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屋脊漫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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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梦娜湖时的心情,跟马克·吐温当年写《苦行记》的时候,一定不大一样。
  在马克·吐温笔下,有“加州死海”之称的梦娜湖只是一大片灰蒙蒙的咸水,只有无尽的荒芜与凄凉,和令人心碎的沉寂。而我看到的梦娜湖,犹如一整块蓝宝石,镶嵌在加州戈壁那紫红色的玉佩上。
  梦娜湖提醒我们,优胜美地国家公园就快到了。
  公园中的露营地“枫叶”大约40尺见方,被五六棵巨大的古老红松和一排稚嫩的白桦环抱,地面铺满了松针。中央是一个同心双环的铁铸火塘,内环用来烧篝火,外环可防止火星溅落。火塘一旁放着一个桌椅联体的长方形野餐桌,可以坐6人,半尺厚的原木做成的台面钉在碗口粗的铁管支架上,被风雨侵蚀出道道刻痕,就像是用废弃的旧式铁轨下的枕木做成的。
  最靠外有一个结实无比的大铁柜,被牢牢固定在地上,可以储藏食品。铁柜表面光滑无缝,蚂蚁也钻不进去。别小看这大铁柜,它是为防熊设计的。精巧的弹簧反锁机关隐藏在铁板后面,只有人类纤细的手才能伸进去。大熊掌是无法伸进去的,也许小熊掌能,却不能扳动机关。法律规定必须把食品放进铁柜里,以免招来黑熊。记得有一次也是露营,我们晚上不小心把一包花生忘在了野餐桌上,结果招来了黑熊,吓得我们一晚上躲在帐篷里不敢睡觉。
  我们支撑好帐篷,把3天的租金放进一个信封里,填好个人信息,投入收费铁箱里,再在自己的营地号牌上,填写上到达的时间和停留的天数,便万事大吉了。
  当夜幕降临,一堆堆篝火燃起来,空气中飘着松香。仰望夜空,星星是如此的明亮繁多,你在任何一个现代化都市都不可能看见,无论是纽约还是洛杉矶。唯一能与之媲美的是40年前,我在贵州威宁一个大山里的知青点所看到的星空。那一夜,我们吃着才从火塘里扒出来的、有着板栗香味的“吹灰点心”土豆,仰望满天繁星,听着才高八斗的老知青讲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今天我坐在同样高度的山上,吃着同样的松木炭火烤熟的土豆,仰望着同样的星空。人生何其相似!独缺了讲故事的老知青。当年,暗恋他的女孩回了城,他娶了个村姑,1977年高考离开了大山,毕业后又回去了,至今还留在威宁的大山里。
  次日清晨,我们驱车西行,到了蓝伯特圆顶山。整座圆顶山就是一块硕大无比、光滑完整的花岗岩巨石。穿过一片雪松,就是久违了的吐欧鲁尼草原。
  我不止一次到过吐欧鲁尼草原。秋天的草原一片金黄,寒冬时节是茫茫银白,而此刻看到的却是葱绿。7月里,海拔7千英尺的吐欧鲁尼草原才刚刚入春。丰沛的雪水侵润着草地,像是一片沼泽。沿着蜿蜒的吐欧鲁尼河前行,便进了森林,路上随处可见花栗鼠、灰毛土拨鼠和鹿群出没。雪松林越走越茂密幽深,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覆盖了小路,我们只能凭借脚印来找路。
  一条湍急的溪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脱下鞋试探了一下,冰冷刺骨,用手杖试了一下,深可齐腰。虽然宽不过10米,我们却怯步了。这时,对岸来了一对年轻男女,背着竖长沉重的旅行背包,穿着同样的浅绿色短衫,皮肤晒成古铜色。他們在岸边停下,换上潜水裤和趟水鞋,把背包打横扛在肩上,撑着双杖,轻松自如地过了河。我们向他们一打听,才知道前面还有5条类似的融雪形成的溪流。更糟糕的是到了下午,随着气温的升高,融雪会加速,溪水也会加大,过河会有一定的危险。考虑再三,我们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前行的计划。
  在返回的路上,我们和那对青年结伴而行,才知道,我们正走在著名的“太平洋屋脊步道”(简称PCT)上。
  这条步道从美墨边境一直延伸到加拿大,横穿了加利福尼亚州、俄勒冈州和华盛顿州,全长4160公里,大部分位于人迹罕至的太平洋沿岸山脉中,是美国海拔最高的景观步道。1968年,美国政府颁布了自然步道保护法案,PCT成为法定的景观步道,任何人不得侵占。这条真正意义上穿越美国南北的天然廊道,不仅给千百万想逃离现代文明的人一个亲近自然的机会,也给野生动物提供了迁徙的通道。
  据PCT官方网站统计,每年有1600多人计划走完全程,而真正能穿越的大约只有数十到数百人左右。毕竟,4000多公里的路,远离城镇,没有旅馆,没有人烟。有时需要4点起床,以便在喝完最后一口水之前穿越沙漠;有时会遇见黑熊威胁,虫蛇侵扰。只能带一人能钻进去的轻便帐篷,因为你要带的东西太多了:睡袋、锅碗、炉子、御寒的衣服、地图、GPS,等等。更重要的是食物。为了减轻重量,你只好带高热量易保存的食物,如脱水的蔬菜、肉罐头之类,并且把它们分寄到旅途上的小镇邮局,注明PCT食物,邮局收取一定的储存费用,可以为你保存50天。你需要计划每天的行程,可能还需要向PCT俱乐部租用一部卫星电话,以备不时之需。
  我拐弯抹角地向那对年轻人请教时间和花费,得知他们去年才大学毕业,捉襟见肘的美国经济让他们一直找不到一份正式的工作。那花费呢?小伙子笑着回答:“我不是把几个月的房租给省了吗?”
  女孩给我们讲了两个故事。有一个人,在事业顶峰时遭遇家庭和事业的变故,患上了严重的忧郁症,在朋友的鼓动下,踏上了穿越PCT之路。旅行让他感悟到,“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飚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于是告别抑郁,凤凰涅。还有一个人,身患绝症,医生说他活不过三个月,于是动了穿越念想,心想反正是死,在山里被黑熊吃了,也算是回归自然吧。在网上一找,居然找到另一个人同样情况的人,于是结伴而行。这个故事有个童话般的结尾,他们战胜病魔,结为夫妻。
  女孩听到这两个故事后,发誓一定要走一次PCT。男孩听后也跟来了,“不过我现在每天都在写着自己的故事”。他骄傲地向我们展示了他的iPhone,GPS绘出了他们的详细行踪。不过在这里,旅程图多出了许多麻花结。因为,优胜美地实在太美丽了,他们在这里多呆了几天。
  最后我们在一个岔道口分手,他们要去公园邮局领取预先寄出的食品包裹,我们要去爬蓝伯特圆顶。他们说得不错,优胜美地实在是太美丽了。拥抱它,已足以抚平你心中的三千烦恼。
  
  小贴士
  美国的露营地分两类:可以预定的和先到先得的。前一种在节假日时可能提前半年就被预订一空。如果没能预订上,旺季时建议在凌晨即赶到露营地,排队等待早上8点露营地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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