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搜救之棠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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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棠棣】
  1
  乐棠眯起眼睛仰望着安棣,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鼻孔特别性感,他垂着眼,抿着嘴唇,一袭笔挺的暗灰色制服,衬得他宛若一位俯视众生的神仙。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他小拇指上那枚紫色的戒指发出刺眼的光。
  事实上,窗外根本没有阳光,刺眼只是乐棠的错觉,因为那枚戒指,曾承载着她的梦想。
  乐棠咂着嘴翻了个身,很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故意将污浊的口气喷到安棣脸上。
  “你到底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安棣皱着眉头。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不耐烦地哼哼着,像是赖床的孩子不满父母的催促。
  安棣叹口气,将一个大箱子甩在床上,“这些够你挥霍一阵子了吧!”
  乐棠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
  安棣叹口气,“戴好手套,千万别让总部觉出什么,记住了吗?”
  乐棠用枕巾抹了一把脸,气呼呼地说:“放心吧!就算死我也不会连累你的!”
  安棣紧紧皱起眉头,大抵他不明白乐棠为什么总是和他发脾气,事实上乐棠也不明白。明明他是与她最亲的人,明明他是全世界最疼爱她的人,明明是她欠他的,为什么在他面前她反而像个债主似的?
  她是时空搜救中心最好的时空逻辑推算师,却没办法推算自己的心。
  安棣轻轻按住乐棠的额头,低声说:“乐棠,你记住,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和‘无痕暗杀社’扯上任何关系,懂吗?”
  记得小时候,安棣每次单独去执行危险任务时,都会这样按着乐棠的额头,唠唠叨叨叮嘱一些乱七八糟的话,难道他这次又有特殊任务了?
  她坐起来,不安地问:“哥,你该不会要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吧?你都是教官了,还要去出任务?很危险的任务吗?”
  安棣知道瞒不过她,“没事的,小CASE!”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转身离开。
  乐棠望着那个钱箱,纯白色的软皮上,浅浅地印着一枝梨白色棠棣花,萼蒂两相依,宛若手足情深的兄妹。她故意不去看那抹梨白,打开箱子,是金条,满箱子的金条。
  【时空搜救回忆手册】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来,地球上衍生了一种新的自然灾害——时空裂缝。时空裂缝是无规律随机出现的自然现象,它连接着两个不同的时空,通过它便可以随机穿越到其他时空。
  与此同时,时间机器也被真正研发出来,由于时空裂缝和时间机器的出现,时空旅行不再是天方奇谭,也是因为如此,引发了人类世界的空前恐慌。因为任何稍微细小的穿越行为,都可能会改变世界的历史轨迹,影响每个人的生存及命运,甚至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各国政府视它为比核武器更具毁灭性的超级杀伤力武器——核武器也许只能消灭某个国家,而通过时间机器进行时空旅行,利用一系列的干扰行为,就能让这个国家不曾存在。因此,各国各怀目的,纷纷致力于研究和制造时间机器,一时间,世界形势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为了稳定世界局势,几大强国主动放弃了时间机器的使用权,并由世界和平组织牵头,成立了时空搜救中心。时空搜救中心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合法使用时间机器的组织,它存在的目的,一是监控时空裂缝,最大限度减少因时空裂缝而造成的时空破坏;二是监视各国官方及民间的时间机器的研究机构,摧毁他们的研究计划,并弥补因时间机器实验而造成的时空破坏。
  时空搜救中心的每一位战士,都是在时空隧道中被生产出来的克隆人,他们没有父母,没有生日,没有出生地点。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不属于任何一个时空。但,他们却又属于任何一个地方,属于任何一个时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时空穿梭中,最大限度地降低对历史的影响。
  每一位时空搜救战士都是克隆人,这不仅意味着,他们都是某个人的“副本”,更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可能会面临一个终极任务——如果他们的“正本”因为时空穿越的原因受到无法弥补的伤害,从而无法完成他们的历史使命,那么这些“副本”便要代替他,成为他,帮他完成他该做的事。
  2
  她叫乐棠,他叫安棣,“安乐,棠棣”,若在寻常人家,分明是兄弟手足的名字。
  安棣和乐棠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自小受训于同一个教官,自然而然也就把对方当成了亲人。
  记得在他们都还是D级战士的时候,常常被指派去守护时空裂缝。那时,每当时空裂缝消失的时候,都会有亮晶晶的粉末散落下来,乐棠说它们像远处的繁星,于是安棣便把那些粉末收集起来,他说等他们退役以后,就给乐棠建造一个满是繁星的房子。
  现在,满是繁星的房子建好了,只不过安棣成了教官,而乐棠却是一个贪生怕死逃避命运的逃匿者。
  【时空搜救回忆手册】
  每个时空搜救战士都有一枚戒指,那枚戒指是时空搜救战士的象征,是战士和总部联络的工具、是时空是否处于平衡状态的勘测工具、是开启时间机器的钥匙,更是时空搜救战士的命脉。因为任何原因摘掉戒指,佩戴者的生命和身体都将顷刻烟消云散。
  根据时空搜救战士的级别,戒指的颜色各有不同,A级战士的戒指为金色,而紫色戒指,只有成为教官的人才有资格佩戴。
  3
  乐棠曾经是一名身经百战的A级时空搜救战士,但她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中国古代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她是她的副本,她的备份,她的替身。当杨玉环因为时空旅行者的干扰而无法完成属于她的历史使命时,乐棠便要成为她,缢死在马嵬坡,这便是她的宿命。
  乐棠曾十分坚信,她的宿命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只要她努力执行上级的命令,只要她坚持到退役,倘若等到那时杨玉环再出意外,那便是另一个克隆人的使命了。
  可乐棠没有运气等到那一天。
  杨玉环因为时空旅行者的干预而死于意外,根据时空逻辑推算师的推算,如果利用时间机器阻止这场意外的发生,阻止行为本身会给时空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能由乐棠去代替她,按照她曾经走过的路,原封不动地再走一遍。   当时,乐棠和安棣正在明朝追缉一名穿越时空的杀手。当总部下令中止任务立刻返回时,她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怕死,怕去承担那样一段完全陌生而又异常悲惨的命运。明明知道结局,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地去扮演另外一个人,你永远无法体会这是怎样的绝望。
  乐棠想活着,活在有安棣的世界里。
  于是,安棣用他收集起来的粉末,为乐棠建造了一座满是繁星的避难所。直到那时乐棠才知道,时空裂缝消失后留下的粉末,可以屏蔽时空搜救中心总部的监控,当然,这个秘密,也是安棣无意中发现的。
  他将粉末密密地涂抹在房子的表面,又用剩余的粉末铸造了手套。当乐棠需要外出时,手套就是一个便携型屏障,令总部无法监测到她的时空戒指发出的频率。
  安棣制造了一个假象,谎称乐棠在明朝的追缉任务中牺牲。所幸,总部没有觉察出异样,临时赶制了另一个克隆人取代杨玉环,否则,乐棠和安棣都难逃被销毁的命运。
  【第二章 骤变】
  1
  乐棠赤着脚站在门外,一脸茫然。
  街道和建筑完全不是她记忆中的样子,银灰色的大厦顶部,竖着一个硕大的屏幕,屏幕上写着:“距离无痕神社膜拜礼,还有14天。”
  街道的对面,两个强壮的男人正在殴打一个女人,女人抱着头蜷缩在地上,无声无息地默默承受着,仿佛她早已忘记了疼痛。
  乐棠冲上去,飞身踢开那两个男人,怒道:“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呦!小丫头身手不错!”两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笑着。
  蜷缩在地上的女人突然站起来,恶狠狠地推开乐棠,叫道:“谁要你来多管闲事!滚!你是要害死我吗?!我这个月没有钱供奉给无痕神社,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否则……否则我会永远消失的啊!”说罢,她扑倒在那两个男人脚下,“求求你们,继续惩罚我吧!”
  那两个男人将女人踢到一边,狞笑着向乐棠逼来,“大热天还戴着这么奇怪的手套,该不会是个残废吧?”
  说着,他们两人同时向乐棠扑来。
  乐棠在时空搜救中心受训多年,自然是不怕他们的。可是,她没料到那被殴打的女人会突然抱住她的腿。乐棠想踢开她,可又不忍用力。犹豫间,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将她按在墙上。其中一个猛地摘下她的手套,“来,让哥瞧瞧你这只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
  顷刻间,乐棠久未见光的左手暴露在烈日下,小拇指上金色的戒指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完了!她想,一旦失去手套的屏蔽保护,总部便可以立即监测自己戒指的频率,从而快速锁定的位置。到时候,她和安棣就全完了!
  她不能连累安棣!
  乐棠挣脱他们,猛地摘下戒指,心中开始默数。三秒后,她的生命将画上句号,身体也会被焚作一缕青烟。到时候,就算总部的人赶来,他们死无对证,应该不会把安棣怎么样吧?
  1、2、3!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一个男人夺过乐棠的戒指,咬了咬,甩在地上,“呸!我还以为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不过是镀金而已!”
  望着那枚戒指蹦蹦跳跳地钻进下水道的缝隙,乐棠脑中一片混乱:为什么?为什么总部没有派人来抓我?为什么我还活着?
  【时空搜救回忆手册】
  “无痕暗杀社”是一个杀手组织,他们在接到主顾的暗杀委托后,会进行精密的时空逻辑测算,通过时空裂缝或者他们私自研制的时间机器回到过去,改变过去的一些事实,从而毁灭暗杀对象的存在。
  2
  多年的时空任务经验,令乐棠意识到,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引发了时空骤变。
  她急忙打开电脑,很快便在网上搜索出想要的答案。
  问题出在汉武帝征和二年,公元前91年。那一年,汉朝皇宫发生了一次神秘的大爆炸,整个皇宫被夷为平地,火势蔓延整个长安城,烧了大半个月才熄灭。
  正是这段本来不应该存在的历史,导致了汉朝王室的没落,次年便被农民起义推翻,自此改朝换代,并随着年代的推进,一步一步朝着完全不同的结局发展——时空搜救中心根本没有机会创建,一个自称“无痕研究社”的民间科研组织率先制造出时间机器,随后改名为“无痕神社”,他们打压其他的时间机器研究组织,垄断了穿越技术。
  他们自诩为掌控命运的神明,向各国政府施压,并不断地巧设名目,聚敛财富,这些财富又用以完善和改进他们的技术,因此,无痕神社的地位越来越难以撼动。
  这绝不是历史本来的样子,倘若时空搜救中心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那安棣和乐棠也就没有机会被制造出来。
  乐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难道是那些涂抹在房子周围的时空裂缝粉末的作用?难道这些充满未知的粉末不但能屏蔽总部的监测,还能保护她不受时空骤变的影响?
  乐棠望着墙壁上那些亮晶晶的粉末,想起安棣明媚的笑容,紧紧攥起了拳头。
  为了探明历史上那场爆炸的真相,乐棠千方百计联系到一个秘密研究时空旅行的地下组织,这个组织之所以能在无痕神社的重压下苟延残喘,是因为他们根本不研究时间机器,他们只对时空裂缝感兴趣。他们预测裂缝出现的时间、地点和它们持续存在的时间,以及它们各自连接的时空。他们每个月都进行精密的勘测和记录,试图从中总结出规律。
  乐棠用整箱金条作为酬金,才有幸能短暂地进行了几次不规律的时空旅行,并利用自己的推算能力,大抵知道了引发爆炸的原因。
  现在,她只需要等待,等待那个连接着公元前91年的时空裂缝的出现。
  3
  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正月。
  乐棠裹紧单薄的夏衫,心中不禁咒骂道:时空裂缝的预测果然不准!这哪里是征和二年的夏天?!这分明是冬天啊!
  征和,是汉武帝使用的第十个年号,意为征伐四夷而天下平和。可这平和之中,却透着说不出的压抑,魑魅魍魉之术堂而皇之地流入汉朝宫殿。
  汉武帝和乐棠一样,都怕死,怕得要死。   他一世独霸天下,苦心经营着这片锦绣荣华,可一闭眼,就什么都没了,能舍得吗?于是他开始笃信方术,甚至还打算像秦始皇一样,到海外去寻找神仙,求取长生不老之药。他特意在宫中制造了一尊巨型铜像,以手托盘,承接晨露,并搭配玉屑、丹药,每日服用,以求长寿。
  皇帝如此,皇亲国戚、达官贵人自然追捧,百姓们也随之跟风,长安城中聚集着各种各样的方士和巫师,人人以巫蛊诅咒他人,人人又担心遭到他人的诅咒。
  夜幕降临,狂风卷着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整个长安城一片银装素裹。
  乐棠蜷缩在巷子尽头,守着一堆别人丢弃的炭灰,用那点若有如无的余温,来温暖自己即将冻僵的身子。是她一时心急,大意了;也是之前时空搜救中心精准的穿越技术宠坏了她,她原以为凭着自己多年的任务经验可以轻松在古代生存,因此将所有的金条都给了秘密研究社,谁料到时空裂缝竟然有这么大的误差!刺骨的寒冷几乎令她无法思考。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打着灯笼从她身旁走过时,稍微停了一下,见她转头望他,又慌忙走开。“咯吱咯吱”,他的棉鞋踩在雪地上,愈行愈远。有那么一刻,乐棠想叫住他,恳求他给她一夜温饱,哪怕从此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
  可也许是灵魂深处的自尊心作祟,她就那么干巴巴地望着那盏灯笼逐渐晃成一点荧火,最后彻底消失在雪夜里。
  【第三章 雪夜】
  1
  江齐如惊弓之鸟,警觉地望着四周:街头那卖红薯的汉子怎么老盯着我看?巷尾的樵夫明明已经卖光了柴火,怎么还不肯回家?进城时,城门口那张通缉令上画的是不是我的模样?刘丹派来的杀手到底藏匿在哪里?
  他缩着脖子,畏畏缩缩地钻入一条小巷。巷子里,一户人家点起灯笼,映得门前的雪地殷红一片。他不由一声悲叹,此时此刻,父亲和哥哥的尸体,应该还悬挂在邯郸的闹市吧?邯郸下雪了吗?他们的血,是否也如这灯笼一般,染红了脚下的雪地?不,应该比这更红,更惨烈。
  刘丹这混蛋!江齐心中暗骂着,怎么能做得这样绝!
  江齐是赵国邯郸人,本是胸无大志的市井之徒。他的业余爱好是蹲在王府附近,痴痴地望着那朱栏翠阁。
  每每这时,他便十分憎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别人的爹就是王侯?自己的爹却是一介草民?为什么刘丹一出生,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享受一生一世的荣华富贵?自己却要挣扎于市井之中?为什么刘丹的爹死了,他就能继承他所有的尊荣?而自己的爹一死,他还要赔钱买棺材?
  于是,每次从王府附近回来,他都将一肚子气撒在老爹身上。在江齐心里,他撒气也好,撒娇也罢,对着自己的爹,怎样都无所谓。但别人若拿他爹撒气,那就是两码事了。
  现如今,刘丹那狗贼抓不到自己,便拿自己的爹撒气,随便栽给老爹一个罪名,治了他的死罪,还暴尸于市,这口气叫他如何咽得下?
  这一切种种,还要从他那国色天香的妹妹说起。
  江齐虽然嫉恨赵国太子刘丹,可心底也一直筹谋着如何巴结他。他每日蹲在王府门口,也不是故意给自己找气受,而是暗中琢磨着刘丹的喜好。
  终于,他找到一个机会和刘丹的近侍搭上关系,并经由他,把自己的妹妹献给了刘丹。
  妹妹一进入王府,便得到了刘丹的宠爱,而江齐也因此成为王府的座上客,并有机会接近刘丹他爹,也就是赵王刘彭祖。江齐故意巴结讨好赵王,并时不时把从妹妹那里听来的、关于刘丹的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透露给他,企图挑拨他们父子关系,让刘丹这个太子做不成。
  其实江齐内心很矛盾,因为这么做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要知道刘丹的荣辱牵扯着妹妹的荣辱,而妹妹的荣辱牵扯到自己的富贵。他诋毁刘丹绝对是件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这么做。
  后来,刘丹知道了此事,随便找了件莫须有的罪名栽赃给他,想置他于死地。结果,江齐侥幸逃脱了,刘丹的怒气无处发泄,不仅继续追缉他,还杀了他的父兄泄恨。
  他满怀着仇恨来到长安,想向朝廷揭发刘丹的恶行。可盘缠早就花光了,一时又找不到告御状的门路,这才沦落到如今这般落魄的地步。
  江齐正琢磨着来钱的门路,就看见巷子深处,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女瑟缩在炭灰旁边。虽看不清模样,但她身材丰腴圆润,皮肤白如落雪,若卖到军营里当营妓,应该能得个好价钱。
  2
  其实,当江齐慢慢走近乐棠时,就已经逐渐改变了主意。
  望着她被冻得绯红的侧脸,江齐心中一阵惊叹,真是个大美人啊!若将她献给长安城里的贵戚,届时自己不但能攀上关系告御状,说不定还能再次享受由女人带来的荣华富贵。
  “若卖做营妓,实在可惜……”江齐一边自言自语着蹲下来,一边探了探她的鼻息,她在迷蒙中,虚弱地转过脸,眉如翠羽,凝脂胜雪。
  那一刻,江齐只觉得夜空中飘落的大雪似乎全都燃烧了起来,一片片滚烫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将他的父兄仇恨融化了,将他的富贵美梦融化了,将他的心也融化了。
  他将她裹进怀里,痴痴地凝望着她,只觉得此生能有这么美妙的一刻,死也值了。
  “恶贼!”一把沉重锋利的大剑,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剑随声落,剑柄生生将他怀中的女人拨开,持剑的男人顺势将她接在怀里,紧接着,剑锋一转,对准他的咽喉。
  江齐仍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就像她还在自己怀里一般。他抬眼望了望持剑人,心想,终究还是被刘丹派来的刺客抓到了……
  持剑的男人大笑两声,“你这残害良家少女的恶贼,终于被我抓了个现行!”
  江齐一愣,猛然回过神,很快便意识到这莽汉认错了人,“壮士!我是要救她,并非害她!”
  男人冷笑道:“休想诓我!今天在大街上撞见你,便觉得你鬼鬼祟祟不像好人,于是我便暗中跟踪你!你这恶贼!因了你四处残害无辜少女,害得我那帮兄弟头疼不已!如今擒住你,我的兄弟们交了差,我便也就有人陪着喝酒了,哈哈哈!”   白天进城时,江齐对城中的少女惨案也有所耳闻。
  说是长安城中有妖孽出没,喜食处子之血,专门偷袭未婚女子,割颈饮血,然后再弃尸荒野。听说已有数十名女子遇害,弄得城内人心惶惶。天子脚下岂容妖孽横行?朝廷下了死命令,一月内必须抓到凶手,否则负责此案的捕差们将被罚做苦役。
  江齐心中叫苦不迭,他是不是凶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可以拿自己顶包交差了。
  3
  “轰隆”一声,天地撼动,鬼神悲鸣,如邪魔灭世一般,整个长安城陷入一片火光之中,她看到安棣和他的战友在大火中飞奔,熊熊燃烧的火焰化作一张冒着浓烟的巨蟒,瞬间将他们吞噬。
  “哥!哥!”乐棠只觉得浑身滚烫,盖在身上的棉被如泰山压顶,异常沉重。
  恍惚中,两个男人在房中争执,一个声音暗哑,一个声如洪钟。
  “暗哑”呻吟着说:“哎呦!哎呦!壮士啊!我真的只是想救她!”
  “洪钟”说:“我呸!”
  “暗哑”带着哭腔,“哎呦!大哥!您问话便问,别动手行吗?”
  “火!火!大火!”乐棠尖叫着醒来,只见一个男人端坐在椅子上,他左手平放在腿上,右手则按着桌上的大剑,一脸怒容,瞪着被捆在地上的男人,每问一句,便踢他一脚。
  男人见乐棠醒来,快步走到床边,问:“好些了吗?”
  “哥……”乐棠仰望着他,从这个角度望去,他的鼻孔特别性感。他垂着眼,半张着嘴,一袭肃穆洒逸的暗灰色长袍,衬得他宛若一位拯救苍生的战神,安棣!是安棣!
  “哥!”乐棠大哭着攥住他的手。
  “妹子,既然你叫我一声哥,我就一定要当得起这个哥。你快说说,这奸贼到底怎么欺负你了?”他的声音粗犷豪迈,和往日的安棣并不相同。乐棠望着他的左手,粗壮的小拇指上,并没有她期待中的紫色戒指。
  她轻轻松开他的手,心中发出一声叹息。他不是安棣,他是朱安世,阳陵大侠朱安世。
  乐棠和安棣都是克隆人,既然乐棠有她的“正本”,那么安棣自然也有。
  安棣的“正本”,便是朱安世。乐棠望着他,真像,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只不过和安棣相比,他更多了几分粗犷豪迈之气。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说:“我只隐约记得他说,若卖做营妓,实在可惜了……”
  朱安世闻言,又狠狠地踢了地上的男人一脚,“你还敢犷妄称好人!”
  江齐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壮士饶命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本是赵国邯郸人,只因妹妹被赵国太子看中,纳为宠妃。因了这层关系,我无意中知晓了太子的一些恶行。太子怕我揭发,便栽赃陷害缉杀我,还迁怒于我的父兄,杀我满门!我一路躲避来到长安城,就是希望能有人替我主持公道啊!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动了一点点邪念……”
  乐棠听到这里,只觉得他的经历有些耳熟,心中大抵猜到了他的身份。她吃力地撑起身子,“听他这么一说,倒也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况且若非他这一点邪念,只怕我早已冻死街头。即便是阴差阳错吧,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恩人。”
  朱安世点点头,“妹子如此大义,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晓得知恩图报。”
  江齐忙说:“我不用她报答,真不用!”
  朱安世忍不住又踢他一脚,“我是说,你知不知道报答这位妹子的大义!若非她求情,我今日即便不杀你,也得废了你的手脚,免得你日后再起害人之心!”
  说罢,朱安世甩给他一些碎银子,“就罚你照顾这妹子直到病愈,然后送她回家!若有怠慢,我自有办法让你走不出这长安城!”
  “是,是!”
  朱安世转而望着乐棠,“还没问妹子家在哪里,我也好前去通知,免得家人记挂。”
  乐棠早就听闻阳陵朱安世仗义疏财,为人磊落,如今见他办事这么周到,心中更加敬爱。她微微沉吟,说道:“奴家老家已无亲人,只身来到长安城寻亲,不想亲戚早已搬走,音讯全无,这才流落街头……”
  朱安世长叹一声,“又是一个可怜人!你既然叫我一声哥哥,我索性就认你做义妹!你先养好身子,万事有大哥照应。”
  【第四章 御状】
  1
  乐棠病愈后,便从客栈搬到了朱安世在长安的别院,整日闭门闺中,筹谋着如何才能找到埋在皇宫中的炸弹。在来汉朝以前,乐棠早就查出引发爆炸的是一枚源自未来的炸弹,而炸弹就埋在皇宫里,只是不清楚是哪座殿阁。从爆炸后的火势蔓延来看,炸弹很可能就在长乐宫、未央宫、桂宫、北宫等聚集在长安城中的宫殿中。当然,位于城郊的建章宫也不无可能,至于长安以外的甘泉宫,暂时排除在外。
  单是查出炸弹埋在哪座宫殿就已经十分艰难,更难的是,就算知道埋在哪里,如何才能挖出来?
  自从遇见乐棠之后,江齐就下定决心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也为了避仇,他改名为江充,意为充盈、充扩,他要为她拼出一番真正充畅的天地。
  只不过,名字好改,本性难移。乐棠病愈后,他也跟着搬进了朱安世的别院,一则,是他实在不舍得离开乐棠半步,二则也是为自己谋个安身之所。但是,就像当年讨厌刘丹一样,江充也用同样的心情讨厌着朱安世。
  他有一颗高傲的心,但命运却总赐予他卑贱的命运,总让他仰人鼻息,靠别人的施舍活着。而他的愿望,就是让那些高高在上的施舍者们,也尝到贱如尘泥的滋味。他第一个要扳倒的就是刘丹,可他却没办法把御状递上去。
  乐棠原本指望江充飞黄腾达后能帮到自己,可现在看来,他徒有小聪明、缺乏大智慧,若不帮扶他一把,真是难成大器。
  于是她找了个机会,对江充说:“江大哥总想着把御状递给皇上,为何不想想别的出路?如今皇上宠爱钩弋夫人,钩弋夫人信任宦官苏文。皇上难见,钩弋夫人一时也高攀不上,但那宦官苏文,咱们想想法子,总是能有机会结交的吧?”
  江充拍拍脑门,自此对乐棠的倾慕之情愈加深厚。   2
  江充本身不笨,又有乐棠的点拨,再加上朱安世在长安结交甚广,他顾着乐棠的面子,多多少少也帮了江充不少忙,几番波折,刘丹的罪行终于被捅到了皇上那里。
  江充在御状中并未提及自己父兄的事,而是揭发刘丹与其父王的后宫嫔妃有染,而且勾结诸侯国强取豪夺,完全不把大汉律法放在眼里,嚣张至极。
  本来呢,一个在逃的小吏竟然检举皇亲国戚,皇上肯定不会相信。可他检举的是赵王刘彭祖的儿子,这就另当别论了。刘彭祖为人巧诈奸佞,表面上卑下奉承,内心却刻薄阴毒。朝廷派去监视的国相,任期都到不了两年就被他祸害了,明显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皇上早就想给他个下马威,接到诉状后,立即下令包围了赵王宫,拘捕刘丹,判其死罪。赵王为了救儿子,自请从军征伐匈奴,这才免了刘丹的死罪,但他的太子位是肯定保不住了。
  江充大仇得报,还因此被皇上召见,心中喜不自胜。
  面圣的前一天,乐棠为了让江充在皇上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特意为了他裁制了与众不同的纱袍。这件衣服融入了西式燕尾服的设计理念,材质轻细柔腻,华而不奢,衣服的后面有两片形如蝉翼的薄纱。江充本就相貌堂堂,再加上这件衣服的映衬,更显得他器宇不凡。
  她温柔地替他披上新衣,“这是江大哥出人头地的好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
  江充心中一热,原来她对我也有情义。
  乐棠继续说道:“若只凭检举奸佞,皇上只怕不会重用你,就算赏你官职,顶多也只是个闲职。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讨一件实实在在的功劳。”
  “什么功劳?”
  乐棠想了想,说:“出使匈奴。”
  江充犹豫道:“万一我……”
  乐棠打断他:“没有万一,如今大汉和匈奴强弱已分,只要你随机应变,不要用大国的姿态去压他们,自然可以平安无事。等你功成归来后,皇上再封赏你,就绝不会是那些芝麻大的小官了。”
  江充听罢,心中愈加感动,原来她待我这样好,一心一意为我谋前程,事事都替我设想周全。他忘情地握住乐棠的手,“我此生一定不会辜负你这番心意!”
  乐棠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心中隐隐有些内疚,低声说,“希望江大哥记住今天的话,来日飞黄腾达时,若小妹有事相求,还请大哥不要嫌弃。”
  江充大声道:“必当死而后已!”
  3
  江充出使匈奴回来时,已经是夏天。
  这年夏天,全国发生了大旱灾,很多农田颗粒无收,巫蛊之术因此更加盛行,每村每镇都请了巫师神女,设坛作法,祈求甘霖。
  正月里的“吸血妖孽残杀少女”案件,原本已经结案。期限到时,官差们随便抓了个巫师顶包,那“妖孽”见有人顶罪,也着实消停了小半年。
  可夏天时,同样的案件再次发生。原本旱灾已经将百姓们折磨得苦不堪言,如今再加上如此血腥的惨案,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气氛异常压抑。
  乐棠不知道现在她所处的年代,还是不是原来的历史年代;她也不清楚,和自己所处时代相对应的未来,还有没有时空搜救中心。按理说,现在爆炸尚未发生,那么与之相对应的未来,安棣也应该好好地活着。倘若如此,她会不会遇到来这里执行任务的哥哥呢?
  抱着这样的期待,乐棠女扮男装,跟着朱安世四处结交志趣相投之士。有时兴致高时,她也露两手格斗术,令朱安世对她刮目相看。两人喝酒吃肉,感情愈加亲厚。
  江充回来那天,乐棠和朱安世正坐在别院中探讨“吸血妖孽”之事。就在昨夜,长安城中又有一名少女在闺房中遇害。少女死时衣冠整齐,面容安详,只是体内鲜血尽失。她脖子上有一处针尖大小的伤口,但伤口附近以及少女的床铺上和闺房内,都未见任何血迹。
  朱安世怀疑是妖孽所为,乐棠当然不信什么妖孽,只隐约觉得这系列案件和时空穿越者有关。
  两人聊得乏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话起家常。
  朱安世说:“妹妹国色天香,性子也好,长安城中好多男子都仰慕已久。不知妹妹是中意贵族公子呢?还是喜欢风流雅士?又或是,看上了像哥哥这般直来直去的豪爽汉子?”
  他问这句话时,江充正巧走到门外,听得真真切切。
  他回朝面圣后,龙心大悦,封了他“绣衣御史”,这可是相当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荣耀。他可以手持节仗,衣着绣衣,监察官员和王公贵戚的违制行为,甚至可以调动郡国军队,独行赏罚、诛杀地方官员。
  江充思念着乐棠,一心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知道,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四处逃亡的赵国罪吏,再也不是寄人篱下的无赖,而是深受皇上器重的近臣!最重要的是,这所有的尊荣不是靠裙带关系得来的,而是他自己的本事!
  谁知他刚到门口,便听到朱安世这样的问话——又或是,看上了像哥哥这般直来直去的豪爽汉子?太不要脸了!
  他急忙令随从噤声,想听听乐棠怎么答。
  只听乐棠说:“妹妹愿意长伴哥哥左右,永不嫁人。”
  朱安世心胸磊落,刚才只是随口一问,现在听乐棠这么答,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女儿家的娇羞而已,一笑了之也就罢了。
  可江充不这么想,他咬牙切齿地转身离开——“常伴哥哥左右”,难道她已经喜欢了朱安世吗?
  朱安世!江充恨恨地想,我以为你是坦荡的汉子,又对我有恩,心里本来还敬你几分,想不到你竟然趁我出使匈奴时勾引我心爱的女人!
  【第五章 巫蛊】
  1
  江充担任绣衣御史不足一月,便在皇上心中留下了“不畏权贵、忠心耿直”的好印象。
  汉朝设有驰道,路面平整宽阔,绿树成荫,但这条路只有皇上能走,臣民的车骑一律禁行。虽然如此,长久以来仍有不少王公贵族逾制。江充发现后,便将这些人的车马全部没收,很多贵族子弟被关在宫门外不许出入,连皇上的姑母和馆陶公主都被他因此呵斥。当然,太子也不例外。   “乐棠!”他拍着她闺房的门,“乐棠!”
  “你们大人喝醉了,还不快扶回去!”乐棠隔着门训斥他的随从。
  “未来夫人的话你们也不听吗?”江充舌头打着结,“夫人叫你们滚回去,没听到吗?”
  那几个随从闻言,识趣地退出别院。
  “乐棠!开门啊!”江充仍拍着门,“这寒冬腊月的,你忍心让自己的夫君站在门外吗?”
  “江郎醉了,我们还未成亲,你还不是我的夫君。”
  “我不是?”江充打着嗝靠在门上,“我不是谁是?难道是那个在大狱中的朱安世吗?他、他就是一个地痞流氓!市井无赖!盗贼豪强!他配吗?!”
  “你快回去!你真的醉了!”
  “我醉了?我没醉!经冷风这么一吹啊,我特别清醒!”江充语气里带着一丝落寞,“你待他比待我好,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可是你,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我多想得到你,你不知道,为了你,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你不知道……”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怕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乐棠轻轻打开门,却见门外空无一人,难道他自己走了?
  她欲转身回屋,江充突然从一旁冲出来,狠狠将她抱在怀里,“抱一会儿!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乐棠原本可以轻松挣脱他,可他的胸膛那么暖,那么热,似乎要将她日渐绝望的心也燃烧起来……不,乐棠猛地甩甩头,她没有推开他,只是担心做得过于强硬伤了他的心,马上就是征和二年了,她好容易熬到现在,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失去他的爱。嗯!乐棠咬着嘴唇,她还要利用他!她终将辜负他!她决不能对他动情,决不能!
  “乐棠,你等着……”江充在她耳边呓语,“等着,等着皇上没了,钩弋夫人的儿子被我们扶上皇位,到时候,我就是监国的丞相,就是大汉王朝的无冕之王!而你,就是比皇后更尊贵的女人……”
  乐棠不由一惊,她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野心。
  她定了定心,急忙说:“江郎千万别胡言乱语,如今皇上身体康健……”
  江充打断她,“康健?再康健也抵不过我请来的西域巫师的诅咒啊……不怕告诉你,我之所以严办了擅用驰道的皇亲国戚,之所以严禁他人行入驰道,之所以把那条驰道牢牢地把控在我的手里,就是因为我在未央宫到长乐宫的驰道上,埋下了诅咒皇上的木偶,并且每日偷偷焚香祷告……你瞧……皇上都被我咒得神情恍惚了,黑衣人?哈哈哈!疑心易生暗鬼,哪有什么黑衣人,哈哈哈……”
  江充说着,拦腰抱起乐棠,大步走进她的闺房,“今夜我便要娶你,便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最尊贵的女人!”
  乐棠肘部稍稍用力,打在他的后颈,江充顷刻间便倒地不起。她将他拖到床上,然后换上夜行衣,连夜出了江府。
  她直奔一位与朱安世关系最好的小吏家中,然后又由他联络了许多曾与朱安世交厚的兄弟,这些兄弟中有宦官、狱卒、方士、衙役……大家如此这般筹谋一番……
  能不能救出朱安世,就看此举了。
  2
  征和二年大年初一,虽然皇宫里张灯结彩,但汉武帝心中却丝毫没有一点年庆的喜悦。
  快到晌午时,他搭乘御驾行驶在驰道上,准备去椒房殿和皇后一起用午膳。谁知行至半路时,御马突然四蹄惊起,慌乱不已。
  驾驭马车的宫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制住受惊的御马,然后伏地请罪:“陛下!请赐奴才死罪!”
  “确实是死罪!”皇上怒道,“一向温顺的御马为何突然受惊?”
  宫人的头磕得“咚咚”直响,“这几匹御马平时里确实十分驯服,走在其他驰道上时也并无异样,只是不知为何,一进入这个路段,它们便惶恐不安,极难驾驭。”
  “难道这个路段有什么不同吗?”皇上话音未落,只见不知从何处飘来几片纸灰,从残留的图案来看,正是巫师们诅咒祈祷时用的符咒。从去年入冬起,“巫蛊诅咒”四个字每时每刻都盘旋在他脑海中,此时见到符咒的残片,他心中自然有所联想。
  这时,那宫人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陛下,这些御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是最有灵性的,它们决不会平白无故地受到惊吓……”
  “说得好!这些御马确实很有灵性,连它们都感觉到有人在诅咒朕,而且就在这条驰道上。挖!把这条驰道全部给我挖开!”
  傍晚时,宫人和兵士们果然在驰道中挖出了诅咒用的木偶,皇上大怒,下令江充立刻进宫,负责彻查此事。
  皇上的命令传达到江府时,江充仍躺在乐棠房中,宿醉未醒。当然,他之所以睡到现在,也是因为乐棠昨夜下手太重。
  他摸着疼痛的后颈,望着一旁对镜梳妆的乐棠,喃喃着,“瞧我这醉得……”
  “是啊,江郎昨夜可真醉得不轻,一头栽在门槛上,现在知道疼了吧?”乐棠嗔怪道。
  “是,是,昨夜高兴,喝多了……”
  “大人!”门外有人大声禀告,“皇上请您即刻入宫!”
  “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听说是在长乐宫和未央宫之间的驰道上挖出了诅咒皇上的木偶!”
  江充脸色煞白,他看了乐棠一眼,想了很久,试探着问:“昨夜我醉酒时,好像说了什么胡话……”
  乐棠一脸娇羞,“是啊!你何止说了糊涂话,还……还做了糊涂事呢!”说着,她面色绯红地走到床边,钻进他的怀里,“昨夜你做的事真是坏透了!”
  江充微微松了一口气,轻抚着乐棠的发丝,“放心吧,我江充此生决不会负你!”
  乐棠柔声道:“这话你说过好多次了,听都听腻了。”说着,她起身替他拿来衣衫,“经过去年冬天那么一折腾,皇上现在对巫蛊诅咒深恶痛绝,如今驰道挖出木偶,皇上召你,定是商议如何抓到下咒之人,不知江郎心中可有应对之策?”
  江充紧紧皱起眉头,心慌意乱地说:“宫中谁人不曾用过蛊术?下咒的人又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木偶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真不知从何查起。”   乐棠关切道:“若江郎查案不利,只怕会在皇上面前失了宠信。”
  江充叹口气,“且走一步算一步吧!”他匆忙穿好衣服,转头望了望凌乱的床铺和被褥上那抹殷红,“放心吧,就算为了你,我也会努力保住如今的荣华。”
  乐棠拥住他,“如今我已是你的人了,你的前程就是我的前程。如果到时候江郎实在查不到真凶,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现成的人……”
  江充微微一怔,道:“你是说公孙敬声?”
  乐棠娇声道:“对啊,公孙敬声,江郎真是聪明绝顶!我本来还想说让那御马的宫人顶罪呢!能自由出入驰道的,也就这些人了。”
  江充沉吟道:“可公孙敬声即便是丞相之子,也不是王公贵族啊,他怎么会在驰道上埋下木偶?皇上只怕不会信。”
  乐棠牵住他的手,“聪明如江郎,自然有办法让皇上相信。”
  3
  公元前91年,征和二年正月,因公孙敬声在驰道上埋下木偶诅咒皇上,累及宗族,公孙贺一家入狱,阳石公主和诸邑公主也牵涉其中。
  根据江充的报告,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阳石公主又与诸邑公主关系亲厚;诸邑公主是卫皇后的弟弟卫青的儿子的表亲,卫青的儿子承袭父亲的爵位后因犯罪被削封,心存怨恨。如此拐弯抹角,公孙敬声在驰道下咒的事,不但有动机,也有可行性。况且,公孙敬声也因为擅自挪用北军经费而被责罚,他对皇上的不满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事发后不久,宫里便不知从何处开始传播一个流言,说公孙敬声用心实在歹毒,他所下的诅咒,可以令木偶人化作真人形状。去年冬天建章宫中的黑衣人,便是这木偶人幻化而成。
  流言很快传到皇上耳朵里,他召集来几个自己信任的方士求证。那几个方士本就是装神弄鬼的骗子,根本看不出所以然。若让他们说木偶不可能化作人形,只怕皇上又会继续追问那黑衣人的来路,逼着他们查找能上天遁地的巫术。于是他们干脆说流言所说都是实情,只不过这种巫术实在歹毒,因此被列入禁术,早已失传多年。
  既然行刺的黑衣人是公孙敬声的小木偶,那么朱安世当然是被冤枉的,当即便被释放。
  江充做贼心虚,为了防止夜长梦多,还没出正月,他便将公孙父子害死在狱中。
  公孙父子虽死,但施展“禁术”的邪巫还没抓到,巫毒诅咒并未彻底根绝。皇上命江充作为特使,专门负责搜查利用巫蛊为祸的人。
  江充受到如此重用,自然异常兴奋,也没有继续为难朱安世。
  当然,也是因为朱安世听从了乐棠的劝告,再加上在牢狱中多少吃了点苦头,长了记性,行事也不像以前那么张扬。若不是他还记挂着自己的义妹,若不是他还未报乐棠的救命大恩,早就隐居山林了。如今江充愈加得势,他担心乐棠日后被他欺负,这才低调地隐匿于市井之中,暗中保护她。
  【第七章 掘宫】
  1
  甘泉宫位于甘泉山南麓,据说这里是“黄帝以来祭天圜邱之处”,皇上每年五月都会搬到甘泉宫居住,八月才返回。上了年纪后,他更是喜欢待在甘泉宫里,整日与钩弋夫人和皇子弗陵享受天伦之乐,深居简出,国事大事多交予太子刘据打理。
  江充曾因在驰道上没收过太子的马车,因而得罪了太子。他担心太子以后当了皇上,自己没好日子过,心里一直琢磨着怎么对付他。可眼下,太子监国,他想使点阴谋诡计也没地方发挥,整日如坐针毡。
  与江充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乐棠。
  征和二年的夏天,便是大爆炸发生之时。虽然正月里她为了救朱安世,设计令皇上挖了一段驰道,可驰道内除了木偶,并没有其他可疑的东西。
  挖驰道易,若想在皇宫里大肆挖掘,只怕难于登天。何况,因为那场大爆炸改变了征和二年夏天之后的历史,对于原本之后的历史记载,她也只大概记得朝代更替,原本的事态发展,早就因为时空的影响,而变成一片空白。
  六月时,皇上身体抱恙,更加不问国事。
  江充一时也奈何不了太子,干脆张罗着要把他和乐棠的婚事办了。自从除夕夜那次“圆房”之后,乐棠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不与他亲近,他这“烈火”总也碰不着“干柴”,心焦不已。
  乐棠这次实在没理由推托,一时心急,便决定赌一把,“江郎与我现在成亲,顶多只算是富贵夫妻而已。难道江郎忘记了除夕夜的承诺吗?”
  江充不由一怔,心中如坠巨石。
  乐棠咬咬嘴唇,心想,豁出去了!
  “江郎曾说,要让我成为比皇后还……”
  “嘘——”江充急忙按住她的嘴唇,“原来我真的说了那样的话……”
  乐棠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我早已是江郎的人,你的罪过,便是我的罪过,你的尊荣,也是我的尊荣。为了让江郎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一搏,我情愿现在就死!”说着,她闭上眼睛,“江郎,动手吧。”
  江充急忙缩回手,“即便我不要荣华富贵,也不会不要你!”
  乐棠靠进江充的怀里,“我就知道,江郎待我,情比金坚。可我不要与江郎做贫贱夫妻,受人践踏、衣食不保的日子,我早过怕了。我也不想做比皇后更尊荣的女人,因为再怎么尊荣也不是皇后,终究是自欺欺人。”她感觉到江充因了自己话中的暗示而心跳加快,于是稍微停顿了下,这才继续说道:“江郎可承想过?”
  江充颤声道:“那样的尊荣不是我们该想的……”
  乐棠笑笑,柔声道:“江郎可承想过,昔日你在邯郸的富贵,是刘丹给的;后来你在长安的衣食,是朱安世给的;现在你所得的地位,是皇上给的;他们抬手便能给你,覆手便能收回去。”
  这段话点到江充的软肋,他本身就是个矛盾体,既想要,可又嫉恨给他的人。
  乐棠继续说道:“就算你扶持钩弋夫人和刘弗陵,就算你成为监国的丞相,又能如何?看看公孙贺,他不仅是丞相,他的夫人还是卫皇后的姐姐,与皇上是连襟之亲,曾经出征匈奴,战功显赫。可到头来,还不是枉死狱中?江郎,你说,同公孙贺与皇上比,你与钩弋夫人、刘弗陵之间,会不会更亲厚?”   江充悲凉地摇摇头,“大事成了以后,他们若想卸磨杀驴,只怕我比公孙贺更惨。”
  乐棠长叹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为什么总是他们给我们富贵,而不能是我们给他们富贵呢?别人给的,永远都不是自己的……”
  没错,别人给的,永远都不是自己的!江充紧紧攥起拳头,“可是,此事太难!”
  “若不难,岂不人人都可当天子?”乐棠终于引入正题,“江郎出使匈奴时,我曾女扮男装跟随朱安世混迹于市井之中,接触之人遍及三教九流。我并非不懂自重,只是想着江郎仕途不易,自己尽量多认识些人,日后总有帮上忙的地方……”
  江充紧紧拥住她,“是我误会你了……”
  “江郎误会我,也是因为太过在意我,所以我从未因为此事埋怨过江郎,连提都不曾提一句。”乐棠仰起头,正视着他,“在我所结识的那些人中,有几个是皇上十分信赖的方士。他们说皇上……哦不,他们说刘彻之所以能纵横天下,皆是因为埋在皇宫里的玉玺。”
  “玉玺不是在皇上手里?怎么会埋在地下?”
  乐棠道:“我说的不是大汉的玉玺,而是黄帝的玉玺。此玉玺乃是上古之物,上通天机,下达地意,得此玉玺者,便能得天下!”她见江充有几分疑虑,知道他不好糊弄,又补充道,“改朝换代自然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但除此之外,还需要运气,需要天意。这枚玉玺便是运气,便是天意!我们一步一步来,先得天意,在后再求人和、寻地利、等天时!”
  江充听罢,激动地握住乐棠的手,语无伦次道:“乐棠!乐棠!乐棠!!”
  乐棠叹口气,“只可惜,那方士只知道玉玺埋在皇宫里,却不知是哪一宫,哪一殿……”
  江充胸有成竹,“这个我自有办法!”
  2
  几日后,江充和乐棠商议妥当,便以探病为由,一起到甘泉宫请安。当然,乐棠是乔装去的,她化名檀何,自称是西域最有名的女巫。
  乐棠本就来自未来,中西医的医理都知道一些,所以三言两语便取得皇上的信任。
  半月后,江充又以“檀何”的名义上奏皇上,说,后宫中人因失宠生恨、因利欲熏心,难免心有怨愤,因怨愤而下巫蛊,蛊术依托玩偶器具,玩偶器具又深埋在各宫地下,浊气随地气而上,弥漫后宫。若不彻底清除,只怕龙体难安。
  皇上觉得事态严重,便令江充带着“檀何”,也就是乐棠,以及其他三人,在皇宫内展开了大肆的挖掘工程,就连龙座下面和皇后的寝宫也没放过。
  由于宫殿众多,工程庞大,乐棠又挖得仔细,到了征和二年的夏末,除了太子宫强势,一直拦着以外,其他宫殿全部翻了个底朝天,但却一无所获。
  乐棠对江充说:“看来,一定在太子宫了!”
  江充点点头,“难怪他七岁便被封为太子,原来是黄帝玉玺的护佑!你放心,我们是奉旨办事,他越不让挖,我们便更要挖!”
  那夜,江充带人闯入太子宫,强行制住太子的宫人和侍卫,大肆挖掘。
  如果此刻,历史的步伐还没有改变;如果此刻,时空还是它原本的样子,那么今夜就是江充的死期。在来掘宫之前,乐棠就已经细细推算好了,只要不发生大爆炸,那么就算稍微改变一下江充的命运,并不会给未来造成毁灭性的灾难。江充,让江充活着,就算是她挽救这场浩劫的一点奖励吧!
  挖了大半夜后,江充突然激动地大叫道:“挖到了!”
  乐棠以为他找到了炸弹,可转念一想,他根本不知道炸弹是什么,难不成他还真的挖到她胡编乱造出来的玉玺?
  乐棠急忙循声跑入,只见江充捧着几个木偶,“挖到了太子诅咒皇上的木偶!”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些帛书,“还有这些帛书!我就不信皇上看了帛书上的大逆不道之言,还能容得下他这个太子!”
  乐棠又怒又急,道:“你怎可栽赃?你知不知道这样会为你带来杀身之祸?!”
  江充理直气壮地说:“现在有‘杀身之祸’的是太子而不是我!我只不过是在挖‘天意’的同时,兼顾一下‘求人和’。”说着,他捧着木偶和帛书大摇大摆地走出,高声喊道:“太子心存忤逆,不但用巫蛊诅咒皇上,还书写大逆不道之言。来人!先封锁宫门,以防太子逃脱!本官这就派人快马加鞭,禀告皇上!其他的人别闲着,继续给我挖!”
  太子担心江充恶人先告状,到时候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心中恐惧不安,大声道:“我此刻要去甘泉宫向皇上汇报国事,你们谁敢拦我?!”
  江充心想,皇上老了,心和耳根子都软了,若他真要袒护太子,自己岂不就死定了?于是他拦在太子身前,两方兵士拔出兵刃,隔着宫门,僵持不下。
  乐棠见宫门口局势紧张,想去劝解,可又怕耽误了寻找炸弹,左右权衡,只好心急如焚地加快了挖掘的速度。
  终于!她在一片泥土之中,找到了一枚像手镯一样的金属环,金属环上的红灯一闪一闪的,一看便知道不是古代之物。她凑到灯下,拨开金属环内侧的泥土,露出倒计时显示器,距离爆炸还有137分钟!
  137分钟,她需要逃离皇宫,奔赴城外,将伤亡降到最低!只有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对时空的破坏。
  “找到了!”乐棠一时忘形,兴奋地奔到门外。
  太子怒道:“木偶和帛书还不够?你们又捏造出什么陷害我的罪证?!”他拨开江充,转身冲向乐棠,“你这妖巫!怕是匈奴派来的细作祸害我大汉江山的吧!”
  乐棠迅速将金属环套在手腕上,脚尖挑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准备待太子冲到身前时,便袭向他的手腕,打落兵器。谁料到,江充一直以为乐棠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眼见着太子刺向乐棠的要害,情急之下,猛地扑上去挡在她身前,大叫道:“刘据,你这是要杀人灭口吗?!我乃绣衣御史,上可监督皇亲国戚,下可惩戒文武百官!在我面前,岂容你胡作非为?”
  太子手腕一转,顺势将刀架在江充的脖子上,朗声道:“你这个犯官逃吏,卖主求荣!从前告发赵国太子,如今又来挑拨我和父皇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居心?!”   江充最恨别人说他是“犯官逃吏、卖主求荣”,他恼羞成怒,竟不顾自己的处境,大叫道:“太子谋逆!先给我拿下!”
  太子气得浑身发颤,可又顾忌到江充是皇上的亲信,终究不敢下重手。于是盛怒之下,他一脚踢开他,挥刀便向乐棠刺去。
  江充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冲乐棠扑了过去,那要命的一刀刺透他的胸膛。
  江充捂着胸口,慢慢转向乐棠,“对、对不起……乐棠,我没想到会是这样,是我,是我害了你……”
  乐棠哭道:“不!是我害了你!我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却还一步一步把你推到万劫不复的死地!是我害了你啊!”
  江充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他挣扎着翻过身,死死抱住太子的腿,用尽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吼道:“跑!快跑!”
  太子一边踢着江充,一边拿刀指着乐棠,令道“不用管我,先给我把这个邪巫拿下!”
  乐棠敏捷地踢开近身的几个兵士,左右抵挡着冲到宫门口,却已经陷入重重包围。
  就在这时,朱安世挥着巨剑从宫殿屋顶上飞身而下,拉起乐棠,一路砍杀着向宫外拼去。
  但两人终究寡不敌众,眼见着被逼到绝路。
  乐棠看看手腕上的倒计时,急道:“没有时间了!”
  突然,朱安世将乐棠拦腰抱起,用尽蛮力,向宫墙外抛去。乐棠顺势攀住墙檐,翻身骑在墙上,然后也不管什么礼义廉耻了,脱下巫女的长袍向朱安世甩去,“哥!快上来!”
  朱安世飞身抓住长袍的衣袖,借力跳上墙头,然后又迅速将衣服裹在乐棠身上,也不多话,抱着她便跳向墙外。
  乐棠气喘吁吁,明明已经体力不支,却还是奋力奔跑。
  朱安世左右看看,说道:“追兵没跟上来,我们且在附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一躲!”
  乐棠吃力地说:“我必须跑!哥,谢谢你救我,你快走吧!”
  说着,她便跌倒在地,只听朱安世低呼一声,“你左腰何时中的箭?”
  乐棠摇摇头,“不知道……大概是、是在墙头时吧……”
  “不行!你不能再跑了!我找个地方给你疗伤!”
  乐棠甩开他,强撑着站起来,此时此刻,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焦虑,折磨得她几近崩溃,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跑到城外,把伤害减到最小!把对时空的破坏减到最小!
  “你到底在跑什么?!”朱安世强行拽住她。
  “大火……大火烧了长安城……”乐棠虚弱地说,“如果不及时把这‘手镯’带到城外,整个长安城就完了……”说着,她又挣扎着站起来,“你别问我这东西是什么,也别问我它为什么会毁了长安城,就算问了,我也没工夫回答你,就算回答了,你也不会懂,所以你什么也不要问,只需要远远走开,让我跑,让我一个人跑……”
  朱安世心疼不已,他撸下乐棠手腕上的定时炸弹,“好!我别的什么也不问!只问一句,我只要带着它跑到城外就行,对不对?”
  乐棠想抢回炸弹,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哭着说:“我已经对不起江充了,不能再对不起你,它,它会让你粉身碎骨的……”
  朱安世将乐棠藏在一个柴垛中,然后攥着“手镯”,向城外飞奔——如果我的粉身碎骨能换来你的片刻安宁,灰飞烟灭也值了。
  【第八章 重遇】
  1
  轰隆一声!
  天神震怒,万物战栗。
  长安城外燃起熊熊大火,照亮了整片天空。
  2
  虽然乐棠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历史还是或多或少地改变了。
  安棣还在,安棣的妹妹也还在,只是乐棠已经不在了。
  安棣现在的妹妹叫长乐,她身材圆润,皮肤白皙,目光灵透,和乐棠一模一样。
  此刻,她正跷着小腿,趴在沙发上读一本野史。读着读着,她皱起眉头,歪着脑袋问安棣,“哥!你确定我不是杨玉环?”
  安棣无奈地说:“确定!说过很多次了!小时候说你是杨玉环的副本,只是怕你在别的‘名人战士’面前自卑!”
  “那么,你确定,我的正本,是汉朝那个叫乐棠的女侠?这本野史中说,她和她的义兄朱安世,破坏了匈奴的阴谋,挽救了整个长安城!”
  “既然是野史,自然就有真有假了。等下次放假时申请去汉朝休假,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
  “哇!真的可以吗?”长乐雀跃不已。
  安棣怜爱地抚了抚她的额头,“当然是真的,只不过是我去,你还不够级别,哈哈!”
  “讨厌!那你见到那个乐棠女侠时,一定要叮嘱她好好活着,我可不想去古代代替她!”
  “放心吧,我会像守护着你一样,守护她的。”安棣避开她的眼神,怕她看出端倪。其实他并不是去度假,而是去执行他的使命任务。
  他的“正本”朱安世,在汉朝死于一枚来路不明的定时炸弹。显然这枚定时炸弹是哪个恐怖时空组织带过去的,但总部却无论怎样都查不出来是谁干的。
  无痕暗杀社明明已经被时空搜救中心歼灭,难道又萌生出了新的恐怖组织?
  唉,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3
  长安城外一片萧瑟,草木皆枯。
  乐棠面色憔悴地跪坐在两座新坟之前,一个墓碑上刻着“兄长朱安世之墓”,另一座墓碑上,则是“亡夫江齐之墓”。
  她轻轻抚摸着江充的墓碑,喃喃道:“江充是个大傻瓜,自己的命运明明被人利用了,到死时,却还向利用自己的人道歉……他太傻了!所以,江郎,我情愿你一直是江齐,情愿我从来没有出现过,因为这样,你就永远没有机会成为傻瓜江充……”
  安棣远远望着她,心想,这便是传说中的乐棠了吧?野史上说,她与江充恩爱、与朱安世亲厚,看来确实是真的。
  “乐棠,”他站在身后叫她,声音里有几分犹豫,因为他不知道朱安世是不是也这样叫她。
  乐棠转身,愣了许久,扑进他的怀里,“哥!哥!你没死!太好了!”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他小拇指上的戒指,虽然是金色的,不是她记忆中的紫色,但她确定,那就是时空搜救戒指!她半张着嘴,惊得说不出话来。
  安棣笑着按了按她的额头,“怎么了?被吓傻了?放心吧,我不是鬼,是人,是你的大哥朱安世!”
  “朱安世?”乐棠喃喃着,他明明是安棣,为什么却称自己是朱安世?
  乐棠看了看他小拇指上的戒指,说:“这戒指真漂亮,可以送给我吗?”
  安棣笑着说:“这是我母亲生前遗物,我一直随身携带,难道你以前没留意到吗?好妹妹,除了这戒指,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乐棠笑笑,没错,安棣以前去执行时空任务时,被古代人问起戒指,都是这么答的。她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小拇指,闭上眼睛,心中默默推算。
  是了。也许从她摘下戒指的那一刻,从她穿越到汉朝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她就已经属于这个时空,属于历史的一部分。
  爆炸还是发生了,长安城外还是被烧了,时空虽然没有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但还是被改变了。她不想告诉安棣这一切,虽然他是这个时代唯一一个能听懂她故事的人。
  既然代替朱安世继续活着,是他的使命,那么,就让他成为一个单纯而快乐的朱安世吧!
  她望着安棣,低声说:“那么,朱大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
  乐棠想了想,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谢谢你识破了匈奴的阴谋,挽救了我,也挽救了整个长安城。”
  创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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