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眼中的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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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将台堡胜利会师80周年之际,我脑海中时常会浮现伯父生前对我讲述他当年见到红军的场景。那是1996年7月的一天,85岁高龄的伯父,由于年岁过大,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我们几个同辈兄弟,结伴前去看望伯父。大家说古道今,不知是谁冒出了一句:今年是红军长征胜利60周年纪念,党中央非常重视,拨专款在我县的将台堡动工修建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将台堡会师纪念碑。侧身静躺着的伯父,听到提起“红军”二字,兴奋之情油然而生,他挪动着虚弱的身子,惊喜地问道:“你们说啥?要修红军纪念碑?为啥不在平峰镇哩!”“听说当年红军还真的来过平峰镇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这时,眼光仍然明亮的伯父,看出我们急于想了解当年红军来平峰的故事时,再也躺不住了,打开话匣子,一五一十地讲述当年他亲眼见到红军经过平峰镇(今西吉县平峰镇政府所在地)的真情实景……
  那是60年前秋天的事,那年伯父25岁,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由于家境贫寒,伯父在距平峰镇四五里路的一家姓王的地主家打长工。对于红军的传说,半年前伯父他们就听说红军要从平峰镇经过,可是不知道是谁造的谣,说红军、红军,浑身穿的衣裳全是红的,来了就烧杀掠抢,共产共妻。但有更多的人并不这么认为,说红军全是些好人,是专门打土豪分田地的队伍,一个个都是钢刀戳不进,枪子打不透的硬汉子,可厉害哩。他们一来,普天下受苦人就有了出头之日。
  一天,伯父跟一些穷伙计正在地里干活,突然从平峰镇东南面的红土壑岘里浩浩荡荡地开过来一支队伍。不知是谁先发现的老早就喊了一声:“看见了没有,队伍杀过来了!”这一喊不要紧,惊动了四面山上干活的人。顿时,漫山遍野的人像一窝惊了巢的蜂似的到处乱窜。有些年龄比较小的跑得猛了,绊倒在地,连头上的草帽都摔个老远,也顾不得去拿,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向前乱跑。也有些胆大点的伙计,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不动,看他们来了愿怎么就怎么。队伍一直排着整齐的队形向前走着,竟没有一个兵追人、打人,还时不时听见有人在队伍里一个劲地喊着:“别跑了,乡亲们,我们是自家人,来了大家就知道了!”尽管这样一声接一声地喊着,可上当上惯了的穷百姓,谁知道那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好不容易到了太阳落山,忙活了一天的伯父他们,回家后连饭都顾不上吃,纷纷结伴跑到红军的住处去探虚实,看看红军究竟是些什么样的人。只有眼见为实,他们心里才能踏实。原来听人说红军浑身上下穿的红衣裳,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除了只有八个角的灰色军帽上那颗闪闪发光的红五星和衣领上两面鲜红的红领章,全身都是清一色的灰色衣裳。而且衣裳都很旧,全是补丁摞补丁的烂衣裳。他们个个都扎着腰带,打着裹腿,穿着麻鞋、草鞋,有的连袜子也没穿,脚面白光光露在外面。个个脸上和颜悦色的样子,显得非常精干帅气,见了老乡总是一个劲地问这问那,特别热情可敬,叫人从骨子里感到红军真正是咱自家人。
  伯父说着说着,喝了口茶,润了润干渴的嗓子,挣扎着咳嗽了几声,咬着牙艰难地坐了起来,试图要把心底里的话通盘讲出来。“你们都听着,老鼠拉木锨——大头还在后头哩!你们这些娃娃相信不相信伯父当年还见过大官呢!”。一听大官,我们自然而然地猜想起来:那肯定是毛委员他们。果然不出所料,伯父见我们猜准了“谜底”,用手理了理胡须,环视了一圈,笑了笑说道,不错,是毛委员和朱司令他们。可是伯父当年并不知道是毛委员和朱总司令他们,是在解放后的报纸和宣传画上才知道的。这时的伯父心里涌现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挣扎着变了下坐着的姿势,继续说道,要是当年早知道是毛委员他们,他非上前握握他们的手不可。伯父越讲越来劲,说话的劲头似乎更大了。他说,当年好惊险!成天和红军兜圈子的蒋光头部队,急得在天上骚扰起来。大概是从红军到平峰镇的第三天晌午起,飞机就在半天空同红军耍起“把戏”来了,密集的炸弹一颗紧似一颗地在红军驻地炸个不停。一颗炸弹落在了距红军首长住处不远的地方,“轰隆”一声震天响,好似整个平峰镇翻了个滚儿似的。当时大家的心好像要从嗓子眼儿蹦了出来。等平静下来后,我们八九个不怕死的穷长工,一口气又跑去看热闹。这一次是抱着让上天保佑,别让炸着红军的急切心情去看的。到了红军住处,只见在有铁丝网的门前,炸了涝坝大的一个坑。红军官兵真有福气,没有伤着一个,只是炸死了谁家一条大黄狗。在弹坑周围见有二三十个穿戴比较整洁的红军首长,个个腰间挂着盒子枪,围在弹坑四周仔细地观察。说到这里,伯父又一次激动起来,声情并茂地说道,当年毛委员身材可魁伟哩,高大的个头,白盘脸,饱满的下巴上那颗豌豆大的瘊子真惹人注意。毛委员当时在炕边上,一手撑在腰间,一手夹着纸烟,心事重重地在来回不停地走动,并一个劲地同身旁满脸是大皱纹、看上去四五十岁的朱总司令叽里咕哝说着我们一点儿也听不懂的南方话。
  伯父说着说着,眼眶有点湿润。他哽咽着一句句说道,记得红军在平峰镇住了不到一个星期,刚和大家混熟了却要动身撤走。当老百姓怀着恋恋不舍地心情挽留他们时,红军解释说,国民党20万大军在不停地追寻他们,不撤是不行的,再说他们还要去打日本鬼子哩!亲如一家的红军官兵一个劲地劝说众乡亲们,要大家放下心,种好田,有事多和农会同志商量,团结一致去打土豪劣绅,用不了几年他们还会回来的。
  就这样,威武钢强的红军部队直朝公易镇、兴隆、将台堡方向雄赳赳地开去了!
  最后,伯父深深地吸了口气,带着回味无穷的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道:要永远记住红军的大恩大德啊,没有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打天下,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太平日子,给红军长征修纪念碑是大得人心的喜事,值得!值得!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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