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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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李云艳一夜没有回来。
  陈锦英夜里打牌回来,看床上四个孩子睡得横七竖八的,却没有她,以为她是去哪里串门说话去了。暗骂一声“这X女人”,就脱鞋上床睡了。第二天醒来,去楼下厕所撒了很长一泡尿,又里外看过一遍,才意识到李云艳是一夜没有回来。
  他回到楼上,一屁股在床上坐下去。用旧的床垫里的弹簧发出“吱吱扭扭”的声响,像是被谁抓在手里的麻雀,努力挣脱受束缚的翅膀。他把手竖起来撑住下巴,睁着眼,看着面前墙上硬币大小的一个污点。污点越来越大,形状越来越模糊,终于漫过了他的头和身子,漫过了整个房间,黑压压的遮天蔽日。
  陈锦英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扭着头四处看一看,眼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房间,此刻沉浸在春末早上淡青色的光线里,光不流动,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显得凝重而清晰。
  他平时都是要睡到中午的,今天这么早醒了,却一点儿也不想再睡。
  他想知道时间,墙上挂着的钟早就不走了,时针和分针永远停在了上下呈一条线的位置,却也是永远背对而立的位置。手机上有时间,但手机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他伸出手去摸掉在床边地上的裤子。裤兜里没有手机,却摸到了烟和打火机。于是他便把烟拿在手上,抽了一支烟出来,用打火机点着。吸一口却又把手垂下来了,就那么任烟在手指间慢慢燃烧。
  “咳咳——”他儿子陈波在他身后咳了起来。也许是因为烟的缘故。他回头看了看,见他正侧着身子坐起来,瘦弱的肩膀裹在睡衣里,像树上突出来的树枝。
  “爸——”他叫他。
  “起来吧,领着她们几个到你奶那儿吃饭,然后上学去。”陈锦英说。
  穿戴收拾好,外面天就大亮了。穿戴的过程中,四个孩子谁也没问他们妈去哪了,让陈锦英不得不怀疑起来。于是他在弯下腰系鞋带的时候问陈波,陈波回答他说她走了。
  “你怎么知道她走了?去哪了?”
  “昨天晚上你没回来的时候,她就背着包走了。她跟我们说她走了,不回来了。”陈波说。
  “她没说去哪里?”
  “没说。”
  其实结婚十几年中,这不是李云艳第一次离家出走了。第一次她突然不见的时候他很着急,到处找,找不着,然后等几天之后,李云艳却自己回来了。他问她去哪里了,她不说,他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也就丢开了。虽然后来也听说有人看到她是跟别的男人一起走的,她不承认,他也拿她没办法。四个孩子呐!陈锦英看在四个孩子份上,即使后来她又离家出走,也一直没跟她离婚。
  这一次她却又不见了。而且是收拾好东西,跟孩子们说她要走了之后走的。陈锦英不知道她跟孩子们说她要走了的时候是怎么想的,陈他想不出,也懒得想。甚至连等她再回来以后他要不要跟她离婚,还是继续原谅她也懒得想。不过他又隐隐觉得这一次她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每次李云艳离家出走,陈锦英都带四个孩子到他父母那里去吃饭。他父亲陈洪善在运河边上经营一个废旧木材回收加工的木料场,平时陈锦英和他弟弟一起帮他。
  陈锦英把车直开进木料场里面,在一堆旧木头前停下来,四个孩子各从旁边的车门鉆出来。
  “去吃饭,不许玩木头!”废旧的木头永远是孩子们玩不厌的玩具,刚一下车,孩子里两个小的就想去爬木头堆,被陈锦英喝止住了。
  陈洪善却从木头堆后面转了出来。
  “爷爷,爷爷——”
  陈洪善大清早就戴着草帽,草帽遮光,他的脸呈红黑色。
  陈锦英看他穿一件旧成灰白色的薄外套,上面沾满了木屑。
  “怎么一大清早就开工了?”他问他。
  “日他娘,老毛个龟孙,本来说好后天要货的,昨天夜里了给我打电话又说明天就要。”
  “货不够?问问小胡那边有多少,先给他装过去就是了。”
  “问过了,不够。”他用手在嘴巴里掏了一下,吐一口唾沫,又接着说,“不过今天咱们这边加加班,一天也就够了。这两天你别到其他地方去,实在不够了,你带人到小胡那边去装一车给老毛送过去。”
  “老毛不知道怎么跟那边厂里人说的。”
  “老毛这个龟孙。”陈洪善又在嘴里掏了一下,吐一口唾沫。
  “离婚算了,这样成天说走就走了,跟谁走了,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大大小小几个孩子说丢就丢下,说不管就不管了,离了婚再找一个,找谁不比她强。”吃饭的时候姜氏一边把盛着菜的碟子摔到桌子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你嘟嘟囔囔的说啥呢?”陈洪善问她。
  “云艳!云艳又走了你不知道?”
  “云艳又走了?”陈洪善问还站在一旁的陈锦英。
  “嗯。”
  “这龟孙,说走就走了。啥时候走的?”
  “昨天晚上。是吧?”姜氏说道。
  “你怎么不拦着她?”
  “我不在家。我在老马那儿呢,夜里才回去。”
  “老马那儿这两天你少去,听说来了一伙广东人,牌里面弄花色,打得也大,你不要去惹事。”
  “我又不跟他们打,我打得小,输赢几十块钱。”
  “那也不要去。”
  “你们爷俩一个德行,这都啥时候了还去打牌,云艳走了,你不去把她找回来?”姜氏说。
  “我上哪找去?她要是高兴她自己就回来了。”
  “我妈不回来了。”陈波突然说,“她自己说的,她说她不回来了。”
  “她跟你说她不回来了?你跟她说啥?”
  “我跟她说你死外边吧,反正你回来爸也不要你了。”陈波说。
  陈锦英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正要呵斥陈波。陈洪善却已拦在他前面说:“这孩子,哪学的这些话。”
  “什么哪学的,就得这么说她,不说她还有劲呢。”姜氏说。
  吃完饭,陈波带着三个妹妹沿马路一路走着上学去了。陈锦英去上厕所,回来时远远看见干活的工人都戴着草帽,用毛巾围着脸在机器上来回递木头。陈洪善也站在旁边帮忙。   机器的轰鸣声让陈锦英觉得心烦,他不想回屋里,也不想上他们那边去。
  出去吧,棋牌室还没开门,回去睡觉又怕睡不着,再说家里冷冷清清的,回去也没意思。
  陈锦英一时竟不知道该朝哪里去了。好像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在各忙各的,惟有他,因为和这个世界联系起来的纽带——李云艳走了,他就和这个世界断了联系,成为了失群的雁,掉队的狼。
  他感到压抑,脚下踢着碎木块,一路朝前走去了。
  前面走到头是一堆木头,木头外是从镇上斜过来的运河。隔着木头,陈锦英看见运河的水泛着鳞光,也看见对岸的柳树笼罩在薄雾一般的绿纱帐里。又有船从远处开来,时不时发出“哞——”的一声响。他想翻过木头堆到水边去,这个时候运河的水应该也是温暖的吧。
  但眼前的木头堆堆着的是从工厂拉回来的短木块,上面钉满了钉子,踩在上面一不小心钉子就会穿透鞋底。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
  2
  陳锦英把四个孩子丢在木料场,开着车朝镇上去了。出门的时候陈洪善问他去哪,他没说,陈洪善就交待他说别到老马那儿去。陈锦英知道陈洪善虽然交待他别去,但他自己还是会去和广东人打牌,本来还想去看看热闹,被他这么一说,只好算了。
  他想着去浴场泡一个澡,胡乱也就能混过这个晚上了。
  北方人有泡澡的习惯,来小镇上打工的北方人多,而且都是租房子住,洗澡不方便,小镇上就兴起了浴场的行业。说是浴场,里面也有搓背按摩的小姐。出来打工的以男人居多,老婆孩子不在面前,没人管束,也是正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小镇上的浴场大大小小有几十家,红色浴场不是最大的一家,却也算得上生意兴隆。老板李战是本地人,本地人都视外地人如入侵者,只有很少如李战这样的本地人才懂得外地人的生意其实最好做。
  陈锦英从停车场走过去红色浴场,看到门两边停满了车。
  “陈大少爷来啦,找我们老板?”门口的女招待和他是熟人了,看见他进来,戏谑着和他打招呼。
  “你们老板一个大男人,我找他干什么,我来找你。”他也故意跟她开玩笑说。
  “这倒稀罕了,谁不知道你大少爷不吃荤。”
  “破戒了么。”
  “破戒啊,小心佛祖怪罪下来,打你下十八层地狱。”
  “我这种人,就是不破戒也下地狱好几回了,我还怕佛祖?”
  李战正好从里面出来,看见陈锦英,和他打招呼,女招待才走开了。
  “你去看电影了?看的什么?”李战问他。
  陈锦英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说:“领几个小孩去看的,动画片。”
  李战递了一支烟给他,又把打火机递过来给他点上,两个人站在那里各自吐了几口烟。
  “我看你这段时间生意不错。”陈锦英没话找话说。
  “过得去吧。不过马上天热了,人就少了。”
  “天热生意才好吧?”
  陈锦英想的是另外一层意思,李战好像没明白,说:“天热了,都在家冲凉水澡了,谁还花钱到这里来。”
  “到这里来又不只是为洗澡了。”陈锦英这么说,李战才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有一行四个年轻人从门外进来,都探着脑袋东张西望。李战赶紧丢下手里的半截烟迎上前去,边跟陈锦英说:“你自己玩。”
  陈锦英答应了他一声,看他把四个人带着朝里面走。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他闻见他们身上扑鼻而来的一股酸臭味,搐了搐鼻子,也把烟丢掉走开了。
  “给你个单间?”泡完澡,陈锦英裹着白色的浴巾出来,浴场里小姐的班头,叫秦姐的问他。
  “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睡一会儿。”
  “好。”
  陈锦英两手扶着腰,挺直背伸了个懒腰,又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还是给你找个人按按吧?看你这么累——”秦姐看见他的疲态,不知道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关心地又问他。
  “也好。”陈锦英想了想回答她说。
  陈锦英十八岁就和李云艳结了婚,婚后第一年就有了大儿子,然后接着就有了后面三个女儿,有女儿之前,他和李云艳的日子都过得还算是滋润,有了女儿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掏空了,他就总有些力不从心。李云艳是惯了的,从他不行了之后,才在外面传出了一些不干净的名声。以至于后来离家出走,他都不是不知道原因,只是因为自己的难言之隐,才不好十分的怪她。
  家里都力不从心,外面就更不行了。小镇上浴场的生意红红火火,他却是难得的身家清白,浴场里的人不知道其中就里,竟传开了他“不吃荤”的名声。
  秦姐像是没想到他会答应她的建议,看着他,痴痴地笑了起来。陈锦英知道她在笑什么,装作玩笑似的在她身上捏了一把。秦姐笑着躲开走了。
  把浴巾解开盖在身上,陈锦英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上趴着抽烟。一根烟还没抽完,就有一个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子推开门进来。
  陈锦英不认识她,让她关好了门,问她叫什么。
  “琪琪。”女孩子回答她说。
  “你刚来的?我没怎么见过你。”
  “见过的,您忘了。”
  “哦。”
  琪琪在床边坐下来,问他要烟抽。
  陈锦英把嘴里剩下的半支给了她。她抽一口,又还给了他。
  “秦姐说让我给你按按腰。”琪琪说。
  “按吧。”
  “趴好别动。”
  “嗯。”
  琪琪等他趴好,脱掉鞋爬上床,在他大腿上坐了下来。床边的小桌子上有按摩用的精油等一堆瓶瓶罐罐,陈锦英看她从中拿了一瓶,打开盖子。
  “你把头转过去,趴好别动。”她命令他说。
  精油倒在背上凉凉的。陈锦英肩挺得高,精油快速地像下流去,像一条虫子,在他背上飞奔。琪琪用手把他的肩膀向下按了按,又用另一只手在他腰下面抹了一把,好让精油不流到他盖着的浴巾上。琪琪的手很柔软,很迅速的扫掠而过,陈锦英不由得浑身都颤了一下。   琪琪用两只手把精油抹开,在他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起来。
  她力气小,根本算不上是按摩。但她的腿夹着他,随着两手用力,腿也在他身上上下起伏,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适感。
  琪琪问他按得怎么样?他回答她说:“行,就这样吧。”
  当夜陈锦英就睡在浴场里。睡着的时候不知道是几点了,醒的时候天却还是黑的。房间里没有钟,他去卫生间,在走廊里看见是快五点了。正是寂静无人的时候。他又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四下里果然听不到一丝人声。他觉得冷,又起来找到空调遥控器,把空调温度向上搁高了两度。
  关灯的时候,他无意间从窗帘的缝隙中看到外面有一点光亮。
  外面是运河,是泊在河面上船发出来的光。
  他再睡下去,就隐约听见运河的水拍打着岸的声音。他又疑惑是自己听错了,运河水面平静,隔着一道墙,按理是听不见水声的。
  但他也不能确定。
  第二天都要拉貨送货,陈锦英直到天都黑透了,才从货车的驾驶舱里走出来。姜氏给他留了饭,他稍洗了洗就胡乱吃起来。陈洪善打牌去了,四个孩子去了外面玩,只剩下姜氏坐在门前看着他吃。
  姜氏跟他说这一天孩子们都干了什么。又说:“你还是出去找找看,云艳不会走太远的,我猜最多就是去了市里,你问问人有没有看见她的,找不回来了就算了,但能找还是得找回来,不管咋说她也是孩子的亲娘——”
  “我去哪儿找她,她想走,就算找回来了,她不是还会走?”
  “我说你就是不够狠,找回来打一顿,打狠一点儿,让她这辈子都怕了你,看她还敢走。”
  “哪回没打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人,打不听。”
  “你都不知道以前你三婶也是跟别人走了,你三爷打她打得那个狠,腿都打断了,躺床上几个月下不来,还是我端饭给她吃。你把腿也给她打断,看她还走不走!”姜氏狠狠地说。
  “腿打断了不还得花钱?这都啥年代了,打断腿她还不得告我去?你就别管了。”
  “我不管,四个孩子你别送过来让我看啊?反正我也是没几年活了,我死了随你怎么闹去!”
  陈锦英听她话越说越激动,不想跟她再说下去,筷子一搁就站起来要出去。
  “你吃饱了没有,再吃点儿。”
  “吃饱了,不吃了。”
  “你上哪去?”
  “哪也不去。”
  “你别忘了明天跟我去医院,得老早地去,别又挂不上号。”
  陈锦英答应着她,一边走到外面去开车。
  姜氏又追出来嘱咐他别忘了到处问问看有没有李云艳的消息,他在车子的启动声中不耐烦地回答她说知道了。
  李战打牌去了,他再到红色浴场去,门口的女招待就跟他说了。他跟李战本来就是牌友,但女招待这样说,陈锦英却怀疑她是故意在寻他开心。
  他索性直接跟她说了他不是来找他们老板的。
  “你是来找琪琪的吧?”果然女招待掩嘴笑着说。
  陈锦英被她猜中心思,稍微有些别扭。但他在这种生活里混久了的,脸上一横,也就将这种别扭岔了开去。
  “琪琪呢?”
  “琪琪啊,被一个大老板包了场子,这时候不知道在哪个房间里干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陈锦英脸上有了些不好看,女招待马上改口说:“骗你的啦,这才什么时间,除了你这么猴急,哪里还有别的客人来。琪琪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找吧。”
  陈锦英伸出手指在女招待鼻子上刮了一下。
  “哎,哎——”女招待尖叫着躲开他。
  跟昨天不同,陈锦英一关好门就把琪琪抱在了怀里,嘴在她脸上啃着。
  琪琪则用手打着他的肩膀让他松开,一边说:“你急什么,我又没长四条腿,不会跑哪里去。”
  昨天琪琪给他按摩的时候,陈锦英脑子迷糊着把他和李云艳之间发生的事想过了一遍。他想李云艳是定下来不想和他过下去了,以前他原谅她,虽说都是因为孩子,却也有几分对她的不舍。所以即使每次他都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但其实都还是输给了她。所以才惯出来了她对他的狠心。他想这一次,他真的该放弃了。他想关键是他放手,如果他放手了,李云艳离家出走也好,再回来也好,都不算什么了。
  他想他这些年都把时间花在李云艳身上了,现在结束了,他该再找个人。找谁呢?小镇上想跟他好的女人不少,光是这个浴场里就有几个,但浴场里的女人不干净,他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下贱。
  不知道按了多久,琪琪忽然让他翻过身来。
  “我给你开开胸。”她说。
  陈锦英脑子想着别的,也就没在意,她让他翻过来,他就翻过来了。
  琪琪似乎是故意的坐在他的两腿间。
  陈锦英吃痛,向上抬了抬屁股。琪琪拍了他一下,眼睛里的神色就变得朦胧起来。
  陈锦英这才醒过神来,眼睛盯着看这个骑在他身上的女人。
  长发长脸,涂了蓝色眼影的眼睛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妖气。既不让人喜欢,也不让人讨厌。
  但想不到的是他忽然就行了,隔着浴巾,硬邦邦地顶着她的腿。琪琪把手伸到浴巾里,想抓住他。他腾地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把她压在了身下。这是他熟悉,而又很久未曾经历过的一个动作。就是这个动作,让他放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他和李云艳刚结婚时候。也就是这个动作,让他把所有的失意,所有的挫败感,所有的被羞辱都压在了身下。他感觉到又重新掌控了生活。
  琪琪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套子,用嘴撕开了递给他。
  “你早上给我的钱,让秦姐拿走了一半。”琪琪跟陈锦英说。
  早上走的时候,琪琪她们刚睡觉没多久。陈锦英熟门熟路,摸到她们睡觉的地方,把琪琪弄醒,肆意摸过了一回,然后掏了两百块钱给她。
  “谁让你傻,你不跟她说她怎么知道我给你钱?”
  “我没说,早上你给我钱的时候她看到了。”   “她没睡着?”
  “谁知道呢,也许又醒了。你动静那么响,睡得再死也被你吵醒了。”
  “我不是那啥么?”
  “哪啥?”
  “那啥——”
  说到这里,陈锦英腆着笑把手放在了琪琪身上揉捏着,琪琪用手拿开他到手,刚拿开他又放上来,琪琪索性也就任他揉捏了。
  3
  开车去医院的路上,姜氏又唠叨着说李云艳。陈锦英嫌她聒噪,却又不便顶撞她,只好装作是认真开车,一句也不答她的话。姜氏却愈发说起他们刚结婚时候她就对李云艳的一些不满。
  “上次药里面的蜈蚣看着怪吓人的,也没啥效果,这次跟医生说不要再开蜈蚣了——”姜氏仍一直不停地在低声说着什么。陈锦英胡乱听到这么一句,用手掌跟搓了搓眉心额头,回答她说:“你跟医生说就是了。”
  轮到他们看了,陈锦英让姜氏自己进去诊室,但姜氏却一定要他也进去。当着这么多人,他不想跟她争执,就抱着脱下来的外套跟她进去了。
  医生姓张,姜氏点着头跟他说张医生好。
  医生像是跟她很熟悉了,也问她好。
  诊室小,陈锦英进来,遮住了里面一半的光。他自己也注意到了,就走到姜氏后面的墙边上,站在那里。
  姜氏说完了自己的病情,张医生埋头写方子的时候,她忽然又说:“张医生,我问问你,就像我儿子这样,成天腰酸腿疼,又没啥精神,是不是肾亏?”
  陈锦英愣了一下,暗想姜氏难道知道他那方面的事。
  “谁,他吗?”张医生抬头看了陈锦英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写。一边说,“这个要看的,不一定都是肾亏。再说你们理解的肾亏跟医学上的肾亏也不是一个意思,因为肾亏又分阴亏和阳亏,都要看的。”
  “那要不我让他去挂个号,你给看看?”
  “我不看,我好好的看什么。”陈锦英这时候才说话。
  “你看你,看看又没啥——”
  “我好好的,看什么?”
  张医生写完了方子,把病历本递给姜氏,说:“现在年轻人都是这样,抽烟,喝酒,还熬夜,没有不肾亏的,不过年轻嘛,吃饭饮食上调一调,再加上运动运动就好了,没必要吃药。”但他又跟陈锦英说,“我看你脸上有一层浮光,是不是最近睡得不好?你要是愿意吃药,去买点六味地黄丸吃一吃就好了。”
  陈锦英跟他道了谢,拉开门,作势要走了。下一个病人站在门口,这时候就要进来,但姜氏还继续问张医生饮食上该怎么调理,陈锦英先出去了,听到张医生好像跟姜氏说了“饮食清淡”什么的几句。
  等上了车,姜氏就跟陈锦英抱怨说:“你看你,我还没问完呢,你就走了。”
  陈锦英让她坐好,说“走了”,把车从停车场开出去,猛地拐弯上了大路。
  陈锦英再到红色浴场去,李战刚起床,叉着脚站在门前,端着玻璃杯喝茶。陈锦英向他身后瞅了瞅,见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想其他人大概都还没起来。李战问他饭吃了没有。他问的是午饭,陈锦英在木料场吃过了,就回答他说吃了。
  李战说:“我还没吃饭呢。”
  陈锦英不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不是说他来得早了,便识趣地说:“天越来越暖和了,上午才起来没多久,下午就犯困。”
  李战说:“要么说春困不醒呢,春天来了。”
  陈锦英便接着说:“我来问你下午去不去打牌,你要是不去,我就回去睡觉了。”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个呵欠。
  “等会儿再看吧,不过你困就回去睡吧,打牌又不是什么大事。”
  “嗯,”陈锦英点头说。
  陈锦英无趣地从红色浴场走出来。
  车停在运河桥下的空地上。他走到车边,却又想着几天没回家去了,这会儿没事,回去看一看吧。于是就沒开车,直穿过空地上了桥,朝桥另一边走。
  刚过桥,就看见木料场上的一个工人,蹬着三轮车朝他过来。三轮车上装着一车碎煤屑。
  陈锦英跟他打过招呼,问他哪里拉来这么一车煤。
  他回到他说是他一个亲戚在那边厂里拉出来的,送给他烧。
  那人忽然又问他说:“你回家啊?”
  陈锦英嗯了一声。
  “我看见你媳妇从一辆车上下来,不知道是啥人开车,她下来就站在马路上指着车骂,一只手里提着高跟鞋。但那车一溜烟就开跑了——”
  “谁?李云艳?在哪?”
  “呐,就在你家那边,”那人向身后一指说,“我刚从那儿经过看见的,我看她气得跟什么似的,也没敢跟她打招呼。车里什么人啊?她咋生那么大气?”
  “这X女人!”
  [责任编辑:王 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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