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他是她的上司。工作之外,两人好像从没涉及过其他话题,偶然见面亦只是点点头,关系像一杯清淡的绿茶。
　　一天中午休息时,因为急着送一份报表,她没有敲门就闯入他的办公室。他正和一个女孩纠缠不清,女孩眼泪鼻涕齐流,把他递过去的纸巾一把摔到他脸上。他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回身瞪她一眼,低吼:“没看过人家谈恋爱啊?出去。”她伸了一下舌头,扮了一个鬼脸说:“我只是来打酱油的,路过!路过而已!凶什么?你们继续。”
　　下班时,她在电梯里遇到他。他问:“你没有听到我们在吵架吗?你进去干吗?是不是成心让我难堪?”她嗫嚅着解释:“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台阶下,谁知道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他只当她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子,人家恋人吵架,她居然去打酱油。
　　如果仅仅如此,想必矛盾还不会被激化。
　　隔了一段时间,他和新来的女上司起了争执。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女上司支撑不住,乱了阵脚,居然把女人吵架的那套俚语搬出来对付他。他自然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脸红脖子粗地说不出话来,目光游移时,不知怎么就落到她脸上。
　　她条件反射般回敬了他一个明媚的笑脸。笑完,她就后悔了。他会不会错误地以为自己是隔岸观火看他的笑话?再看他,脸色果然更难看了。
　　他不能接受和一个低素质的女上司共事,愤而辞职。他抱着纸箱离开时,遇到她在等电梯。他放下纸箱问:“中午你乐什么?是不是觉得我跟女人吵架的样子很可笑,很没有素质?”她连忙摇头,笑嘻嘻地解释:“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打酱油的。”
　　他讥讽她:“抱歉,我辞职了,你以后再也没有热闹可看了。爱去哪儿打酱油是你的事,只要别让我看到你,就万事大吉了。”说着,他抱起纸箱,吹了一声口哨,悠然走进电梯,样子有点痞,却让她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回到办公室,她颓然坐到椅子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遇到他,就会变得笨拙无比,就会语无伦次,就会把事情推向反方向发展。
　　一个朋友给她打电话,说他辞职以后,独自开了一家小公司,因为轻信他人,几十万元钱付诸流水,现在他天天在一个小酒店里借酒浇愁,喝醉了,就像祥林嫂一样,反反复复嘟囔:“你们都不是好人,你们都是骗子。”
　　外面正下着雨,很大。她打着伞去找他。倾斜的雨丝打湿了衣服和鞋袜。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看到他衣衫不整的样子,看到他蓬乱的长发,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难过。
　　他抬眼看到她,忽然就笑了:“是你,丫头,你怎么跑到这儿来打酱油了?真巧啊!每次我倒霉的时候,都能看见你来打酱油,你说你安的什么心?看见我落魄,你特开心是不是?”
　　第一次,她没有慌张。她轻轻走过去,坐在他对面,说:“我不是来打酱油的,我就是来看看你好不好。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你失恋的时候,你辞职的时候,你破产的时候,我都刚巧从你身边路过?拜托你用脚趾头想想,我为何喜欢看你倒霉时的那张苦瓜脸?”
　　他酒醒了,不错眼地看着她。她的长发湿湿地滴着水,一缕缕粘在额上,黑色的眸子里写满焦急。他忽然醒悟,这个女孩一直是爱着自己的,不然谁会为不相干的人顶风冒雨去打酱油?
　　他心中慢慢生出一丝温热,像寒冬里的热茶,像暑天里的冰水,那种给予足以让人永生难忘。他一把抓过她的手,焐在掌心,嘴里仍然调侃:“欢迎你随时来打酱油。”
　　爱,其实并不是一个多么高深的命题。爱是什么?爱是在你最倒霉的时候,仍然牵挂和关注你的目光,仍然在你身边默默支持你的人。
　　(摘自《深圳青年》2010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