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考试作弊是在初一。考试的前几天，我们班有一个男生去外校弄了一套据说很可能会考的数学题。因为自己的数学太烂，我也厚着脸皮挤进人群，问他：“能告诉我几道题吗？”他看了我一眼，诡秘地笑笑，不肯透露一个字。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过头去，身后站着的正是那个男生。他告訴我，他跟别人讲的那些题都是假的，真正的试题是这样的……
　　那场考试后，我小小的心愿是：可以不再被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去挨批。可是，戏剧性的事情却发生了，我居然考了全年级的第一名。
　　一个从来没有把学习当成正经事的小孩，忽然成为了全年级第一，这意味着什么？顿时，我成了老师们的争夺对象，在分班的时候被分在最有实力的一个班。我莫名其妙成了某个奖状的获得者，当了学习委员。最可笑的是，在大扫除的时候我偷懒，但是老师宽容我，别的女生偷懒则被狠批……很多想也没想过的好事就这样发生在我身上，我不能说老师势利、学校功利，那也许只是人们对一个考第一名的孩子天然的喜爱和善意。只是这些发生得都太突然了，那个秋天，我常常觉得自己是一个心怀巨大谎言的人。
　　走在路上我听到邻班的女生在议论我：“她有什么了不起，走路内八，头发像锅盖。”啊，我也有了嫉妒者。
　　我开始变得沉默、不快乐，巨大的压力像黑色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有点恨那个男生。
　　如果不是他告诉了我题目，我不会落到现在的处境。
　　但，如果没有他，我的人生会怎样呢？
　　也许仍是不把学习当回事的小孩，混吃混玩地度过每一天；周末就窝在家里睡觉，直到爸妈也认为我不会有大出息。还有更严厉的，也许会加入“太妹”的小帮派，开始学坏……
　　一个小孩从什么时候开始真正长大？也许就是在她撒下第一个谎的时候。为了不让谎言穿帮，我开始变得努力。我从一个贪玩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心事重重的大人。目不旁视，心无旁骛，像任何一个书呆子一样，我啃书，好学，戴上了近视眼镜。
　　但在这个过程中，我慢慢领教了另一种人生。那是好学生的人生，在读书中得到快乐和成就感。风清月朗，我坐在阳台上背诵英语单词，周围有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让我充满安全感和向上的力量。
　　那是难堪又充实的一年，在心灵上的自我修正，就像练习舞蹈的人在劈腿，活活把身段练得柔韧刚强。
　　偶尔抬起头，我会撞上那个男孩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害羞地躲避我。那场考试，他也是作弊者之一，但是他最后变成了次次需要在考试时作弊的人，并且开始认命。
　　后来我看到蔡康永讲的一个传闻：在陶瓷竞赛上，景德镇和日本名厂比瓷器。眼看日本瓷器得到较高的评价，景德镇的代表发话了：比瓷不能只比外表，也要比里面。日本瓷厂可敢陪我们一起把瓷器砸碎一见高下？
　　每一个人都是一只瓷器，为了做到表里如一，为了做到即使摔破也仍旧精致，需要更多的火，需要暗中考验自己。有一些人坚持了下去，有一些人则退了出去。
　　
　　何汝安摘自《知音女孩》
　　编辑/刘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