源头核心区域的玛多县,到处都可以看到已经退化的草场。而在30多年前,玛多县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草地,依靠强大的畜牧业而一度成为全国的首富县,但如今,随着草场的退化,玛多县却变成了贫困县,牧民们也纷纷离开,去另谋生计。昔日的牧民家园如今杳无人烟。而现在留守的牧民,有的搬迁到比较好的草场上去了,有的则通过生态移民搬迁到县城或者下一级政府所在地。
地理资料上说,在黄河源头有超过1.6万个高原湖泊,那它们目前又是什么样的呢?经过几个小时山路的颠簸,考察队到达星宿海——星宿海东与扎陵湖相邻,西与玛曲湿地相接,其海拔4000多米,比五岳之首的泰山还高出许多。据史载,唐朝贞观年间,李靖、侯君集、李道宗等曾“次星宿川,达柏海上,望积石山,览观河源”。唐宋以来,人们曾长期将星宿海称为“黄河源头”。元朝专使都实奉命查勘河源后,称赞这里的湖泊群“履高山下瞰,灿若列星”。
但遗憾的是,现今这里的环境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对比电脑中30多年前星宿海的照片来看,当时星宿海的湖泊如繁星点点,四周牛羊成群;而如今的星宿海却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风采。
“你去过罗布泊吗?现在的星宿海就跟罗布泊一样,全是风蚀地貌和沙子。”随队科学家、青海水文地质环境调查院的高级工程师辛元红教授说,为什么30年就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全球气候变暖是重要原因之一,它使得多年冻土持续萎缩,而经过融化所产生的地下水又很快蒸发,从而导致了这一现象。
没有人能够准确统计,原来星宿海拥有的2600多个湖泊如今还剩下多少。实际上,近30年来,三江源的湖泊、河流都在缩小甚至干枯,水资源急剧减少。资料显示,20世纪70年代开始,三江源地区的生态恶化已经开始了,主要表现在黄河上游的水量减少,三江源地区的一些雪线在上升,众多湖泊要么萎缩了,要么彻底干涸了。
黄河源头最大的两个高原淡水湖泊——鄂陵湖和扎陵湖,同样面临面积缩小的窘境。源头的持续枯水曾导致黄河中下游出现断流。2003年年底,黄河源头鄂陵湖出水口断流,近30多米宽的黄河河道裸露在外。2005年3月,河南郑州黄河干枯。上世纪90年代,黄河中下游地区几乎每年发生断流,给黄河途经的省市的社会经济发展造成严重的影响。最严重的黄河断流发生在1997年,一年断流竟多达226天,仅给山东一省造成的损失就高达135亿元。
悲情长江源
冰川持续融化,雪线上升了数百米
黄河源头受到了威胁。那么,同在这片区域的另一条母亲河——长江的源头的情况又怎样呢?
长江正源沱沱河发源于格拉丹东雪山西南侧的姜古迪如冰川。我们从黄河源头出发,一路向西南方向行进,然而越接近格拉丹东雪山,路越难行。在接近格拉丹东雪山的无人区时,在气象万千的白云和湖泊陪伴下,车队开始了此行中最艰难的旅程,这里人迹罕至,没有手机信号,昼夜温差极大…… 我们的车队缓慢而艰难地穿行,似乎走在一块浸透了水的面包上,不断的陷车、拖拽,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表面看上去平坦的湿地,一旦不慎驶进去,行进不到几百米就会慢慢陷入泥潭之中。最慢的一天,整个车队只走了5公里。短短不到100公里的距离,我们用了整整3天时间,陷车超过百次——值得一提的是,车队中所有的司机都拥有丰富的驾驶经验,甚至有一位曾单车穿越可可西里,尽管如此,此行的遭遇依然是他们未曾经历过的。
6天之后,我们终于穿过沱沱河,进入了长江源区唐古拉山格拉丹东雪山附近——长江源头姜古迪如冰川就铺展在这座神秘的雪峰之下。在当地向导的指引下,我们很幸运地找到了茹遂初当年拍摄的地点,对比当年的照片,眼前的境况让人震惊。
辛元红教授为我们解释,每到丰水年,长江源区就会出现大片的沼泽、湿地。随着气候变暖,近几十年来三江源的冰川雪山融化明显加快,冻土层解冻加速,这导致长江源头区域的沼泽和河道越来越多。他指着身后的格拉丹东雪山补充说,以前这里的雪线是海拔4600多米,现在基本上退缩到海拔5300米之上了。
从1969年到2007年近40年间,姜古迪如冰川明显融化了不少。而监测数据显示,姜古迪如冰川退缩率每年达到7.4%~9.1%。根据辛教授的估计,从1969、1970年算起,到现在退缩了起码五六百米。
实际上,近30年来三江源冰川退缩的速度是过去300年的10倍,自1966年以来,黄河源区的冰川退缩比例最大达到77%,而气候变暖是冰川消融最重要的原因。据统计,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三江源的气温持续升高,平均每年增加0.2℃到0.4℃。辛教授认为,冰川大量的退缩危害极大,因为它是我们的屋脊,我们的水库,对长江中下游水量的补给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三江源冰川的加速融化,让考察队对于长江、黄河未来的命运倍感担忧。一旦冰川融化到一定程度,长江、黄河将会出现水危机,从而严重影响中下游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将来如果全部冰川、雪线都没有了,就会导致源区水源枯竭。“水是生命之源,水出了问题,生命何从谈起?”
治理三江源
初见成效,任重道远
中国被列为世界上13个最贫水国家之一,缺水,一直是困扰我们的大问题。全球气候变暖的大趋势,进一步加剧了我们面临的缺水危机,我国每年因此损失的工业产值高达2000亿元。黄河、长江和澜沧江三条大河每年向下游供水500多亿立方米,是我国淡水资源的主要补给线。看护好三江源这座“中华水塔”,对于全国的生态战略建设,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据统计,在三江源有90%左右的草地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退化,和50年前相比,每年产草量下降了30%~50%。而从三江源生态保护区搬离草场的牧民已经超过3万人。在黄河源头核心生态区域,由于气候变暖等因素,沙化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鼠害日趋严重,当地人不得不大规模灭鼠。
除了沙化的草地,给考察队留下深刻印象的,还有草场上猖獗的鼠兔。2005年开始,国家投资75亿元,启动了三江源治理保护工程。时隔10年之后,草场的鼠兔已经很少了,但是鼠兔留下的鼠洞痕迹依然随处可见。专家表示,在这种高海拔高寒地区,环境一旦遭到破坏,可能需要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才能恢复,这不得不让人为三江源的草场和牧民捏一把汗。
草场遭遇沙化和鼠害,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水源涵养能力明显下降,导致湖泊萎缩。79岁的色洛老人一家一直生活在黄河源头附近。他告诉我们,5年前他们家里有300多只羊、70多头牛,而现在却只有30多头牛,一只羊也没有——以前到处都是草地,但现在都退化、消失了,大片的沼泽滩也沙化了。尽管有政府发放的补贴,但一家6口人只有30多头牛,色洛老人仍然感觉到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其实,牛羊养得越多,草原就被破坏得越厉害,所以就没办法多养牛羊,但让牧民们感到幸运的是,现在青海省的某些地方成立了农牧业专业合作社,只要牧民把自家的草场、牛羊拿去入股,就会有专人进行牛羊的育肥、销售,超载的牲畜实施舍饲圈养。入股的牧民年底就可以拿到分红。把家里的牛羊交给合作社统一放养管理以后,牧民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可以投入其他行业,收入也比往年提高了。
从散养到集中放养和圈养,减轻了草场的压力。青海省曾在6个自治州的7个县进行这种集约化生态畜牧业试点,而今后将会有更多的牧区会这样做。
青海省的一位副省长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走集约化的路子,组织化的路子,产业化的路子,让牧民群众在现在的草场上转移出来,把牲畜集中到畜牧大户、能人手上,集中饲养,再由政府组织他们来经营,这样的话,就可以把整个草地资源很好地利用起来。”
通过生态移民、集约化生态畜牧业等办法,三江源地区原有的1000多万头牲畜减少了300多万头。不过,虽然已经减少了大约30%,但这些数字还不够理想,因为三江源地区牲畜数量在项目实施前,就已经远远超过了草场的“负载红线”。
同时,尽管通过封山育林、沙漠化治理、人工增雨等措施,三江源的生态环境有所改善,但在众多专家眼中,三江源的治理保护只是刚刚开始,仍然面临着非常大的压力,虽然局部地区有明显改善,但恶化的总体趋势还没有得到完全的遏制,因此要确保三江源的生态安全,还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