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沙发人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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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广州的Candy和来自波士顿的David是一对情侣,他俩都在胡同里上班,在一家叫青年志的公司做人类学研究员。公司养了一条中华田园犬,名叫小黑。每天清晨或者傍晚,Candy和David都会结伴一起去遛小黑。因为他们的办公室在北京东城区的花园胡同里,因此每天固定的“遛小黑”项目便成了胡同深度游:胡同里的建筑、胡同居民种菜的空地、胡同里风格迥异的屋顶以及在屋顶上盘旋的鸽子……Candy和David每天一边遛小黑,一边好奇地打量着胡同里的一切。
  有一天,Candy和David在遛小黑的途中路过了一个破旧的沙发,David突然停下来,问Candy说:“为什么沙发会在胡同里?”一时间,Candy也答不上来。可自打那以后,他俩在胡同里看到了越来越多被搁置在角落里的沙发。“当你发现一个沙发后,就看到哪里都是沙发。”Candy说。沙发为他们的胡同游提供了一个独特的角度,他们越来越好奇,这些沙发为什么会在这里?都是谁在坐这些沙发?他们坐在上面做什么?一连串疑问盘旋在这两个人类学研究员的脑袋里,于是,他们决定启动一个“胡同里的沙发人类学”项目,访问这些胡同沙发的主人,解答自己的疑惑。
  “北京的胡同遍布各种沙发,这些沙发就像胡同公共空间里面的文化符号。我们带着小黑寻找胡同里的沙发,围绕沙发展开人类学研究,与沙发上的人展开对话,了解沙发的来源,以及沙发上的胡同居民的生活。”
  刚开始做这个项目的时候,每次经过一个胡同里的沙发,Candy和David总要面面相觑一小会儿,Candy说:“不知道他们会怎么看我们的举动,怕打扰到对方,也怕被拒绝”。David补充说:“其实跟沙发主人说话之前,我们先彼此对视,眼神里也有一种‘你准备好了吗’的寻问。”可是每每总有一瞬间,他们会很默契地一齐开始行动,走上前去,跟沙发的主人大大方方地说声“你好”。这句“你好”,某种程度也是一种试探。偶尔也会遇到态度不太好的人,但大多数沙发主人都挺友好的。
  每次当他们把照片送给沙发主人时,彼此仿佛建立了一种新的关系。“我们将这些照片冲印出来,交给这些‘沙发客’,并且意外发现交付照片这个行为帮助我们建立了与胡同居民的关系,把我们从公共空间里的沙发带进他们的家。他们与我们分享更多生活的故事。他们对于我们来说不再是没有名字的熟悉的陌生人,而是每天经过会热情地打招呼,天气冷了会提醒添衣,有什么好吃的会想着留给我们的亲人与朋友。”
  胡同里的沙发就这样,一直在流动、消失。David说:“未来,希望能够尽可能不断更新每一个沙发主人的故事,把他们的变化记录下来。”项目结束以后,他们打算在胡同里举办展览,将展览开放给胡同里的居民,以及更多人。
  跟不同的沙发主人聊天时,偶尔也会碰到特别自来熟的人,比如花园东巷的王阿姨。她是胡同里的清洁工,负责打扫花园东巷和柴棒胡同的两个厕所。Candy和David从王阿姨面前经过时,她正一个人窝在乳白色的沙发里,那副慵懒又舒服的模样,仿佛她面对的不是厕所,而是电视。他们和王阿姨聊得很开心,要拍照的时候,王阿姨突然变得很不自在。Candy一边继续和她聊天,一边试着模仿她在沙发上的状态,王阿姨纠正她:“不对,头歪一点,把鞋脱了,把脚搁上沙发”。一来二去,Candy打趣说:“阿姨我们一起拍张照吧。”她就答应了。后来他们遛小黑时再见到王阿姨,她会关切地握着Candy的手问:“吃饭了吗?衣服怎么穿得这么少?”他俩把给王阿姨拍的照片冲洗出来送给她,她把照片寄回老家,还告诉她的家人自己在北京有干女儿和干儿子。
  某次,Candy和David他俩在遛小黑的路上偶遇了曾经访问过的纱络胡同的沙发主人宋阿姨,她正在买菜。他们把恰好带在身上的访问照片送给了她,宋阿姨便邀请他俩去家里吃饭。她用豆腐和碎猪肉揉成肉丸,用从山东老家拿来的花生油把丸子炸好,还拿出从家乡带来的山东大饼,教他们把炸丸子碾碎,夹在饼里吃。
  一个周末的上午,Candy和David本计划去拜访之前曾经见到过的胡同沙发的主人。没想到刚从David家出门,就在大格巷胡同里看到了一个之前没留意过的白色沙发。沙发周围有三个小孩子在玩,一边扭打着一边叫囔着,特别热闹。Candy和David看见他们又高兴又好奇,便走上前去,和他们聊天。最大的男孩其鑫11岁,小一点的男孩子云7岁,小女孩宛婷只有3岁。其鑫的妈妈花十块钱买了沙发放在这儿后,它就成了附近孩子们的聚点,他们会在上面玩三国杀、陀螺,或者直接把沙发当成“蹦床”在上面跳着玩,一边跳一边发出响亮的笑声。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叫晓雯的11岁女孩,她说自己喜欢坐在沙发上看书。“如果你们对沙发感兴趣,应该去国子监。”晓雯比其它几个孩子看上去要成熟些。Candy一边和孩子们聊天,一边在本子上做记录。David则拿着相机,把发生在沙发上的故事拍下来。
  杨叔叔在北锣鼓巷胡同口做清洁工。他拣来别人丢弃的沙发,当作临时歇脚处,每天要在沙发附近呆16个小时。Candy和David第一次和杨叔叔聊天的时候,他的回答非常简短,口音很重,听起来不是非常清楚。Candy一直耐心重复自己的问题,听他重复自己的回答。聊着聊着,他沉默了,从沙发后面的黑色袋子里拿出一个透明雨衣包装袋,里面有个病历本,上面写了好多字,每页反反复复地都是他写的“想家”、“不如意”、“命苦”。某一页上写着“人活一辈子草一春,老来难,望子成龙白费心,这人老了就没用了”。杨叔叔还给他们看本子里夹着的照片,有一张是他一年前做保安时照的,照片上的他比现在年轻好多,穿着制服笔挺地站着,精神奕奕,与眼前这个戴着厚厚的大眼镜,眼睛肿肿的60岁老人判若两人。Candy想:杨叔叔一定非常寂寞,不然不会把这些很私人的东西分享给他们看。
  访问结束后Candy和David把家里闲置的收音机送给了杨叔叔,帮他打发寂寞。之后他们每次经过杨叔叔的沙发,他都执拗地塞吃的给他俩。圣诞节前,得知David要回美国过节,杨叔叔特地送了一箱牛奶,让David带回家。后来,杨叔叔捡了几根竹签,用街坊邻居给他的毛线头,给David织了一双手套,过一阵子又给他俩每人织了一件毛背心。“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想要拒绝,但看见杨叔叔的眼神,我们明白,接受他的心意对他更重要。”
  有一天,Candy和David买了包子豆浆想去和杨叔叔聊聊天,发现他已经被调到西城了。他们决定去西城看看杨叔叔,穿着他给他们织的毛衣。冬天到了,胡同里的沙发也渐渐清冷了起来,常常都是空置在那里,没有人坐。Candy在微博上写说:“冬天沙发客少了,沙发人类学仍然继续,这些曾经因为沙发而结识的邻里们的生活,早已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责任编辑: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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