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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犬渐渐远去,肥猪又来拱门,农历己亥猪年到了。北京的王府井,南京的夫子庙,上海的外滩,广州的沙面,深圳的市民广场和香港的维多利亚港,也包括了遥远边陲的新疆巴扎和西藏的林卡,其实已经沉浸在年的氛围中了。
如果再看看高铁车站拖着拉杆箱长长的旅客队伍、机场候机厅里涌动的人流、南国大地公路上一眼望不到边的返乡摩托车队,那年的氛围更浓了。
己亥至近却又至远。用天干、地支来纪年的历法文化可追溯到商周,而年字的形成则更久远。甲骨文中的年字是五谷丰登的形象和寓意。铭金体的年字也是一个成熟的谷穗,古文字中,年、稔同音同义。远古时期过年最重要的活动就是“天子祈谷于上苍”。可见中国农历的过年是中国农耕文化的傳统体现,记录了远古的农耕文明。用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组合,形成一个60年的轮回,再配上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的动物图腾,展示了远古人类对生态的认知和想象,也反映了农牧业的融合。用这种天干、地支搭配,如此往复无穷,生生不息。一个农历年代表了一个耕种收获的农业周期,在人类懂得了精确的天文历法,掌握了量子力学等高科技,能够登上月球飞向火星的今天,一谈中国的年文化仍然能嗅到中国远古文明的信息。
中国的年文化记载了先民的追求和期盼,演绎出太多的扑朔迷离、匪夷所思的传奇和故事,其文化符号逾千年而不灭。中国的农历年不是一天、两天,而是若干个时间节点、若干文化元素和若干文化单元的组合。
过年从腊月二十三的祭灶就拉开了帷幕。
这天,千家万户都要把灶神从天庭迎回,好吃好喝,供品的档次焉敢怠慢,最穷的人家也要买几块糖堵灶神的嘴,谓之曰“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漫长的封建社会,小民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寄希望于神灵保佑,虽然让人屡屡失望,大概也只能如此,年复一年,代复一代。直到今天祭灶文化依然扎根于现实社会。时下,人们批评犯有“四风”问题、吃拿卡要的干部是“属灶王爷的,谁家的灶台他都上”,是何等尖锐、深刻、形象。
过年的高潮在除夕之夜和大年初一。
除夕,家家户户打扫得干干净净,贴对联、贴福字、贴门神,挂灯笼,其俗也逾千年以远。写福字、贴福字,从宫廷到民间皆盛此俗。皇帝皇后写福字赠宠臣,谓之“赐福”。到清朝时不仅历代皇上写福字,连末世的慈禧太后也是写福字的高手。过年的福字有五重含义:“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终命。”写福字、贴福字,兹事体大,但恭王府的管家在贴福字时一不小心贴倒了,恭亲王本来要责难他,但管家机灵善辩:“回王爷,福大命大造化大,福到了!”恭亲王转怒为喜,反而赏了他50两纹银。直到今天,还有不少人附庸风雅,福字专门倒贴。但还有人倒贴福字,尚觉不足,在写“招财进宝”时将财字横写,谓之发横财,则令人堪忧了。拜年时人们抱拳施礼,“恭喜发财”,但愿不是“横财”。
贴门神则更有趣。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地域不同,个人爱好不同,门神的选择和造型各异。多数是钟馗、关羽、秦琼、尉迟恭等等。在音乐之城河北武强县的西洋乐器小镇,钢琴、提琴、黑管等西洋乐器年产值上亿元,农民西洋乐队在春节期间演出,场场爆满,收入不菲,那里的农家小院大门上的门神也是秦琼、尉迟恭,但不是握剑举鞭,而是手挥五弦,或手捧一把地道的小提琴,“中外结合”得真可以!文化可否如此创新、与时俱进,本文不妄议,让民俗专家和文化学者评议。但年俗在市场经济的大潮里在嬗变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有人说年味淡了,其实不见得,年节之隆重、之盛大,一如既往,远方游子虽千里万里,都要赶到故乡父母身边吃年夜饭。除夕夜的炮声一如鲁迅笔下鲁镇上空的炮声,只是人间已换,当然时下都市已禁炮,倘不禁炮,刹那间PM2.5就能爆表。年夜饭比任何时期的年节都丰盛,除水饺,还备时鲜菜肴,美酒,果品。富裕之后的中国人所以常感叹“年味淡了”,是因为平时“天天过年”,也就比较不出过年有什么特别。依笔者看,现在反倒是年味更浓了,只说一事,过去除夕夜时家家户户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节目,现在除看春晚、守岁,家家户户的人还要握着手机发信息,为亲朋拜年祝福。连农村大妈们也握着儿女孝敬的智能手机,看个不停,不时说“电视看累了,给群儿里的老姐妹发个拜年微信”。那神态,煞有介事。此时此刻,神州大地的上空,数以亿计的拜年电波,带着城乡百姓的祝福和心愿飞向四面八方、五洲四海,覆盖全球。
过完除夕和大年初一,年节远未落幕,正月初五是“崩穷”,规模依然了得,从凌晨至深夜,炮声连天。崩穷,送穷之俗,隋唐时期已盛行,《夷坚志·补》卷十一载:“正月初五剪纸为妇人,弃路衢,曰送穷,行者拾归奉,曰娶富媳妇儿归。”在古代朴素的辩证理念中,认为穷富可以转化,表达了治穷致富的美好愿望,只是这种方式太过滑稽可笑。唐代文学大家韩愈写过著名的《送穷文》,具体说有五穷:一智穷,二学穷,三文穷,四命穷,五交穷。中国人崩穷、送穷达千年之久,摆脱贫困了吗?没有,韩愈说过的五穷如魅影困扰了中国百姓几千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除少数达官贵人,富字与广大百姓无缘。历史的车轮转到今天,到2020年,将有7000万绝对贫困人口整体脱贫,加入到全面小康的行列中来。我想像不出,那一刻,正月初五崩穷,送穷的人们将怎样表达自己的欣慰、幸福之情!
正月十五是年文化节点上的最后一个高潮,谓之“元宵节”,俗始于汉,太尉周勃戡平诸吕之乱,恰在正月十五。文帝刘恒定于正月十五日“与民同乐”岁岁庆祝。正月为“元月”,夜晚称“宵”,正月十五便称为元宵节。是夜张灯结彩,鱼龙竞舞,万人空巷,皇室也倾宫出动,能称中国最古老的狂欢节,两千多年间,庆元宵的方式虽有变化,但节日不衰。北方舞狮,南方舞龙,皆是高手参与,两支狮队、龙队可以竞争角逐,一决高下,煞是热闹。除舞狮、舞龙,太行山区的拉花,张家口坝上的打树花,也极富地方特色,都算得上地域文化。
年是民俗,也是我们的民族文化基因,印在山川大地,也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年,或叫春节,带着浓重的时代印记又向我们走来,猪年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