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
我發现,凡是写一手好文章的,字里行间总是潜伏着一个假想敌,或隐或现的。比如,曹雪芹的敌人是男人,金庸的敌人是女人;鲁迅的敌人是他人,托尔斯泰的敌人是他本人;张爱玲的敌人不分男女,只要是她的亲朋好友就行;陈晓卿的敌人,不是人,是城市,人造的城市。敌意之深浅,与城市体量及其距离乡村之远近,成正比。 接下来,你会像我一样发现,凡是大城市里的饮食,在他的笔下一般都显得虚头巴脑,感觉五脊六兽,就连标点符号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發现,凡是写一手好文章的,字里行间总是潜伏着一个假想敌,或隐或现的。比如,曹雪芹的敌人是男人,金庸的敌人是女人;鲁迅的敌人是他人,托尔斯泰的敌人是他本人;张爱玲的敌人不分男女,只要是她的亲朋好友就行;陈晓卿的敌人,不是人,是城市,人造的城市。敌意之深浅,与城市体量及其距离乡村之远近,成正比。
接下来,你会像我一样发现,凡是大城市里的饮食,在他的笔下一般都显得虚头巴脑,感觉五脊六兽,就连标点符号,一个两个瞅着也都没精打采的;一旦脱离了中心城区,越往城外走,文字就越是精神,越是来劲。及至流窜到荒郊野岭,田间地头,胸臆便完全打开,双目就彻底放光,好言好语一发喷薄而出,令人目不暇给。即便平日里坐困愁城,面对餐桌之上一应吃的喝的,荤的素的,一逮着机会,作者还是会有意无意地把它们偷偷往下,再往下,朝着有泥土的下方移动。你且看他,陪偶像在北京的大酒店里吃罢一顿高大上早饭,明明吃饱喝足,下了电梯来到街上,还是忍不住要拿什么“居民区寻常巷陌中”甚至“二十年前某一个清晨的淮北小城洒满阳光的老街上”的早餐来说事,摸着肚子意淫一番,打着饱嗝吐槽一顿;你再看他,本来是欢欢喜喜过个年的大喜日子,在北京超市里见到荠菜,竟然也要不无伤感地闪回到老家黄黄绿绿的田埂。就连和自己家乡八竿子打不着的馆子和食物,也要转弯抹角把人家从掌柜到厨子到服务员的老家籍贯连根刨起,大套近乎,煽动别人的乡愁,然后同仇敌忾,以“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角色与对方发生并保持不正常的关系。
陈晓卿,不论他置身北京还是东京,南京还是望京,你问他美味在何方,他的手指最终总是会像扶乩般自动地指向老家的方向。正如作者自供:“就像我,一个安徽人,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生活了四分之一个世纪,每每想到我老家淮河岸边的菜肴,还是难免食指大动。”
“(在北京)已经居住了二十八年,但一直找不到味觉上的归属感。”在这四分之一个世纪里,他该吃吃,该喝喝,貌似也没落下哪一顿,但是,就是凭着这股子浓浓的乡愁和满满的敌意,他总是能在北京的浓重雾霾里嗅出老家的味道,并且在这个超级迷宫里准确地找到来自老家的饭馆。在城市里发现乡村,在钢筋混凝土里翻出泥土。当然,树了敌,方能有的放矢。有的没的,有意无意,城市这个宿敌也让他为我们带来了这一册用情至深的大好文字。
举个例子,《弯腰青》这是我在他博客上读到的第一篇,说的是萝卜。开篇,照例是从躺枪的假想敌“北京天源酱园的甜辣干”开始,一路向南飞越八百公里,然后一屁股降落在故乡黄泛区的沙土地上。在对老家的青萝卜极尽阿谀奉承同时恶毒攻击了北京的“心里美”乃至全世界的萝卜之后,一时写得兴起,进而向读者展现了故乡老式浴池的休息室里“吃萝卜最惨烈的情形”:“休息室里永远有一分钱一杯的六安瓜片和三分钱一只的萝卜待售,瓜片显然是低等级的,基本以茶梗为主,萝卜则是当地的,皮已经刮得很干净,售者用镰刀(就是割麦子用的那种镰刀的头)轻轻纵切,萝卜体内传出嘎吱嘎吱的夸张音响……”画面感虽已强大到如此不忍直视,不过等到拍摄《舌尖上的中国》,一朝有比文字更衬手的兵器在握,他对大城市的敌意还是难以自控地一发不可收拾。于是我们共同见证了以下这一幕:超市里的,菜场里的,馆子里的,工厂里的,锅里的,碗里的,但凡是口吃的,统统地被他放归山林,重返江湖。
吃喝有道,写字有气。各人笔下有各人的气,这个不服不行。论写吃,有人霸气侧漏,有人镬气狂喷,有人傻气直冒,有人酸气逼人。陈晓卿的气,是地气,这和“接地气”还不完全是一回事,也还真不是逢大排档必赞,见高级货必骂的那种,那是怄气。陈晓卿的地气,不是从地里冒出来然后被他一弯腰接住,而是酝酿于丹田,厚积于舌根,薄发于舌尖,逆向地深入泥土,深入地表,深入人心。
这正是:为什么他的嘴里常含口水,因为他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选自“新浪博客”
其他文献
宁王朱权。最早注意到他,是因为一句话。散茶到了明代开始普及,标志性事件是明太祖朱元璋下诏,停止造龙凤团茶,命令从此进贡芽茶。这时候有人淡淡地评说了一番:“(团茶)杂以诸香,饰以金彩,不无夺其真味。然天地生物,各遂其性,莫若叶茶,烹而啜之,以遂其自然之性也。”不是诏书和律令,但对团茶同样是历史性的判决。“真味”,“自然之性”,说得多好,多透彻!说这话的,就是朱权。由这样一个皇子中难得的雅人来给团茶敲
中国真正的读书人不会超过两万人,这些你看书籍的销量就知道。学术类的书籍能卖几千册就很不错了,诗集则只有几百册。一个人在繁忙的工作中,半个月读一本书,已经是效率很高的事。如果坚持不缀,一年读24本书已经是高手。我常常在想,这两万人才是中国的知识精英。我的书为他们而写。我时常能想到他们的状态。他们大多是囊中羞涩的人,精神上也羞涩,有中国传统读书人的那种笨手笨脚,不大会打理世俗事务。说话也吞吞吐吐,不甚
柳青,影响了一代人对文学的认知,也就是要做真实的时代记录者,做语言风格的创新者,做知行合一的实践者。 《创业史》提供了乡土的来龙去脉的思路,也就是着眼于农民传统的道德理想,分久必合的生产关系及城镇化道路的警示。 我到皇甫村去過多次,和梁生宝的原型王家斌做过彻夜的长谈。有一次我和朱鸿结伴,和王家斌一块住在牛棚里面的炕上。王家斌说,分田到户后他老婆在哭,年轻时给集体干,到老了给自己干,干不动了,吃
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理想国》一文中,谈到教育时指出:人的心灵要用音乐来教育;身體要用体育来教育。音乐陶冶人的性情,体育强健人的体魄,使受教育者能够在品格上完善,体格上健全。我这一生,心灵没有受过音乐专门的教育,身体没有受过体育专门的教育,品格体格可谓不健全不完善,多么可悲啊!我贫瘠的少年时代,从未接触过体操、游泳等体育运动。十年的义务教育,也没很好地接受到体育老师的教育,课程中的跑
载记失实是怎么产生的?这里有多方面的原因。 在古代,经常出现而无法避开的一个问题,是义理正确与事实正确在辨别、处理中的矛盾。经过前人编辑、修订的古代经书,经常会碰到事实正确与义理正确的矛盾冲突,这就必然导致史官不可能如实记述的倾向。最典型的事例是《春秋经》。 《僖公二十八年》记载:周襄王二十一年(前632),“天子狩于河阳”。乍一看,是周天子去河阳这个地方考察地方官员的工作。实际上,哪里是一次
历史爱好者,都知道“小米加步枪”这个说法。 步枪好理解。但,为什么是小米呢?为什么不是大米、白面呢?事情原来是这样的:当年八路军,主要活动的地区是在山西的山区,以及河北、山东、河南等一些北方省份的山区。这些北方的山区缺水,种不了大米,只能种小米。因为小米耐旱,其他的,都种不了,或者收成还不如小米。所以,当时的八路军,以小米为主食。以小米为主食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后来日本投降,到了东北以后,伙
和文友相聚时,我不止一次地,听他们说我是性情中人。对于这个略带赞许的词语,我常常欣然接受。因为,我心里清楚,我是个喜欢说真话的人,也敢于向他人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亦或看法。可是,对于“性情中人”这句评语,我至今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尽管,我说了真话,可我卻在疑惑:一些朋友给予我这句评语,到底是不是真话?是不是发自内心的表达?因为,我也曾对别人说过:“老兄真是个性情中人!”我知道,我的这句评语,也未必
眼睛睁开了,你就什么都看见了? 眼睛瞎了,我就一点也看不见了吗? 孩子,听我讲,真的不是那么回事。 孩子,你别老那么看着我。我嘛,几十年了都这样,一天到晚在木火桶上坐着。有人说我木了。我木了吗?我在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嚼着日子。你要说,还不是一粒粒嚼着干豆豉,嘎嘣嘎嘣地响。也对,也不对。一个个日子或酸,或甜,或苦,或辣……我掉下一把口水,它慢慢地从地上变戏法似的长高,一闪,又不见了。再闪
进入八十年代,我家有了承包地。刚分到地的时候,全家人都高兴。父亲领着我们,到这块地看看,到那块地看看。父亲背搭着个手,从这块地头起,走到对面的地头起。用脚一步一步地量着,走过来,走过去。量一遍,再量一遍。剃得光光的头上,泛着自豪的光芒。一年之计在于春。庄户人更懂得这个。这不,一开春,正月还没满,地里就三三两两的有人铲圪楞了。以前大集体时,人们是没办法,扛个铁锹,去地里站着。现在地归自个了,人们一下
我始终相信“善有善报”和“因果循环”并不是迷信,因为很小的时候就曾听人说“你的功夫花在哪儿,最后其实都是看得到的”,而后来随着年岁渐长,阅历增多后,越来越深信人在某个领域里的成就,伴随的必然是其他领域里的缺失。比如念书时学霸们在取得骄人的成绩的背后,必然要牺牲掉某些玩乐的时间;研究型人才在自己专业上取得的学术进展越多,分散到其他领域上的精力便越少;年纪轻轻便取得成功的才俊们,除了爹、运气和起跑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