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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我们这种年龄的中学生，联合国秘书长由谁来担当，没人在意。更没人会在意那个在国家与国家之间和稀泥的人长相如何，肤色是白的还是黑的，他或她有过几次婚姻，能说几种外语，爱不爱孩子等等。等我们好容易记住一个叫安南的非洲人时，他已经退休，另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亚洲人上台了。据说，这个新的秘书长的相貌一般，跟百分之九十九的黄种人一样，面部扁平，缺少特点。谁会关心这种事呢？但是，有谁招呼大家搞一次没有理由的聚会，兴致都极高。我们心里都清楚一点，做什么事，评价什么人，是凭感觉的，不是别人挂在嘴上的所谓原则。原则是别人的，感觉却是自己的。
方宝宝走进新分的班后，也没见她看谁一眼或者说对谁留意，就跟我说：“看看咱班里这些货。”
“货？什么货？”我不明白，只能问。
“男生，咱班的男生。我看，只有坐在后面的那个男生还值得说句话。”
方宝宝说这话时，用她灵动的眼神朝外甩了一下，像是抛出了一根长长的钓鱼线，落在了一个男生的身上。
我看了过去，也没觉得她说的“货”有什么意思。我在男生和女生的问题上，还有些迟钝，还看不出哪个男生身上散发出的魅力。方宝宝多次对我说：“晓风，你除了学习上可以放松外，其它的方面要抓紧开发。”现在，方宝宝的兴奋点和她迅捷的搜索能力让我倍受震动。
方宝宝从别人嘴里知道一家正宗的川味火锅出了名，它开在一条我们都没听到过的小街上。她就在星期二开始组织星期日的聚餐。参加者当然是爱热闹的人，还有天生爱吃的人。按照过去的惯例，都是我们女生参加，这一次，方宝宝提出，要让一个男生加入这次的单性聚餐。有人问是谁啊？能看着我们这些美女吃饭，他得付多少钱啊？
我觉得方宝宝说的这个幸运男生肯定是她注意到的那个“货”了。
“涩果。”方宝宝顺口说了一个名字。
谁是涩果啊？大家都把目光盯着方宝宝看。方宝宝不答，独自一个人偷着乐。我觉得方宝宝确实有意思，她给一个男生起了绰号，又不说出那个被迫害者的真名实姓，让大家急，让大家胡乱猜。
我想了想那个男生，又想了想“涩果”这个名字，觉得这个绰号不仅恰当，而且隐含深意不浅薄。我大声笑了起来。
大家又盯着我看。涩果是谁啊？这是哪个男生的外号吧？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找到了破谜的思路了。
“别瞎猜了。那个涩果就是迟融。”方宝宝说。
有人问：“迟融为什么叫涩果啊？”
“自己想。”方宝宝用下巴招指了一下问话的女生洁洁。
“想不出来啊？”洁洁不想，只想得到答案。
“青涩的涩，果实的果。就是说这个男生是个青果，没熟，咬一口还有点涩。明白了？”方宝宝说完，表情像是对着一群没受过教育的傻学生。
洁洁好半天想明白了，大概觉得男生迟融太像是一个涩果了，就一个人突然乐起来。方宝宝也乐了：“看看洁洁，多笨的脑子啊，现在也想明白‘涩果’这句生字词了。看来，你的学习成绩会上去的。”
洁洁说：“你少讽刺我。”
方宝宝用夸张的口气说：“呀，我们的洁洁都能听懂我是在讽刺她了，了不得了不得。”洁洁不让方宝宝了，上去掐了方宝宝一下，看样子挺狠，让方宝宝惊叫了一声。那声音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天，方宝宝筹划的川味火锅聚餐一点都不完美。因为，涩果迟融没来。他跟他妈妈请假，说是跟同学们聚餐，还没敢说跟女同学聚餐，就被他妈妈断然拒绝了。大家在那里吃麻辣火锅吃得哧哧哈哈的，但是，还是没有气氛。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顿火锅，少了“涩果”这一道重要的菜，扫兴啊。为了忘掉郁闷，方宝宝还要叫菜，大家不反对。餐厅服务员站到我们面前问：“还需要点什么？”
方宝宝脱口就说：“涩果。”
我们都笑。
餐厅服务员的服务绝对是一流的：“对不起，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一道菜，我们会向老板反映，及时地加上这道菜。”
我们从心里开始乐，一起把灿烂的笑脸对着她。方宝宝她说：“祝你们火锅店越开越红火。”
涩果迟融并不知道背后发生的这一切小插曲，因为，也不会有人会特意告诉他。但是，迟融却成了我们几个女生那一段时间议论较多的话题。
有一天，迟融在课间操结束朝教室里走的间隙，跟在我背后，悄悄地问我：“晓风，问你一件事？”
我一回头，看见迟融的眼神乱躲，脸都红了。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我听说，我有一个外号，是你……们叫出去的？”
我故作无辜状：“你有什么外号？还是我们叫出去的？”
这时，后面的同学都朝前涌，迟融也不好特意留在后面跟我说这件事，就说道：“肯定是你们几个给我起的外号。”
我看着迟融有些受了伤害的背影，觉得我们这些女生也够坏的。我跟方宝宝说，刚才迟融找我了，说是我们几个人给他起外号的事他知道了。方宝宝说：“知道就知道了，我是故意让他知道的。”
“是你告诉他的？”
“对啊？”方宝宝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了，而是做了一件很出色的事：“晓风，你说说看，一个男生，个子比他妈都高的男生，要出门跟同学聚餐，还得向他妈请假，假请不下来，就老实在家蹲着，像一条傻狗一样守着自己家的门，多傻啊。我们叫他涩果，够美学的了，够艺术了，也够好听了。便宜他了。他还委屈？想不委屈，就快成熟一点。别涩得没法咬！”
听见方宝宝这一通牢骚，我无话可说。方宝宝总是在一些事情上，能够很快地说服我。但是，有一点我无法搞清楚，那就是方宝宝这么瞧不上迟融的“恋母情结”，为什么还对他另眼看待，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货”？还想把他请到我们女生中间，我们这个女生圈子里还从不邀请男生加入呢。我问方宝宝：“怪啊，你把迟融说得一无是处，却还要另眼相看，我想不透。”
方宝宝说：“这还用费时间想啊？你不觉得一个男生身上的青涩味道很……什么吗？”
“很……什么啊？”我追问方宝宝，想把她内心的感受逼出来。
“我还真的一下子说不清。”方宝宝说。
我说：“你说不清，我也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是属于青涩时代的人啊？”
方宝宝伸出生臂搂住我的脖子：“晓风，你知道你为什么是我的最好朋友吗？”
“是指我们臭味相投？”
“不是。是因为你偶尔能把我说不出的感受一下子从心里揪出来。”
我听了方宝宝的话，心里不觉得涌上了一股怪怪的滋味儿。说不出来，挺难受的。我正在品尝自己的精神感觉这道奇怪的菜时，发现方宝宝在偷偷擦眼泪。“你哭了？”我问，上去拽她的胳膊。她一转身，背对着我：“哭什么哭啊？有什么好哭的，迷眼了……”
我不问她了。我们女孩子的心，都是一眼湿漉漉挂满苔藓的井，谁不小心碰落了一块石头，都会溅起水珠来。
有一天，洁洁的耳朵突然肿了，肿得很大，连头发都遮不住了。我问她，耳朵怎么了？她像是不好回答，就搪塞我：“我也不知道……”
我认真起来：“这还得了啊？你都不知道它就肿这么大了？”
洁洁急得用手捂我的嘴：“你行了，别说了，用得着大声喊吗？”她一边说，一边把头发朝肿大的耳朵堆过去，想把它盖死。下课时，洁洁的肿耳朵被方宝宝发现了，她就尖叫起来：“你的耳朵怎么了？”
方宝宝想看仔细洁洁的耳朵，洁洁不让，两人一纠缠，全班同学的目光就集中到洁洁的身上了。
我看见洁洁干脆头一低，趴在了自己课桌上，谁也不理睬了。方宝宝也不敢硬要看洁洁的耳朵了。
原来，洁洁是在前两天去了一家美容店，给耳朵穿空，说是在放假时可以打扮一下自己，给自己戴一个漂亮的耳环。没想到，耳朵感染发炎了。
等洁洁的耳朵消肿恢复了原状后，方宝宝终于有机会跟洁洁说她的耳朵了：“洁洁，你扎什么耳洞啊？还真的想戴俗气的耳环啊？你就这么盼着长大啊！”
洁洁的脸呈现出一幅十足的倒霉相：“别提了行不行啊？”
方宝宝给我使了一个眼色，让我也关心洁洁一下。我就对洁洁说：“洁洁，别憋在心里了，说出来，心情就好了。”
洁洁看了我一眼，用一种悲剧色彩很重的腔调说：“说起这件事，我都恨自己了。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情都挺好的。可是，电视剧里正播一部韩国青春剧，一个女孩子为了吸引男孩子，把耳朵和鼻孔都扎了眼，带了耳环和鼻环。我就说了一句；‘韩国女孩子真的勇敢啊！’我哪儿知道，我话音没落，我妈就从沙发上直跳起来，没一点过度和铺垫，冲我就喊叫起来：‘洁洁，你要是敢这样，我就敢给你换一个脑袋！’你们俩个说说，我说什么了？就让我妈火了，大人怎么这样脆弱啊？我那句话致于让她变成一只母狮子吗？再说了，我也没觉得女孩子扎耳环扎鼻环有什么丑的。为了赌气，我真的去了一家美容店给自己扎了耳环。没想到，我的耳朵感染了，我多倒霉啊！……”
我安慰道：“英雄，悲剧女英雄。”
“绝对悲剧女侠。”方宝宝跟着我的话头继续赞美洁洁。
“别乱吹捧了。哪里有悲剧女侠？一个破了相的倒霉蛋罢了。”洁洁说着，自己把自己感叹地红了眼圈。结果是，我和方宝宝又赔着洁洁落了几滴泪。然后，我们就疯狂地直扑冷饮厅，吃大杯的冰淇淋，降了降火，从冷饮厅出来，三个人的心情明显好受多了。
元旦没到，我们几个女生都收到了一个贺卡，是男生迟融送的。方宝宝问了一圈，收到贺卡的就是那天聚会的女生，一个没拉。我们几个都觉得这贺卡一点不寻常，要知道，那天的聚餐，迟融因为没在他妈妈那里请下假，没参加聚餐啊。看来，那天的聚餐，是男生迟融的一个美丽的梦想。他珍惜这个梦，他对这个梦充满了幻想。
很快，我们几个都给迟融送了一个贺卡，上面的开头都称他为“涩果”。迟融接受了这个善良的文学味道十足的外号。
我们议起这件事，方宝宝说，她当时想到这个外号时，就没觉得它不入耳，难听,它是一个有潜质的外号。我说方宝宝是马后炮，当初，方宝宝叫这个外号时，可没有赞美迟融的意思，现在来劲了。方宝宝得意地对大家说：“你们说，现在‘涩果’这名字听上去很可爱吧？”
有一天，方宝宝说我的衣服穿得太素，太老气。我向来穿衣服不愿意招摇，不像方宝宝，身上的着装总有出人意外的地方，说俗了，就是总有刺眼的地方。我曾经说过方宝宝，穿衣别太那个。方宝宝不满地反问道：“哪个？”我就说她穿衣服缺少品位。方宝宝瞪着两只眼对我举着一只手，张开五指，迅速垂下去：“晓风，你的年龄就像是花，没等你眨巴几下眼睛，它就谢了，落了，你想开都开不了了。珍惜吧。”方宝宝的口气就像是在演说，就像是面临着民族危难。
我们每一个女孩子的的审美取向都不一样，没办法。我不跟她争，保持我的沉默。方宝宝就说：“没理了吧？”这时候，洁洁说话了：“我觉得，晓风说得有道理。方宝宝，你别瞪我，眼瞪得再大，也不等于你有理啊？”
“我不跟你们这些老太太说话了！讲不通！”方宝宝吼道。
第二天，方宝宝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长羽绒服上课来了。除了让我们眼睛和脑袋一起晕，还惹得别的班的女生组团来参观方宝宝的着装。都说方宝宝像是回娘家的新媳妇。我对方宝宝说：“快把你的红衣服便宜转卖了吧。”
方宝宝笑着说：“告诉你和洁洁，我这是广告的哄动效益，目的是在给你们上课，在教育你们。你们多么急需教育啊！”她的这一通胜利宣言，招惹的我和洁洁冲上去，抓住方宝宝一顿猛掐。洁洁掐方宝宝的理由是：“你敢穿成这样，在外面别说我是你的朋友，我丢不起人！”
听见洁洁的话后，方宝宝笑着对我说：“你掐我的理由是什么？”
“你很危险，说不出你一个钟头之后会干出什么来。现在掐死你，大家安心。”我说。
方宝宝说：“我真的死了，你们会想死我的。”说着，她转移了“死”的话头，脱下身上的红羽绒衣，要朝洁洁上套：“来来来，洁洁试试。”洁洁玩命挣扎：“拿开，拿开，我可不想现在就嫁人！”洁洁试都不肯试一下那件红衣服。而我早逃了。
从这一点上说，我和洁洁都属于性格偏内向的人，而方宝宝就外露的多。没两天，方宝宝的外相性格就得到了证实，而且，她的外相性格有点过头了。那天，洁洁在站在走廊里跟男生涩果说话，别的班的一个叫郝昆的男生擦身而过时，用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洁洁，说了一句：“够丰满的。”说完就跑了。
男生涩果的脸有点红了，觉得那个叫郝昆的男生的话明显有“性骚扰”成份。但是，他不敢说什么。洁洁的脸也红了，是气红的。上课时，两个人带着受伤的心回到了教室，也说不出什么，但是，他们两个脸上的坏情绪让方宝宝发现了，就问涩果迟融：“出什么事了？”
迟融脸又红了，还是说不出什么，他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就是说出来了，他做为一个男生的自尊心又受不了，所以，他就完全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涩果了。洁洁说了这件事。我听了很气愤。方宝宝问洁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洁洁说：“就是刚才下课的时候。”
方宝宝想了想，说道：“那个臭小子我认识。他长得五大三粗的，脸上有红疙瘩。让他再做一节课的好梦。”我看见洁洁说完这件事后，眼圈就红了。她担心地问方宝宝：“你想怎么做？”
方宝宝说：“别问了，上完课再说。你快把眼泪擦了。”一节课，我，洁洁，男生迟融，都陷在不知结局的惊悚电影里。
下了课，我看见方宝宝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我觉得要坏事，洁洁回头看了我一眼，也觉得不妙。但是，我们无法猜测，到底有什么不妙的。我们匆匆跟了出去，就看见郝昆班的同学也正从教室里朝外走，方宝宝站在门口，看见笑眯眯的郝昆走出来，方宝宝上前一步，一甩手，给了郝昆一个大耳光。那耳光真叫响，不但打懵了郝昆，也打傻了看见这一幕的同学。
我和洁洁也傻了。我估计郝昆的耳朵肯定在轰然地乱响，就是人们常说的耳鸣。别的同学清醒过来时，责问方宝宝为什么打人？
从容的方宝宝看着郝昆说道：“你的耳朵能听见吗？”郝昆瞪着方宝宝，捂着耳朵，也不说能不能听见，还是发懵。方宝宝大声对周围的人说：“郝昆性骚扰。我现在是警告他。如果想继续跟我们斗，我们等着。”
听见方宝宝的话，周围的人都用猜疑的目光看着郝昆，郝昆瞪圆的眼神也萎靡下去，不想再战了。他肯定觉得方宝宝的话很有力度，比挨得一耳光还有份量。
但是，事情刚刚开了一个头。郝昆班里的目击者把事情汇报给了他们的班主任，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个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的女中豪杰，叫兰一平。她一听事情的经过，就不干了，心里的火腾地着了：“什么，我们班的男生让一个外班的女生打了？”兰老师把班级当成了一个家庭，每一个学生都是她呵护下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受了别人欺负，她哪能坐视不管呢？她把郝昆叫到一边，想仔细了解一下情况。但是，郝昆做为一个受害者，并不想申诉，而采取一种回避的态度，这让兰老师更为恼火：“是你挨了耳光，还是你打了人家耳光？”郝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脸，说道：“我不想跟一个女生没完没了地纠缠这件事……”
兰老师想了半天，问他：“郝昆，你的意思是不让老师追究这件事了？”
郝昆点点头。
兰老师不认识方宝宝，在第二天的课间操排队时，兰老师让一个学生指给她看，她想见识一下哪一个女生一耳光就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搧老实了。我跟洁洁说，兰老师特别关注方宝宝，她看方宝宝的眼神都不对。洁洁也替方宝宝担心。我对方宝宝说：“我以为郝昆会报复你，现在，我倒担心兰老师报复你了。”
方宝宝说：“晓风，你瞎操什么心啊？兰老师是郝昆的班主任，跟我井水不犯河水，她能找黑社会杀手把我分尸了？”
洁洁说：“你别说了，一说就这么吓人。”
下午时，洁洁匆匆跑回到教室，直奔到方宝宝跟前，在她耳朵边说了半天。方宝宝也面露惊异之色：“是吗？”我连忙问洁洁出了什么事。方宝宝说：“洁洁说，她刚才看见郝昆把迟融叫出去了，说要单独谈一谈。不知道郝昆跟迟融有什么好谈的。再说了，这件事跟迟融没牵连啊？”
洁洁说，等迟融回来再问吧。我们几个就在教室里心急火燎地等迟融回教室。结果，迟融走进来时，还不紧不慢地吃着一个冰淇淋。洁洁迎上去说：“迟融，方宝宝有话问你。”迟融走到方宝宝跟前，说道：“我正想跟你说，郝昆刚才找我，说想跟你约一下，找你解释一下那天发生的事。”
洁洁一听就急了：“单独见面？郝昆想干什么？”
迟融说：“别紧张。郝昆说了，他就是想解释一下。他还说，不放心的话，你们几个都去也行。”
我说：“当然都去了。”
迟融说：“我也去。”
方宝宝问：“在哪里见面？”
迟融说：“郝昆说了，最好在七剑餐厅。”
洁洁脸色有点变：“为什么选择一个杀气腾腾的地方？”
迟融说：“你们又紧张了。郝昆说了，他有那里的消费卡。”
方宝宝乐了：“看来他要请我们消费一下了，好啊，这是一次愉快的会面。我们去，我们都去！”
我嘀咕了一句：“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透这件事。
周末的头一天下午四点，方宝宝领着我和洁洁还有迟融去了七剑餐厅。七剑餐厅是原来一家叫天堂会的饭店改的。老板可能一听说有部《七剑》的电影要播，就改了名字。方宝宝抬头看着招牌名字说：“如果改成《十面埋伏》，谁还敢来吃饭啊？不过，挺刺激的。”
我们一进去，就看见五大三粗的郝昆已经早早坐在那里等候了。郝昆让我们坐下，然后把菜谱递到方宝宝面前：“想吃什么，你点吧。”方宝宝说：“郝昆，我们不想吃什么，只想听你解释的。”
我看过洁洁用手在桌下拽方宝宝的衣服。我能猜出洁洁此刻在想什么，洁洁肯定想，郝昆请大家来吃东西，已经表明和解的态度了，我们就不要那么盛气凌人地对待人家了。再说，当着那么多人打了人家一耳光，可以说已经扯平了，完成了公平交易。
方宝宝在桌下把洁洁的手打到一边去了，两眼直逼郝昆：“你说吧，我们都想听你的解释。”说着，干脆把菜谱放到屁股底下，坐下了。
郝昆见状，垂了一下头，说道：“好，先听我解释吧。”他喝了一口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洁洁。洁洁见郝昆这么郑重其事地望着自己，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把头低了下去。方宝宝像一个大人一样对洁洁说：“你把头抬起来，郝昆下面的话是对你说的。我们只是旁听者。”
郝昆点着头说：“方宝宝说得对，我现在要对洁洁说，也希望你们几个都能听见。”我们几个听了郝昆的话，立刻变得庄重起来，不由挺直了身子，直直面对着郝昆。在我们的中学时代，像现在这种庄严时刻并不多。
“那天，我看见迟融跟洁洁站在一起说话，我是不由说了一句：‘够丰满的。’……”郝昆刚说了两句，我发现洁洁的脸又红了。我们听他重复这句引起大战的话，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刺激，只不过是，没有最初听见这话时的强刺激了。
郝昆的情绪有点激动地说：“你们可能不信，那一瞬间，我看见洁洁，脱口说了那么一句话。其实，我是在赞美洁洁。”
赞美？在坐的谁听了郝昆的解释都吃了一惊。
我们的眼神明确告诉了郝昆，我们对他的这种解释还不能理解。说白了，我们还不能相信骚扰和赞美可以使用同一句话。
“我确实是在赞美她。”郝昆的脸上和语气中却分明透出一种真诚。
我们的代言人方宝宝发问了：“就算你当时是赞美洁洁，你就不能换一种词赞美一个跟你根本不熟悉的女生吗？”
“换一种词？什么词？”郝昆的脸上充满了求知的表情。
方宝宝想了一下，说道：“比方说，健康，比方说，朝气，比方说……”我们觉得方宝宝说得这些词很没劲，希望她能代表我们说出点精彩的形容词出来。但是，方宝宝没说出来，干着急，我们也跟着急。
郝昆笑了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些词，我觉得不像是赞美和形容一个女生的话。这好像是在形容咱们学校新扩建的操场，太笼统，太没有个性了……”说到这里，我个人觉得，我们和这个五大三粗的男生郝昆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他脸上乱窜的红疙瘩也能让我们接受了。我们紧绷的心突然间松驰下来，就像是冰冻的河水，融化了，在看似封冻的冰面下缓缓的流淌起来。我们开始相互交换眼色，我们几个在各自的眼神中都发现了来自春天的笑意。
郝昆看着我们几个人的脸，有点紧张地问道：“我不知道，我……我刚才的解释，你们能理解吗？就是说，能通过吗？”
我们几个看着方宝宝，等着她说话。
方宝宝没回答郝昆的问话，她突然把菜谱从屁股底下抽出来，朗声说道：“点菜，今天，我请客。”听了方宝宝的话，我发现大家的脸色都红润起来，显得很激动。然后开始抢着点菜。郝昆把七剑餐厅的绿色消费卡放在桌子上，对我们说：“今天还是我请客，我特别想请你们吃饭。”方宝宝严肃地告诉郝昆，把消费卡收起来，今天的饭，她请定了。那天，我们在七剑餐厅美美地吃了一顿。我还提议喝点酒，在座的没一个人反对，全都亢奋地说，来点来点，都来点！让服务生快点上酒！没人拒绝。于是，我们喝了酒，脸都红了。就是不喝酒，我们的脸也是红的。
我们从七剑餐厅一出来，郝昆就成了我们的朋友。这事传出去，我们班的人和郝昆班里的人，肯定都不信。这太富于传奇色彩。太传奇。
那天的晚上，我做了一个很怪的梦，梦见天上飘满了青涩的果子，染绿了天空。那些闪着绿光的果子不仅乱飞，相互间乱撞，还开口说话，说一些让人记不住的令我吃惊的鬼话。我就是在深夜里被这些鬼话弄醒的。那是一些幸福的鬼话，听了会给你的记忆留下涩涩的味道。
我醒了。我对着大亮的窗外说：“我喜欢。”
方宝宝走进新分的班后，也没见她看谁一眼或者说对谁留意，就跟我说：“看看咱班里这些货。”
“货？什么货？”我不明白，只能问。
“男生，咱班的男生。我看，只有坐在后面的那个男生还值得说句话。”
方宝宝说这话时，用她灵动的眼神朝外甩了一下，像是抛出了一根长长的钓鱼线，落在了一个男生的身上。
我看了过去，也没觉得她说的“货”有什么意思。我在男生和女生的问题上，还有些迟钝，还看不出哪个男生身上散发出的魅力。方宝宝多次对我说：“晓风，你除了学习上可以放松外，其它的方面要抓紧开发。”现在，方宝宝的兴奋点和她迅捷的搜索能力让我倍受震动。
方宝宝从别人嘴里知道一家正宗的川味火锅出了名，它开在一条我们都没听到过的小街上。她就在星期二开始组织星期日的聚餐。参加者当然是爱热闹的人，还有天生爱吃的人。按照过去的惯例，都是我们女生参加，这一次，方宝宝提出，要让一个男生加入这次的单性聚餐。有人问是谁啊？能看着我们这些美女吃饭，他得付多少钱啊？
我觉得方宝宝说的这个幸运男生肯定是她注意到的那个“货”了。
“涩果。”方宝宝顺口说了一个名字。
谁是涩果啊？大家都把目光盯着方宝宝看。方宝宝不答，独自一个人偷着乐。我觉得方宝宝确实有意思，她给一个男生起了绰号，又不说出那个被迫害者的真名实姓，让大家急，让大家胡乱猜。
我想了想那个男生，又想了想“涩果”这个名字，觉得这个绰号不仅恰当，而且隐含深意不浅薄。我大声笑了起来。
大家又盯着我看。涩果是谁啊？这是哪个男生的外号吧？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找到了破谜的思路了。
“别瞎猜了。那个涩果就是迟融。”方宝宝说。
有人问：“迟融为什么叫涩果啊？”
“自己想。”方宝宝用下巴招指了一下问话的女生洁洁。
“想不出来啊？”洁洁不想，只想得到答案。
“青涩的涩，果实的果。就是说这个男生是个青果，没熟，咬一口还有点涩。明白了？”方宝宝说完，表情像是对着一群没受过教育的傻学生。
洁洁好半天想明白了，大概觉得男生迟融太像是一个涩果了，就一个人突然乐起来。方宝宝也乐了：“看看洁洁，多笨的脑子啊，现在也想明白‘涩果’这句生字词了。看来，你的学习成绩会上去的。”
洁洁说：“你少讽刺我。”
方宝宝用夸张的口气说：“呀，我们的洁洁都能听懂我是在讽刺她了，了不得了不得。”洁洁不让方宝宝了，上去掐了方宝宝一下，看样子挺狠，让方宝宝惊叫了一声。那声音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天，方宝宝筹划的川味火锅聚餐一点都不完美。因为，涩果迟融没来。他跟他妈妈请假，说是跟同学们聚餐，还没敢说跟女同学聚餐，就被他妈妈断然拒绝了。大家在那里吃麻辣火锅吃得哧哧哈哈的，但是，还是没有气氛。大家心里都明白，这顿火锅，少了“涩果”这一道重要的菜，扫兴啊。为了忘掉郁闷，方宝宝还要叫菜，大家不反对。餐厅服务员站到我们面前问：“还需要点什么？”
方宝宝脱口就说：“涩果。”
我们都笑。
餐厅服务员的服务绝对是一流的：“对不起，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一道菜，我们会向老板反映，及时地加上这道菜。”
我们从心里开始乐，一起把灿烂的笑脸对着她。方宝宝她说：“祝你们火锅店越开越红火。”
涩果迟融并不知道背后发生的这一切小插曲，因为，也不会有人会特意告诉他。但是，迟融却成了我们几个女生那一段时间议论较多的话题。
有一天，迟融在课间操结束朝教室里走的间隙，跟在我背后，悄悄地问我：“晓风，问你一件事？”
我一回头，看见迟融的眼神乱躲，脸都红了。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我听说，我有一个外号，是你……们叫出去的？”
我故作无辜状：“你有什么外号？还是我们叫出去的？”
这时，后面的同学都朝前涌，迟融也不好特意留在后面跟我说这件事，就说道：“肯定是你们几个给我起的外号。”
我看着迟融有些受了伤害的背影，觉得我们这些女生也够坏的。我跟方宝宝说，刚才迟融找我了，说是我们几个人给他起外号的事他知道了。方宝宝说：“知道就知道了，我是故意让他知道的。”
“是你告诉他的？”
“对啊？”方宝宝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了，而是做了一件很出色的事：“晓风，你说说看，一个男生，个子比他妈都高的男生，要出门跟同学聚餐，还得向他妈请假，假请不下来，就老实在家蹲着，像一条傻狗一样守着自己家的门，多傻啊。我们叫他涩果，够美学的了，够艺术了，也够好听了。便宜他了。他还委屈？想不委屈，就快成熟一点。别涩得没法咬！”
听见方宝宝这一通牢骚，我无话可说。方宝宝总是在一些事情上，能够很快地说服我。但是，有一点我无法搞清楚，那就是方宝宝这么瞧不上迟融的“恋母情结”，为什么还对他另眼看待，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货”？还想把他请到我们女生中间，我们这个女生圈子里还从不邀请男生加入呢。我问方宝宝：“怪啊，你把迟融说得一无是处，却还要另眼相看，我想不透。”
方宝宝说：“这还用费时间想啊？你不觉得一个男生身上的青涩味道很……什么吗？”
“很……什么啊？”我追问方宝宝，想把她内心的感受逼出来。
“我还真的一下子说不清。”方宝宝说。
我说：“你说不清，我也说不清，是不是因为我们都是属于青涩时代的人啊？”
方宝宝伸出生臂搂住我的脖子：“晓风，你知道你为什么是我的最好朋友吗？”
“是指我们臭味相投？”
“不是。是因为你偶尔能把我说不出的感受一下子从心里揪出来。”
我听了方宝宝的话，心里不觉得涌上了一股怪怪的滋味儿。说不出来，挺难受的。我正在品尝自己的精神感觉这道奇怪的菜时，发现方宝宝在偷偷擦眼泪。“你哭了？”我问，上去拽她的胳膊。她一转身，背对着我：“哭什么哭啊？有什么好哭的，迷眼了……”
我不问她了。我们女孩子的心，都是一眼湿漉漉挂满苔藓的井，谁不小心碰落了一块石头，都会溅起水珠来。
有一天，洁洁的耳朵突然肿了，肿得很大，连头发都遮不住了。我问她，耳朵怎么了？她像是不好回答，就搪塞我：“我也不知道……”
我认真起来：“这还得了啊？你都不知道它就肿这么大了？”
洁洁急得用手捂我的嘴：“你行了，别说了，用得着大声喊吗？”她一边说，一边把头发朝肿大的耳朵堆过去，想把它盖死。下课时，洁洁的肿耳朵被方宝宝发现了，她就尖叫起来：“你的耳朵怎么了？”
方宝宝想看仔细洁洁的耳朵，洁洁不让，两人一纠缠，全班同学的目光就集中到洁洁的身上了。
我看见洁洁干脆头一低，趴在了自己课桌上，谁也不理睬了。方宝宝也不敢硬要看洁洁的耳朵了。
原来，洁洁是在前两天去了一家美容店，给耳朵穿空，说是在放假时可以打扮一下自己，给自己戴一个漂亮的耳环。没想到，耳朵感染发炎了。
等洁洁的耳朵消肿恢复了原状后，方宝宝终于有机会跟洁洁说她的耳朵了：“洁洁，你扎什么耳洞啊？还真的想戴俗气的耳环啊？你就这么盼着长大啊！”
洁洁的脸呈现出一幅十足的倒霉相：“别提了行不行啊？”
方宝宝给我使了一个眼色，让我也关心洁洁一下。我就对洁洁说：“洁洁，别憋在心里了，说出来，心情就好了。”
洁洁看了我一眼，用一种悲剧色彩很重的腔调说：“说起这件事，我都恨自己了。那天晚上，我们一家吃完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心情都挺好的。可是，电视剧里正播一部韩国青春剧，一个女孩子为了吸引男孩子，把耳朵和鼻孔都扎了眼，带了耳环和鼻环。我就说了一句；‘韩国女孩子真的勇敢啊！’我哪儿知道，我话音没落，我妈就从沙发上直跳起来，没一点过度和铺垫，冲我就喊叫起来：‘洁洁，你要是敢这样，我就敢给你换一个脑袋！’你们俩个说说，我说什么了？就让我妈火了，大人怎么这样脆弱啊？我那句话致于让她变成一只母狮子吗？再说了，我也没觉得女孩子扎耳环扎鼻环有什么丑的。为了赌气，我真的去了一家美容店给自己扎了耳环。没想到，我的耳朵感染了，我多倒霉啊！……”
我安慰道：“英雄，悲剧女英雄。”
“绝对悲剧女侠。”方宝宝跟着我的话头继续赞美洁洁。
“别乱吹捧了。哪里有悲剧女侠？一个破了相的倒霉蛋罢了。”洁洁说着，自己把自己感叹地红了眼圈。结果是，我和方宝宝又赔着洁洁落了几滴泪。然后，我们就疯狂地直扑冷饮厅，吃大杯的冰淇淋，降了降火，从冷饮厅出来，三个人的心情明显好受多了。
元旦没到，我们几个女生都收到了一个贺卡，是男生迟融送的。方宝宝问了一圈，收到贺卡的就是那天聚会的女生，一个没拉。我们几个都觉得这贺卡一点不寻常，要知道，那天的聚餐，迟融因为没在他妈妈那里请下假，没参加聚餐啊。看来，那天的聚餐，是男生迟融的一个美丽的梦想。他珍惜这个梦，他对这个梦充满了幻想。
很快，我们几个都给迟融送了一个贺卡，上面的开头都称他为“涩果”。迟融接受了这个善良的文学味道十足的外号。
我们议起这件事，方宝宝说，她当时想到这个外号时，就没觉得它不入耳，难听,它是一个有潜质的外号。我说方宝宝是马后炮，当初，方宝宝叫这个外号时，可没有赞美迟融的意思，现在来劲了。方宝宝得意地对大家说：“你们说，现在‘涩果’这名字听上去很可爱吧？”
有一天，方宝宝说我的衣服穿得太素，太老气。我向来穿衣服不愿意招摇，不像方宝宝，身上的着装总有出人意外的地方，说俗了，就是总有刺眼的地方。我曾经说过方宝宝，穿衣别太那个。方宝宝不满地反问道：“哪个？”我就说她穿衣服缺少品位。方宝宝瞪着两只眼对我举着一只手，张开五指，迅速垂下去：“晓风，你的年龄就像是花，没等你眨巴几下眼睛，它就谢了，落了，你想开都开不了了。珍惜吧。”方宝宝的口气就像是在演说，就像是面临着民族危难。
我们每一个女孩子的的审美取向都不一样，没办法。我不跟她争，保持我的沉默。方宝宝就说：“没理了吧？”这时候，洁洁说话了：“我觉得，晓风说得有道理。方宝宝，你别瞪我，眼瞪得再大，也不等于你有理啊？”
“我不跟你们这些老太太说话了！讲不通！”方宝宝吼道。
第二天，方宝宝穿了一件大红色的长羽绒服上课来了。除了让我们眼睛和脑袋一起晕，还惹得别的班的女生组团来参观方宝宝的着装。都说方宝宝像是回娘家的新媳妇。我对方宝宝说：“快把你的红衣服便宜转卖了吧。”
方宝宝笑着说：“告诉你和洁洁，我这是广告的哄动效益，目的是在给你们上课，在教育你们。你们多么急需教育啊！”她的这一通胜利宣言，招惹的我和洁洁冲上去，抓住方宝宝一顿猛掐。洁洁掐方宝宝的理由是：“你敢穿成这样，在外面别说我是你的朋友，我丢不起人！”
听见洁洁的话后，方宝宝笑着对我说：“你掐我的理由是什么？”
“你很危险，说不出你一个钟头之后会干出什么来。现在掐死你，大家安心。”我说。
方宝宝说：“我真的死了，你们会想死我的。”说着，她转移了“死”的话头，脱下身上的红羽绒衣，要朝洁洁上套：“来来来，洁洁试试。”洁洁玩命挣扎：“拿开，拿开，我可不想现在就嫁人！”洁洁试都不肯试一下那件红衣服。而我早逃了。
从这一点上说，我和洁洁都属于性格偏内向的人，而方宝宝就外露的多。没两天，方宝宝的外相性格就得到了证实，而且，她的外相性格有点过头了。那天，洁洁在站在走廊里跟男生涩果说话，别的班的一个叫郝昆的男生擦身而过时，用眼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洁洁，说了一句：“够丰满的。”说完就跑了。
男生涩果的脸有点红了，觉得那个叫郝昆的男生的话明显有“性骚扰”成份。但是，他不敢说什么。洁洁的脸也红了，是气红的。上课时，两个人带着受伤的心回到了教室，也说不出什么，但是，他们两个脸上的坏情绪让方宝宝发现了，就问涩果迟融：“出什么事了？”
迟融脸又红了，还是说不出什么，他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说。就是说出来了，他做为一个男生的自尊心又受不了，所以，他就完全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涩果了。洁洁说了这件事。我听了很气愤。方宝宝问洁洁：“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洁洁说：“就是刚才下课的时候。”
方宝宝想了想，说道：“那个臭小子我认识。他长得五大三粗的，脸上有红疙瘩。让他再做一节课的好梦。”我看见洁洁说完这件事后，眼圈就红了。她担心地问方宝宝：“你想怎么做？”
方宝宝说：“别问了，上完课再说。你快把眼泪擦了。”一节课，我，洁洁，男生迟融，都陷在不知结局的惊悚电影里。
下了课，我看见方宝宝第一个冲出了教室。我觉得要坏事，洁洁回头看了我一眼，也觉得不妙。但是，我们无法猜测，到底有什么不妙的。我们匆匆跟了出去，就看见郝昆班的同学也正从教室里朝外走，方宝宝站在门口，看见笑眯眯的郝昆走出来，方宝宝上前一步，一甩手，给了郝昆一个大耳光。那耳光真叫响，不但打懵了郝昆，也打傻了看见这一幕的同学。
我和洁洁也傻了。我估计郝昆的耳朵肯定在轰然地乱响，就是人们常说的耳鸣。别的同学清醒过来时，责问方宝宝为什么打人？
从容的方宝宝看着郝昆说道：“你的耳朵能听见吗？”郝昆瞪着方宝宝，捂着耳朵，也不说能不能听见，还是发懵。方宝宝大声对周围的人说：“郝昆性骚扰。我现在是警告他。如果想继续跟我们斗，我们等着。”
听见方宝宝的话，周围的人都用猜疑的目光看着郝昆，郝昆瞪圆的眼神也萎靡下去，不想再战了。他肯定觉得方宝宝的话很有力度，比挨得一耳光还有份量。
但是，事情刚刚开了一个头。郝昆班里的目击者把事情汇报给了他们的班主任，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个年年被评为优秀教师的女中豪杰，叫兰一平。她一听事情的经过，就不干了，心里的火腾地着了：“什么，我们班的男生让一个外班的女生打了？”兰老师把班级当成了一个家庭，每一个学生都是她呵护下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受了别人欺负，她哪能坐视不管呢？她把郝昆叫到一边，想仔细了解一下情况。但是，郝昆做为一个受害者，并不想申诉，而采取一种回避的态度，这让兰老师更为恼火：“是你挨了耳光，还是你打了人家耳光？”郝昆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脸，说道：“我不想跟一个女生没完没了地纠缠这件事……”
兰老师想了半天，问他：“郝昆，你的意思是不让老师追究这件事了？”
郝昆点点头。
兰老师不认识方宝宝，在第二天的课间操排队时，兰老师让一个学生指给她看，她想见识一下哪一个女生一耳光就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生搧老实了。我跟洁洁说，兰老师特别关注方宝宝，她看方宝宝的眼神都不对。洁洁也替方宝宝担心。我对方宝宝说：“我以为郝昆会报复你，现在，我倒担心兰老师报复你了。”
方宝宝说：“晓风，你瞎操什么心啊？兰老师是郝昆的班主任，跟我井水不犯河水，她能找黑社会杀手把我分尸了？”
洁洁说：“你别说了，一说就这么吓人。”
下午时，洁洁匆匆跑回到教室，直奔到方宝宝跟前，在她耳朵边说了半天。方宝宝也面露惊异之色：“是吗？”我连忙问洁洁出了什么事。方宝宝说：“洁洁说，她刚才看见郝昆把迟融叫出去了，说要单独谈一谈。不知道郝昆跟迟融有什么好谈的。再说了，这件事跟迟融没牵连啊？”
洁洁说，等迟融回来再问吧。我们几个就在教室里心急火燎地等迟融回教室。结果，迟融走进来时，还不紧不慢地吃着一个冰淇淋。洁洁迎上去说：“迟融，方宝宝有话问你。”迟融走到方宝宝跟前，说道：“我正想跟你说，郝昆刚才找我，说想跟你约一下，找你解释一下那天发生的事。”
洁洁一听就急了：“单独见面？郝昆想干什么？”
迟融说：“别紧张。郝昆说了，他就是想解释一下。他还说，不放心的话，你们几个都去也行。”
我说：“当然都去了。”
迟融说：“我也去。”
方宝宝问：“在哪里见面？”
迟融说：“郝昆说了，最好在七剑餐厅。”
洁洁脸色有点变：“为什么选择一个杀气腾腾的地方？”
迟融说：“你们又紧张了。郝昆说了，他有那里的消费卡。”
方宝宝乐了：“看来他要请我们消费一下了，好啊，这是一次愉快的会面。我们去，我们都去！”
我嘀咕了一句：“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透这件事。
周末的头一天下午四点，方宝宝领着我和洁洁还有迟融去了七剑餐厅。七剑餐厅是原来一家叫天堂会的饭店改的。老板可能一听说有部《七剑》的电影要播，就改了名字。方宝宝抬头看着招牌名字说：“如果改成《十面埋伏》，谁还敢来吃饭啊？不过，挺刺激的。”
我们一进去，就看见五大三粗的郝昆已经早早坐在那里等候了。郝昆让我们坐下，然后把菜谱递到方宝宝面前：“想吃什么，你点吧。”方宝宝说：“郝昆，我们不想吃什么，只想听你解释的。”
我看过洁洁用手在桌下拽方宝宝的衣服。我能猜出洁洁此刻在想什么，洁洁肯定想，郝昆请大家来吃东西，已经表明和解的态度了，我们就不要那么盛气凌人地对待人家了。再说，当着那么多人打了人家一耳光，可以说已经扯平了，完成了公平交易。
方宝宝在桌下把洁洁的手打到一边去了，两眼直逼郝昆：“你说吧，我们都想听你的解释。”说着，干脆把菜谱放到屁股底下，坐下了。
郝昆见状，垂了一下头，说道：“好，先听我解释吧。”他喝了一口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洁洁。洁洁见郝昆这么郑重其事地望着自己，她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把头低了下去。方宝宝像一个大人一样对洁洁说：“你把头抬起来，郝昆下面的话是对你说的。我们只是旁听者。”
郝昆点着头说：“方宝宝说得对，我现在要对洁洁说，也希望你们几个都能听见。”我们几个听了郝昆的话，立刻变得庄重起来，不由挺直了身子，直直面对着郝昆。在我们的中学时代，像现在这种庄严时刻并不多。
“那天，我看见迟融跟洁洁站在一起说话，我是不由说了一句：‘够丰满的。’……”郝昆刚说了两句，我发现洁洁的脸又红了。我们听他重复这句引起大战的话，还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刺激，只不过是，没有最初听见这话时的强刺激了。
郝昆的情绪有点激动地说：“你们可能不信，那一瞬间，我看见洁洁，脱口说了那么一句话。其实，我是在赞美洁洁。”
赞美？在坐的谁听了郝昆的解释都吃了一惊。
我们的眼神明确告诉了郝昆，我们对他的这种解释还不能理解。说白了，我们还不能相信骚扰和赞美可以使用同一句话。
“我确实是在赞美她。”郝昆的脸上和语气中却分明透出一种真诚。
我们的代言人方宝宝发问了：“就算你当时是赞美洁洁，你就不能换一种词赞美一个跟你根本不熟悉的女生吗？”
“换一种词？什么词？”郝昆的脸上充满了求知的表情。
方宝宝想了一下，说道：“比方说，健康，比方说，朝气，比方说……”我们觉得方宝宝说得这些词很没劲，希望她能代表我们说出点精彩的形容词出来。但是，方宝宝没说出来，干着急，我们也跟着急。
郝昆笑了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些词，我觉得不像是赞美和形容一个女生的话。这好像是在形容咱们学校新扩建的操场，太笼统，太没有个性了……”说到这里，我个人觉得，我们和这个五大三粗的男生郝昆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他脸上乱窜的红疙瘩也能让我们接受了。我们紧绷的心突然间松驰下来，就像是冰冻的河水，融化了，在看似封冻的冰面下缓缓的流淌起来。我们开始相互交换眼色，我们几个在各自的眼神中都发现了来自春天的笑意。
郝昆看着我们几个人的脸，有点紧张地问道：“我不知道，我……我刚才的解释，你们能理解吗？就是说，能通过吗？”
我们几个看着方宝宝，等着她说话。
方宝宝没回答郝昆的问话，她突然把菜谱从屁股底下抽出来，朗声说道：“点菜，今天，我请客。”听了方宝宝的话，我发现大家的脸色都红润起来，显得很激动。然后开始抢着点菜。郝昆把七剑餐厅的绿色消费卡放在桌子上，对我们说：“今天还是我请客，我特别想请你们吃饭。”方宝宝严肃地告诉郝昆，把消费卡收起来，今天的饭，她请定了。那天，我们在七剑餐厅美美地吃了一顿。我还提议喝点酒，在座的没一个人反对，全都亢奋地说，来点来点，都来点！让服务生快点上酒！没人拒绝。于是，我们喝了酒，脸都红了。就是不喝酒，我们的脸也是红的。
我们从七剑餐厅一出来，郝昆就成了我们的朋友。这事传出去，我们班的人和郝昆班里的人，肯定都不信。这太富于传奇色彩。太传奇。
那天的晚上，我做了一个很怪的梦，梦见天上飘满了青涩的果子，染绿了天空。那些闪着绿光的果子不仅乱飞，相互间乱撞，还开口说话，说一些让人记不住的令我吃惊的鬼话。我就是在深夜里被这些鬼话弄醒的。那是一些幸福的鬼话，听了会给你的记忆留下涩涩的味道。
我醒了。我对着大亮的窗外说：“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