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普京正式签署总统令，颁布新版《俄罗斯联邦国家安全战略》（以下简称《战略》）。《战略》是俄国家安全领域基础性战略规划文件，被用于确定俄国家利益和国家优先事项，上一版《战略》于2015年12月颁布。通过分析新旧《战略》文本，俄罗斯对当前世界大势的看法可以概括为：世界混乱失序，像是“大乱局”，而《战略》要求俄在其中以更加内倾和保守的姿态“独善其身”。

世界秩序正发生变革

　　新版《战略》称：“当今世界处于变革期，国际秩序正发生变化，国际体系新的原则、规则和架构正在形成。”其原因在于西方力量下降，自由主义模式遭遇危机，全球经济与政治中心数量增加，新的全球与地区大国崛起。在秩序变革过程中，“大乱局”正在上演：一是各种国内国际、政治经济矛盾突出。“西方国家企图维持霸权地位，全球经济发展模式遭遇危机，国家间发展不平衡，社会不平等加剧”，“国内政治斗争加剧，国家间矛盾上升，国际组织作用下降，全球安全体系的有效性遭到质疑”。二是世界变得更加不稳定。新版《战略》称“全球动荡上升，激进与极端情绪加剧”，一些国家“在解决国家间矛盾时故意树立内外敌人，破坏经济与传统价值观，忽视人最基本的权利与自由”。三是经济秩序混乱。新版《战略》称：“世界主要经济体陷入停滞和衰退，全球货币金融体系稳定性下降，采取贸易保护主义与制裁措施的现象越来越普遍。”四是使用军事力量的风险增加。新版《战略》称：“武装冲突升级为核大国参与的局部战争和地区战争的危险正在上升。”

　　与2015年版相比，新版《战略》使用更大的篇幅和更深刻的语言描绘了国际局势的变化。这种变化不是《战略》起草者“心血来潮”，而是近年来俄罗斯战略界对世界秩序变革进行不断深入思考的“产物”，可以从“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近年的年度报告中管窥这一情况。2017年《报告》指出，世界变得越来越没有秩序，分裂主义、宗教冲突、技术发展极度不平衡等问题层出不穷。2018年《报告》题为“生活在摇摇欲坠的世界中”，认为“全球治理已经崩塌，世界滑入了单边决策时代”，对世界秩序的重建持怀疑态度。2019年《报告》直接否定了世界秩序重建的可能性，并指出，20世纪的世界秩序源于已不复存在的特殊国际环境，其“永久崩落”的状态很可能持续。

俄罗斯面临的威胁和挑战

　　新版《战略》关于俄面临威胁的阐述比2015年版更加深刻，并意识到：目前，俄罗斯所面临的威胁与挑战也是全领域的。例如：在地缘上，新版《战略》提到“普遍公认的国际法准则与原则被削弱……军控领域条约和协定不断瓦解，这导致军事政治形势日益紧张，其中包括俄罗斯邻近地区的局势”。新版《战略》指责一些国家“图谋孤立俄罗斯，煽动独联体的解体，破坏俄与传统盟友的关系”。一些国家对俄施加公开的政治与军事压力;在经济上，限制俄企进入国际市场、遏制俄工业发展、控制俄交通运输线、阻碍俄开发北极地区。
　　和2015年版相比，新版《战略》在对威胁和挑战的阐述上有两个突出特点。
　　第一，极大提升了对意识形态和文化安全的关注。该议题在2015年版《战略》中也有提及，但该版本主要是阐述俄在该领域取得的成绩。新版《战略》则截然相反，着重从威胁与挑战角度进行阐述，认为一些国家“正有针对性地试图淡化传统价值观，歪曲世界历史，篡改俄在其中的作用与地位”，“俄罗斯传统的思想道德和历史文化价值观正遭到美国及其盟友的攻击”。从其在新版《战略》所占篇幅来看，俄对此类威胁的重视已不亚于其传统上最为关注的军事安全问题。
　　第二，对西方威胁的认知更全面、具体。2015年版《战略》也包含对西方威胁的论述，但多集中于地缘和军事领域。除了上文已提到的西方对国际秩序以及俄军事和地缘安全、意识形态安全、经济安全的威胁外，新版《战略》还批评西方“越来越积极地使用间接手段挑起争端，制造俄内部长期的不稳定，试图利用存在的社会经济问题破坏俄内部团结，诱发抗议活动并使其激进化，分裂俄罗斯社会”。总之，俄认为西方正对俄采取全方位的敌对政策。

如何“独善其身”

　　新版《战略》探讨了俄如何应对这个纷乱复杂的世界。从各部分的内容和篇幅来看，新版《战略》整体基调更加内倾，更关注俄罗斯自身。这与普京2018年开启第四个总统任期以来的政策与实践是相统一的。具体来看，有三个“关键词”。
　　一是“人民”。在新版《战略》对俄国家利益的描述中，“保护俄罗斯人民”被放到了首要位置，认为“人民是俄罗斯主权及财富的主要承载者”，并对如何保卫俄罗斯人民提出了许多具体要求。
　　二是“传统”。2015年版《战略》中的“文化”一节被改为“保护俄罗斯传统的文化、历史和思想道德价值观”，要求“在公民身份認同的基础上，加强各民族团结，维护自古以来就被全人类普遍认可的原则和社会发展的重要准则”。具体的措施包括：维护人民的身份认同、保护历史真相、巩固家庭制度和维护传统家庭价值观、加强爱国主义教育、支持传统宗教组织、保护俄语，等等。新版《战略》将俄罗斯的精神、文化历史价值观与人民同时列为“立国之本”。俄著名学者特列宁认为，新版《战略》的出台标志着俄正式放弃自由主义话语体系，代之以植根于俄传统的道德准则。
　　三是“去西方化”。“去西方化”是全方位的。首先，《战略》有关国际合作的部分，去掉了“与美国构建真正伙伴关系”和“与欧盟巩固互利合作”的条款。新版《战略》称，与中国、印度和独联体国家合作仍是俄罗斯的优先方向，继续深化俄与上合组织成员国、金砖国家的合作。其次，在意识形态领域，新版《战略》认为文化的“西化”增加了俄“丧失文化主权”的风险，因此要在强化传统价值观的同时，保护社会不受外部侵入的意识形态、价值观影响。最后，新版《战略》要求“巩固俄金融体系及主权”，“扩大本币结算规模”，还特别明确“要在对外经济活动中减少美元的使用”。
　　目前，俄面临着迫切的发展任务，如何在内倾的趋势中，同时下好经济和安全“两盘棋”，将是其要面对的问题。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