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接到电话，是一个近十年不曾联络的号码。原来，一个出国留学的孩子回国了，希望来看我。他的妈妈打来电话特别叮嘱说：要看姨婆。姨婆，就是我的妈妈。他是我父亲同事的孩子，家就在大院中相邻的楼。从我们家下楼，再上楼就到了他的家。知道他要来，我们都很意外。
　　更意外的是，当我把消息告诉母亲时，母亲激动地叮嘱我：要准备好水果，第二天她会早早来等待孩子。我们立刻忙开了，好像迎接高阶贵客一般，事先做了卫生。清扫书房时，我和妻子相视一笑。我们心里都有个共同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隆重？他，仅仅是我们家曾经带过的一个孩子。况且按照世俗评价，并非于清华北大毕业，也非在常春藤盟校就读，国外留学在福州是家常便饭。而我们全家却这样隆重对待。为什么？
　　孩子没有来之前，我们家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疑惑。于是，更加期待他的到来，因为，我们觉得谜团在那一刻后才能解开。
　　他来了，好亲切，我们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我领着他参观了我的家，特别介绍我的动物们。母亲更是兴奋得像个小孩，拉着他的手，看着他接近1米9的个子，连声说：长得这样高啊。整整两个小时，我们都在闲谈，但这就足够惬意。我特别留心从言语信息中寻找着蛛丝马迹。终于，我找到了答案。
　　母亲如数家珍般回忆了当时的细节：吃饭，有点挑食;睡觉，会磨牙;和同伴在一起，有点固执;对家里的长辈，少了些礼貌……啊，一切都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在母亲的记忆中，依然就是一个小孩！我听说，所有的儿女在母亲那里，永远都不会长大。教育，不就是这样，给人以童年般的关怀么？
　　孩子微笑着一一收纳，没有反驳，他的记忆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晰。没错，这些就是他的童年。我以及母亲和他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他的家人。在他的记忆中，我的母亲简直相当于他的母亲。在中国，每一个母亲都会很自然地做母亲该做的事：让他吃各种食物，不准挑食;晚上给他准备小饼干，给他补钙，防止他磨牙;尽量安排他和小伙伴们相处，让他知道如何与人交往;告诉他如何孝敬长辈，尊敬老人……毕业时，他成了个不挑食的高个子;回家后也会和家人问好，能够友好相处;他念念不忘的是同一时期我们家中的玩伴;他最挂念的是“何老师的孩子长什么样”。他小学毕业时，我们还没有自己的孩子。他的母亲一起来，坐在一旁听着，不断说：谢谢！谢谢！在你们家的那一两年，整个孩子有了转变。教育，不就为了促人向上，助人转变么？如果能改变的是一个人的气质、品行，让他变得得到更多人的认可，受到更多人的欢迎，那不就是好的教育么？
　　临走时，母亲真诚地说：回国了，有空就常来。他点点头。我们知道这不是客套。这个上午我们相互都感到了一种真挚热切的感情，那是装不出来的，我们认定为亲情。
　　我一直在想：教育给予孩童的究竟是什么，才会让他不管相隔多远，度过多少时日，都要回来看看，要表达感恩。如今，答案有了——发自内心的爱。有了这样一份爱，唠叨、规矩，甚至是苛责，都会慢慢被理解，接纳，化为一种约束自我，促进成长的力量。将这份爱泡入时间的酒里，就酿出情来。母亲，最擅长酿酒，也是最容易给予这种爱的人。好的教师应该有母亲的温柔，母亲无微不至的细心，还有母亲对子女未来的殷切希望和对现在的严格要求。
　　我还在想：我们做什么才能在孩童心中留存念想？师傅于永正说，孩子最难忘的是他在语文课上讲过的故事;师傅陈景松说，孩子最难忘的是他骑着自行车带他们去鳝溪捉鱼的经历;毕业的孩子说：何老师，你上的课我们都忘记了，但你带我们玩的作文游戏我们却忘不了……原来如此。孩童在享受教育上是毫不讲究，从不奢望的。如今，让我感到不适应的是浮躁而急功近利的时代。我们总希望通过大型以及更大型的活动来让其产生记忆。或者就是煽情，催情，造情等方式营造瞬间潸然泪下，感人至深的效果。还有不断重复的格式化的活动让孩童在应接不暇中忙于应付。他们，连体验回味的时间都没有，就又开始准备下一个更大型的活动……这几届，我没有带出这样有情有义的孩童，可能就是因为他们忙得无暇感恩了。
　　不，是我们，一线教师们慢慢失去耐心，没有思考如何像母亲般施予教育了。
　　毕业后，什么才值得感念？你也说说看。
　　（作者单位：福州教育学院二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