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PS“人骨拼图”:破碎的面容,完整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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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蜜情侣乐极生悲:
  脸部骨骼碎成100多块
  2013年3月8日晚11时许,武汉大学口腔医院创伤与整形外科主任、教授李祖兵接到医院紧急电话,匆忙赶到医院,看到患者的伤情后,有过多年临床经验、见惯了各类伤情的李祖兵,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患者面部已充血、肿胀,但仍能看出被外力压成了“平面”,鼻梁等凸出的部分几乎挤压变平!
  “怎么会伤成这样?”李祖兵皱着眉头问。
  患者是一名年轻女孩,气息微弱,处于半昏迷状态。面对这样一个高危患者,能不能保住生命?李祖兵心里没底。接下来的拍片结果,更是把在场的医护人员吓了一跳:患者面部骨骼碎得稀烂,大大小小共有100多块,有的如蚕豆大,有的似绿豆、芝麻,就像皮肉裹着一盘“散沙”!
  “怎么实施手术?”李祖兵一边检查一边在心里打鼓。因为人脸骨骼与头骨相连,神经丰富,患者的清创、接骨手术难度大、时间长,手术意外随时会发生。即使患者能挺过手术关,可撞碎的骨骼没法各就各位,这就等于给患者换了一张脸,这样她以后将如何面对自己?
  李祖兵教授回到办公室,琢磨着医治方案。这时,一个神色紧张的小伙子疾步走了进来,声泪俱下地哀求道:“医生,你一定要救我女朋友,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这个男孩叫李彬,而送来救治的女孩叫吴娟,是他的女友。
  李彬是湖北大学的一名大四学生,吴娟则是华中科技大学的高材生。吴娟为何受伤如此严重?面对医生的追问,李彬低下头,啜泣着说:“都怪我,怪我当时太兴奋……”
  2013年3月8日,吴娟给李彬的母亲织了一条围巾寄给她,在贺卡上她这样写道:“阿姨,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祝您节日快乐!我和李彬恋爱快4年了,一直没有得到您的鼓励和祝福。在当今社会,您对儿子择偶标准的坚守无可厚非。但是,人生总要相信真情。我喜欢李彬,我和他对明天依然抱着一如当初的坚定和憧憬!”
  这么多年,儿子李彬都从未在自己生日或节日送过礼物,这个女孩却如此用心!看到这份特殊的礼物,已被儿子“吹風”两年的李彬妈妈突然释然,她终于松口了,说:“既然那个女孩这么爱你,周末带她回家吃饭吧。只要你也真心爱她,妈妈不再阻拦……”
  正在吃饭的李彬,听到妈妈的话后立马打电话给吴娟,说晚上要去她学校找她。晚上9点,李彬来到了华中科技大学的篮球场,吴娟比他早到。抑制不住兴奋的李彬,一把将吴娟扛到肩头,准备绕篮球场疯跑一圈,庆祝他们的爱情终于柳暗花明。
  “啊……”随着一声惨叫,面部撞到篮球场铁栏杆上的吴娟,又被重重地摔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李彬打开手机荧光屏,只见吴娟右脸已血肉模糊,地面一大摊血,吴娟已昏迷过去。
  情急之下,李彬往家里打了电话,他的父母立马开车赶到了出事的操场。李彬父亲迅速作出决断,吴娟面部破损严重,先送到武汉大学口腔医院接受脸面手术是当务之急。
  医生在为吴娟清洗伤口时,昏迷多时的吴娟被消毒水刺激后惊醒了,通过手术室器械的反光镜,她看到自己的狰狞模样,忍不住大哭:“我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不想活了!”
  为了让吴娟顺利接受手术,医生只好给她打了麻醉针。站在手术室门口的李彬如坠噩梦中,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我该死!我害了她!”
  白衣飘飘的年代:
  爱情是向上攀登的阶梯
  24岁的李彬出生于武汉市一个高干家庭,与他同龄的吴娟则来自黄冈农村。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能找个条件好的对象呢?得知儿子喜欢的女孩家境一般,李彬的母亲一开始很反对。但无论她如何反对,儿子却不曾动摇。他告诉妈妈:吴娟如一棵向日葵,总是给他阳光和力量;他总是对哥们儿说,是爱情让他这个曾经玩世不恭的男孩,一天天成长和成熟。
  而回望过去,那初见的一幕,依然还在李彬心中挥之不去……
  2007年9月1日,18岁的李彬进入华师一附中读高中。来到教室后,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女孩叫吴娟,来自黄冈农村,因为初三在全国数学大奖赛中获得一等奖,被湖北省最好的中学“华师一附中”破格招录。而生于高干之家的李彬,从小就养尊处优,不爱读书。由于基础知识太差,老师在班里展开“一对一”结对子,让一个成绩好的同学“扶贫”一个成绩差的。而正如李彬所愿,他成了吴娟的“扶贫”对象。
  吴娟很安静。坐在后排的李彬喜欢玩弄她的马尾辫,一股清新的肥皂味。“你就用肥皂洗头发?”他故意一副不屑的语气,说完看吴娟脸都红了,他又补上一句,“不过你发质还不错,可以拍广告了。”吴娟依然不说话,而是拿过李彬的笔记本,帮他记下课堂上的重点。在后面附上一句:“下次你得自己记重点。”
  下课后,吴娟会让李彬拿出书,告诉他,今天晚上要做哪些作业,并在他书上作上记号。李彬感觉到,这个女孩与他身边机关大院里的女孩一点都不同,她穿着朴素、羞涩文静,就像小说《山楂树之恋》里的静秋。
  因为吴娟的存在,让李彬觉得高中生活多姿多彩。每天放学,李彬总是跟在吴娟的后面,调皮地拽着她的书包。他喜欢她,精心地设计着一个个“恶作剧”整她,她虽然懊恼但也没翻过脸,重要的是,她是那么用心和负责任地帮助他提高学习成绩。
  2009年,吴娟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华中科技大学,李彬也以不错的成绩进入湖北大学。
  三年高中的相处和相携,已在两个人心里种下了爱情之花。那层窗户纸,在高考后,轻轻一捅就破了。那个有一点点坏,但实际上细心仗义的男孩李彬,早已深深烙印在吴娟心里。很多个黄昏,在东湖湖畔,有了一个骑自行车狂奔的男孩,后面坐着一个大笑出声的女孩。
  吴娟的家境一般,平时省吃俭用,每到周末,李彬总会把家里的饭菜用保温盒装着送到吴娟的学校。原来花钱大手大脚的李彬,常常会偷偷往女友的钱包里塞点钱,她太瘦了,他心疼她,宁愿自己少吃点。
  大二上学期暑假,李彬第一次将吴娟带回家,母亲了解了吴娟的家境后,立刻表示两人不合适。她当着吴娟的面说:“我希望李彬能找一个家庭背景相当的女孩……”看着女友极力忍住的泪水,李彬也差点哭了,他对妈妈说,是吴娟改变了他阔少爷的心态;是她让他找到读书的热情;也是她最终让他考上了大学……   李彬妈妈的脸色变了:“你们非要恋爱没关系,但甭想我会祝福!”
  李妈妈以为自己的反对,会吓走吴娟,儿子也不会坚持太久。她没想到,大学4年间,这对小情侣一直爱得铿锵坚韧。吴娟心里憋着一股劲,大学4年,她不但连年获得甲等奖学金,还代表学校参加了湖北省大学生志愿者文化节大赛,获得一等奖。李彬也利用节假日打工,让妈妈觉得他已经长大了……
  铿锵的爱情终于打动了李彬的母亲,谁能想到乐极生悲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担心母亲再次反对,李彬说吴娟的伤是他造成的,所以他一定会负责到底。妈妈拍拍他的肩膀说:“儿子,妈妈也有责任,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救治吴娟的。”
  GPS“人骨拼图”:
  没有破碎的面容,也没有破碎的爱情
  2013年3月9日一大早,医院召开专家组会议,吴娟重创的是颌面部,这样的个体重创缺少骨折复位的参考标志,而且骨折部位结构复杂、神经和血管密集,更增加了手术的难度。以前,此类手术医生只能凭借经验进行拼骨手术,费时耗力,而且手术效果难以保证。
  经过仔细检查研究,李祖兵教授、李智副教授提议启用颌面数字导航手术系统,为她进行一台GPS手术。但是,这种大型的面部导航修复手术,目前国内尚没有医院做过。
  医院迅速成立了手术专家组,调配协和医院的外伤科专家,对患者重创的外伤会诊治疗。经过慎重商议,专家组一致通过试用GPS“人骨拼图”的方式,恢复吴娟严重、复杂的面部损伤。
  2013年3月10日上午9点整,吴娟经过气管插管实施全身麻醉,手术正式开始。在口腔颌面创伤与整形外科的手术室中,吴娟躺在手术台上,医生通过红外线定位对她的受伤部位进行三维扫描,利用CT等影像数据复原了她受伤前的骨骼形态,显示出一个三维可视的“虚拟颌面骨结构”。三维CT影像只需要5到10秒就可以完成,再根据该影像规划、设计手术参考“地图”。
  接着,副教授李智在“地图”的指引下,将术前影像数据和术中病人的解剖结构准确对应后,进行实时跟踪导航。将手术器械的位置在病人影像上以虚拟探针的形式实时更新顯示,使医生对手术器械相对病人解剖结构的位置一目了然。
  然而,吴娟右脸和颌骨破碎达100多片。手术采用头皮切口,并利用患者原有的伤口,翻开软组织瓣,显露出骨折区域。由于患者为粉碎性骨折,骨折片大小不一,无法判断骨折片的正确解剖位置。术中,手术医生李智在导航装置的指引下,先找到颞部、眼眶、颧骨、上颌骨、鼻部各部位的骨折片,然后利用事先规划好的GPS手术地图,将这些骨折片一一归位,最后采用微型的接骨板将骨折片连接固定。
  中午12时,经过近3个小时的手术,100多片骨头已基本复位。手术医生再次利用手术导航系统检验各个骨折部位的复位效果,与手术规划设计相一致,达到骨折解剖复位的效果。
  接下来,专家们又开始了软组织外伤的清创整形、缺损修复和面部神经吻合。然而,由于吴娟面部血肉模糊,医生最后在吴娟右大腿一侧取肉和表面组织对面部进行修补,手术中利用临近软组织瓣修复了皮肤和肌肉组织的缺损,圆满恢复了患者颞部、眼眶、颧骨、上颌、鼻部的形态。
  直到16时45分,这个由16名医护人员组成的团队,经过7个多小时苦战,终于顺利完成手术。守候在手术室门口的李彬和母亲,在此期间手心一直冒着冷汗,心情无比紧张。得知女友手术成功,李彬喜极而泣,然后才敢拨通吴娟父母的电话……
  匆忙赶到医院的吴妈妈,看到女儿头部包满了白布,顿时泪流满面:“我女儿怎么了?”李彬搀着她,说:“阿姨,我没保护好吴娟……我对不起你们!不论她手术后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跟她在一起!”
  手术后的吴娟,面部一直被一个特制“面膜”罩着,开始只露出嘴巴,后来才逐步露出眼睛、鼻子。让李彬感动的是,吴娟的父母没有跟他“算账”,而是说:“发生这样的事,你心里也不好受……”为了让吴娟更好地恢复,两位母亲开始求教中医专家,希望通过食疗的方式,能促进她的伤口愈合。
  尽管手术非常成功,吴娟却对自己手术后的面容完全没有信心,她常常跟医生哭闹,一会儿说不想治疗了,一会又要揭开纱布看自己的脸。李彬变着法子分散她的注意力,搜集网上笑话讲给她听,主治医生李智也经常向吴娟讲述面容3D复原技术。
  一个多月后,吴娟的心态慢慢平稳了,但她依然担心自己面容恐怖。每当吴娟的同学来看她,李彬都会事先叮嘱,不能讲受伤和手术,只讲学校里好玩的事。为了让吴娟彻底放心,他还一次次当着同学的面向她“求婚”:“如果你变成了丑八怪,我也会娶你;如果你变漂亮了,你可不许抛弃我!”
  年轻的心,因为有爱情的充盈,便会无所畏惧。终于有一天,吴娟对李彬说:“我做好了看新面孔的准备啦!”
  2013年5月14日上午10时30分,主治医生李智开始为吴娟拆纱布。那一刻吴娟突然害怕了,她用手使劲捂着脸,不让医生动手。李彬说:“亲爱的,你要相信医生,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毕业后都会娶你!”
  在李彬的劝说下,吴娟把手给了李彬。纱布一层层剥开,时间静止了,两个人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当纱布剥到最后一层,李智露出了笑容,李彬也笑了,除了面部表皮的缝合口有疤痕外,吴娟的脸基本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在男友的鼓励下,吴娟对着镜子睁开了双眼。“天啊!”吴娟大叫一声后,又吃吃地笑了,“虽然有点丑,但比我想象的好多啦!”
  2013年5月24日,李祖兵教授在接受笔者采访时表示,吴娟面部表皮疤痕,可以通过后期治疗、修复,最终将和受伤前一模一样。他说:“目前,颌面数字导航手术系统在国内还处于临床探索阶段。此次手术,为我国人体脸面部大面积创伤手术开创了先河。”
  李彬则说,这次不幸事故的发生,是命运对两个人爱情的一次考验。他深刻领悟到,爱情不只是花前月下的朝夕相处,还要有大难临头的风雨同舟!经历此劫,他们的爱不是变淡了,而是更浓了!看到两个年轻人能够经受住如此磨难,两家人也都释然了,商量着等他们今年6月份大学毕业后,就赶紧把喜事办了。
  内心已渐渐走出阴霾的吴娟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受伤虽然很意外很严重,但因为受伤而换来双方家人祝福的爱情,我觉得还挺值的。医学的发达和男友的相伴,让我觉得,这世上没有破碎的面容,更没有破碎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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