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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2月18日,著名生物学家钟扬被评为“感动中国年度人物”,并获封“时代楷模”称号。15岁考入中科大少年班的他,参加工作后与同事张晓艳在荷花的清香中相恋。为了生态学研究,钟扬在西藏高原累计奔走50万公里,和团队寻找到4000多万颗植物种子。
一个基因可以为一个国家带来希望,一颗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但他留给家人的时间却少之又少。钟扬曾和妻子约定:两个双胞胎儿子15岁后,由他管。谁知,他却永远失约了……
荷花清香中相戀,植物世界美不胜收
2002年9月9日,张晓艳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钟扬给他们取名云杉、云实。有个研究生贴出告示:“钟扬教授和张晓艳博士的遗传学实验取得巨大成功。”38岁了,一下来了两个孩子,钟扬很高兴。
1964年,钟扬出生在湖北省黄冈市,父母均在黄冈中学任教。1979年,15岁的钟扬考入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主修无线电电子学。
1984年,钟扬毕业分配到中科院武汉植物研究所。同时分配来的,还有毕业于北京林业大学园林植物专业的张晓艳,她初期的工作主要是研究荷花。但所里还交给这名上海姑娘一项任务:钟扬是植物学的门外汉,她要“一对一”地负责传帮带。
所里有16个特色植物专类园。在植物的浓浓绿影中,两人工作很愉快,张晓艳觉得钟扬率真、热情,钟扬觉得她模样有点像电视剧里的林黛玉。
清晨的曦光中,傍晚的红云下,他和张晓艳一起研究分析荷花,完成一篇篇论文……
钟扬深切地感悟到:“一个基因可以为一个国家带来希望,一颗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他的灵魂被气象万千的植物世界所浸染。不知不觉,两人一天不见面,彼此心里就空落落的,他们在荷花的清香中恋爱了。
不到1年,张晓艳被调到中科院上海植物生理所,钟扬天天想她,动员她回来。张晓艳内心很矛盾,因为父母也需要陪伴。此时,钟扬承担了多项研究课题,显示出惊人的创造力。1986年,他被破格晋升为助理研究员。
1988年初,张晓艳下定决心返回武汉植物研究所。一天,她从外地结束工作回来,钟扬到火车站接她,乐呵呵地说:“我把证明开好了。”“什么证明?”张晓艳一头雾水。“我们的结婚证明啊。”钟扬说得挺轻松。张晓艳吃了一惊:“我还没同意呢,你怎么就把这个证明开了呢?”“到时间了。”他很笃定。
两人结婚了。1992年,钟扬到美国密歇根州立大学做访问学者,不久张晓艳也受派来到这里,他们做研究,攻读博士。回国后,钟扬创建了计算生物青年实验室,被任命为主任。1996年,他被破格晋升为研究员。1997年,33岁的钟扬担任了武汉植物研究所副所长。
2001年春,钟扬被调入复旦大学当教授,既搞科研又搞教学,承担重建复旦生态学科的重任。张晓艳被调到同济大学任教,回到了父母身边。
搞植物学经常需要去野外考察。2001年8月,钟扬组织了一次6个人的西藏之行。高原地区,瑰丽和危险相伴相生。当车子开到海拔4900米的高原湖泊羊卓雍措时,钟扬脸色发白,晕眩、恶心、头痛……可是接下来,他看到的却是不断的惊喜!
西藏是一个神奇的植物王国,高等植物有5000多种。钟扬像发现了新大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在他的心里酝酿。
回到上海后,钟扬对妻子感叹道:“青藏高原,我去晚了!”2002年春,钟扬再次来到拉萨,直奔西藏大学。
藏大的理科加起来只有6位教授,植物学学科无专业教授,无博士学位老师,无国家科研课题。钟扬想帮藏大培养人才,他取了个藏族名字——索朗顿珠,意思是“有福德、事业有成”。他讲课激情澎湃,上起课来风趣幽默,藏大的学生特别喜欢他。
生命的另一半交给西藏:执着与爱横盖天地
钟扬和藏大教授琼次仁反复讨论,确定了一个很有开拓性的项目:西藏大花红景天的居群分布、化学成分变化及地理信息系统研究。他们千辛万苦搜集到一批新的原生植物样本,获得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钟扬一边插着氧气管,一边修改项目申请报告。2003年,这个项目成为藏大建校以来,获得的第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整个藏大沸腾了!
藏大对钟扬如获至宝,钟扬自此成了援藏干部,每年有一半时间在上海,另一半时间在高原上。
5月,西藏千千万万的植物花朵如诗如画,是植物学家的天堂。每年这个时候,钟扬都要亲上高原,带领团队寻找和采集植物种子。
西藏东南部森林茂密,河流湍急,山体滑坡、道路坍塌和风暴随时可能袭击他们。一次,车辆冲出路面,掉到江里。另一次车子来到一个谷底,一块大石头砸在车顶上,幸好没有砸着人。而到了西藏的西北部,缺氧,植被稀疏,工作难度更大。
2004年,琼次仁突然被查出肝癌加胃癌,已经转移。病床前,他拉着钟扬的手,眼眶湿润地说:“钟老师,我还没和你合作够啊!”钟扬心里阵阵发痛。琼次仁最后交代:“我走时,你抬我!”在藏族传统里,这是一个人对朋友的最深的情意。
钟扬深感惋惜,希望在藏大多培养一些硕士、博士生,“每个学生都是一颗宝贵的种子。”
2009年,钟扬成为西藏大学首位长江学者。在受聘仪式上,他宣布:“西藏大学植物学的博士点不批下来,我坚决不走!”令藏大的师生们动容。
高原反应自不用说,钟扬经常只能啃点干面包。而为了保存体力,他有时又吃得很多,胃被撑大,心脏肥大,血管脆弱,心跳最慢时只有每分钟44次。一次,他回到家,脚又肿又胀,鞋子都穿不上,原来他患痛风很久了。张晓艳见了心疼不已:“你两个儿子还小呢,你可不能拼掉老本(身体)!”钟扬不在意地笑笑。 每年七八月放暑假,两个孩子多想父亲多陪陪他们。可钟扬要上高原,有时没有信号,他和家人会“失联”好几天。妻子、孩子担心他,他也牵挂他们。每逢妻子生日,他都给两个儿子一些钱,让他们去给妈妈买一份礼物。这是张晓艳最幸福的时刻。
钟扬并不富裕。2001年到上海后,他买过一套房子,后来为了两个孩子的教育,他把房子卖了,跟岳父母挤在一起住。他对物质生活的要求很低。同时,他又很慷慨,把节省下的钱用来资助藏族学生读书,资助青年学者搞研究。
在西藏,钟扬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足迹遍布最偏远、最荒芜的地区,挑战着身体和生命的极限,经历了无数生死一瞬的艰险。
2012年,钟扬担任复旦大学研究生院院长。2013年,西藏大学获批生态学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予点,藏大的植物学研究慢慢走到国内前端。
2015年5月2日是钟扬51岁生日。下午,他冒雨去给在上海西藏中学读书的儿子云实存生活费,花20元钱买了两个菠萝,削好切好,让他与藏族同学分享。
与云实分别后,钟扬应邀参加朋友为他举办的生日小宴。晚上7点20分,他突发脑溢血,在座朋友中有一位第二军医大学教授,立即驾车将钟扬送往军队的长海医院。
13天后,钟扬出院,医生说他一定不能再进藏工作,家人也纷纷劝钟扬不要去西藏了。他当面作出承诺。但回武汉陪八旬父母过完春节后,钟扬就打破承诺,又去西藏了。
种子天堂的追风者:来世许你柔情
第二年7月,钟扬在西藏欢迎援藏干部的座谈会上发言,说了最重的一句话:“每个人都会死去,但我想为未来留下希望。”参会者无不动容。
因长期上高原采集种子,钟扬的心脏早就不堪重负,2016年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张晓艳劝他以后不要再去西藏了,钟扬说:“做这个手术,就是希望能在西藏多干几年。再给我10年,很多事情就会取得应有的成果。那时,我才安心。”听了这话,张晓艳两眼湿润。
2017年初,上初三的云杉忽然从贪玩电子游戏的热度中冷下来,钟扬把他送到一家书院,每周六强化训练各科课程。书院老师看到一个又柔又暖的父亲,轻手轻脚地帮儿子整理书包,揉揉孩子的肩膀,小声问他累不累……中考过后,云杉考上复旦大学附中。
云实则不同。2017年暑假,钟扬把他送到拉萨,这是云实每年的“必修课”。钟扬对云实有着很高远的期望,认定他长大以后特别适合到西藏去,在雪域高原展开新的生命。
9月21日,是钟扬在复旦的最后一天。这天,教育部的“双一流”建设名单正式公布,西藏大学的生态学科位列其中,钟扬自豪地对同事说:“未来20年,我们可能把西藏的高原植物收集到75%。”
第二天,钟扬前往内蒙古讲学,3天后他将再次回到拉萨,开动员会。9月24日晚,钟扬给鄂尔多斯市城川民族干部学院做了一场讲座,第二天清晨赶往银川机场,路过鄂托克前旗时天色微明,他乘坐的车辆突然与一辆铲车相撞,钟扬当场身亡。
9月25日上午,张晓艳得知噩耗,立刻带着两个儿子赶往银川。云杉哭着在QQ空间写下:“父亲,我们还没有长大,您怎么敢走!”
在银川殡仪馆,张晓艳看着丈夫的遗容,心碎不已。全国几十所大学、研究所的学者和学生赶来守夜,700多个花圈,如雪如莲。云实流着泪给父亲发微信:“爸爸,您终于可以回家休息了!”
复旦大学的官网换成了黑白色。追悼会上,张晓艳强忍着泪水说:“钟扬,从我认识你的那天起,就知道你是为科研而生,为事业而生,为理想而生。你属于科学,属于国家,属于人类……”
9月30日,钟扬的骨灰运回上海。追悼仪式后,部分骨灰由他培养的第一位博士生扎西次仁带回拉萨。生前,钟扬曾跟他谈到死后想天葬。扎西次仁把老师的一部分骨灰安放在拉萨市郊的山上,另一部分洒入雅鲁藏布江。
张晓艳和公公婆婆常在深夜打电话,起初互相宽慰,最后都失声痛哭。她和公婆商量后,将138万元车祸赔偿金全部捐出来,成立“复旦大学钟扬教授基金”,奖励复旦大学和西藏大学的优秀师生。
钟扬去世后,获得“全国优秀教师”“上海市优秀共产党员”“时代楷模”等一系列荣誉称号。曾给钟扬授课、比他大17岁的著名生物学家陈家宽说:“他53岁,做了100岁的人做不到的事。”
2018年5月,复旦大学出版社出版了钟扬首部人生传记《那朵盛开的藏波罗花》。12月,复旦剧社的原创话剧《种子天堂》,进京参加第六届中国校园戏剧节展演。“任何生命都有其结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惧,因为我的学生会将科学探索之路延续……”听着“钟扬”在剧中对学生们说的话,观众们被深深感动。
2019年2月18日,钟扬被评为“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组委会写给他的颁奖词是:超越海拔6000米,抵达植物生长的最高极限。跋涉16年,把论文写满高原。倒下的时候,双肩包里藏着,你的初心、誓言和未了的心愿。你熱爱的藏波罗花,不求雕梁画栋,只绽放在高山砾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