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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 此行开头难
  那是一个寒冷的周五早晨,薄雾蒙蒙如常,几位中国好友前来为我送行。离开并不容易。成都是我的家,我的生活,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不过,我已经准备好新的冒险了,计划在圣诞节前抵达广州,只有23天,前方却有2400公里的路程等着我,我得赶快了。接下来我只用了四天骑出四川进入贵州赤水。
  尽管川东地区并没那么多大山,但我一开始就骑得太快,车身又太过沉重,等我到贵州的时候,双膝疼得厉害。贵州省是中国最美的省份之一,但是它没平路!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这句话: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再贴切不过!每天,一整天,我都在上坡下坡,又湿又冷,膝盖还折磨着我。尽管如此,风景却是极美的—仁怀附近的峡谷壮丽奇阔,西江镇、雷山和榕江附近的苗寨十分美丽可爱,人们总是邀请我到他们家里吃饭,让我借宿。经过几天绵延不绝的爬坡骑行之后,我出了贵州抵达广西,突然间,一切都变得非常容易。
  公路是平坦的,天气是暖暖的,我的膝盖也感觉好多了,每天骑上140公里没问题。我经过了桂林和阳朔,那儿的山美得令人赞叹。正是橘子红了的季节,我常常骑上20公里就停下来吃一斤橘子,美味多汁,吃得我幸福满满的。进入广东省之后我沿着西江骑,公路不错,可交通太恐怖:无数的大卡车,路旁一个接一个的工厂,连露营的地方都没有。
  终于,在骑了22天2340公里之后,我成功抵达了广州。在那儿,女朋友茱莉亚正等着我。
  澳门 逃离妓院赌场
  茱莉亚从广州开始和我同行,之前从未有过长途骑行的经历,因此开始的时候对她来说很是艰难。离开了广州我们骑向珠海,再去澳门。澳门是这个星球上最恐怖的地方之一。我们讨厌那些赌场,人们应该拿着那些钱去帮助这个社会,而不是赌博。人们也不友好,街道狭窄,不适合骑车。酒店贵得没天理,我们只好去住妓院,又脏又吵,24小时都有妓女在工作。我们没法睡着觉,却又不得不待在这里等着拿菲律宾签证。三天之后我们终于拿到了签证,赶紧溜之。
  菲律宾 暴虐与惬意并存
  在菲律宾一落地感觉就完全不同了。突然间冬季挥手而去,气温陡升,湿润的空气提醒我们赶紧适应热带气候。我们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当地人好有礼貌—骑车所到之处,每个经过我们身边的人都会面带微笑地问候:“Good morning,Sir!Good morning,Madam!”
  我们朝着北吕宋岛(North Luzon)的部落地区骑行,穿行在山脉之中。坡度陡得厉害,比在中国骑过的那些更胜一筹,对茱莉亚来说可是吃尽了苦头。
  我们保持着每天45公里的骑行量,山里景色美得我们流连忘返。满眼绿色,空气是干净的,清新如饴,天空是湛蓝的,宁静高远。我们选的路线很偏远,没有柏油路,不得不慢慢地沿着深壑峡谷骑行,一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道路很烂,不过部落里的原住民却十分友善,每个夜晚都有人家让我们留宿。
  离开山区之后,立马又被高温和潮湿所包围。我们朝着吕宋的南部骑了几百公里,穿过一片活火山与水稻田组成的壮阔天地。不过菲律宾最有名气的不是这些,而是沙滩。所以我们骑到了巴拉望,试图寻找传说中的天堂。我们找到了。长长的向远处延展的白色沙滩,水晶般清透的海洋和招摇的棕榈树,随处可见。
  每一天的日落都美轮美奂得像诗歌一样。在菲律宾骑车就是一种放松,尽管这个国家并不富足,可是人们不急不缓地享受着生活,不能走太快—那样太热了!人们喜欢养小孩,大多数家庭都有4?6个孩子,因此一路上到处都能见到玩耍的孩子。骑完一个小岛,搭个船就能去另一个小岛,一个岛接一个岛,可以一直骑下去。鲜美的热带水果到处都能买到—芒果、木瓜、菠萝、香蕉……我俩每天都要吃掉几公斤的水果,因为他们的饭不怎么好吃。两个月后,我们抵达了南端的棉兰老岛(Mindanao),从那儿搭乘摆渡船到马来西亚的婆罗洲(Borneo)。
  印度尼西亚 跳岛骑
  有着超过1.7万个海岛,两亿多人口和七百多种语言,印尼是我最喜欢的国家之一。我们在这里待了四个月,骑行超过6000公里,跨过七个岛屿。第一个岛屿是加里曼丹岛(Kalimantan),这个开头并不容易,我们走了一条长达720公里的丛林小路。爬升很陡,气候又湿又热,累得我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很长的距离里都找不到一户人家或者村子,找口水喝都成了困难,然而,这个丛林却充满了魔力:我们完全独自置身于广阔野林之中,野猴子在树上跳来跳去,大猩猩呆萌地望着我们,无数的鸟儿、昆虫和其他动物一起啼鸣合唱。
  早上11点之后,太阳照射就变得非常强烈,潮湿度高到令人窒息,我们不得不停下来,等到下午3点以后才能继续骑。一天到晚我们身上都湿透了,骑车也变得困难,但是周边的风景却如此美丽,那些也都不打紧了。到了夜晚,空气重新回归清新,我们又能呼吸了。搭帐篷太过闷热,所以我们把吊床绑在两棵树之间,以星空为被,不过好几次我们都被莫名其妙地咬醒了,没准儿是蜘蛛或者蛇咬的。每天都在经历着艰难困苦,有时候我们一天骑行40公里。某一天赶上了下大雨,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壮观的一场雨,就像从天上一桶一桶泼下来的水,瞬间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见了。20分钟后,雨骤停,太阳又高高在上了。
  加里曼丹岛证明了万事开头难,让我们为此行最虐的部分做好了准备。当我们骑到苏拉威西岛(Sulawesi)的时候,我们又选择了一条非常偏僻的路线,要穿过一个茂密的森林。没有人烟,连路都没有,只有一条20厘米宽的狭窄林道,有的地方窄到两旁的植物肆无忌惮地血洗了我们一番。树木参天,看不到天空。成百万的生物在我们耳边吱吱作响,遇上陡坡只能下来推车,一脚踩进泥泞里,脚底不停打滑,我们还会摔倒。下午时分,天一变沉很快就开始下瓢泼大雨,小路上就闹起了洪涝。泥巴及膝,自行车遭陷,还没地方可睡。
  几天之后,车已经没有闸了,下山的路也只能推着走。每一公里都显得无比漫长,不过我们选这条道是对的,这种一生只能一次的经历会令我们终身难忘。接下来的四天我们边推边骑了120公里,抵达了这半个月来看到的第一个城镇,在酒店里睡了四天。   印尼的蚊子是危险的。茱莉亚在这里得了登革热,我们只好停下来等她康复,在西帝汶待了10天。一个热情的印尼家庭让我们在他们家休养,待我们如家人一般。不仅他们,我们在印尼走到哪儿都能受到友好的接待,人们随时乐意帮忙。我们骑车穿过了弗洛勒斯岛(Flores)、爪哇岛(Java)和苏门答腊岛(Sumatra),不论在哪儿停下来,都有人邀请我们喝杯咖啡,他们喝咖啡就像喝水一样频繁。
  印尼有着世界上最活跃的火山群,每天我们 在火山上露营一晚,第二天看从火山口升起的日出。印尼多数地区都没有一马平川的道路,所以每天都在上上下下。最棒的是有那么多品质优良的沙滩可以停驻,游个泳,搭起吊床,听着温柔的涛声入睡。
  如果可以,我们愿意在印尼住一整年,那样也不会够。但,是时候离开了,蒙古国还等着呢。
  蒙古国 来到外星球
  我们从印尼飞到北京,通过“沙发客”网站,在好友邵明和小明不死的家里住了三个星期,休整的同时申请蒙古签证。这两个中国朋友开了一家自己的旅行自行车店—BOSKEY,从北京出发时给我们提供了两辆自行车,我们很乐意一骑。
  在蒙古骑车仿佛身处别的星球一样,美到看上去都不真实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很慢,大地辽阔空旷。我们从草场丰沛的绵延丘陵开始骑行,一切都绿得那么丰盈,没有清晰的道路,草地上只有几条被游牧民长年累月踩碾出来的痕迹。青草柔软,车轮慢碾,这样的环境下,几乎随处都可以搭起一座帐篷,坐拥无限风光。
  牧民们总是让我们在他们的蒙古包旁边露营,还送给我们食物、水、牛奶或羊奶。在蒙古骑行,我们没有看到一座桥,河流一年中几乎都是结冰的,但是夏季想要渡过河流却成了难题。有时,我们需要把自行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脱掉衣服,分两趟分别扛着车和物资趟水过河,有时河水齐腰,水很冰冷以至于都感觉不到大腿的存在,有那么几天,我们不得不一天趟过七条河流。蒙古的湖,深蓝,孤远,不可触碰的样子,一种让人着迷的魅力。蒙古的天气,极端,白天温度有20℃左右,但是夜晚却只有3~5℃,即使在夏天,我们也遭遇过一个刮风下雪、气温低至零下15℃的夜晚,冻得要死。
  骑过草原之后,我们决定挑战穿越戈壁沙漠骑回中国的极限,大多数骑行者都会选择从乌兰巴托骑到北京的路线,但是那样太容易太无聊了,所以我们决定横穿戈壁滩。荒芜的戈壁滩方圆一百公里内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我们的炉子和帐篷都坏了,剩余的水也不多。我俩的自行车被沉重的瓶装水和罐装食物压得够呛,更别提沙漠路况下我们是怎么骑行的—有一半的路程都在推车。戈壁滩,看上去无边无际,充满艰辛,但是它的美那么耀眼:绝对的寂静和璀璨的星空,还有每隔几天在无人之境偶然遇上的牧民。
  没有任何标识可以显示我们到底在哪儿,四周看上去都是一样的,想靠眼睛定位是不可能的。我随身带着GPS,还是迷路了好几次。只有这里的牧民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如果向他们问路,会比GPS靠谱。16天,我们在戈壁滩骑行了900公里,在中蒙边境跨进中国的一刻,我们已经筋疲力尽了,非常瘦,非常脏,非常饿。在二连,我们走进看到的第一家饭馆,两个人吃了六个菜,老板都惊呆了。
  我们继续往北京骑去,经过河北省,天不再是蓝的,而是黑的。一个省有那么多煤厂,空气已被污染毒化,每一次呼吸都能听到我们的肺在痛苦地呻吟;交通总是被堵得死死的,我们只想快点逃离。几天后到达北京,休整了三周。邵明和小明决定赞助我完成剩下的旅程,为我准备好了崭新的自行车,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达摩(Dharma)”。两天后我们骑到了秦皇岛,准备乘船去韩国。
  韩国和日本 高度现代化
  之前那么多个月的纯粹探险,一到韩国和日本就完全变了风格。这两个国家高度发达,一切都唾手可得,从蒙古到日本,仿佛活生生跳跃了五个世纪。
  在韩国仁川港口一下船,我们便重新回到自行车上。韩国的自行车道建设得比较完善,建有当地人所称的“四大河流沿线自行车道”,骑车就能从任何一个起点走遍韩国,而且没有汽车跟自行车抢道,沿路设施应有尽有,厕所、休息站、维修站等。跟普通公路一样,这条自行车道也设置了路标、红绿灯、隧道、天桥,经过了韩国风景最美的一些地方—沿着韩国四条主要的河流,每一条河都与秀丽山峰呼应着。我们骑车的时候正好是秋天,山林变得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韩国的消费非常高,我们不得不每天自己做饭,住帐篷。只用了10天,我们就骑遍了这个国家,接着从釜山搭船去日本福冈。
  一到日本就仿佛来到了未来世界。都说日本是世界上科技最先进的国家,置身其中,就会意识到此话不假。道路相当流畅平滑,交通有序,路标和红绿灯清晰可见,人们遵纪守法,所有城市都非常干净,从来看不到乱扔的垃圾。骑行其中,会很有安全感。还有就是,做什么事都很方便而愉快。我们骑过了九州岛(Kyushu)、四国岛(Shikoku)和本州岛(Honshu),从福冈到东京1600公里的路程。日本的郊野乡村的确漂亮,安静,多山,有清澈河流,有城堡和传统民居。秋季正是漫山红遍的时候,一路落叶缤纷。当然,日本的物价也是很贵的,还好我们能在公园里免费露营,省了住酒店的钱;餐馆是吃不起的,不过超市里的食物材料价格还能接受,我们就买来自己做。惟一的问题在于,日本太发达了,没有什么可卖力的,一切太过容易,就算是骑车爬个坡,坡度也绝对不会超过6%,在印尼我们爬的可是18~20%的坡,每天!这儿什么都好,可当我离开的时候却高兴得不得了。
  印度 要么爱,要么恨
  在尼泊尔骑行一个月后,我们终于到了印度。这是我第三次到印度,第二次在这儿骑车。我喜欢印度,因为它像来自异度空间,而它的每个州又像来自各自不同的星球。世界上很少有国家像印度这般错综复杂,文化如此丰富。客观地讲,在印度骑车并不是愉快的体验,这个国家人口过剩,没有空间,没有隐私,到处都充满好奇的人们,每次停车,立马围过来50个人,都在跟我们说话,没法休息。交通混乱至极,各种大小的汽车、自行车、人、大象、骆驼、拖拉机……任何能想到的东西都能在印度的马路上穿行。街道总是那么嘈杂,司机一分钟能不停地按喇叭100次,震得我们就要聋了。另一方面,人们又很热情,一路都能遇到当地人朝我们走过来,忽闪着大眼睛问我们来自哪里,将要去何方。印度处处充满矛盾,我们在现代城市德里散步,过会儿却看到拉贾斯坦族妇女在沙漠中用头顶着一罐水行走;我们看到人们穿着现代时装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之后又在卡尔尼·玛塔神庙(Karni Mata Temple)目睹人们对老鼠进行膜拜,因为他们认为老鼠是古代的神。   印度的混乱让人神经紧张,要么爱,要么恨,没有中立。我爱它,每去一次,就会更爱它。爱它的食物,爱它的色彩,爱它无处不在的灵性。印度,跟中国一样,正在飞速发展中,但仍能发现一些把传统文化保留得强烈而鲜活的地方。印度会把骑行者逼疯,却是人生中一堂深刻的课,是每个骑行爱好者都应该领教一回的。
  OUTDOOR:从安全骑行的角度来说,骑行途中遇到大货车、遇到复杂地形、路况不好如何处理?
  Nicolas:注意分辨声音,然后在车开近了的时候避让,建议在车把手上装后视镜,效果非常好。其实更危险的情况是在于有些国家是“右舵左行”,比如尼泊尔、印度,在这些国家骑行可能开始的几天需要适应,尤其是转弯的时候,很可能一下子就并到逆行道了。
  复杂地形骑行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速度慢下来,降低速度危险系数也大大降低了。
  OUTDOOR:你们怎么寻找合适的露营地?因为发达国家和充满未知的蛮荒环境有很大的区别。
  Nicolas:每个国家进行露营活动的条件都不太一样。一般来说,安静的场所会是我们的理想选择,也就是最好能远离人群和车流。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挑个风景好的地儿。中国人口众多,要在这找到一个合适的露营地比较困难,所以我通常只是在火车站附近找个便宜旅馆将就一下。日本也很适合露营,这个国家允许人们在公共公园免费露营。没有人会打扰你,你也不必有太多顾虑。毕竟日本是全球治安最好的国家之一,小偷更是很少见。在不发达国家露营其实相对容易,比如说蒙古,在没有人烟的地方随便搭帐篷。但在发达国家露营会比较麻烦,在这里就需要观察仔细,即便是在感觉没有人的地方也要多分心思,看看有没有标识是“私有领地”。
  OUTDOOR:你们怎么计算路上的花费?
  Nicolas:给自己一个标准,每天的预算是多少,然后用一个小本记录下来每天的花费,一个月总结一次,如果有花费过多的地方也能及时了解。我的旅行开销通常很少,我要的是旅行,以骄奢淫逸为耻。我们露宿郊外,自己做饭,我们的旅行耗费体力而不是金钱。每天的预算是60元人民币。有时候会花的多一些,大多数时候我们一天的费用会远低于预算,一般是20到30元。签证申请费用、机票费用却是一大笔支出,算上这些,我们的预算就会达到每天60元左右。为旅行,我们节约花销,但同时我也能通过在网上售卖摄影作品赚一些钱,或是在杂志上刊登一些我们纪实性的故事。
  OUTDOOR:坐飞机时你们的车怎么托运?
  Nicolas:坐飞机是我的下下之选,我一般只会在别无选择的时候才会飞行。对于一个自行车手来说,坐飞机太煎熬,因为航空公司总给我们出难题。他们不太待见自行车手,不想帮我们托运自行车,很多时候他们提出要额外收取大笔的托运费,但这时候我们是没有讨价还价的选择的。有一次在日本,中国东方航空公司提出每辆自行车的托运费是2000元人民币!这实在有些难以接受,托运费比机票价钱还高。好在迫于我们的强硬态度,他们最终同意为我们免费托运。但即使结果是好的,坐飞机这件事始终会让我们这根弦一直紧绷着,因为托运的问题始终是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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