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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3日,此前一直为美国监控欧洲行为辩护的德国总理默克尔生气了,在电话中要求奥巴马就有关窃听她手机的传闻给出全面解释,并表示盟国间此类监控行为“完全不可接受”,是对互信的严重践踏。而奥巴马向默克尔保证,美国并没有在监听她与外界的通讯,未来也不会这么做—似乎反向坐实了过去的监听行为;美国国家安全局(NSA)虽然否认奥巴马事先知晓监听默克尔一事,但也没有否认监听过默克尔。
默克尔长期以来是美国的坚定盟友,如果连她都不能幸免,可想而知其他国际政要的待遇了。事实上,从欧洲到拉美,从传统盟友到合作伙伴,从国家元首通话到日常会议记录,美国海外监听计划的搜罗对象巨细靡遗。而随着美国“监控门”的升级,不仅众多核心盟友与伙伴们表示不满与愤怒,美国国内也开始掀起反对浪潮,大有引发美国外交地震的势头。
“监听世界”遭抨击
美国“监控门”事发,与2013年6月“棱镜”项目曝光有关,但不止于此。
美国中情局前雇员斯诺登在香港和俄罗斯匿居时,先后抛出主要监控美国国内服务器和电话的“棱镜”(PRISM)项目、英国“颞颥”(Tempora)秘密监视项目和美国“最大范围收集互联网数据”的“密钥”(Xkeyscore)项目,并披露美国侵入中国通信行业、监听欧洲国际峰会场合、窃听38国驻美机构等行为。各国媒体根据他提供的线索,挖出了更多的猛料,从而引发了一轮又一轮的外交风波。
斯诺登的泄密没有任何关于NSA的算法使用问题,也没有涵盖任何美国军方方案或美国与国外官员的对话记录。斯诺登处事小心翼翼,他花了几个月精心研究每个文档,以确保他泄露的信息所造成的损害已被减到最低。
早在今年7月,巴西总统迪尔玛·罗塞夫便要求美方解释美国国安局(NSA)监视巴西公民的传闻。8月中旬美国国务卿克里访问巴西时,称这是为了美国和巴西的反恐需要,克里本人因此受到巴西方面冷遇。到了9月初,最早与斯诺登接触的《卫报》记者格林沃尔德(他有一个巴西籍同性伴侣)爆料称,罗塞夫本人的电子邮件和私人电话均遭NSA监控。由于要求美国道歉的条件未被满足,罗塞夫高调取消了原定10月底对华盛顿的国事访问计划。随后,她在联大讲台严厉抨击了美国政府的监控项目,并呼吁联合国制定网络监管规范,防止美国和其他国家 (如加拿大)将互联网用作间谍活动的“新战场”。
被《卫报》记者格林沃尔德同时披露的证据,还涉及墨西哥新总统培尼亚·涅托。在NSA幻灯片展示的一份电子邮件片段中,涅托讨论了如果他当选总统将会考虑的内阁部长人选。10月中旬,德国《明镜》周刊称,它掌握的一些斯诺登文件表明,美国情报部门曾在墨西哥前总统费利佩·卡尔德龙在任时,窃取过他的往来通讯。
巴西、墨西哥还算不上美国的核心盟友,监控西方伙伴才真正引爆了舆论炸弹。
10月21日,法国《世界报》援引斯诺登文件说,从2012年12月10日至2013年1月8日,NSA在30天中对法国公民的7030萬个电话通话进行了大规模录音监控。为此,法国总统奥朗德连夜致电奥巴马,表示强烈不满和“极度严厉的谴责”。奥朗德说,美国窃听这么多的私人通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两天后,意大利总理莱塔在会晤访问欧洲的克里时,也要求克里解释美国监控意大利公民的问题。当天晚上,默克尔致电奥巴马质问NSA是否在监听她的手机。《卫报》说,默克尔是手机控,许多外交活动都通过手机进行。《南德意志报》称,攻击默克尔的手机就是“攻击德国的政治心脏”。
紧接着,媒体爆出更猛的料:一份标注日期为“2006年10月”的文件指,某未具名美国官员向NSA提供了200多个电话号码,其中包括35名国际政要的号码,NSA据此立即展开了监控工作。之后,德国媒体再爆新料,称NSA可能早自2002年就开始窃听当时还在野的默克尔的手机,而直到今年6月奥巴马访德时,该号码仍未从NSA的监控中删除。更有报道指,早在2010年,奥巴马就对监听事件知情;奥巴马不信任默克尔,曾下令NSA整理一份有关默克尔的“完整档案”。德国议长迈克尔·格罗斯-布鲁默警告说,如果这些报道是真实的,“它就足以粉碎相互间的信任,并损害紧密、互信的跨大西洋伙伴关系”。
布鲁塞尔欧盟总部10月24日、25日举行高峰会,会场群情激愤。欧洲议会主席马丁·舒尔茨质疑,美欧自由贸易协定谈判是否应中止?有人呼吁,加强全欧范围的大数据隐私保护规定,建立欧洲本身的互联网储存记忆体系,不再透过美国电讯企业和互联网通讯;并要求美国在欧洲的公司承诺,不让NSA透过它们监测欧洲人的电子通讯。而在华盛顿国会山,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主席迈克·罗杰斯认为,美欧存在相互监听行为,欧洲却因这次“监听门”而愤怒,显得“不真诚”。
在欧洲人看来,小布什是好战但不聪明的猎鹰,奥巴马现在则是披着羊皮的狼:和气友好,总是面带微笑,充满智慧,嘴上挂着高尚的道德说教,其实却像一名冷战战士那样坚硬如钢。
树欲静而风不止。西班牙媒体10月28日报道,在一个月内,NSA收集西班牙6050万条电话通讯记录,包括致电方、接电方及通话时长,只是没有收集通话的内容。同一天,奥巴马的推特、脸谱等社交账户被黑,肇事黑客自称是报复奥巴马“监听世界”。
目前,奥巴马竭力与手伸得太长的NSA切割。《华尔街日报》援引美国官员的说法称,奥巴马政府于今年夏天启动内部审查,白宫才了解到存在这种监听活动,随后废除了一些项目。这相当于从反面说明,若非斯诺登出逃引发世界舆论哗然,白宫还不会有机会审查情报管理问题,也无缘提前废除监听默克尔等领导人的项目。
斯诺登不愿泄的密
30岁的爱德华·斯诺登,现在是美国的“头号通缉犯”。继丹尼尔·艾尔斯伯格(1971年五角大楼文件的泄露者)和布拉德利·曼宁(为维基解密提供机密文件的一名美国士兵)之后,斯诺登成为美国历史上三大泄密者之一。然而,正是这位年轻人在过去的几个月无畏、不懈、连续地爆料与揭露,整个世界才知晓了美国布局全球的监控网络。
2013年5月20日,斯诺登向公司请好假,带着4台保存有机密文件的笔记本电脑,登上了从夏威夷飞往香港的航班。他作为NSA的外包商“博思艾伦咨询公司”的雇员已4年了。斯诺登到香港,顺利藏匿于一家酒店。21天后,即6月6日,NSA和联邦调查局于2007年启动的 “棱镜”秘密监控项目,分别在《卫报》与《华盛顿邮报》上曝光。
6月23 日,斯诺登从香港乘坐的飞机在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降落,随后又滞留在被走廊连接着的D、E、F航站楼所构成的一个1.6公里长的中转区近40天,8月1日下午获得俄罗斯联邦移民局颁发的有效期为一年的临时避难的身份,“走入”了俄罗斯。
用斯诺登自己的话说:“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随时搜索、截取和查阅任何人的通讯信息,这是改变人们命运的能力。”值得忧虑的是,随着这种能力强化与扩散,恐怕远超隐私问题,而成为极少数人对多数普通人的掠夺与从精神到行为的控制的手段。
隐形帝国
NSA声称“要了解这世界上每一段对话以及每一种行为的内容”。1952年,杜鲁门以总统令方式成立了NSA,但该总统令至今仍属机密。美国政府直到1957年才不得不承认NSA的存在。NSA原来的任务是收集美国信号情报(SIGINT)和维护通信安全,到里根总统时期,其基本任务增加了信息系统安全及安全工作培训。1986年的一项法律,让NSA承担支持国防部作战的任务,这项额外的任务,连同2008年的《外国情报监督法(FISA)修正案》,为NSA扩权大开方便之门。
原本,1978年版《外国情报监督法案(FISA)》对搜集电子情报有严格规定,包括创建一个特殊的法庭来处理NSA对与美国敌对的人员进行电子监控的请求。但修正案从根本上增大了执法机构的监听权限,并减少了FISA法庭在国际案件中的义务,规定它们只须审阅监听申请的一般程序,而无须了解案件的详细情况。
更为强大的是,美国于1948年牵头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了代号为“梯阵”(Echelon)的监听网络。通过全球配置的地面监听站、航行在五大洋的情报船、针对海底电缆通信进行监听的潜艇,以及在低轨道运行、高度机密的卫星集群和拦截通信及其他电子信号的侦察飞机等联合工作,NSA及其联盟能监听完整的全球通信网络,来获取政治、经济、军事、商业等方面的情报。
“棱镜”只不过是“梯阵”项目的美国版。2007年,美国国会在白宫的强大压力下,通过了《保护美国法案》,将FISA中“无线电国际监听无须授权”的规定扩展到所有通信方式。在美国国家情报总监和司法部长共同签署证书的情况下,即使没有FISA法庭的命令,NSA也可以对在美国之外的人进行情报监听。这一临时授权在2008年2月16日到期,但美国会于2008年7月FISA修正案中重新授权,并在2012年9月再次延长5年。
这样,始于小布什时期的棱镜计划,被奥巴马政府全盘接收并扩大。没有哪位奥巴马之前的美国总统如此系统地展开追踪!对此,德国《世界报》评论称:在欧洲人看来,小布什是好战但不聪明的猎鹰,奥巴马现在则是披着羊皮的狼:和气友好,总是面带微笑,充满智慧,嘴上挂着高尚的道德说教,其实却像一名冷战战士那样坚硬如钢。
随着美国监听全球盟国领袖的风暴扩大,白宫希望尽速平息风波,有意扩大“不监控协议”国家—美国目前仅与参与“梯阵”的另4个英语国家(英国、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有情报分享和相互间不监控的协议。但即便在美国的监控屏幕上留下几块豁免的特区,拥有众多根服务器、掌握着全球信息网络空间枢纽和分配权的美国也已无时不在,无所不在;乔治·奥威尔的“老大哥”跨越了国家疆界,以21世纪的存在方式潜伏。斯诺登所披露的监视计划以反恐、维安名义进行,只不过是美国在隐形战场空间排兵布阵,占领信息制高点,以维护美国全球战略优势和世界霸权地位。而“监控门”的发展,亦表明从个人到国家的控制与反控制,决定自己命运的激烈博弈在新世纪将以新形式、新面目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