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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走出日暮里车站一步，就是平缓的御殿阪。眼前是谷中墓场绵延的石墙。平常我总是穿过谷中银座商店街回家，今天却在七面扳之前的道路左转。难得没有加班，又没去喝几杯，所以打算多绕一点路，四处逛逛。
从长期生活的大陂调职至东京时，妻表示想住在商业住宅区。妻在横滨长大，出生地是东京的商业住宅区。我对商业住宅区也有一份近似憧憬的心理，正好谷中有一栋适合的房子要出租，我们就马上搬家了。
搬来的日子尚短，对于附近的环境不很熟悉。
沿着观音寺围墙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家小规模的古玩店，挂着“一谷商店”的旧招牌。店内照不到阳光，昏暗暗的。
突然，我发现店内坐着一位散发出光芒般的年轻女人，凝神细看，女人似在微笑。我慌忙低下头。此后，每次提早回家时，我都故意走过古玩店的那条小路。若见不到女人的身影，总觉得像掉了什么东西似的，心情恍惚。
今天，我同样又经过古玩店门前。回到家，在进入玄关之前，坐在店内的女人身影仍浮现眼前。“回来啦?”妻出来接我。最近开始有点发福的妻，似乎连妆都懒得化了。“观音寺那边有古玩店呢!”妻学习茶道，对古董也有兴趣。我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女人的身影。“古玩店里有个年轻女人，是店主已去世的独子的妻子。”我觉得内心似乎被妻看穿，心跳加剧。“已死的独子?”“是。名叫公彦，听说是半年前死的，好像是研究半导体的工程师。他讨厌继承古玩店，刻意选择尖端职业。”“为什么会死呢?”我喃喃地问道。既然是那女人的丈夫，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听说是肝硬化。而且，是在情妇的房内吐血而死。”“情妇的房间?”“给活着的人带来极大困扰。”妻皱紧眉头。“那样年轻的女人怎么会甘心待在古玩店里呢?”“嗯!你认识?”“不，你刚才不是说年轻女人吗?”我慌忙解释。“大概是为了财产吧。”“财产?”我惊讶地反问。“她公公长年卧病在床，据说已经活不久了。她只要再稍微忍耐一段日子就能继承遗产，听说在涩谷那边有一块相当大的土地，值不少钱呢!”妻羡慕似的说。我感到厌恶。“可是，既然是媳妇，又没有其他继承人，已具有继承遗产的资格了，为何还说她的目的是为了财产?”“你怎么替她讲话?”妻露出怀疑的表情。我正想解释时，妻却拿出一件红衣服给我看。“这是我今天买的。”
我一句话也没说走向浴室。背后传来妻哼着歌的声音。
二
陪同事们一起喝了几杯，走出日暮里车站的检票口时，已将近9点。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滴下雨来。我从公事包内拿出折叠伞，正想往前走时，发现出口处站着一位穿黑色洋装的女人，正困惑地抬头望着天空。
是古玩店的女人!我觉得心跳加快了。或许是酒意使我产生了勇气吧!我走近她。“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撑?”女人转过脸来。小脸蛋、长睫毛令人印象深刻，头发往后梳，额头亮丽，斜眼凝视着我，面带微笑，仿佛见到亲近之人般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态度。“抱歉!”说着，女人进入我所撑的伞下。我本以为她会有所顾忌，但是却没有。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在雨中，折叠式的小伞使我俩的身体紧靠在一起。
“你住在古玩店?”我说。然后慌忙又辩解似的接着说：“我总是从店门前经过，所以……”女人扑哧笑了。“我也见到了，”女人说。“什么!”我惊讶地望着女人的脸。或许，这女人一直都在观察着我往昏暗的店内窥看吧!我感到脸颊发烫。
“请再靠近_点，会溅湿的。”我说。她将身体紧贴着我，化妆品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子。女人说，她叫千春。
翌日，我经过古玩店门前。我站住，往里面看，却见不到应该坐在店内的她。我不想就这样离去，双脚很自然地踏入店内。墙上有挂轴，有色彩鲜艳的大玻璃器具、花瓶，还有茶具。忽然，有声音传入耳中：“啊!”千春从里面走出来。“这件东西真不错。”我望着角落的石盘掩饰说。“好像是朝鲜的东西。要到里面喝杯茶吗?”我当然乐不可支了，但仍小心地问：“可是，你公公呢?”“他在二楼休息。”千春走向厨房。我坐在通往里面的木板地面上。千春端来两杯茶。在古董的环绕中，千春有一种奇妙的性感。“你负责买卖吗?”我以为她懂古董。古董这种行业必须有相当的素养，尤其对于美的感受力非常重要。千春轻轻摇头。“我只是看店而已，因为客人几乎都是同行。”“你先生去世了?”我改变了话题。千春轻轻颔首。我心中产生了一丝希望。但，对去世的丈夫并无眷念的态度，让我觉得她过于冷淡。看来真的是死在别的女人家里吧!我正想提起此事时，听到轻微的铃响。“公公在叫我了，请你等一下。”千春说着站起来。我见到她白皙的纤足。
我想象着千春那缠绵病榻的公公，到底是什么病呢?也想起妻所说的，千春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财产。
楼梯响起吱吱声，她回来了。“对不起。”千春坐下。“我可以问个不礼貌的问题吗?”我正面望着她的脸。千春微笑着颔首。“听说你丈夫是死在别的女性家中?”“别提这种事了。”“我只是听说有男人会背叛像你这样的女性，感到难以置信。”我慌忙解释。千春脸上浮现出落寞的表情，说：“我们结婚之前外子就已和那女人交往了。”“是什么样的女人?”“酒吧的女招待。”遭丈夫背弃之事，让我更同情干春。“我该走了……”说着，我站起身。干春送我至店外。“下次能请你一起吃饭吗?”我鼓起勇气，问。千春微笑。
三
穿过检票口，像往常一样走在古玩店前的小路。就算干春是为了财产才照顾卧病的公公，我对她仍然没有产生恶劣印象。
我望向古玩店内，没见到千春。忽然，里面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她背后跟着千春。干春一认出是我，脸上顿时发出光辉，那是足够使我兴奋的神情。妇人看看我，又看看千春。千春羞怯似的垂下头。妇人把视线移回千春脸上后，说：“千春，可别忘了按时让病人服药。”说完，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问千春那人是谁，千春有点踌躇：“公公从前曾照顾过的人，名叫关子。”“照顾?”感觉上，似乎是指情妇之意。“听说古董商若不会玩女人就不会成功，因为，从女性之美可磨炼对美的感觉。我公公年轻时相当风流的，这是关子常说的呢!”再深入追问，知道关子以前是艺妓，我不得不相信了。想了-一下，我问：“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吗?”“你指什么?”“被她见到你和我……”我本来想说“很亲密的样子”，但却说不出口。“是我自己不好。一见到你，忍不住就高兴……”
和上次一样，我坐在木板地面上。“有件事请你帮忙。”干春说。我将茶杯放回盘内，正面凝视着她。“在这里有点不方便。”她向二楼看了一眼，似乎有所顾忌而压低声音说：“明天晚上能和你见面吗?我有点事和你商量……”一瞬间，我心情亢奋：“没问题!不过，你公公呢?”我问。“我有事 外出时，会请关子来帮忙照顾。”
翌日晚上8点，我到了约定碰面的地点。30分钟后千春才到。“对不起，我迟到了。”千春小跑步来到我身旁。今晚，她穿白衬衫，搭配蓝色套装。咖啡喝得剩下一半时，我问：“是什么事呢?”千春面露奇妙的表情，低头说：“抱歉……”我不知究竟，只能等她说下去。“有事和你商量其实是假的，我只是觉得，若不这样说，你可能不会见我……”我感到内心深处一阵战栗。虽明知不回答什么不行，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凝视着她的脸庞。
每天在昏暗的店内照顾久病的公公，对于年轻的千春而言应该特别的辛苦。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让我喝点酒。”千春低声说。
千春的酒量相当不错。“你公公是什么病呢?”我问。“好像是肝脏功能丧失，最近特别虚弱。”千春紧锁眉头，说：“心脏也不好……”可是，你实在不简单!对已死的丈夫的父亲竟然如此尽心照顾。”我说。这时，我脑海中掠过“遗产”的事，但马上否定了。就算不照顾丈夫的亲人，从法律上讲妻子也能继承遗产。
走出店外，已经10点多了。“今天喝醉了。”快到家时，千春双手摸着脸颊说。我把手放在她肩上，用力，同时嘴唇靠过去。她没有抵抗，但也无反应。我的嘴唇移开时，她瞪着我，说：“你不是好人!”但从她的语气里，我知道她并未生气。
打开玄关门，关子露出脸来。我觉得刚才那一幕似乎被她看见了了。“抱歉!这么晚回来。”千春道歉。我也低头赔罪。关子一句话也没说。
四
半个月后，有人来公司找我。是关子。
“刚好有事到附近，就顺便来找你。”关子那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不断打量着我说。“还是到外面吧。”我困惑地说。虽然和关子见过几次面，但绝没有到路过此地会顺道来见我的那种交情。一定是想谈千春的事!在电梯内，我想。
在地下室的咖啡店，关子漫无目的的说着各种话题。我频频看表。已经一点半了，两点有个会议，我必须准备资料，我焦急不已。“到底有什么事’”我忍不住催促。关子停住拿着汤匙的手。“什么事?没有啊……”“真的?”“我说过有事找你吗?”关子再次搅动汤匙。“你一定有事才会来找我吧!”我生气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若没有事，我要回去了。”说着，我打算站起。关子制止我说：“老先生能再活一两年吧!”
我怔了怔，重新坐下。
“你今天也和千春有约吧?今天她又叫我帮忙照顾老先生。”关子斜眼望着我。“她还年轻，或许没有男人不行吧。”我皱眉。“我们不是那种交情。”“老先生身体愈来愈衰弱了，又只有她一个亲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没有，我没有打算说什么。”“是吗?那，我两点有会议……”说着，我站起身。“你和千春约好几点钟碰面?”“问这个做什么?”我反问。“不，只是……”关子微笑。“公司什么时候下班?”“5点30分。”“这么说，是6点过后碰面了?”我没有回答。她接着说：“你和千春有男女关系吧?”“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愤怒了。“不，没有。”关子露出阴森的笑容。然后，她表示要去千春家，终于离去了。
会议中，我的心情仍旧很不愉快。关子为何要在意我和千春碰面的时间呢’
这天晚上，我8点前往和千春约好见面的地点。千春迟到了——都快8点15分了。我想起中午关子来找我的事，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5分钟后，我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玻璃门开了，干春走了进来。可能是匆忙赶来吧，脸色红晕。“对不起，我迟到了……”“先喝一杯再说。”我递上啤酒。“中午关子到公司找我。有什么事吗?”“不知道。”千春边替我斟酒边回答。“关子并未对我说什么。她今天几点钟去你家?”“下午3点。”“和我分手后就直接去你家了。”我重新考虑关子来访之意。“一定是想知道我们的关系……”干春说。“是吗?”我替千春倒满酒。“对了，她还问我和你约好什么时刻碰面。”瞬间，千春的脸孔紧绷。但也只是那么一刹那，转眼已了无痕迹，就好像是我自己产生错觉一般。
“我想喝清酒。”千春忽然说。感觉她像是为了改变话题。在这瞬间我忽然想到，也许千春很早就出门了。关子是下午3点左右到千春家，千春在那之后就出门了。和我是8点碰面，大约有5小时的时间她是单独一人打发掉的。她真的是自己一个人?
“要喝一杯吗?”千春递个小酒杯给我。
第一次，我发现千春有谜样的行踪。
走出小料理店，我搂着千春的肩膀，她未抗拒。但当我打算走向饭店街时，她停下脚步。“对不起。”千春低着头，说：“今天身体……”见到我失望的表情，她接着：“后天，好吗?”两天后，我和她在晚上7点碰面。离开小料理店，我们进入饭店。这天，千春柔顺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拥抱着千春，忽然，我发现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你仍然……”后面的话我硬生生咽下，我本想说“你仍然未忘掉已死的丈夫”，但千春静静地凝视着我，忽然双手紧搂住我的脖子，激烈地动作着。
回到家，已将近凌晨一时了。妻仍未睡!“你应该先睡的。”我毕竟心里不踏实，无话找话地说。换好衣服，妻默默递给我一个细长形的包裹。“这是什么?”撕开包装纸，一看，是领带。“生日快乐!”说完，妻转身钻入被窝。我竟然完全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抚摸着领带，心里有些惭愧。
和千春约好见面之日。午后，提早处理好公事，前往千春的家。
我站在可清楚见到干春家的地方。抽完两支烟时，关子从巷口走来，我立刻躲起来。她直接进入千春家。没过多久，干春出来了口千春果然很早出门。她搭上出租车。我等着另一辆出租车，但一直未能拦到空车。
这天晚上，在见面地点，千春已先到，但没有提及白天的事。我想，或许除了我之外，千春另有男人。
五
一谷商店的老板一谷彦次郎死了，死因是心律不齐。实在想不到会这么快!下班回家，经过古玩店门前，花圈多得差点将窄巷堵塞。我站在店门口往里看，见到穿丧服的千春。
回家后，我说：“古玩店的老板终于死了。”妻子没有回答，脸色可怕，坐在茶几前，紧瞪着墙壁。我问：“你在生什么气?”一瞬间，妻子痛哭失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但，她把我的手甩开。
我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啤酒，开始独酌。妻忽然大声说：“你要去守灵吧!”“守灵?”我问。“别再装蒜了。”妻冷冷地说：“没良心的人!你被古玩店的女人迷住了。”“傻瓜，你在乱说什么?”我慌忙说，但心里想的却只是妻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不，我不会和你分手的!”“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有女人打电话到家里，说你和古玩店叫千春的女人有来往，要我好好监视你……”瞬间，我脑海里浮现出关子的脸孔，以冷漠的心望着恸哭不已的妻子，忽然很想见千春。
再次和千春见面是彦次郎的“头 七”过后。走在谷中墓园的樱花树丛下，盛开的樱花已经凋落，但干春比樱花更美!那是一种从长期照顾病人的生活中完全获得解放之后的轻松、放任之美。梅雨季节的紫阳花衬出千春娇艳的身影。
千春说：“我很想回故乡。”“回故乡?”我惊讶地望着她。千春站住，凝视着我。“前些天，你太太来见我。”“我太太?”“她哭着求我和你分手。”我握拳的手发抖。“我希望把你还给她。”千春冷静地说。“干春!”我抓住她的手，但千春把手抽了回去。“我会和她离婚的，所以……”“不行!”千春严肃地说：“请回到她身边。”
六
关子到公司找我。今天，她穿着素色和服，看起来柔顺许多。我带她至地下商店街的咖啡店。女服务员离开后，关子说：“你和千春分手了?其实，告诉你太太的人不是我。”我极力控制不发出怒叫，恨恨地问：“不是你的话，还会是谁?”关子凝视着我。“那女人自以前就和男人交往，是公彦同公司的同事，姓山冈。而且，和公彦结婚后，仍继续和对方来往。”
我曾想过，千春或许另有男人。但，如果有，为何还要和我交往?
忽然，关子用手帕按住眼睛。知道她掉泪时，我怔住了。问她原因，她开口了。“老先生之死，我很怀疑。他应该还能活个一两年，却这样突如其来地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问。关子仰起脸来，两眼往上吊，形象恐怖。“在火葬场收骨时，我发现他的遗骨呈现淡桃红色。”“桃红色?”我不解关子之言。“我想，他可能是被毒死的………‘毒死的?”我双眼圆睁。立刻一笑置之，“胡说!”“吞服砒霜的话，会反应于骨头上吧?”“砒霜?”关子严肃的神情令我的背掠过一阵寒意。
“那女人为了财产………‘没有这种事!”我慌忙说：“千春是媳妇，她有权利继承遗产。而且，彦次郎顶多能再活一两年吧?假定她的目的是遗产，只要再忍耐一两年，不就唾手可得了吗?何必做出这种事?”关子毫不为我的话所动。“那女人不能等!”“为什么?”“公彦会酗酒是因为知道被妻子背叛。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妻子婚前就和自己的同事交往至今呢?所以，公彦吐血住院时，老先生要他和那女人离婚。但她下跪发誓绝对不再和山冈见面，这就是她发誓的内容。”关子从手提包内取出一个信封，自信封内拿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从此不和山冈见面，若违背誓言，甘愿不请求赡养费等赔偿而被逐出。”
“可是，那女人还是无法和山冈断绝关系，无法压抑住想和山冈见面的心情。怕我们怀疑，她才利用你。她让我们以为是外出和你见面，因为，若与你交往，这张誓约书就失去效用了。可是，终有一天她和山冈来往的事会曝光，所以，不得不让老先生尽早死亡。”
数日后，我又跟踪千春。
我事先准备好公司的敞篷车，所以能顺利追踪。我必须确定是否被千春所骗!
出租车在胜哄桥畔停住，千春下车后缓步往前走。我把车停在巷内，慌忙跟踪。她进入公寓大楼，我也跟进，正好电梯门关上。电梯在八楼停住。我看看信箱，八楼果然有姓山冈的人居住。
我回到车上，把车停在可以见到公寓大楼的位置，等两人出来。
一想到两人在房内的景象，就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过了快两个小时，千春出来了，和一位修长身材的男人一起。
翌日，我前往一谷公彦曾就职的半导体厂商的总公司。在收发室要求见山冈先生，对方告诉我山冈四个月前已离职。
关子对山冈和千春企图谋夺一谷家财产的怀疑开始在我脑海里扩散!
我走向古玩店所在的巷道。古玩店的招牌不见了，陈列柜内也已没有任何古董，店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大概，古董品都被同行买光了吧!我站在店门前，望向空荡荡的店内。
过了。_段时间，千春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到我，惊讶地深吸一口气。
我鼓足勇气进入店内。“我已答应不再和你见面了。你太太会骂我!”千春困扰不已地说。“你和山冈是什么样的关系?”我问。千春的脸色骤变。“打电话给我太太的人是你吧?”干春转过脸去。她的动作已足够说明一切了。
忽然听到声响，我回头一看，是关子。她好像已听到我们的谈话，面带微笑。我带着一种受骗和失落的心情走出店门。
两日后，警察来公司找我。是关子向警方提出控诉，并说出我的姓名。“一谷千春和山冈有亲密关系是事实。”在刑警的追问下，我坦白说出自己和千春的关系。警方得到我的证言，决定重新鉴定遗骸。结果，在彦次郎的骨骸上检测出砒霜。千春和山冈被警方传讯，数日后，两人虽仍否认，却被以涉嫌杀害一谷彦次郎的罪名逮捕了。
依警方之言，砒霜是山冈从工作的半导体工厂得手的，半导体的材料是使用锗和砒霜的化合物。
又回到以前的单调日子。突然，我想要绕远些，就踏进谷中墓园。走了一会儿，关子从对面走来了，似是去彦次郎坟前。每天，她都会来彦次郎坟前上香。关子落寞地说：“你也去老先生坟前一趟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目送着她瘦小的背影，我回想着刚刚她所说的话的意义——
老先生会很高兴……
我想象着某件事：如果彦次郎就这样死了，遗产会由千春继承，转而落入山冈手中。虽然有那封誓约书，但在法律上又能有什么效力呢?只要千春否定，很难证明她和山冈的关系吧!就算留有遗嘱，但一直照顾病人的媳妇若提出继承遗产的请求，法院还是会判决由千春继承遗产。
彦次郎并非讨厌千春，而是憎恨山冈。他认为是山冈害死自己的儿子，所以，即使再缩短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甚至毁灭了千春，他也要阻止财产落入山冈手上。
砒霜无臭无味，很容易吞服，是伪装他杀最适合的毒药!但砒霜常用于制造玻璃的脱色剂和木材的防腐剂，做古董这门生意，也许可轻易拿到手。
关子协助彦次郎，保护着不让财产落入山冈手上。
走在谷中墓园树荫下的关子身影愈来愈小了。我想追上去问她，但，两只脚却无法迈开步子。
走出日暮里车站一步，就是平缓的御殿阪。眼前是谷中墓场绵延的石墙。平常我总是穿过谷中银座商店街回家，今天却在七面扳之前的道路左转。难得没有加班，又没去喝几杯，所以打算多绕一点路，四处逛逛。
从长期生活的大陂调职至东京时，妻表示想住在商业住宅区。妻在横滨长大，出生地是东京的商业住宅区。我对商业住宅区也有一份近似憧憬的心理，正好谷中有一栋适合的房子要出租，我们就马上搬家了。
搬来的日子尚短，对于附近的环境不很熟悉。
沿着观音寺围墙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一家小规模的古玩店，挂着“一谷商店”的旧招牌。店内照不到阳光，昏暗暗的。
突然，我发现店内坐着一位散发出光芒般的年轻女人，凝神细看，女人似在微笑。我慌忙低下头。此后，每次提早回家时，我都故意走过古玩店的那条小路。若见不到女人的身影，总觉得像掉了什么东西似的，心情恍惚。
今天，我同样又经过古玩店门前。回到家，在进入玄关之前，坐在店内的女人身影仍浮现眼前。“回来啦?”妻出来接我。最近开始有点发福的妻，似乎连妆都懒得化了。“观音寺那边有古玩店呢!”妻学习茶道，对古董也有兴趣。我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那女人的身影。“古玩店里有个年轻女人，是店主已去世的独子的妻子。”我觉得内心似乎被妻看穿，心跳加剧。“已死的独子?”“是。名叫公彦，听说是半年前死的，好像是研究半导体的工程师。他讨厌继承古玩店，刻意选择尖端职业。”“为什么会死呢?”我喃喃地问道。既然是那女人的丈夫，年龄应该和我差不多……“听说是肝硬化。而且，是在情妇的房内吐血而死。”“情妇的房间?”“给活着的人带来极大困扰。”妻皱紧眉头。“那样年轻的女人怎么会甘心待在古玩店里呢?”“嗯!你认识?”“不，你刚才不是说年轻女人吗?”我慌忙解释。“大概是为了财产吧。”“财产?”我惊讶地反问。“她公公长年卧病在床，据说已经活不久了。她只要再稍微忍耐一段日子就能继承遗产，听说在涩谷那边有一块相当大的土地，值不少钱呢!”妻羡慕似的说。我感到厌恶。“可是，既然是媳妇，又没有其他继承人，已具有继承遗产的资格了，为何还说她的目的是为了财产?”“你怎么替她讲话?”妻露出怀疑的表情。我正想解释时，妻却拿出一件红衣服给我看。“这是我今天买的。”
我一句话也没说走向浴室。背后传来妻哼着歌的声音。
二
陪同事们一起喝了几杯，走出日暮里车站的检票口时，已将近9点。阴沉沉的天空终于滴下雨来。我从公事包内拿出折叠伞，正想往前走时，发现出口处站着一位穿黑色洋装的女人，正困惑地抬头望着天空。
是古玩店的女人!我觉得心跳加快了。或许是酒意使我产生了勇气吧!我走近她。“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撑?”女人转过脸来。小脸蛋、长睫毛令人印象深刻，头发往后梳，额头亮丽，斜眼凝视着我，面带微笑，仿佛见到亲近之人般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态度。“抱歉!”说着，女人进入我所撑的伞下。我本以为她会有所顾忌，但是却没有。我们撑着一把伞走在雨中，折叠式的小伞使我俩的身体紧靠在一起。
“你住在古玩店?”我说。然后慌忙又辩解似的接着说：“我总是从店门前经过，所以……”女人扑哧笑了。“我也见到了，”女人说。“什么!”我惊讶地望着女人的脸。或许，这女人一直都在观察着我往昏暗的店内窥看吧!我感到脸颊发烫。
“请再靠近_点，会溅湿的。”我说。她将身体紧贴着我，化妆品的气味刺激着我的鼻子。女人说，她叫千春。
翌日，我经过古玩店门前。我站住，往里面看，却见不到应该坐在店内的她。我不想就这样离去，双脚很自然地踏入店内。墙上有挂轴，有色彩鲜艳的大玻璃器具、花瓶，还有茶具。忽然，有声音传入耳中：“啊!”千春从里面走出来。“这件东西真不错。”我望着角落的石盘掩饰说。“好像是朝鲜的东西。要到里面喝杯茶吗?”我当然乐不可支了，但仍小心地问：“可是，你公公呢?”“他在二楼休息。”千春走向厨房。我坐在通往里面的木板地面上。千春端来两杯茶。在古董的环绕中，千春有一种奇妙的性感。“你负责买卖吗?”我以为她懂古董。古董这种行业必须有相当的素养，尤其对于美的感受力非常重要。千春轻轻摇头。“我只是看店而已，因为客人几乎都是同行。”“你先生去世了?”我改变了话题。千春轻轻颔首。我心中产生了一丝希望。但，对去世的丈夫并无眷念的态度，让我觉得她过于冷淡。看来真的是死在别的女人家里吧!我正想提起此事时，听到轻微的铃响。“公公在叫我了，请你等一下。”千春说着站起来。我见到她白皙的纤足。
我想象着千春那缠绵病榻的公公，到底是什么病呢?也想起妻所说的，千春留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财产。
楼梯响起吱吱声，她回来了。“对不起。”千春坐下。“我可以问个不礼貌的问题吗?”我正面望着她的脸。千春微笑着颔首。“听说你丈夫是死在别的女性家中?”“别提这种事了。”“我只是听说有男人会背叛像你这样的女性，感到难以置信。”我慌忙解释。千春脸上浮现出落寞的表情，说：“我们结婚之前外子就已和那女人交往了。”“是什么样的女人?”“酒吧的女招待。”遭丈夫背弃之事，让我更同情干春。“我该走了……”说着，我站起身。干春送我至店外。“下次能请你一起吃饭吗?”我鼓起勇气，问。千春微笑。
三
穿过检票口，像往常一样走在古玩店前的小路。就算干春是为了财产才照顾卧病的公公，我对她仍然没有产生恶劣印象。
我望向古玩店内，没见到千春。忽然，里面走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性，她背后跟着千春。干春一认出是我，脸上顿时发出光辉，那是足够使我兴奋的神情。妇人看看我，又看看千春。千春羞怯似的垂下头。妇人把视线移回千春脸上后，说：“千春，可别忘了按时让病人服药。”说完，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问千春那人是谁，千春有点踌躇：“公公从前曾照顾过的人，名叫关子。”“照顾?”感觉上，似乎是指情妇之意。“听说古董商若不会玩女人就不会成功，因为，从女性之美可磨炼对美的感觉。我公公年轻时相当风流的，这是关子常说的呢!”再深入追问，知道关子以前是艺妓，我不得不相信了。想了-一下，我问：“不会给你带来困扰吗?”“你指什么?”“被她见到你和我……”我本来想说“很亲密的样子”，但却说不出口。“是我自己不好。一见到你，忍不住就高兴……”
和上次一样，我坐在木板地面上。“有件事请你帮忙。”干春说。我将茶杯放回盘内，正面凝视着她。“在这里有点不方便。”她向二楼看了一眼，似乎有所顾忌而压低声音说：“明天晚上能和你见面吗?我有点事和你商量……”一瞬间，我心情亢奋：“没问题!不过，你公公呢?”我问。“我有事 外出时，会请关子来帮忙照顾。”
翌日晚上8点，我到了约定碰面的地点。30分钟后千春才到。“对不起，我迟到了。”千春小跑步来到我身旁。今晚，她穿白衬衫，搭配蓝色套装。咖啡喝得剩下一半时，我问：“是什么事呢?”千春面露奇妙的表情，低头说：“抱歉……”我不知究竟，只能等她说下去。“有事和你商量其实是假的，我只是觉得，若不这样说，你可能不会见我……”我感到内心深处一阵战栗。虽明知不回答什么不行，却发不出声音，只是凝视着她的脸庞。
每天在昏暗的店内照顾久病的公公，对于年轻的千春而言应该特别的辛苦。
“你打算怎么办?”我问。“让我喝点酒。”千春低声说。
千春的酒量相当不错。“你公公是什么病呢?”我问。“好像是肝脏功能丧失，最近特别虚弱。”千春紧锁眉头，说：“心脏也不好……”可是，你实在不简单!对已死的丈夫的父亲竟然如此尽心照顾。”我说。这时，我脑海中掠过“遗产”的事，但马上否定了。就算不照顾丈夫的亲人，从法律上讲妻子也能继承遗产。
走出店外，已经10点多了。“今天喝醉了。”快到家时，千春双手摸着脸颊说。我把手放在她肩上，用力，同时嘴唇靠过去。她没有抵抗，但也无反应。我的嘴唇移开时，她瞪着我，说：“你不是好人!”但从她的语气里，我知道她并未生气。
打开玄关门，关子露出脸来。我觉得刚才那一幕似乎被她看见了了。“抱歉!这么晚回来。”千春道歉。我也低头赔罪。关子一句话也没说。
四
半个月后，有人来公司找我。是关子。
“刚好有事到附近，就顺便来找你。”关子那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不断打量着我说。“还是到外面吧。”我困惑地说。虽然和关子见过几次面，但绝没有到路过此地会顺道来见我的那种交情。一定是想谈千春的事!在电梯内，我想。
在地下室的咖啡店，关子漫无目的的说着各种话题。我频频看表。已经一点半了，两点有个会议，我必须准备资料，我焦急不已。“到底有什么事’”我忍不住催促。关子停住拿着汤匙的手。“什么事?没有啊……”“真的?”“我说过有事找你吗?”关子再次搅动汤匙。“你一定有事才会来找我吧!”我生气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若没有事，我要回去了。”说着，我打算站起。关子制止我说：“老先生能再活一两年吧!”
我怔了怔，重新坐下。
“你今天也和千春有约吧?今天她又叫我帮忙照顾老先生。”关子斜眼望着我。“她还年轻，或许没有男人不行吧。”我皱眉。“我们不是那种交情。”“老先生身体愈来愈衰弱了，又只有她一个亲人。”“你到底想说什么?”“没有，我没有打算说什么。”“是吗?那，我两点有会议……”说着，我站起身。“你和千春约好几点钟碰面?”“问这个做什么?”我反问。“不，只是……”关子微笑。“公司什么时候下班?”“5点30分。”“这么说，是6点过后碰面了?”我没有回答。她接着说：“你和千春有男女关系吧?”“你究竟想说什么?”我愤怒了。“不，没有。”关子露出阴森的笑容。然后，她表示要去千春家，终于离去了。
会议中，我的心情仍旧很不愉快。关子为何要在意我和千春碰面的时间呢’
这天晚上，我8点前往和千春约好见面的地点。千春迟到了——都快8点15分了。我想起中午关子来找我的事，心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但5分钟后，我知道自己是杞人忧天。玻璃门开了，干春走了进来。可能是匆忙赶来吧，脸色红晕。“对不起，我迟到了……”“先喝一杯再说。”我递上啤酒。“中午关子到公司找我。有什么事吗?”“不知道。”千春边替我斟酒边回答。“关子并未对我说什么。她今天几点钟去你家?”“下午3点。”“和我分手后就直接去你家了。”我重新考虑关子来访之意。“一定是想知道我们的关系……”干春说。“是吗?”我替千春倒满酒。“对了，她还问我和你约好什么时刻碰面。”瞬间，千春的脸孔紧绷。但也只是那么一刹那，转眼已了无痕迹，就好像是我自己产生错觉一般。
“我想喝清酒。”千春忽然说。感觉她像是为了改变话题。在这瞬间我忽然想到，也许千春很早就出门了。关子是下午3点左右到千春家，千春在那之后就出门了。和我是8点碰面，大约有5小时的时间她是单独一人打发掉的。她真的是自己一个人?
“要喝一杯吗?”千春递个小酒杯给我。
第一次，我发现千春有谜样的行踪。
走出小料理店，我搂着千春的肩膀，她未抗拒。但当我打算走向饭店街时，她停下脚步。“对不起。”千春低着头，说：“今天身体……”见到我失望的表情，她接着：“后天，好吗?”两天后，我和她在晚上7点碰面。离开小料理店，我们进入饭店。这天，千春柔顺地答应了我的要求。拥抱着千春，忽然，我发现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你仍然……”后面的话我硬生生咽下，我本想说“你仍然未忘掉已死的丈夫”，但千春静静地凝视着我，忽然双手紧搂住我的脖子，激烈地动作着。
回到家，已将近凌晨一时了。妻仍未睡!“你应该先睡的。”我毕竟心里不踏实，无话找话地说。换好衣服，妻默默递给我一个细长形的包裹。“这是什么?”撕开包装纸，一看，是领带。“生日快乐!”说完，妻转身钻入被窝。我竟然完全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抚摸着领带，心里有些惭愧。
和千春约好见面之日。午后，提早处理好公事，前往千春的家。
我站在可清楚见到干春家的地方。抽完两支烟时，关子从巷口走来，我立刻躲起来。她直接进入千春家。没过多久，干春出来了口千春果然很早出门。她搭上出租车。我等着另一辆出租车，但一直未能拦到空车。
这天晚上，在见面地点，千春已先到，但没有提及白天的事。我想，或许除了我之外，千春另有男人。
五
一谷商店的老板一谷彦次郎死了，死因是心律不齐。实在想不到会这么快!下班回家，经过古玩店门前，花圈多得差点将窄巷堵塞。我站在店门口往里看，见到穿丧服的千春。
回家后，我说：“古玩店的老板终于死了。”妻子没有回答，脸色可怕，坐在茶几前，紧瞪着墙壁。我问：“你在生什么气?”一瞬间，妻子痛哭失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把手放在她的肩上，但，她把我的手甩开。
我从厨房的冰箱里拿出啤酒，开始独酌。妻忽然大声说：“你要去守灵吧!”“守灵?”我问。“别再装蒜了。”妻冷冷地说：“没良心的人!你被古玩店的女人迷住了。”“傻瓜，你在乱说什么?”我慌忙说，但心里想的却只是妻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不，我不会和你分手的!”“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有女人打电话到家里，说你和古玩店叫千春的女人有来往，要我好好监视你……”瞬间，我脑海里浮现出关子的脸孔，以冷漠的心望着恸哭不已的妻子，忽然很想见千春。
再次和千春见面是彦次郎的“头 七”过后。走在谷中墓园的樱花树丛下，盛开的樱花已经凋落，但干春比樱花更美!那是一种从长期照顾病人的生活中完全获得解放之后的轻松、放任之美。梅雨季节的紫阳花衬出千春娇艳的身影。
千春说：“我很想回故乡。”“回故乡?”我惊讶地望着她。千春站住，凝视着我。“前些天，你太太来见我。”“我太太?”“她哭着求我和你分手。”我握拳的手发抖。“我希望把你还给她。”千春冷静地说。“干春!”我抓住她的手，但千春把手抽了回去。“我会和她离婚的，所以……”“不行!”千春严肃地说：“请回到她身边。”
六
关子到公司找我。今天，她穿着素色和服，看起来柔顺许多。我带她至地下商店街的咖啡店。女服务员离开后，关子说：“你和千春分手了?其实，告诉你太太的人不是我。”我极力控制不发出怒叫，恨恨地问：“不是你的话，还会是谁?”关子凝视着我。“那女人自以前就和男人交往，是公彦同公司的同事，姓山冈。而且，和公彦结婚后，仍继续和对方来往。”
我曾想过，千春或许另有男人。但，如果有，为何还要和我交往?
忽然，关子用手帕按住眼睛。知道她掉泪时，我怔住了。问她原因，她开口了。“老先生之死，我很怀疑。他应该还能活个一两年，却这样突如其来地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问。关子仰起脸来，两眼往上吊，形象恐怖。“在火葬场收骨时，我发现他的遗骨呈现淡桃红色。”“桃红色?”我不解关子之言。“我想，他可能是被毒死的………‘毒死的?”我双眼圆睁。立刻一笑置之，“胡说!”“吞服砒霜的话，会反应于骨头上吧?”“砒霜?”关子严肃的神情令我的背掠过一阵寒意。
“那女人为了财产………‘没有这种事!”我慌忙说：“千春是媳妇，她有权利继承遗产。而且，彦次郎顶多能再活一两年吧?假定她的目的是遗产，只要再忍耐一两年，不就唾手可得了吗?何必做出这种事?”关子毫不为我的话所动。“那女人不能等!”“为什么?”“公彦会酗酒是因为知道被妻子背叛。有哪个男人能忍受妻子婚前就和自己的同事交往至今呢?所以，公彦吐血住院时，老先生要他和那女人离婚。但她下跪发誓绝对不再和山冈见面，这就是她发誓的内容。”关子从手提包内取出一个信封，自信封内拿出一张纸，纸上写着：“从此不和山冈见面，若违背誓言，甘愿不请求赡养费等赔偿而被逐出。”
“可是，那女人还是无法和山冈断绝关系，无法压抑住想和山冈见面的心情。怕我们怀疑，她才利用你。她让我们以为是外出和你见面，因为，若与你交往，这张誓约书就失去效用了。可是，终有一天她和山冈来往的事会曝光，所以，不得不让老先生尽早死亡。”
数日后，我又跟踪千春。
我事先准备好公司的敞篷车，所以能顺利追踪。我必须确定是否被千春所骗!
出租车在胜哄桥畔停住，千春下车后缓步往前走。我把车停在巷内，慌忙跟踪。她进入公寓大楼，我也跟进，正好电梯门关上。电梯在八楼停住。我看看信箱，八楼果然有姓山冈的人居住。
我回到车上，把车停在可以见到公寓大楼的位置，等两人出来。
一想到两人在房内的景象，就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过了快两个小时，千春出来了，和一位修长身材的男人一起。
翌日，我前往一谷公彦曾就职的半导体厂商的总公司。在收发室要求见山冈先生，对方告诉我山冈四个月前已离职。
关子对山冈和千春企图谋夺一谷家财产的怀疑开始在我脑海里扩散!
我走向古玩店所在的巷道。古玩店的招牌不见了，陈列柜内也已没有任何古董，店内收拾得干干净净，大概，古董品都被同行买光了吧!我站在店门前，望向空荡荡的店内。
过了。_段时间，千春从里面走出来。一见到我，惊讶地深吸一口气。
我鼓足勇气进入店内。“我已答应不再和你见面了。你太太会骂我!”千春困扰不已地说。“你和山冈是什么样的关系?”我问。千春的脸色骤变。“打电话给我太太的人是你吧?”干春转过脸去。她的动作已足够说明一切了。
忽然听到声响，我回头一看，是关子。她好像已听到我们的谈话，面带微笑。我带着一种受骗和失落的心情走出店门。
两日后，警察来公司找我。是关子向警方提出控诉，并说出我的姓名。“一谷千春和山冈有亲密关系是事实。”在刑警的追问下，我坦白说出自己和千春的关系。警方得到我的证言，决定重新鉴定遗骸。结果，在彦次郎的骨骸上检测出砒霜。千春和山冈被警方传讯，数日后，两人虽仍否认，却被以涉嫌杀害一谷彦次郎的罪名逮捕了。
依警方之言，砒霜是山冈从工作的半导体工厂得手的，半导体的材料是使用锗和砒霜的化合物。
又回到以前的单调日子。突然，我想要绕远些，就踏进谷中墓园。走了一会儿，关子从对面走来了，似是去彦次郎坟前。每天，她都会来彦次郎坟前上香。关子落寞地说：“你也去老先生坟前一趟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目送着她瘦小的背影，我回想着刚刚她所说的话的意义——
老先生会很高兴……
我想象着某件事：如果彦次郎就这样死了，遗产会由千春继承，转而落入山冈手中。虽然有那封誓约书，但在法律上又能有什么效力呢?只要千春否定，很难证明她和山冈的关系吧!就算留有遗嘱，但一直照顾病人的媳妇若提出继承遗产的请求，法院还是会判决由千春继承遗产。
彦次郎并非讨厌千春，而是憎恨山冈。他认为是山冈害死自己的儿子，所以，即使再缩短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甚至毁灭了千春，他也要阻止财产落入山冈手上。
砒霜无臭无味，很容易吞服，是伪装他杀最适合的毒药!但砒霜常用于制造玻璃的脱色剂和木材的防腐剂，做古董这门生意，也许可轻易拿到手。
关子协助彦次郎，保护着不让财产落入山冈手上。
走在谷中墓园树荫下的关子身影愈来愈小了。我想追上去问她，但，两只脚却无法迈开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