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北仡佬傩的主要特征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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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 傩是以驱疫纳吉为目的、以巫术活动为中心的古老文化。黔北仡佬傩的主要特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谱系方面的,属于南方傩中的巴蜀支系,是一种“端公傩”;二是集儒、释、道、巫于一体的多神崇拜与神巫混杂;三是艺术方面的特征,主要表现在面具的使用上;四是民风民俗特征;五是娱神娱人,寓教于乐。
  关键词:黔北仡佬傩 特征 仡佬族
  中图分类号:K892.24 文献标识码:A
  
   傩,是中国先秦时期黄河流域汉族先民用以驱逐鬼疫的一种宗教仪式,后逐渐增加了有戏剧情节的内容,用以娱人,称之为“傩戏”。明王朝“调得征南”和“调得填南”的过程中,内地众多的汉人进入贵州境地,与仡佬族等少数民族错居杂处,汉族文化向仡佬族社会渗透,原傩文化逐渐在仡佬族社会扎根,成为仡佬族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仡佬族现有人口四十多万,主要分布在黔北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和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县一带,其傩事活动是很典型的仡佬傩文化形式。本文旨在以这一地区的仡佬族傩事活动作为研究的重点,对黔北仡佬傩的主要特征作一些拓展性的解析。
   一 黔北仡佬傩的谱系特征
   黔北仡佬傩的谱系特征是跟其源流相联系的。黔北仡佬傩是黔北傩文化带上的一个重要区域。道真、务川是全国仅有的两个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傩堂戏班子较多,好多村寨都有。一个戏班称为一个坛,戏坛成员的发展是按照师承关系进行的,一个法师只要获得封牌(师父正式传度)以后,就可以自行发展成员自成一坛。加入傩坛的成员不受家庭、族亲、贫富的限制,很多傩堂戏班往往是以一个村寨为中心,一个姓氏为主体,或以亲戚为主要成员构成。
   黔北仡佬族人的傩事活动一般是愿家(事主、又称为“信人”)请法师——掌坛师(许多地方称“端公”),经过一些列的精心准备,然后选择吉日良辰“礼请”神 ,开坛做法事。所以,笔者认为黔北仡佬傩当属南方傩的分支,与华北、东北及西北地区的傩有显著的区别,这是傩文化在传播与发展过程中与不同的地方文化相结合的结果。当然,南方傩文化也是丰富多彩的,黔北傩与荆楚傩虽同属于民间乡傩,可是荆楚地区的傩事有着明显的家族特征,以家族傩居多;而黔北仡佬傩则很少有甚至没有家族特征,是真正意义上的乡村傩,并且,也与走村串户的“游傩”相区别。笔者考察了道真县的一个傩坛班子在正安县三江村岩上村民组的一次“冲傩”还愿法事,梓潼菩萨就是作为“正神”供奉的,有的人直接将其称作“还梓潼愿”。另外,语言中的方言现象更多地说明了川文化对黔北傩文化的影响,以至于有些地方如果不加注解,现在的许多人都读不懂。
   从以上情况来看,黔北傩当属于南方傩文化中的巴蜀支系,至少直接的源流可以追溯到巴蜀。不过,由于黔北农村特有的相对封闭性,其傩文化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又逐渐形成了一些地方文化特征。
   二 多神崇拜、神巫混杂
   黔北仡佬族民间的信仰是宽容的,这种宽容表现在实际的宗教精神生活中对各流派兼容并包,在经历了长期的冲突与融合后,就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道、儒、释一体的多神崇拜、神巫混杂的傩坛宗教信仰。
   黔北仡佬傩事活动中,会挂上一些精美的“神案”,有的是道家神 ,有的是佛教神 ,有的是民间英雄神 ,有的是几种神 都有混搭,这些傩神谱系混杂,互不统辖。黔北仡佬傩坛法事中常用的《佛科书》里面有《梓潼表》、《柄灵表》、《川主表》、《山王表》、《灵官表》、《黑神表》。在开篇的《梓潼表》里就有这样的内容:“法宝化身如来佛,大成文宣孔圣人,道经师宝大天尊,金阙玉皇高上帝,南极勾陈大帝君,北极紫微大帝君,辅元开化梓潼君,不骄更生永命君,荡魔行化救苦君,辅化降魔护道君……”在其他各《表》中,更有各种佛与川主土主二郎神君等。显然,黔北仡佬傩有着明显的三教合一、多神崇拜的特征。
   傩与巫是分不开的,浓厚的巫术色彩是黔北仡佬傩的一大特征。这些巫术主要有打卦、师刀令牌的使用、傩技等,充满诅咒与暴力胁迫的神秘。从文化人类学视角来看,黔北仡佬傩文化中,祈求比拟巫术、接触驱赶巫术、诅咒灵符巫术及占卜禁忌巫术都有不同程度的表现。
   多神信仰的特征跟黔北仡佬族人的边远性地缘政治特征和边远性社会生活境况有直接的关系。边远性逐渐导致社会生活的边缘化。由于身处边远地区,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就有一些边缘化的社会影响,于是,“山高皇帝远”的潜意识就萌芽了。绝对权威是存在的,而感觉不是很强烈,实际生活中所受到的压迫与控制远远多于中央权威,所以,“县官不如现管”是当代黔北人今天还常说的一句话。在黔北仡佬族人的生活中,与自己的生活很近的权威就是当地的权威。所以,在黔北仡佬傩中,山王是最重要的神祗,是很重要的权威神。在漫长的中国古代社会,老百姓生活苦难多多,在哪个方面都会有难关,所以他们什么神都拜,什么神都不敢怠慢。在他们的神谱系统中,山有山神,水有水神,土有土主,石有石精,花有花仙,药有药王,简直就是万物有灵。
   三 黔北仡佬傩的艺术特征
   黔北仡佬傩文化的主要载体是傩戏,而面具的使用是傩戏最重要的艺术特征。在黔北仡佬傩事中,面具是神的象征和载体,是沟通人鬼神之间的工具。在傩祭、傩仪和傩戏中,面具既是道具,更是一种法器。戴上面具是神,取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的时候,既提醒法师本人,也提醒围观者,他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黔北仡佬傩面具很多,半堂傩有十二个面具,全堂傩二十四个面具,而实际数目不只如此,因为还有许多供奉在傩坛上方或在坛旁的神圣面具。有的神祗还有“文”与“武”的区分,比如说二郎神的面具就有文相与武相的不同。面具有正神、凶神、世俗人物、丑角、龙头、牛头马面等,其色彩有淡彩和重彩之分。
   在黔北仡佬傩事活动中,不管是迎神、酬神、送神的法事还是娱神的傩戏,都是由法师扮演角色,戴着面具上场。每个角色都是以面具来区分的,每个面具都有着不同的神名,每一位傩神都有自己的“根生”(传说故事)。黔北仡佬傩坛上的面具是很受敬重的,因为这些面具不只是演出的一种化妆手段,更是神灵的象征。在江西等地的家族傩中,傩面具会被庄重地收藏于木箱内,放置于宗祠隐蔽的高处,使用时也要有庄重肃穆的仪式开箱;黔北仡佬傩不是家族傩而是“端公傩”,由于边远山民社会条件的限制,法师们一般都是背着这些面具和别的法器道具走村串户去做法事,所以,他们用的面具在家时是供在掌坛师家的神龛下面,外出在做傩法事演出时,就从背篓里把面具请出来,放在一个大簸箕上,用纸钱盖着,由掌坛的法师念完咒语后才能搬动到“功曹”桌上备用。黔北仡佬傩的面具完全是手工制作,没有固定的范式,所以一般不会雷同。面具的质地是木质,其木料也是有讲究的,这跟树木崇拜有一定的关系。面具雕刻师认为,神灵本身存在于树木之中,他们只不过是把神灵“请”出来,请进傩坛。
   四 黔北仡佬傩的民风民俗特征
   黔北仡佬傩是原始巫文化的孑遗,但它不只有多神崇拜加巫术的准宗教特征,实际上还是一种民族风俗习惯,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是身处边缘地区山民社会的一种生活方式。自古至今,这些地方的老百姓每遇病痛灾疫,少请医生诊治,惯邀巫觋诉神,请法师送“茅人”消灾。除了治病以外,家有凶事,要请法师“开红山”,以驱邪纳吉;打扫房子要请法师作法,祈保宅吉清净,房主无灾无难,平安无事;壮年夫妻无子,也要请法师“冲傩”,以求生子;老人生日要请法师“冲寿傩”,祈求延寿;孩子少而多病多灾的,12岁前要请法师“打十二太保”、“跳家关”、“保关煞”,以保小孩子过关,易长成人。笔者考察过道真县忠信镇李家湾一户韩姓人家所做的傩坛法事,起因就是主家男人长期精神不振,其妻又突发疾病失声,遂请法师至家中“打急救傩”。
   黔北仡佬族人由于地处边远山区,这导致了社会生活的边缘性,经济贫乏,缺医少药,抵抗自然和社会压力的能力也是相当脆弱的。因为生活总得过下去,所以有什么事情想不通,有什么疾病不能救治,也就只有用傩事活动来求得心灵上的慰藉了。
   五 娱神娱人,寓教于乐
   黔北仡佬傩的主要特征中,最突出的就是其娱乐特征。黔北仡佬傩事活动中,傩堂戏是主要内容,所以,一般的傩坛法事就相当于一种民间公共文化娱乐活动。傩堂戏的主办方称为“愿家”或“主家”等,其实相当于在某种规则下作东,主办一项公共娱乐活动。黔北傩堂戏多以娱乐为目的,不管是正傩还是耍傩,是正坛还是耍坛,是阴戏还是阳戏,取材大多是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历史演义,其中的娱乐因子随处可见。比如,一般傩戏最常见的开场白就是:打动锣鼓请动神,有灵神祗上戏棚;天下神灵都要请,当方里域上戏棚。一开始就有很强的娱乐色彩。天下的神灵都请到“戏棚”来,四乡八里的人还不来看热闹吗?
   黔北仡佬傩戏《阳戏撒帐造棚》里,有神唱道:“紧悠悠慢悠悠,走尽江湖百万州,五湖四海都游过,又到此处耍风流;紧喧哗慢喧哗,走尽江湖百万家,五湖四海都游过,又到此处贪玩耍。”显然,这里认为神 也是喜欢娱乐看戏的。接着还有:“青山绕绕向南开,肩老(黔北仡佬族方言,‘扛’的意思)黄旗绕金街。肩老黄旗游天下,才来此处开戏场。”这里,没有肃穆的祭祀气氛,真的是设棚演戏场合,其娱乐性可见一斑。语言修辞上的反复句式,是民间歌舞常见的风格,也具有很强的娱乐性。
   再如《灵官考土地》中,王灵官叫来当方土地神:“(王灵官)在此封你长生土地,你领不领旨?(土地)长生土地坐哪里?(王灵官)在主人家香龛脚下。(土地)那里我也坐过一年……一些母人……她的幺儿要尸尿,车转身就朝我身上尸尿,我抱住主人家给我提来的酒就喝一顿,现在还在打酒嗝。我不领旨……”完全是娱乐性搞笑情节。
   许多场合下,掌坛师为了充实活动内容,吸引更多人参加,还经常注入“插戏”,有时还采取诸如打闹歌、扯谎歌、山歌及其他为当地村民喜闻乐见的文艺形式来扩大影响,从而增添傩堂戏演出的娱人因子。黔北仡佬傩文化中,娱乐是渗透到人们的观念意识中的,即使是神,也有点像“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其实,神的生活态度只是人的生活态度的一种折射,娱神也是娱人,表现了人们社会生活中的精神文化需要。
   黔北仡佬傩事活动也不只是单纯地娱神娱人,还有寓教于乐的特征。“教”是大教育,是教化。“教”的内容主要有诚信、禁忌、道德修养等方面的内容。当然,也还有科学常识性的内容,跟《幼学琼林故事》中的那种语气相似,如“说吾此状白如银,造纸原来是蔡伦”,“此钱不是非凡钱,昔日邓通会造钱”。黔北仡佬傩文化的传承教育并不是采用简单乏味的“说教”方式,而是采取“寓教于乐”的方法,通过傩戏表演和民间艺人多种多样的表现内容和形式来进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边远山村乡民的精神理念。
   总之,黔北仡佬族傩戏丰富多彩,与国内其它地区傩戏相比自有特色,至今仍在广大农村有着广泛的社会影响,是研究民族民间戏剧和仡佬族先民历史文化的重要资料。近年来,仡佬族傩戏已引起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关注,贵州省人民政府2007年5月29日公布为第二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注:本文系仡佬族文化研究基地项目,黔财教【2010】149号。
  
   参考文献:
   [1] 庹修明:《叩响古代巫风傩俗之门》,贵州民族出版社,2007年版。
   [2] 罗中昌:《黔北傩文化现代价值初探》,《遵义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第6期。
  
   作者简介:
   罗中昌,男,1956—,贵州毕节人,硕士,教授,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单位:遵义师范学院。
   罗晓练,女,1963—,贵州遵义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理论与实践,工作单位:遵义师范学院。
   戴如莲,女,1960—,贵州遵义人,本科,副研究馆员,研究方向:图书情报学,工作单位:遵义师范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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