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肩上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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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有一部电视剧叫做《山城棒棒军》,讲的是重庆独有的挑夫,里面有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还有灰小伙和白马公主的故事,一个棒棒泡上了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当然是克服了重重阻力之后。
  之前我看这部电视剧看得津津有味,但现在我认为它在放屁。
  重庆是一个山城,市区里几乎没有一条平坦的道路,出门就得“爬坡上坎”。因此没有人骑自行车——上坡费力,下坡又不敢骑。因此,棒棒肩上的竹扁担就成了送小批物运货的主要工具。
  很便宜,二块,三块,随便给,就可以帮你背一台冰箱上五楼。买买菜也可以叫个棒棒,把找的零钱给他,就可以给你挑一堆鸡鸭鱼肉回家,很方便。
  棒棒们拎着一根系着绳子的扁担,飘荡在大街小落,黑夜白昼,每一次肩头沉甸甸的感觉,就会是一次生活下去的机会。
  李师傅今年46岁,四川广元人。他是朝天门码头的老棒棒了,已经来到重庆十几年。接过我的烟时,他变得很严肃,站得也直了起来。他大概以为我是报社的记者,因此显得有些紧张。李师傅家在农村,之所以来到重庆当棒棒,是因为“种田亏本”。
  李师傅和我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严肃的神情,语调抑扬顿挫,仿佛汇报工作。这让我心里发虚,没有勇气再听下去,然而我还是听了下去。
  摊派,乱收费……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使他远离了土地。我不想再复述什么,只是很难忘记李师傅脸上的表情,那种表情庄严得让我无地自容。
  李师傅月收入约450元左右,扣除吃、住和每月120元的“管理费”,能往家里寄200元钱,供两个孩子上学。
  张师傅很活跃,笑嘻嘻的,我问他结婚了没有,他告诉我,“娃儿都耍朋友了。”他接过我的烟的时候很不好意思,挠着头。
  “现在生意不好做了。”他告诉我,一下午就能拉到两三次活儿,挣个生活费。他还兼干着跟装修队去铺地板,贴瓷砖的活,“运气好的话,一天就二三十块儿呢。”运气不好呢?白干,经常有工头莫名奇妙消失的时候,一毛钱也拿不到。
  他又提醒我,重庆治安不好。“在这里”他指着他身后,“昨天就有一个女的被抢了钱,天都没黑,才七点多钟”。开玩笑地问他:“你没分点?”他摆摆手:“我们棒棒不搞那种事儿,那都是穿西装打领带的人。”。
  顺着一条阴暗的小路,我走下了沿江路桥下。这里是棒棒们居住的地方。 5秒钟之内,我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这里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堆。我走在垃圾中,周围是从垃圾里生长出来的破烂房子——假如它们能被叫做房子的话。一股顽强的恶臭一直伴随着我,我实在不能分辩它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位老太太观察了我一会儿,主动上来询问,并充当向导,向我介绍这里的情况。她是这里一处旧房子的房东。
  “你看哟,这个地方八年前就说要拆迁,一直拖到今天,还没有信儿,你看那里搭的那些棚棚,都是房产公司搭的,住的些棒棒,到处屙屎屙尿哟,臭得要死。” 我看见一处凌空架设的厕所,它的排出物直接落到地面。
   “到处都是垃圾,你看那个瘸子,天天到垃圾堆里捡东西吃,好恶心哟。” 我看见一个目光阴郁的中年男子坐在垃圾堆边的一个棚子门口,李老太说,他从前也是棒棒,后来搞装修时砸断了腿没治好。
  我走进了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建在桥下,他的顶棚就是桥面。屋子里的人们看着闯进来的我,目光好奇。这间房子伸手就可以摸到房顶,沿墙是一排通铺,上面放了十几卷铺盖。
  屋子靠床有一排窗户,30CM见方,上面是粗粗的铁条,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洒在一个沉睡的棒棒脸上,他睡得很香,眉头舒展。 太阳照在他的脸庞,象照在辽阔的土地上。
  在朝天口,在解放碑,在沙坪坝,在牛角桠。
  在歌乐山,在瓷器口,在王家沱,在一棵树。
  在大田湾,在洪崖洞,在人民路,在菊花园。
  在大都会,在北碚,在南坪,在弹子石。
  在重庆的许许多多地方,他们走来走去,肩上扛着扁担和绳子,他们有东西压在他们肩上,有时候是沉沉的货物,有时候是重重的生活。前者让他们汗水流淌,后者让他们目光茫茫。他们的前面是因重庆交通发展而越来越少的生存空间,身后是大片辽阔的却无法回去的家乡的土地。有一天他们终将消失在这里,就像他们肩上的日子,消失在太阳升起落下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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