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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七
  原籍苏州,现旅居国外。性格极端的双子座,看似热情,骨子里冷淡。最爱的导演是三池崇史,对暴力美学迷恋至深,每年都会将他的片子回顾一遍。生得高大威猛,但喜爱收集一切与HELLO KITTY有关。同时还是个手办控,特别喜爱收集星球大战里的白兵与乐高玩具。如要列举三个特点,它们分别是:三分钟热度,运动白痴经常摔跤+平衡感超差。
  代表作:独家刊于《最推理》的,以“李震×唐光晓”为CP的“追击者”系列。
  车子驶出白城地界时突然变了天,晴朗的天色被乌云扑灭,前一秒还在天空翱翔的秃鹫刺入一片灰黑中不见了踪影。轿车大约是受了坏天气的影响,竟也跟着发脾气,排气管往外吐出最后两口浊气,车身往前一冲,彻底停下。李震砸了下方向盘,用力转动钥匙,引擎哽咽着,完全死了火,怎么也打不起来。
  “他妈的。”李震骂了句粗话,抓起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这么干坐着幽幽抽了半根烟,他才下车打开引擎盖研究死火的原因,可惜他对修车这回事一点研究都没有,看了半天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弄得自己满手油污。
  李震靠在车边回头看了眼仿佛永无止境的公路,他眼角瞥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青年男子,两人视线相接,青年男子敲了敲车窗,对李震打了个手势,李震权当没看到,单手叉着腰把抽到一半的烟掷到地上,低下了头。他在琢磨一件事,这件事他琢磨了好多年了,他可不会让这件事砸在一辆抛锚的破轿车上。
  稍微整理了下心情后,李震回到了车上,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青年男子问他:“死火了?”
  李震拿出手机,用力啧了声,边上的人又说,“如果你不抄这条近道,或许我们现在就抛锚在一个有信号的地方。”
  李震没理他,又走下车,重重关上车门,这次他往车后走,他打开了后备箱,检查车后的物资:他有足够的水,一把手电筒,五颗后备子弹,还有一条发臭的毯子。李震再次望向远方——在阳光的折射下,漫长的公路弯曲成了一条灰色的蛇,在荒凉,不见一点人烟的戈壁滩中间肆意游走。
  天阴得可怕,平地里吹起一阵狂风,粗粝的沙石扑打在李震的脸上,他眯起眼睛,躲进了车里。
  “怎么样?我们是要在这里等车,还是往前面走走看看?”副驾驶座上的人迫切地询问道。
  李震沉默,车外一块蓝色的路牌竖在路旁,他们距离松城还有三百三十四公里,距离麦城还有四百五十二公里,而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一辆车经过,阴云笼罩下的戈壁滩森然可怖。
  “那里是不是贴着什么?”青年男子再度发问,李震不耐烦地朝他指的地方看了过去,在固定路牌的铁栏杆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确实有一张纸样的东西紧紧贴着,李震思忖片刻,还是决定下去察看。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是一张旅店的小广告,纸张的颜色非常鲜艳,红色的“住宿”两字下方罗列出了四大卖点:通电通网;独立卫浴;特色饭菜;空调开放。这四大卖点边上便是一张小地图,李震比对着看了会儿发现,旅店其实离他们非常近,开车不用四十分钟就能到。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又开始敲窗户,李震回头看了他一眼,对方微笑了下,比了个要喝水的动作。李震径直经过窗边,他从后备箱里把那个背包拿了出来,把剩下的所有矿泉水和那把手电筒都塞了进去,剩下那几颗子弹被他揣进了裤兜里,然后他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解开了青年男子手上的一副手铐,这副手铐原本将青年男子的右手和车顶把手铐住,一经解开,青年男子似是松了口气,李震看他一眼,立刻又将手铐空出来的一环扣到了自己手腕上。
  “走了,医生。”
  他把医生拖到车外,医生踉跄着摔到地上,李震也不管,就拖着他走。他撕下路牌上的小广告,拔掉了车钥匙,关上车门,眯起眼睛眺望远方,沿着地图上的指示往旅店走去。
  田明若收到了前男友寄来的婚礼请柬,她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闺蜜后,两人凑在一起把她这个前男友好一阵数落,说他发请柬过来纯属有病,骂痛快了后闺蜜问田明若什么时候走,田明若说:“今晚的火车。”
  闺蜜说:“你真的要去那里散心?好荒的,听说哦以前那里还出过凶杀案,好危险的!”
  田明若说:“要是去人多的地方那能算什么散心?反而心更累,什么凶杀案啊,都是谣言啦。”
  闺蜜再三叮嘱田明若每天都要打一通电话给她报个平安,两人又靠在一起说了好些话闺蜜才离开,她这个月怀孕正式五个月了,丈夫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她又不愿意让他陪来,过了十点后她丈夫就不停打电话催她回家,说是已经开车到了田家楼下,要来接她回去休息。闺蜜嘴上抱怨好烦好讨厌,脸上却带着笑,田明若抱了抱她,弯腰把脸贴在闺蜜隆起的肚子上听了听那婴孩儿的动静,婴儿很安静,大约正在温暖的羊水中酣睡。
  送走闺蜜后,田明若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时间不早了,她拖着行李箱下楼,打了辆车,往火车站去。
  天还没完全亮,李大就起了,他裹上军大衣下了床,走了两步摸到了灶台,借着窗外的微光在灶台里生上火,抓了把白面条,打算给自己下碗面。李大家里的盐用光了,好在还剩下一串腊肠,挂在油黑的天花板上。李大切了两片腊肠放在面条上,呼噜呼噜趁热吃完,油水有了,咸味也有了,李大心里特别美。
  一碗面条下肚,天也亮透了,李大穿好鞋子,绑上鞋带,往腰里别上把短匕首,挎上一只水壶,拿起倚在墙角的长杆猎枪,他没立即出门,反而又回到床上坐下。床板吱嘎响了两声,李大皱起眉,用力拍了下被褥,大喝了两声,攥起衣袖凑在光下使劲擦猎枪的枪杆,待到枪杆被他擦得油光发亮,他才满意地停下手。
  李大家里没有时钟,也没有手表,但是他看外面的日头就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必须得出门了,要不然今天又会像昨天一样什么都没猎着就得回来了。   李大生得高大,在屋里几乎站不直,起身时不得不弓起后背,低下头。他走到门口时,在门边摆着的一个小香炉边停了下,点上三炷香,拜了两拜,嘴里念念有词,闭目沉思了阵,将香插进香炉,这才推开了房门。
  黄沙漫天,热浪滚滚。李大哼起小曲大步走了出去。
  陈老板的女儿小宛爱赖床,拿陈老板的话说她就是个懒姑娘,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小宛也不爱干活,整天就喜欢拿着面镜子照脸照鼻子照眼睛。陈老板想不明白,他和他老婆都是勤勤恳恳、吃苦耐劳的人,怎么生出来个女儿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种。
  而且小宛和他们不光是性格不像,连样貌都大相径庭,小宛长到三岁时眉目已经很明显,能看出没遗传到老陈两夫妻的任何特质了。陈老板夫妻俩都是老实人的长相,皮肤偏黑,可这姑娘却长得细皮嫩肉,白白净净,高鼻梁,樱桃嘴,可爱好看得不得了。要不是陈老板丈母娘拿出了她那个失踪的大女儿的相片,陈家上下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亲生的了。陈老板后来听说了一个词叫隔代遗传,从此以后别人再开他闺女的玩笑,他就拿这个时髦的词出来说明问题。
  陈老板干的是开旅馆的生意,旅馆是用以前家里留下来的大房子改的,也不知道祖辈是怎么想的,在戈壁滩上造了个三层的房子,说是以前还用来养马,房子后倒确实有一片马场,可陈老板光传到了房子,连个马影子都没见过,马场早就成了大戈壁滩的一部分,之前用来围住马场的木栏杆也在去年被陈老板悉数拔起——戈壁滩的冬天实在不好熬,去年过冬时干柴储备不够,只好拔了它们当柴火烧了。
  陈老板站在二楼窗口盯着屋外原先马场那一片看了阵,叹了声气,又抬起手敲了敲面前的木门,喊道:“小宛,起床啦。”
  门里面传来“恩啊”的撒娇声,陈老板道:“赶紧起,今天有客人要招呼啊。”
  屋里没动静了,陈老板皱起眉,还想再喊喊,无奈楼下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陈老板看了眼手表,七点还没到,远早于之前电话订房的女客人说的预备到达旅馆的时间。
  难倒是提前到了?
  陈老板对客人一向不敢怠慢,也不叫女儿起床了,急急忙忙往楼下跑去。
  “来啦,来啦。”陈老板喊道。
  戈壁滩上的白天过后就是黑夜,没有傍晚,没有暮色,太阳瞬间掉出地平线,夜晚轰轰烈烈地来了。李震停下了脚步,他身上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汗水湿透,天上一轮皎月,漫天繁星,实在是城市中难得一见的明朗景色,可李震没有心思看星星,看月亮,他扯了下手腕上的手铐,说:“继续走。”
  “哦。”
  被他扯着的医生应了声,似乎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满不在乎,他伸长脖子,已经能看到远处的一点灯火了,他问道:“就是那里啊?”
  李震点了点头,他喝水,打开了手电筒,加快了步伐。
  “真的有热水澡洗吗?”医生问道。
  “也没你的份。”李震转过身踢了脚医生,把他扯到自己身边,医生的嘴说个不停,和他闲聊起数年前发生在这条公路上的一桩凶杀案,被杀的是三名出来自驾游的旅客,两男一女,在这条公路上被人劫了财,害了命,曝尸荒野,凶手至今还未抓捕归案,索幸公路连接的城市多是工业城市,对所谓的旅游业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闭嘴。”李震听得有些烦了,从裤兜里摸出一团纸巾,也不管是用过的还是没用过的就塞进了医生嘴里。接下来的一路谁都没再说话,那蝇虫般的灯火越来越大,轮廓越来越清晰,一个多小时后终于露出了完整的面貌——那是一幢三层的小楼,招牌摇摇欲坠,两楼和三楼都暗着,唯有一楼的小窗中透出温暖的灯光,一点饭菜香味也跟着飘散了出来。
  李震吞了口口水,肚子咕噜咕噜叫唤了起来,医生夸张地后仰,似是在笑,李震推着他大步走到旅馆门口,旅馆的大门上了锁,推不开,李震敲了敲门,喊了两声:“有人在吗?住店。”
  一阵沉默,紧接着是一阵桌椅的响动,旅馆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点,露出一张中年人惨黄的脸。
  “住店?几个人?”中年人问道,赔着笑。
  李震说:“两个人,一间房就够了。”
  中年人笑笑:“好好,进来吧,进来吧。”
  他殷勤地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姓陈,叫我陈老板就好了,两位从哪儿来的啊?”
  说着,他完全打开了门,将李震迎了进去,医生被李震拖着走到了灯光下,那中年人这时才看到他们两人手腕上的手铐,他明显吓了一跳,紧张地看向李震。李震亮出了证件,并解释道:“警察,押这个人去麦城。”
  旅店进门就是张大餐桌,桌上摆着喷香的饭菜,围坐着的一桌子人听到李震这句话都愣住了,通通看向他。李震径自走到柜台前,敲了敲桌子,说:“老板,给我钥匙。”
  陈老板还愣在门口,眨了眨眼,关上门后跑进柜台里小声问李震:“这位警官……那您打算住几天啊?”
  李震问他:“你这有电话吧?”
  老板点头如捣蒜,把柜台里的座机拿了出来,李震拿起话筒拨了串号码,听筒里响起微弱的忙音,这第一通电话没有打通。医生这时自说自话地把嘴里的纸巾挖了出来,他笑着和餐桌边的男男女女挥手打招呼,众人默然,低头扒饭的扒饭,夹菜的夹菜,说话的说话,全都假装没看到他。
  “好热情啊。”医生说,李震踢了他一脚,问陈老板要了点胶带贴住了医生的嘴才开始打他的第二通电话。这次电话很快打通,李震和对方通报了下自己目前的位置和情况又应了两声便挂了电话,陈老板问道:“那是住一天?”
  李震道:“先开个两天吧。”
  陈老板点头,给了李震一把钥匙,说:“203房,上楼右转,浴室在一楼,十一点停热水,警官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李震没动,似还在等着什么,陈老板却已经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李震不得不把他喊回来:“不需要登记一下?”
  陈老板拍了下脑袋,笑着过来:“我都把这个给忘了,瞧我的记性。”
  餐桌边一个俏丽的女孩子忽然打了个喷嚏,李震看了眼她,女孩似乎有些害羞,低下了头,脸有点红。她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孩儿,头发披散下来,也看不清正脸,正在吃一片腊肉。饭桌上还有两名男子,一个生得虎背熊腰,非常高大,一个则瘦小可怜,两人挨着坐着,这场景十足滑稽。   李震在登记簿上写下姓名和证件号码后就扯着医生上了楼,经过餐桌时,医生使劲嗅了嗅鼻子,李震朝着他又是一脚,硬是把他从餐桌边拖走。
  两人上了楼,一到房间李震就把医生锁进了厕所里,厕所里没有窗,门把上还带钥匙,李震对这个配置十分满意。安顿好医生,他下了楼一头扎进了浴室。浴室非常简陋,根本不分男女间,门上也没锁,一推就开了,只有门背后有两个木牌子,一个写着“男”,一个写着“女”,李震挑了个男牌挂在门把手上就关上了门。所谓浴室也不过是间两米见方的小屋,装了两个花洒,地上湿湿的,瓷砖铺了一半,剩下还有一半垒在墙边,几张烂掉的纸巾挤在排水口,边缘发黄,李震对这些倒不在乎,只要有热水他就满足了。畅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后他套了件背心裤衩就出来了,一屋子的人都散了,只剩下那个高壮大汉还在吃一碗白饭,两人眼神遇到,李震点了点头,大汉也颔首致意。
  也不知是谁往李震房里送了一碗面条,白面上放着两片腊肉,几根青菜,李震正饿得有些头晕,看到面条,食指大动,捧起面碗站着就哧溜哧溜吃了起来。他吃到一半想起了什么,走去厕所把剩下的小半碗面条放到了地上,弯腰撕开了贴在医生嘴上的胶带,努努下巴。
  医生坐在地上拿筷子吃面条,李震也坐在地上,他抽烟,盯着便池看,厕所好臭,混着面香,闻上去更臭。李震仰起脖子抬头看,医生问他:“你找窗户啊?”
  李震踢他脚,医生识趣地闭嘴,吃完了面条,喝一口面汤,把碗递给李震,李震也喝一口,喝完又递给医生,医生问他:“你打电话给麦城的警察了?”
  李震站起来,拍拍屁股把烟头扔进便池里。
  医生说:“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李震凑在水槽里洗脸,把冷水一遍一遍扑在脸上,没搭腔,医生又说:“那个老板不是老板。”
  李震终于开口:“关你屁事,你少打歪主意。”
  医生说:“他连登记的事都忘记了。”
  “还不准别人记性不好?你有什么问题?”
  “还有啊,这么偏的地方有那么多人来住店?”
  “就不准亲戚来探亲?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医生耸耸肩,李震问他,“刚才谁来送面的?”
  医生说:“一个女的。”
  “你怎么知道是女的?你和她说话了?”
  医生笑了,哈哈大笑,李震瞪了他一眼,转身出去锁上门急忙下楼找到了陈老板,抓起陈老板的衣领就问他:“谁给203送的面?”
  陈老板一头雾水,被他眼里的怒火吓着了,哆嗦着说:“我……我女儿小宛啊……”
  “她人呢?!”
  陈老板唤了声:“小宛……”
  没人答应,陈老板又拔高嗓门喊了一声,这时方才餐桌上那名俏丽的女子才从一楼一扇红色木门里缓缓走出来。
  “干吗?”小宛手里拿着只木碗,额头上抹着白白的膏状物,嘟着嘴看陈老板,“我在做面膜啦!”
  陈老板指指李震:“这位警官想知道是不是你给他们送的面条……”
  李震松开了陈老板,快步走到了小宛面前,厉声问道:“你和那个人说话了?他和你说什么了?你和他说什么了?”
  小宛尖叫了声,退出两步道:“我爸怕你没吃饭让我给你送面啊,我进去了问了声有没有人啊!你……你好吓人啊!”
  “你没看到我去洗澡?你去送面条干吗还要再问有没有人?”李震扭头去看陈老板,“能开203房间的钥匙都给我!”
  陈老板有些尴尬:“不太好吧……”
  小宛嘟囔了句莫名其妙,砰地关上了房门,陈老板看李震怒气消减了些许,走过去把李震拉到桌边坐下,商量着说:“备用钥匙我们总要留一把的啊。”
  李震看着他,极其认真地说道:“陈老板,你还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危险,我希望你能转告住在店里的人,谁都不能接近他!”
  陈老板试探着问:“冒昧问一句,他是……杀了人还是……”
  李震道:“总之是重罪,希望你们能配合我的工作。”
  “一定一定,警民合作才能构建和谐社会嘛。”
  李震没再说什么,直接上楼,他反锁上房门,把佩枪拿出来放在了枕头底下,盯着厕所门看了好一会儿才关了台灯,鞋也不脱,穿着衣服在床上躺下。
  田明若吃完晚饭后,用旅馆里的座机给闺蜜打了个电话,聊了聊天后就回到了自己房间。浴室被那个警察占用了,她只好等他洗完。田明若拿出了换洗衣服放在床上,她站在床尾怔怔地看着这套白色裙装,裙摆上有一摊淡黄色的污垢,本来就是嘛,白裙子好容易弄脏,沾上污渍后好容易洗不掉,田明若不喜欢穿白色,这条裙子还是她妈妈年轻时穿过的,这次出行田明若尽量轻装上阵,加上夏日天热,她就把家里仅有的三条裙子都带上了。
  田明若还在想裙子的事,门外传来阵敲门声,田明若走去开门,原来是小宛来找她,小宛手里拿着个木碗,里头盛着黏糊糊的白色软膏,田明若看到了,问道:“这是……”
  小宛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趁田明若不注意,溜了进来,田明若拿她没办法,叹了声气,关上门问她:“你找我?”
  小宛说:“做面膜啊,你们那里的女生是不是每天都做面膜的啊?田姐姐你皮肤好好哦。”
  说着,小宛伸手摸了下田明若的脸,田明若触电似的弹开,皱起眉说:“你别乱摸……我不喜欢别人这样碰我。”
  小宛吐吐舌头,跑到厕所里不一会儿就捏着鼻子出来了,问田明若:“田姐姐,你有镜子吗?”
  田明若摇头,小宛把木碗递给她,道:“田姐姐,那你帮我涂吧!”
  田明若推开她的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涂面膜……”
  小宛无辜地对着她眨眼睛:“可是皮肤也好重要的,而且也不关我的事啊。”
  田明若不适地扭过头,左手抓着右手手肘,嫌恶地说:“可是死了个人啊……”
  小宛闻言,立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屁股坐到床上,摇晃着腿说:“小声点哦,有警察在哦。”   田明若瞥了她一眼,问道:“你也觉得不应该报警?”
  小宛往额头上抹了点面膜,歪着头说:“报警了我们都会被抓啊,那个叔叔说得没错啊,田姐姐你想被抓哦?被警察抓好惨的啊,那个人斯斯文文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情哦,就被那个警察踢来踢去,好可怜。”
  “别说了。”田明若走过去拿起了小宛手上的木碗,伸手拈了点里头的白色软膏抹到小宛脸颊上,她吸了吸鼻子,问她,“这是什么啊?怎么味道这么……”
  小宛嘻嘻笑:“里面有混一点酸奶啦。”
  “你哪里找的配方啊?”田明若哭笑不得地问道。
  小宛说:“没有啊,我就是觉得这样对皮肤好,用好多化妆品好伤皮肤的啊,要当演员的话是不是皮肤一定要很好啊?”
  “你这么想当演员?”
  “外婆外公说我长这么漂亮不去当演员可惜。”小宛说。
  田明若笑了笑,两人又聊起别的事,美容啊衣服啊之类的话题,每每田明若说话时小宛都听得异常投入,她羡慕田明若的出生,向往城市,向往五光十色的生活,她对荒凉的戈壁已经厌烦,对一成不变的生活和面朝黄土的日常已经怨恨。她想离开这里。
  两人正说得高兴,田明若忽然听到外头有人低低喊了声小宛,她和小宛互相看看,小宛笑了下,对田明若说:“有人找我啊。”
  李大关了灯,站在门外稍微隙开条门缝,把耳朵贴了过去,楼下有人在大声说话,好像是刚才那个警察,不一会儿又传来低低的女人的声音,不知是哪个女人在说话,很快说话声就停下了,急促的脚步声接踵而至,是那个警察回了。李大赶紧关上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墙边,手贴着墙壁,半边脸全都靠了上去。
  警察住的203就在他隔壁,旅馆的墙壁很薄,隔音也不好,警察说话的声音只要稍微大一点,他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大仔细地听,他分辨出开门声、关门声、脚步声,警察没有说话,他安静地上了床,关了灯,床板吱嘎一声,这声音忽然让李大想起了他家里那块总是怪响的木床板,李大怔了怔,垂下头,摸索到窗边,朝窗外张望。他能看到自己的货车,就停在旅馆后头,夜很黑,有个瘦小的男人从旅馆后门出来,提着个塑料桶亦步亦趋地走到了货车车头前,桶里装的似乎是水,他走这么一程,水洒了一半有余。
  李大皱紧眉头,他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下楼去找陈老板谈一谈。
  陈老板这会儿已经锁上了旅馆大门回到了他在一楼的房间,李大去敲了敲门,陈老板看到是他,见四下再无第二个人才放他进屋。李大一进屋便说:“我待不下去了,我想现在就走,我家里还有事。”
  陈老板点了根烟,坐在椅子上跷起了二郎腿说:“现在走?你车都不能开了,还怎么走?”
  李大说:“我走回去,这片我熟。”
  “晚上有野狼你也不怕?”
  “我干的就是打猎的活儿,怕什么!”
  “那好,两万块拿来。”
  “两万?之前不是说了一万的吗?我五千,那女的五千,怎么你坐地起价?”李大一双牛眼瞪大了,鼻子里哼哧哼哧出气,陈老板面对他这样一个彪形大汉竟也不怕,悠然自得地指指楼上,说:“这可是有个警察在呢,要不我把你撞死人的事告诉他去?本来说好的一万是丧葬费和精神损失费,现在再加这一万是封口费。”
  陈老板算得头头是道,李大不干了,一拍桌子说:“封口费?你他妈别得寸进尺!是那个女的看到我的猎枪,以为我是杀人越货的来转我方向盘搞我的车才害得我撞上你们那厨子的,关我屁事!这两万你都问她要去!”
  陈老板道:“那你货车没去年检,刹车故障是不是事实?要是你刹车那时候没卡住,她动你方向盘你不会踩刹车?”
  “你……”李大浓眉一挑,指着陈老板鼻子低喝道,“你他妈欺人太甚!你看我像给得起一万五的人吗?他妈的我就这三百,爱要不要!”
  李大掏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票扔给陈老板,转身要走,陈老板清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说:“那好,我现在就去叫那个警察,他不是要去麦城嘛,我可是听到了啊,他给他麦城的同事打了电话,他们明天下午就能到了,要不让他们把你一块儿带走得了。”
  李大愤然回首,一只大手揪住陈老板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他嘴唇颤抖,欲说不说,陈老板气定神闲,道:“你放我下来,你的车撞死了我的厨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还找人给你洗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这两万块,你和那女的商量下吧,肯定是要的,就是看你们想怎么给,还有这三百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回头修修你的刹车。”
  李大咬着嘴唇,挣扎了许久,终是松开了李老板,他撇头瞪着地上的三百块钱,握紧了拳头,又是番犹豫挣扎,还是弯腰将钱一一捡起。
  陈老板道:“等明早啊,我叫的修车的人来了,修好了你的车,我和你呢去你家拿了钱,撞死人的事咱们就能一笔勾销了,还有啊,你可别想着半夜跑了,你那车估计花了你不少钱吧,再说了买车登记这都落实到户头上的,我要找到你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就算你跑了,你家里人还在啊,对吧?”
  李大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走了,陈老板从抽屉里拿出本账簿,拿了个计算器,咬着笔杆算起了账。没过多久,外头进来个瘦子,说是货车洗好了。陈老板问他:“照片拍了吧?”
  瘦子点点头,说都用手机给拍下来了,还把手机给了陈老板。陈老板验收了下照片,将那瘦子打发走,一个人坐在桌边,高兴地哼起了小曲。
  夜已深了,陈老板开了点窗,外头吹来点热风,还吹来点小宛和田明若的说话声,陈老板的眉心蹙了蹙,走去敲了敲隔壁的门,说:“小宛,不早了,快睡觉。”
  小宛与千千万万的同龄少女没有任何不同,爱美,爱漂亮的衣服、漂亮的鞋子、浪漫的故事,她生活在戈壁滩的这幢小旅馆里,心却早已经飞向了外头的花花世界。她缠着田明若给她做了面膜还不算,还一个劲让她说她高中里的事,大学里的事,田明若脾气温和,顺着她说了起来,讲到大学生活,又不得不提到她那个恼人的前男友。田明若越说越委屈,讲到伤心处,自己哭了起来,小宛捧着脸看她,她哭她也看着,她发现田明若的眼泪好亮,在灯光的照耀下仿若水晶。   田明若拿衣服擦了擦眼睛,陈老板来叫小宛回去睡觉,小宛却赖着不肯走,硬是要睡在田明若这里,陈老板拿小宛没辙,软磨硬泡一番后竟同意了。小宛欢呼了声,她拉着田明若一块儿去洗澡,到了浴室里,小宛大大方方地脱了衣服裤子,田明若倒有些害羞,背过身慢吞吞地脱光,又扯着毛巾遮着身子才敢往花洒下走。小宛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直勾勾的,她对田明若充满了好奇,这种好奇不加掩饰。洗澡时,田明若分她洗发水和沐浴露用,城里的大牌子,小宛见都没见过,又香又好用。
  “你到这里来,只有你好朋友知道吗?”小宛在给田明若擦背的时候问道,田明若本想拒绝她的,可小宛太热情,非得给她擦背,田明若背对着她说:“我老家在别的地方,我爸妈出事后就很少和亲戚来往了,只有我好朋友知道我来这里。”
  “爸妈出事?”
  “嗯,我爸妈去年遇上工厂火灾,没能救出来……”
  “好可怜。”小宛说,田明若听到身后传来啜泣声,回头看小宛,摸了摸她的脸蛋,说:“你哭什么啊,我自己都还没哭呢。”
  “歌里唱的啊,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草好可怜的,风吹日晒,被人踩来踩去。”
  田明若被小宛逗笑了,说道:“那我也只当了半年的草啊。”
  小宛问她:“那你那时候是不是觉得好难过?”
  田明若不说话了,转过头冲掉了身上的泡沫,在花洒下洗脸,小宛看着她,也学着她的样子洗身子洗脸,她连走路的姿势也有点在模仿田明若,拖着拖鞋,踮起脚跟,慢慢地,带着点厌恶,带着点紧张,跳过地上那团泡烂了的脏纸巾。
  她们一起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互相擦干了头发,田明若在镜子前擦保养品,小宛好奇地看着,她就分了小宛一点,告诉她这个是爽肤水,这个是眼霜,这个是面霜,小宛学着她,擦得有模有样,连在镜子里的表情都像极了田明若,她们一起昂着下巴,垂着睫毛,同样的美,同样的骄傲,又带着同样的忧愁与疑虑。
  田明若和小宛一起回到了房间,旅馆的床其实很小,但两人都很瘦,年龄虽有差别,可身形却相差无几,田明若本就属于娇小型的女生,和小宛躺在一起感觉又回到了住女生宿舍的时候,她和最好的朋友躺在一起聊天,聊某某男生,聊新看的电视剧,聊明星八卦,聊家里的琐事。不知不觉田明若和小宛说了许多自己的事,她反过来问小宛:“那说说你吧,你还在读书吧?在放暑假?”
  小宛撇撇嘴,说:“读书好无聊,我想去外面打工。”
  “打工?”
  “赚了钱就去考艺术学校,我要当演员。”小宛悄悄地问田明若,“田姐姐,你看我今天演得合格吗?”
  田明若一脸的哭笑不得:“你好厉害的。”
  小宛听了后直拍手,可又立即有些沮丧了:“可是我出不去……”
  田明若拍了拍小宛,安慰地说:“你可以和你爸好好说说啊。”
  小宛蹭在她身边,低低哭了起来,她说道:“田姐姐,其实有件事我没告诉你……”
  “什么事?”田明若揉了揉小宛的头发,问道。
  小宛说:“其实那个人不是我爸爸,这家旅馆的老板不是我爸爸,我也不知道我爸爸是谁,他总是说我是我妈和别的男人生下来的野种……”
  小宛哭得越发厉害,田明若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轻轻抚摸她后背,可小宛哭了一阵就没声了,田明若低头看去,小宛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竟就这么睡着了。田明若无奈地笑,抹去小宛脸上的泪水,她轻轻叫了两声小宛的名字,小宛没有回答她,田明若掀开被子,悄悄下了床。
  李震原以为自己昨晚一定睡不踏实,可没想到这一睁眼天已经大亮,一看时钟才知道这会儿已经是早上十点,他一睡就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想来或许是一路上实在太累,连开了三天的车,一沾上床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李震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去厕所,看到医生坐在地上朝他打招呼,李震松了口气,草草洗漱后点了根烟提神。
  “睡得好吧?”医生笑着问道。
  李震吐出口烟,揉了揉脖子,医生问,“落枕了?”
  李震走到外面去抽烟,医生用力摇晃手铐,问他:“是不是该到早饭时间了?”
  李震没好气地回了句:“饿不死你!”
  他抓了抓头发,开了门正准备去楼下找点吃的,不料才走到楼梯上就和低着头匆忙跑上来的小宛撞了个满怀,小宛哎哟叫了声,李震扶住她,两人对视了眼,小宛连连打他手臂,二话不说拽着他就往楼下跑。
  “怎么了?怎么了?”李震忙问,小宛喊道:“出事了!老板……老板死了!”
  李震拉住她又问了遍:“你说什么??”
  小宛双眼通红,重复道:“这里旅馆的老板死了!”
  李震奇怪地看着她:“你是说你爸爸……他……”
  小宛甩开了李震的手,飞奔下去,说着:“他不是我爸!你快过来看看!”
  李震心里问号连连,赶紧跟着小宛跑了下去。小宛跑进了一间绿木门的房间,正在那红木门房间隔壁,屋里已经站着一个人了,那是昨晚那个长发披面的女子,李震这时才看清她的样子,她个头不高,脸色煞白,站在窗边,整个人都在发抖。小宛过去一把拉过她,指着伏在书桌上的陈老板说:“他没气了!”
  李震一惊,走上前去,书桌上的台灯还没关,桌上摊着本账簿,一只灰色的计算器掉在了地上,陈老板就这么倒在了桌上,颈部插着一把短匕首。血凝固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脖子流向两侧,染红了账簿和书桌。
  陈老板干睁着眼睛,眼珠似要弹出,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搭在腿上。他脸色惨白,血气全无。仿佛一尊石膏像。李震伸出手指探了探他鼻息,又从厕所拿了块毛巾压在他脖子上去按他的颈动脉。
  没有呼吸,没有脉搏跳动。
  陈老板确实死了。
  那娇小女子这时似是想起来了什么,小跑着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她尖利的喊叫:“那个司机跑啦!”
  她咚咚咚咚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说:“那个撞死人的司机跑了!”   小宛尖叫了声,和那娇小的女子互相看着,两人都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
  “我去追追看!”娇小的女子又说,李震喊住她:“你怎么追?这么大片戈壁滩,他跑去哪里你会知道?”
  娇小的女子道:“他证件还被扣着!我去看看上面的地址!”
  她又快速跑开,小宛跟着要跑出去,李震一把抓住她,问道:“她说的撞死人是怎么回事?”
  小宛瞅了眼陈老板的尸体,吞吞吐吐地说道:“事情发生在昨天下午,这里的……额,我们这里的一个厨子午饭后去了外面散步,他平时就有这个习惯,也就是绕着旅馆周围走走……结果没想到碰到那个货车司机,那个人你昨天应该见过的,就是很高大的那个。
  “反正我们就在里面听到好大的一声刹车声,跑出去一看厨子被撞飞了,那个货车玻璃上啊前面啊都是血,那个货车司机本来想跑的,被我们几个拦住,他说他是刹车故障了……”
  李震听到这里,问道:“那报警了吗?”
  小宛摇摇头说:“我们打算私了……因为那个厨子是老板远亲,也没什么其他亲人了,就想问那个司机要点钱……我承认是有点贪钱……”
  李震不解地问道:“等等,旅馆的老板不是你爸吗?”
  小宛的声音一下低了下去,说道:“我其实不是他亲生的……这事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那个女的是……”
  小宛说:“她是我上学时认识的一个姐姐,来这里辅导我做暑假作业的,叫田明若。”
  李震哦了声,他把小宛叫到了外面,小宛问他,“是不是要验尸啊?”
  李震道:“我会处理的,我的同事下午就会到了,一定会找到凶手的,你们先去外面吧。”
  他自己也跟着小宛走了出去,刚才吆喝着要去找司机的田明若不在外面,李震问小宛:“你们这里有车吗?”
  小宛说:“有辆小货车,就停在马场那里。”
  “马场?”李震往外看去,压根没瞧见半匹马,小宛笑了下:“以前是马场,就是那一片。”
  她指了个大概的方向,此时一辆小货车正缓缓开进他们的视线,李震跑了出去,他拦下了小面包车,把那开车的女人喊下来问她:“你们怎么有他的证件的?你要去哪里找他?”
  田明若道:“他撞死了人,就扣了他证件下来,我就去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找!”
  李震道:“他要是杀了人,他还会逃回身份证上的地址?”
  田明若语塞,想了想,悻悻地从面包车上下来,垂头丧气地走回了旅馆。李震这才发现,旅馆外的戈壁滩上确实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他追寻着那血迹找到了那辆停在旅馆后的货车,货车的挡风玻璃碎了一大片,车前和玻璃上倒很干净,既与黄沙满身的整车格格不入,又与小宛口中的车祸难以联系到一起。
  货车的门上了锁,李震本打算上车看看也只好放弃。他回到了旅馆里,田明若和小宛正坐在一起手握着手忧愁地看着桌上的两碗面条。
  李震过去坐下,说:“吃早饭了吗?没吃就吃点吧。”
  小宛咬着嘴唇,轻轻摇头,田明若也不动筷子,李震问道:“昨晚我还看到一个人,瘦瘦小小的,他是……”
  田明若说:“他是帮厨,是个哑巴,正在厨房里呢。”
  “那他识字吗?”
  田明若看看小宛,低声说:“不识字。”
  小宛道:“我吃不下,我想出去透透气。”
  田明若道:“我陪你吧。”
  小宛不肯,说是要一个人静静,田明若只好目送着她出去,一楼大厅里只剩下了田明若和李震两人,李震问她:“你睡哪间房?”
  田明若指了下那间红木门的房间:“我昨晚和小宛都睡在老……老板隔壁……”
  她噎了下,打起嗝,李震给她倒了杯温水,她看上去年纪还很轻,似乎还没从看到尸体的打击中缓过来,眼神空空的。
  “那……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了吗?”李震问道。
  田明若说:“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可疑的声音,这里的房间隔音不太好,我和小宛做面膜的时候听到司机去了隔壁房间,他们在吵赔钱的事情,好像说不给钱就要把撞死人的事情告诉你……”
  “还有呢?还说了什么?”
  “还说了什么就听不清了,一直在吵钱的数目,说实在的,那个司机其实也不像有钱人,一下问他要两万块钱我觉得是有点多了。”
  “没打起来吧?”
  “没有……”
  “大约吵了多久?”
  “也没有很久,就一份面膜的时间吧,十来分钟吧,那个司机后来就走了,哦对了,他离开之后老板就过来敲门让小宛快睡觉。”
  “大约是几点的时候?”
  田明若大概算了算:“快十点半的时候。”
  李震问完她话,起身想要再去陈老板的房间看看,田明若却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对了!还有件事!”
  “什么?”
  “那个司机好像有把匕首!”
  “你看到过?”
  “看到过,他别在腰上的,不知道你昨晚有没有注意到。”
  李震仔细回忆了番,他还真没注意到。田明若又说:“我觉得……只是我觉得哦,那个司机有点像出来打猎的……”
  “猎户?这大戈壁的有什么可猎的?”李震奇道。
  田明若道:“我说我的猜测你别笑话我啊警察先生……”
  李震道:“你说说看。”
  “之前这里就有发生过什么抢劫案,其实这种事情时常发生的,只是外面的报纸都不报,出事的好多都是货车司机啊什么的,又劫货又劫人……”
  “所以……你觉得那个司机是来猎人的?”
  田明若迟疑着点了下头:“我还看到了他的枪……他放在了货车上,没拿下来……”
  李震道:“要是他有枪,还是个匪徒,那你们这么讹他,他不早反抗了?你看到了他的枪和匕首没有告诉其他人?”   田明若道:“我告诉其他人了啊,我是蛮怕的,不过他们不怕啊,我也很奇怪那个司机的证件被老板扣下来了,他竟然没生气……”
  李震挥了挥手,道:“你先别想这件事了,吃点东西吧,还有啊,你打个电话给你家人吧,这里我看也待不下去了,你一个女孩子,让她们来接你回去吧。”
  田明若不愿意,说:“我想留下来陪小宛。”
  “那随便你。”
  田明若看着他,乌黑的眼珠眨了眨,试探着问道:“你要去验尸吗?”
  李震道:“那是法医的活儿。”
  言罢,李震走去柜台边想给麦城的同事打个电话说明下情况,可他一拿起听筒,脸色顿时变了。田明若觉察出了不对劲,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李震没有回话,放下了听筒,快步离开,田明若走到他先前站的位置,她眯起眼睛,顺着电话线看了过去,那灰色的电话线就这么断在了半空中,在柜台与墙壁的空隙中摇摇晃晃。
  田明若找到了小宛,知道电话线被剪之后,她们把瘦子叫了出来,两人和瘦子比划半天,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个瘦子不光哑,智力好像也有点问题。小宛不敢回自己的房间,也不敢靠近陈老板的房间,她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餐桌边,出神地盯着桌上已经涨开的两碗面条。
  田明若说:“该不会是那个司机剪的吧?”
  小宛说:“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想我们和外界联系?但是那个警察昨晚已经和他同事联系过了啊,无论怎么样,警察下午都会来啊。”
  小宛也不懂,田明若分析道,“也就是说他不希望下午赶来的警察知道这里发生了凶杀案?是在给自己逃跑创造更多的时间吗?毕竟他嫌疑最大……”
  “田姐姐,你说嫌疑?”
  “是啊,怎么了?”
  “你不觉得他就是凶手吗?还只是怀疑他?”小宛惊讶地看着田明若,田明若说道:“没错,他确实有动机也有能力杀了陈老板,可是……不代表别人就没有嫌疑了啊……”
  “那还有谁有嫌疑?你是觉得我也有嫌疑吗?还是你自己也有呢?”小宛捂住了脸哭了起来,“是不是我昨晚告诉了你我的身世之后,你就觉得我有嫌疑?我晚上还听到你下了床了呢,你是不是也有嫌疑了?”
  小宛的情绪突然激动,田明若拍着她后背安慰她,小宛抽抽噎噎着说,“你不也盼着他死吗?他死了你不用给那个五千块钱了,不对哦,他加价到了两万块, 你就不用给他钱了是不是!”
  田明若道:“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原因就杀人?!说句不好听的,两万块钱我又不是给不起!”
  小宛抬起头愤愤看她:“是!你有钱!你们都有钱!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突发奇想从大城市跑来我们这种穷地方体验生活是要干吗呢?!”
  田明若一把揽过小宛,她眼角的余光瞥到警察下了楼,她轻声对小宛说:“别说了,是姐姐不对,你别哭了,好不好?”
  小宛也看到了警察,她用力推开了田明若:“你用得着我的时候才当我是好妹妹!我讨厌你!”
  她一溜烟跑进厨房,田明若叹了声气,不得不追了上去。
  李大全身都在发抖,这种颤抖并非源于寒冷,他身上还裹着自己厚实的衣物,戈壁上昼夜温差大,他晚上睡觉时也总是穿许多,可此时此刻这些理应在晚上发挥保暖功效的衣物却在日光的炙烤下加剧着李大的烦躁和不安。
  太阳并没有直射下来,李大的眼前几乎是一片漆黑,可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阳光的毒辣,这里的空间很窄,李大几乎伸不直腿,四周密不透风,又热,仿佛一个蒸笼。这让李大想起了小时候他爸读给他的故事书里的一段故事,故事是西游记里的故事,讲唐僧师徒一行被妖怪放进了蒸笼,闷热异常,皮都要被蒸化了。
  李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他昨晚睡得好好的,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里或许真的是什么密闭的蒸笼,这旅馆八成是家黑店,把他这个大活人给蒸熟了,就能切了他的肉做成包子馅拿来卖了!
  李大这么想着,又大吼了声:“他妈的有人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他身边回荡,没人回答他,他自己反而被口水呛到,猛咳起来,本来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氧气就有些不足,这一顿乱咳弄得李大差点背过气去,他努力调整呼吸,攥紧拳头,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可不能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里。”
  他用力砸了头顶上的木板几下,他确定那是木头的,因为他的脸已经被木刺划到了好几次,除了头顶这一片是木头之外,他周围四面也都是木头,不过都是刷过浆的木头,摸上去滑溜溜的,而李大屁股底下坐着的却是片枯萎的乱草。
  “到底有没有人!”
  李大急促地呼吸起来,太过激动的情绪似乎让氧气的消耗更为极速。李大试着调整呼吸,可过于压抑呼吸的欲望反而让自己头晕目眩,他干吞了两口口水,脑中只闪出一个念头:原来被人关在木箱子里是这种感受。
  小宛被田明若劝回了大厅,她和田明若扒在陈老板房间门口往里看,李震正在用手机拍照,他手里拿着块手帕,拍完屋里的照片后,就把窗帘拉了起来,陈老板的尸体已经僵硬,他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账簿从他脸下拉出来。田明若问他:“那个是账簿吗?”
  李震点了点头,道:“你们别在这里待着了。”
  田明若又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警察来。”
  “那那个司机要是藏起来了怎么办……”
  “会找到他的。”李震翻看了几页账簿就放下了,他在屋里四下走动,小宛问他:“你在找什么?”
  李震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了看她和田明若,走过来合上了门。小宛吐吐舌头,小声和田明若说:“好神秘哦这个人。”
  田明若道:“对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小宛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我觉得他好怪。”
  田明若说:“怪?哪里怪?”
  小宛道:“他……好像有点神经质,那天你也看到了吧,就是送了碗面条上去,他就发疯一样地过来质问。”   田明若说:“可能他带的那个人真的是重犯吧,他担心我们的安全。”
  小宛说:“既然是重犯怎么只有他一个人押送呢?”
  她算是说到点子上了,田明若竟也跟着怀疑了起来,她道:“这么一说,好像也对……如果是重犯,应该有很多人押送,也不会走这么荒的路吧?”
  小宛道:“我觉得那个被绑起来的人才比较像警察呢。”
  田明若道:“还记得昨晚他过来时的情景吗?那个人好像想和我们说什么,一下就被他用胶带贴住了嘴巴。就算是重刑犯,总不至于说话都不让人说吧?”
  小宛附和地点头:“对对对,我上去送面条就问了句有人吗,他也要来发脾气,好像就怕那个人和我说话!”
  两人越琢磨越觉得这事不对劲,田明若道:“这样吧,你在楼下先看着,我上去看看……”
  小宛用力点头,田明若踮起脚尖小心地走上楼梯,小宛朝她打了个手势,田明若窜上了楼,过了会儿她却从楼道上探出个脑袋和小宛比了个嘴形,好像在说:“钥匙。”
  小宛一拍脑门,跑去柜台里找了好一阵找出把钥匙,忙给田明若送上了楼,她怕老旧的楼梯发出太大的声音,也不敢走太快,到了楼上,人还没站稳,楼下李震就喊了:“小宛!”
  小宛做贼心虚地打了个哆嗦,田明若给她使个眼色,应和了声,自己跑下了楼,小宛则走到了203号房门前,将钥匙插进了锁孔,轻轻转动,轻轻推开了门。
  小宛尽量用前脚掌走路,生怕惊动楼下的李震,她收起钥匙,关上门后,蹑手蹑脚地往里面走,她压低声音问:“有人在吗?”
  厕所里发出丁当的响声,小宛抓着衣服慢慢靠近,又问,“是有人在厕所里吗?”
  又是丁当一声,小宛这时已经来到了厕所门前,她推了下门,门上锁了,好在这房间大门钥匙和厕所钥匙都是一把,小宛得意地笑了下,拿钥匙开了门,她用一根手指推门,门板向后退去,一股热浪袭来,小宛看到那个犯人坐在地上,嘴上贴着胶带,酷热使得他大汗淋漓,头发与衣服都湿透了。
  “你……你好……”小宛向身后看看,僵硬地和犯人打了个招呼。
  犯人弯起了眼睛,似是在微笑,小宛发现他其实长得非常好看,有点混血的样子,眼睛的颜色与别人都不一样,剔透明亮得像宝石。
  小宛被他看得红了脸颊,她低着头撕开了犯人嘴上的胶带。犯人说:“你好。”
  他声音也好听,小宛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又说了句:“你……从昨晚就一直在这里啊?”
  犯人耸了耸肩,小宛摇着手扇风说,“这里好热,还好臭……”
  犯人说:“没办法嘛,那我是犯人嘛。”
  小宛听到这里,问他:“你真的是……犯人?”
  犯人哈哈笑,小宛忙比了噤声的手势,犯人抿了抿嘴唇,道:“你觉得我不像吗?”
  小宛说:“那你犯了什么罪啊?”
  犯人说:“我也不知道。”
  “啊?”
  “我不觉得我犯了什么罪,我的意思是。”
  “你偷了东西?”小宛四下看,“很贵的东西?”
  “没有。”
  “那你……杀了人?”
  “也没有。”
  “那……那是和女孩子有关的案件吗?”
  “我也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犯人说,不像在撒谎,小宛不明白了:“那你到底是做了什么事?”
  犯人说:“我什么都没做啊。”
  “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才是警察?那个人……楼下那个邋遢的人才是犯人?”
  “你是这么想的?”犯人倒不惊讶,他紧跟着说了句,“你好聪明……我还在想要怎么让你相信这件事,没想到你自己竟然发现了!”
  小宛捂住了嘴,犯人又说,“你要是怀疑我的话,你可以去看看楼下那个人的警员证,昨天下午我们的车在路上抛锚,他趁乱拿走了我的佩枪,杀了我另外两个同事,还拿了其中一个人的证件,你可以仔细看看他和警员证上那照片的相似度,我想旅店老板昨晚应该没仔细看吧,他去麦城是去和他的同伙会合的。”
  小宛重新给犯人贴上胶带,道:“你在这里等着。”
  犯人点了点头,小宛重新锁上了厕所的门,从203里溜了出来,警察此时还在陈老板的房间里,田明若站在楼下和她比了个OK的手势,小宛下了楼把从犯人那里听来的事告诉了田明若,田明若道:“难道剪了电话线的人是他?还是杀人的其实是他?他被陈老板发现了警员证是假的,然后就杀人灭了口,他怕我们发现了尸体报警,找真的警察上门,就剪掉了电话线?对了!昨晚他还往外打了电话吧?莫非是找同伙来这里接应?”
  小宛道:“得想个办法看看他的警员证。”
  田明若表示同意:“不能让他在里面待下去了,说不定他是在毁灭证据,所以才不让我们两个看。”
  她和小宛合计了番,想了个主意,由田明若敲门,问警察:“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好像也还没吃早饭吧?”
  警察开了门,道:“是有点饿了,就下碗面条吧。”
  田明若应下,小宛去了厨房很快就端了碗面条出来,警察在餐桌边坐下,田明若给她拿了双筷子,小宛端着面过来,眼看她放下了面碗,不知怎么那碗忽然打翻,一大碗滚烫的面汤泼到了警察的衣服裤子上,警察倒抽了口凉气从椅子上弹起赶紧拍自己裤子。小宛连声道歉,田明若拿着抹布给他擦裤子,小宛道:“你赶紧换下来吧!”
  田明若道:“我给你去拿套干净衣服,赶紧换了吧,别烫伤了。”
  警察无奈,只好扯着裤子和衣服走进了浴室,田明若和小宛交换了个眼神,小宛从陈老板的衣橱里拿了套干净的衣服,直接开了浴室的门就走了进去,警察已脱了个精光,两人互相看到对方,都吓了一跳。小宛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帮你去洗衣服。”
  她放下干净衣服,抱下警察换下来的衣服裤子就跑了出来。
  田明若看她出来,拍着胸口庆幸地说道:“还好浴室没门锁,要不可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拿到他的衣服。”   说着,两人将警察的衣服裤子在桌上摊开,小宛摸到了他裤兜里的钱包和警员证,还找到了手铐钥匙和一把车钥匙。小宛收起了手铐钥匙,打开了皮制的警员证,她和田明若盯着那警员证上的照片看,两人托着下巴使劲回忆警察的长相,田明若说:“眼睛鼻子不太像……”
  小宛说:“等等,你看上面的出生日期,这么算下来,得有四十多了诶!那个警察我看三十都不到啊!”
  田明若一拍手掌,打开了钱包,在里面找到了张身份证,那身份证上的名字和照片还有出生日期竟和警员证上的截然不同!
  两人对视,默然数秒,田明若道:“你去楼上开手铐,我在这里稳住他。”
  小宛道:“田姐姐……他可是杀过两个警察的人啊……”
  田明若推着她走:“所以我才要留下来啊,这里太危险了,你上去!”
  小宛依依不舍地握着田明若的手:“那田姐姐你要小心。”
  田明若回握住她的手,道:“我不会有事的,你快走。”
  浴室方向传来的水声忽然停下,田明若催小宛抓紧时间,小宛心里一咯噔,兔子似的往楼上跑去。田明若把她和小宛翻找出来的东西一一放回原位,她坐下了,静静地看向浴室,双手不由自主握紧了膝盖。
  李震洗了个澡出来后,一眼就看到了田明若,大厅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他身上的衣服不怎么合身,偏小了点,衣服和裤子都好像吊在他身上,穿着不怎么舒服。
  “洗好了啊?”田明若笑了笑,指着桌上一碗新下的面条说,“又给你下了碗,吃吧。”
  李震走到桌边,问小宛:“我换下来的衣服裤子呢?”
  田明若道:“给你拿去洗了啊,裤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李震点了点桌上的东西,两把手铐钥匙,一串车钥匙,一只钱包,一个警员证,东西一样都没少。
  “谢了。”李震说。
  “谢什么啦,是我打翻了东西在你身上啊。”田明若说道,指指面条,“快吃吧。”
  李震看她一眼,坐在长板凳上拿起架在面碗上的筷子,他夹起一筷子面条送到嘴边却忽然说:“就你一个人?”
  田明若清清嗓子,收起了盯着他嘴巴的眼神,挽了挽头发说:“她啊……她去外面了。”
  “去外面干吗?”
  “就……去看看面包车还剩多少汽油。”
  “看这个干吗?”
  “看够不够油开去最近的小镇啊,别管这个了,你快吃面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会涨干的。”田明若催促道,李震看着她,那眼神里竟有寒光射出。
  “你吃了吗?”李震问道。
  田明若看向别处,说:“我……我吃了啊……”
  李震顿了下,没说话,田明若看他迟迟不下嘴,说道,“那我替你尝尝咸淡啊。”
  她喝了口面汤,砸吧着嘴说,“正好嘛,你尝尝。”
  李震这才将那筷子面送到了嘴里,他吃得很快,一下就将碗里的面条扫荡光了。田明若似是如释重负,吃完面条,李震才想起身,脚才沾地,脑袋一阵发晕,他再看田明若,田明若扶着额头,一个田明若突然变成了两个,接着又从楼上下来两个小宛,跟在她们后面的是四个医生……医生……那个医生!
  李震抓着桌角硬是站了起来:“你……!”
  医生微笑,四个微笑变成了八个。
  李震朝他走过去,撞开了桌子椅子,他伸手想抓住医生,可手在空中抓了个空。
  “你这家伙……”李震嘶哑着声音,话还没说完就重重摔在了地上,双眼一闭,已然晕了过去。
  田明若被李震倒地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问小宛:“这个安眠药这么强力?”
  小宛揉了揉太阳穴,她按住田明若的肩,说:“看你也很累了,休息下吧。”
  田明若摇晃着脑袋,说:“没什么,只是以前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有些晕。”
  小宛扯了扯犯人的袖子,或许这时候该管他叫警察才对,她问这个新的警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田明若说:“瘦子已经开车去附近的小镇报警了,要不就先把他绑起来吧?”
  新警察说:“我想问下那个货车的钥匙在谁那里?”
  小宛说:“在我这里,怎么了?”
  新警察从李震身上摸出把手枪,他检查了下里面的子弹,说道:“我怕他的同伙比警察先到,你们不是说那个司机车上有把猎枪吗?”
  田明若点了点头,新警察闻言,将李震拖到了陈老板的房间,把他铐在了厕所后和小宛一道走出了旅馆。田明若本坐在大厅里休息,看到两人走了,扶着桌子站起身,慢慢往陈老板的房间挪去,陈老板的尸体还靠在书桌边,窗户打开着,尸体渐渐发臭,热风将这样的臭味吹开,田明若一下清醒了不少。她打开了陈老板的衣柜,在里面翻找起来,陈老板的衣柜里有个上了锁的抽屉,田明若试着拉了两下,显然这只抽屉没法靠蛮力打开。她又开始在屋里找钥匙,屋里找不到又去柜台找,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却一无所获。田明若回到了房间里,她在床上坐下,抹了把脸上的汗,她默默坐了也不知多久,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了厕所门前,厕所的门没锁,田明若推门进去,李震还晕着,田明若没打算弄醒她,她绕到了李震后面,慢慢弯下腰,伸出手去拉他身上那件衬衣的衣领。她的动作非常轻,非常小心,她的手指不禁颤抖起来,在看到浅米色的衣领内侧上绣着的一朵白色小花时,田明若扶着墙,眼泪不由自主掉落了下来。
  那白色的小花非常奇特,只有三片花瓣,不像任何普通的花。
  田明若松开了衣领,她捂着嘴哭,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湿了她的手掌,她哭得没有声音,哭得静悄悄的,听到楼下传来响动时,她立即用力擦眼睛,擦脸,确定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后才走了出去。
  她走到大厅里,外面没有人,兴许是风吹动了什么吧,田明若重新坐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暗暗捏紧了拳头。
  李大已经绝望了,他放弃了,他已经呼吸不过来了,窒息感在他身上铺开,恍恍惚惚迷离之际他仿佛看到了一只棕色的木箱,一只纤细的手露在木箱外面,那似乎是只女人的手,瘦得只有骨头,又长又白,这只手掀开了他面前的漆黑,接着又露出第二只手,一样的长,一样的白,这两只手掀开了木箱,女人的胳膊露了出来,女人的肩膀也跟着露了出来,女人的上半身完全钻出了木箱,她长发及肩,猛地抬起头看向李大。   李大周身一抖,女人的双眼精光四射,她白得仿佛厉鬼!她近在咫尺!
  李大喘了两声,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宛把新警察带到了货车前,她打开了车门,新警察爬上车,在驾驶座后面看到了被一条毛毯盖住的猎枪,他拿下枪,忽然问小宛:“那被撞死的厨子的尸体在哪里?已经埋了吗?”
  小宛说:“没有,怕埋了尸体那个司机不认账,就放在了……放在了……”
  “哪里?”
  “放在了厨房里,那里有个大冰箱,说是尸体放那里不会臭。”
  “能带我去看看吗?”
  小宛支支吾吾地说:“就是撞死的人的样子……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新警察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只是想确认下。”
  小宛说:“确认的意思是,你不相信真的有车祸发生过吗?”
  新警察笑得更欢了,他道:“不,确认的意思是确认那个人是真的死了。”
  小宛也不喜欢这种说法,可还是把新警察领进了厨房,他们从后门进的厨房,一进去就看到了个硕大的冰箱,小宛说:“平时用来存一些冷冻肉的。”
  她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新警察走过去打开了冰箱,空气中立刻冒出白气,烟一般在他周围散开。冰箱里确实躺着一个男人,貌似中年,周身已被冻出了层白霜,他的脖子歪成一个很夸张的角度,他死时还睁着眼睛,也没人给他合上眼睛,此时他就这么瞪着发黄的眼珠看着那个新警察。
  新警察伸手把男人的尸体稍微侧过来些,看到了他背后戳出皮肤的一小截脊椎,小宛嘟囔了句:“要不要看这么久啊。”
  新警察收回了手,回头对小宛笑了下,眼神又回到了男人的尸体上,他脖子上有一圈细细的线痕,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怪在哪里。
  “好了,我看完了。”新警察说,“应该是脊椎被撞断死的。”
  小宛道:“都说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她接着问,“那我们现在要干吗?”
  新警察两手一摊:“等警察来咯。”
  小宛的睫毛上下扇动,问新警察:“你饿吗?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新警察道:“好啊。”
  他朝小宛挥了挥手,自顾自往厨房前门走了出去。小宛看了眼他,走到了灶台边上,她取下一串挂在梁上的腊肉,切下三片在案板上放好,又抓了两把葱在盛着水的塑料盆里洗了洗,切成葱花。她往灶台里添了两把干柴,烧起火,在大锅里浇上油,油锅一开,她打了个鸡蛋下去,煎了个漂亮的荷包蛋。荷包蛋出锅,她直接在锅里加了三碗水,水开后下了把面条进去,接着点了两次水后面条就出锅了。放上腊肉和荷包蛋,撒上葱花,小宛使劲闻了下面香,好像对这碗面有些不满,嘟着嘴左右看看,看到一只装了白色粉末的塑料罐子,她舀了小半勺,往热面里加了点这个白色粉末,漂亮的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
  李震从噩梦中惊醒,现实却不比噩梦好到哪里去,他拉了下手铐,他双手都被铐在了裸露在外的水管上,李震喊了声:“有人吗?我是警察!”
  外面传来脚步声,但很快消失,李震又喊,“我没骗你们!你们别相信那家伙!他才是骗子!不要相信他的任何话!”
  他头还有些晕,声嘶力竭地喊了会儿就感觉要昏过去了,李震强忍着这股晕眩感站了起来,他弯腰咳了几声,凑在便池上,伸了两根手指进嘴里抠喉,双手都被铐着着实增加了抠喉的难度,费了半天劲他才吐了出来。刚才小宛给他的那碗面条被他全吐了出来,李震喘着粗气摇头,骂了好几句粗话后开始用力扯自己的胳膊,试图把手从手铐里脱出来。可这么连骂带挣折腾了好久都没什么太明显的作用,李震也不管会不会闹出太大动静了,用脚踹起了水管,不知过了多久,李震的手腕已经血肉模糊,只听卡拉一声,李震右手一阵抽痛,再看他右手,仿若没了骨头,一下从手铐里抽了出来。就在他打算对左手也如法炮制一番时,一声枪响划破宁静,女人的尖叫声在屋外炸开。
  田明若被枪声吓得躲到了桌子下面,新警察还算镇定,对田明若比了个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了陈老板的房间,锁上了房门,新警察跑去窗边查看,田明若道:“厨房……厨房里还有……”
  新警察道:“这里看出去没看到人,你找个地方躲好。”
  他把手枪给了田明若,自己拿起了猎枪,道:“我去厨房看看。”
  田明若拉住他:“等等等等……别扔下我一个人……我……我很害怕……”
  新警察道:“没事的,锁上门就好。”
  田明若说:“是不是那个假警察的同伙来了?”
  新警察道:“说不定是那个司机回来了。”
  田明若掩着嘴,眼里满是害怕,新警察道,“这条公路上死过那么多人,多数死于枪伤,说不定那个司机是来这里探路的,后头还跟着许多土匪。”
  “那……剪断电话线的会是他吗?”
  新警察将田明若拉到衣柜前,把她推进去,说道:“如果安全了,我会来找你,我会敲两下柜子门,如果有别人进来……”
  田明若用双手拿着枪,新警察简单教了教她开枪的步骤,田明若抹了把汗,用力点头,新警察关上了衣柜门,他的脚步声很快远去。田明若听到了锁门的声音,她闭着眼睛不停重复刚才学到的开枪的步骤,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她双手还是抖得厉害,不停往衣柜里缩。她听不清外面是不是有人在走动,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她头一次体会到心跳到嗓子眼的感觉,这感觉实在不好受,忽然之间,她又听到了另一种杂音,先是一种奇异的折断声,接着是刷拉刷拉的响声,就好像有人打开了水龙头,水一直流,一直流。
  田明若咬紧嘴唇,有人打开了一扇门,显然是一扇没上锁的门。
  厕所——只有那个地方的门没上锁!
  是那个假警察醒过来了吗?他听到自己同伙来了想去和他们会合?可是……可是他的手还被铐着啊?!
  田明若举起了手枪,对准了衣柜门。有人拖着步子从厕所里走了出来,那个人的喘气声好大,他身后还跟着什么非常坚硬的东西,在地板上拖拉着。   “瞄准,扣击锤,扣扳机,瞄准,扣击锤,扣扳机,瞄准,扣击锤,扣扳机……”田明若念念有词,可那个人却没走过来,他停下了脚步,他在犹豫什么?他在看什么?他在想什么?
  沉默,压抑,闷热,汗。田明若被这些团团包围,她快喘不过气来了,那站在屋里的男人又动了起来!他往门口走,他打开了门,他竟然就这么走了出去!
  田明若心里的一块石头忽然落地,她周身放松下来,靠在衣柜里摇头笑。但这种笑容维持了不到一秒,就僵在了她的脸上,因为又有人开门进来了。
  对了!刚才那个男人没有钥匙,他出去后根本不可能锁上门!
  田明若起了身鸡皮疙瘩,她靠在衣柜门上听脚步声,进来了一个人,脚步轻快,小宛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小声地呼喊:“田姐姐,你在这里吗?”
  田明若抓紧了手枪,没有说话。
  小宛继续说:“那个男的跑了?”
  没人回答她,小宛继续道,“田姐姐,是我,我和瘦子,警察们来了,已经没事了,那个警察让我们来找你,他正在和他同事盘问假警察带来的同伙。”
  “田姐姐,你在这里吗?真的没事了。”小宛自言自语了起来,“该不会是刚才的安眠药药效发作了吧?该不会是晕倒了?可是喝那么一点汤而已,肯定没问题的,哎呀,会在哪里呢。”
  田明若调整呼吸,小宛在靠近衣柜,她听得出来,她在一步一步靠近衣柜。
  “田姐姐?”
  “不在床下面哦,田姐姐,你在衣柜里吗?”
  小宛站在了衣柜前面,田明若举起了手枪。
  “瞄准,扣击锤,扣扳机。”她在心里暗暗说道。
  李大已经是个死人了,任谁看到他都会冒出这样的一个想法。
  李大是被活活闷死的,或者也可以说是被活活热死的,他的死因还有待法医检测,做出报告。
  李大死得不明不白,他不知道是谁把他关进了这个箱子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死在了哪里。
  如果灵魂之说可信,那李大的魂魄离开他肉体的那一瞬间,他或许能看到他的葬身之处。但是他也只能看到一片荒凉的戈壁,无法精确地指出自己所死的位置,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他死的地方离旅馆非常近,就在那一片旅馆后面,就在那片沙砾之下,就在那荒草丛中。
  听说那里以前是个马场。
  枪响时,田明若感觉时间好像暂停了。
  那个小宛已经死了。
  田明若缩在墙角看屋里三具尸体,陈老板的脸肿了起来,眼眶挤着眼珠,嘴唇翻起,似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而衣柜里的那具尸体已经丧失了看的功能,她半个脑袋都被轰开,弄脏了一柜子的衣服;再说那第三具尸体,那是个瘦子,他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后脑勺里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地板,他没在看田明若,他的眼神落在了门口。一把猎枪横躺在地上,枪口对着衣柜。
  绿色的木门半掩着,田明若抱紧双腿,抓紧了身上的白裙子,她死死盯着门的方向。
  有人过来了,会是谁?
  是那个假警察还是那个新警察?
  田明若颤抖着举起了手枪,左轮手枪对她来说非常重,她吃力地瞄准门口,门被打开了,田明若闭紧眼睛大叫一声扣下了扳机,她连开六枪,把子弹全都用完了,枪口散发出浓烈的火药味,田明若感觉自己的手被后坐力弄到已经脱臼了,她睁开眼睛看过去,三颗子弹穿过了木门,三颗子弹打在了墙壁上。
  有人推开了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田明若大叫,把手里的枪朝那个人扔了过去,进来的人是那个假警察。
  “冷静点!我不是坏人!”李震用脚踩住手枪,他的手垂着,看了眼屋里的情况再次说道,“你冷静点!”
  田明若还在拿东西扔他,李震朝她走过去,田明若大叫:“你别过来!”
  李震道:“我要真的是坏人,你还能活到现在?”
  “我又怎么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你听我说,我真的是警察,但是之前被停职了……我承认警员证是假的,但是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警察,是来抓人的……”
  “我要怎么相信你!”
  李震对她道:“你跟我来,我能证明。”
  田明若摇头,躲在角落不肯动,李震道,“好,那我告诉你我要怎么证明,二楼有个房间,走廊最末,靠窗的那个房间,你进去,那里有好多报纸,有一份旧报纸,上面有写我的事情,还登了我的照片。”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同伙在外面等着我?”
  李震道:“我要是有同伙我还费什么劲和你说道理!早就让同伙进来制服你了!”
  田明若愣住了,似是觉得有些道理,她问道:“那那个人呢?你之前押的那个犯人呢?他在哪里?”
  李震道:“我找不到他,所以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确认我的身份,协助我捉拿他归案。”
  田明若将信将疑地看着李震,李震耐心地等待着,漫长的一分钟过去,田明若说:“那我怎么知道我过去的时候,你不会用水管砸晕我?”
  李震道:“那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
  田明若指指厕所:“你去那里面,我会给门上锁,我找到报纸后会放你出来。”
  李震只好照做,走到了厕所里,他乖乖被锁在厕所里,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反抗抗争的意思。田明若锁好门后,拿起地上的猎枪走了出去,大厅里没有人,天气热得可怕,室内如同蒸笼,走到二楼时稍微好转了些,二楼走廊的窗户敞开着,吹进来的风虽是热的,胜在空气流通。
  田明若来到了李震说的那间堆了很多报纸的房间,她知道这间房间,世上再没人比她更熟悉这间房间了。这房间按理说是上了锁的,可眼下锁坏了,门似乎是被人用蛮力撞开的,田明若不太高兴地撇下了嘴角,屋里开着灯,挂在墙上的空调在缓缓送出凉风,加上黑色的墙壁和黑色的天花板,这房间看上去格外阴凉。屋里没有窗,看不到半点阳光。
  田明若走了进去,要说走也非常困难,因为地上堆满了各色杂志和报纸,过期的报纸也不扔,就摞在墙边,按照年份排列,也不知是哪个冒失鬼刚才闯了进来,地上的杂志堆和报纸堆被他撞翻了,全都混在了一起,不过这反而让那张刊登有李震照片的报纸尤为引人注目。田明若一下就找到了它。田明若挑开了两本时装杂志,捡起这份报纸,稍微拍了拍,李震的故事就印在头版的右下角。新闻标题是:《重案组警察失踪近一年,竟成命案最大嫌疑人》。   新闻讲李震从前是名重案组警察,在去邻市跟进一桩案件时失踪,家人寻找他近一年,最后竟然因为在电视上看到他成了通缉犯而找到了他,当然案件最后真相大白,李震是失忆之后被人陷害才成了凶杀案的最大嫌疑人。只是这件事之后李震就被暂时停职,被要求在家中休养,接受心理治疗。
  田明若卷起了报纸插进裤兜里往楼下走,她心跳个不停,这二十四小时实在发生了太多事,警察先是被她当成了假的警察,现在又成了真的警察……
  田明若回到了陈老板的房间里,可一进去她就呆住了,李震不知为何从厕所里出来了,正坐在床上看她,而那个犯人,那个糊弄了他的犯人也在屋里,他半跪在地上,正在瘦子身上摸索着什么。
  田明若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举起猎枪,对准了犯人,命令道:“你不许动!”
  犯人举起了双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全都掉到了地上。田明若道:“站起来!”
  李震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犯人自觉地靠墙站好了,田明若的手指却搭在了猎枪上,李震看她似乎是要开枪,终于开口:“田小姐,你冷静点……”
  田明若盯着犯人,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李震站了起来,田明若突然又把枪口对准他:“你不要过来!”
  李震摆出安抚的表情,道:“你刚才已经看过报纸了吧,我是警察,对不对?”
  田明若道:“你不要过来。”
  “好,好,我不动,田小姐我知道一下子发生了很多事情,你还没能消化过来,我理解……”
  犯人忽然爆发出一长串笑声:“你喊她田小姐,哈哈哈哈哈。”
  李震皱眉瞪他:“你闭嘴!”
  田明若将枪口重新对准了犯人,她毫不犹豫地开了枪,李震被她的举动吃了一惊,然而他更吃惊的是这一枪是空枪!田明若似乎也非常震惊,正在她检查弹匣时,犯人双手一摊,道:“看来我命不该绝啊,小宛小姐。”
  李震讶异道:“你说什么?”
  犯人走上前去:“你还没发现吗?她不是田明若,她才是小宛,而田明若……已经死了。”
  犯人指着衣柜里那具女尸,看着惊慌失措,眼神躲闪了起来的“田明若”说道:“我知道,你打算伪装成田明若,去过她的生活,去成为她,是不是?你不想被困在这里,你这么漂亮,不去当演员好可惜,而且你演得这么好,连这个警察都被你骗倒了,你很得意吧,小宛?如果这把猎枪里还剩一颗子弹,那就完美了,你杀了我,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这个警察,然后你就可以带着田明若的行李离开了,而小宛,这家旅店的老板的女儿,没有学历,没有钱的小宛,就连那唯一的漂亮脸孔都没有了,哎,她死了,又有什么可惜?又有谁会为她感到可惜?”
  李震还是有些头晕,晕里夹着点痛,“田明若”曾一度想要逃出去,可被医生抓了回来,他把“田明若”关进了厕所里,和李震坐在外面说话。“田明若”在厕所里疯狂大喊,扬言要自杀,李震有些担心,医生索性把门打开,把“田明若”拉了出来铐在了床头。
  “你就这么放任这个犯人随便铐人?”“田明若”冲着李震发脾气,李震叼着烟,挠了挠眉心,把医生也铐了起来,和“田明若”一人一边,他坐在中间,抽了口烟,说:“我一个个问,你们一个个回答,谁都不许插嘴,听明白了吗?”
  医生耸肩:“说真的,你没必要把我也锁起来。”
  李震翻了个白眼,走去外面,又很快拿着卷宽胶带回来,撕下一段,把医生的嘴给贴了起来。
  “田明若”哼了声,说:“还让我们不要信他呢,你自己不也很相信吗?”
  李震看看她:“你和我说说这屋里之前是个什么情况。”
  “田明若”道:“是那个瘦子,他不哑也不傻。我没想到他和那个司机是一伙的!之前,我在厨房给他下面条,”她说到这里指了指医生,“听到枪声后就没敢出来,本来去报警的瘦子却过来,手里还拿着把猎枪。我问他怎么回事,瘦子拿枪指着我说,已经搞定了外面的这个新警察,也就是你的犯人,瘦子让我来这个房间拿钱给他。其实他根本没去报警,他开到半路就回来了,他怕下午警察过来,他和司机合伙抢劫的事被发现,所以提前回来想捞一笔就走。我怕极了,只好带他来这里,小宛爸爸的钱都藏在衣柜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里,瘦子去开了衣柜,没想到小宛躲在里面……”
  她说到这里,医生扯了下手铐,李震看也没看他,踢了他一脚,让“田明若”继续,“小宛拿枪指着他,他一看就急了,就开了枪,小宛手里的枪掉到地上,我手边正好有个烟灰缸,我就朝瘦子砸了过去……瘦子倒了,我又砸了下……我很害怕,就捡了小宛的枪……”
  李震听完后,问道:“这个瘦子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我不知道,不太清楚。”
  “是这个瘦子亲口告诉你他和司机是一伙的?”
  “是……大概是为了吓唬我,他还说了句他是真的敢杀人,还把杀过多少人都告诉我了。”
  李震让她打住,他撕开了医生嘴上的胶带,说道:“你说她不是田明若,你有什么证据吗?”
  “那你说她是田明若你有什么证据吗?”医生反问道。
  李震道:“昨天晚上我去找小宛,走出来的人不是她,旅店老板也看到了,如果走出来的人不是小宛,他会不出声?”
  医生道:“难道就没可能是他们都串通好了,调换了身份来骗你?”
  李震道:“你有证据吗?”
  医生道:“我没有他们串通的证据,人已经死了,死人不会说话,但是我有她肯定不是田明若的证据。”
  医生直直看着小宛,问道,“你如果是田明若,能不能告诉我,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来到这片经常发生命案的戈壁滩,是为了什么?”
  “田明若”十分自信地说道:“当然可以!我是来散心的,半年前我爸妈因为火灾去世,我前男友又要结婚了,还发了请柬给我……太伤人了……我就想到了这里,这里虽然不是什么旅游热门的地方,但是我去人多的地方散心又有什么意思呢……”   医生静静地等她说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一个人只要被他这么看着,所有的秘密就会不胫而走。“田明若”扭过了头,医生说:“你真的不是田明若。”
  “田明若”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你有照片吗?有证人吗?”
  医生笑了:“我没有照片也没有证人,我去翻了登记簿,田明若就住在隔壁房间对吧。”
  “田明若”道:“对啊!我就住在隔壁房间啊!”
  李震道:“我昨晚下来的时候她确实在房间里,不过……”
  医生这时接了李震的话茬,道:“她在房间里就能证明她是田明若了?登记簿上有田明若的身份证号,可我找过她的行李了,她的身份证不见了,她手机里一张她自己的照片都没有,但是却让我找到了其他的东西,田明若来旅行的真正目的就在那东西里。”
  “田明若”眉心一动,医生看向方才掉落在瘦子身旁的一本薄本子,说,“就是这本本子,这是田明若的日记本。”
  “田明若”问道:“你从哪里找到的?”
  李震捡起了本子,问“田明若”:“你确定这是你的日记本?”
  医生道:“你没想到吧,田明若的日记本竟然阴差阳错掉到了床下面,让我给找到了……”
  “田明若”道:“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记日记!”
  医生道:“是啊,小宛不记日记,不代表田明若不记啊。”
  “田明若”伸手要去夺那本日记本,李震躲开了她,打开了日记本。日记本中有一页夹着张照片,李震翻到那一页,抽出了照片,那是张家庭合照,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儿年长些,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模样,女孩儿十五六岁,母亲长得娇小,穿一条白色连衣裙,那裙子的样式有些眼熟。
  李震抬眼看“田明若”,又看照片,那照片上母亲的裙子赫然就是她身上这一条!李震再看日记本上那一日的日记,那是发生在五年前的事情了,日记的主人“我”还在大学里读书,突然接到惊天噩耗,母亲和兄长在搭车从白城往麦城去的路上被人杀害,母亲被人勒死,兄长身上连中数刀,同行充当导游的友人也未能幸免,三人的尸体半个月后被人发现,这天是公安局通知“我”去认领尸体的。母亲与兄长是“我”唯一的亲人,因为“我”是个孤儿,两岁时被母亲领养,一家人关系和睦,相亲相爱,母亲与兄长走后,“我”再无亲人。
  李震又往后翻到了最近的一页日记,日记的主人写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那天去做法律援助的义工时竟然碰到了一个人,说是他狱友曾和他承认自己在麦城公路杀了不少人,警察却只能因为他偷东西关他五年,打听到了那个人的去向,听说他在白城往麦城的公路上有间旅店,他要回去做老板了,那里的旅店应该不难找,我必须得去一趟。
  李震合上了日记本,他拿着照片看“田明若”,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田明若”,不,这个时候或许该称呼她为小宛了。
  她说道:“我没有想过要变成任何其他人。”
  她低下了头,浑浊的空气在室内凝固,她承认了,“我确实不是田明若。”
  李震抽了口烟,垂下手,说:“等警察来吧。”
  小宛哭了起来,豆大的眼泪打在了李震手背上,她说道:“调换身份不是我的主意,是瘦子的主意……他看到田姐姐和我身高体型都差不多,他就来和我说,说我不是一直想去大城市吗,我说我没学历,去了也找不到工作,他就说可以偷别人的身份……昨天晚上你来找我,是我故意推田姐姐出去的,我说要是她不扮演我,我就要把她撞死人的事情告诉你……她有点怕,就同意了互换身份这件事,后来她也没提出来要换回来……”
  “那个司机,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我不知道,瘦子说交给他解决,他说等你走了,就会结果了田姐姐,嫁祸给那个司机。”
  “司机失踪是瘦子的计划?”
  “应该是的,他故事都编好了,说司机跑了之后又叫了人回来,因为和田姐姐起了纠纷,就……我不想田姐姐死,我就求他,他说我没用,问我还想不想去过风光的生活了……”小宛哭得很厉害,话都说不连贯了,“你在这里找到我之前,其实是瘦子拉我过来这里,他说田姐姐一定藏在这个屋里,要趁现在结果了她……我想救田姐姐的,结果下晚了手,没能救到……瘦子看我要砸他,还和我打起来,后来他自己撞到烟灰缸,晕了过去……”
  “陈老板的死和你们无关?他真的不是你亲生父亲?”
  小宛道:“他死了我和瘦子都吓了一跳,瘦子还说一定要给这个岳父报仇……”
  “岳父?”
  “瘦子和我定亲了……”小宛说道,“他告诉我说,那个匕首是司机的,但是在晚上的时候,司机腰上的匕首就不见了,所以凶手应该不是司机。然后我昨晚和田姐姐睡在一起,半夜的时候听到她下床出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她……”
  李震道:“田明若日记本上的那个吹嘘自己杀人行迹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就是他。”小宛看向陈老板的尸体,说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我亲生父亲,可他告诉我他不是……我是我妈和不知道哪里的人生下来的……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医生这时候发话了:“等一等,现在所有事情都是靠她一个人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判断这些事情的真假?”
  小宛说:“我身份都被你们揭穿了,为什么还要骗你们!”
  医生道:“那你的意思,是田明若昨晚杀了陈老板?”
  “我不知道……我只是说,我看到她半夜三更下床离开了房间。”小宛委屈地说。
  医生道:“我们怎么相信你?你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我们怎么判断?”
  “我没有骗你们!”小宛用力扯手铐,“我说的都是真的。”
  医生道:“那你告诉我,厨房冰柜里的尸体到底是谁。”
  李震看了看他:“你说那个车祸死掉的人?”
  医生笑了,看着小宛:“你再说个他的故事来听听啊。”   “他就是个帮厨,没什么好说的。”
  “你爸衣柜里,那个上锁的抽屉钥匙,是在你那里吗?”医生越发狡黠,小宛道:“在我这里,旅馆的钥匙几乎都是我保管的,不信你拿过去看好了,就在我口袋里。”
  李震从小宛裙子口袋里摸出串沉甸甸的钥匙,他看了眼医生,问小宛:“你不是陈老板亲生的,对吧?”
  小宛茫然地点了点头:“这有什么好深究的?”
  李震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把自己藏值钱东西的钥匙交给一个非亲生的女儿保管,看来陈老板其实很宠爱你啊。”
  医生被李震逗笑了,小宛的脸色有点难看。李震拿到了钥匙却没立即去试验能否打开抽屉,他先站在陈老板的尸体边看了看,接着便扔下了医生和小宛,独自走了出去。
  “你要去哪里?!”小宛伸长脖子喊李震,“别把我和这个人关在一起啊!”
  “放心,他不会咬人。”李震摆摆手,越走越远。
  小宛打了个激灵,她不喜欢被医生看着,医生竟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不喜欢我啊?”
  小宛反击道:“你要是我,会喜欢一个拆穿自己的人吗?”
  医生道:“我不太明白这种感觉,喜欢、讨厌之类的,我想问问你,你喜欢田明若吗?”
  小宛点头,医生道,“你喜欢她,又杀掉她?”
  小宛道:“不是我干的!是瘦子!”
  “那你喜欢那个瘦子吗?”
  小宛摇头,医生说,“那你也听从他的计划? 你看,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人总是趋向于对自己有利的事,对吧?你讨厌瘦子,可是瘦子会帮你,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订婚了,又或许是你交付出来的一个筹码,无论你多厌恶这件事,你都会从中得利,我相信你如果去了外面,一定能成为非常成功的人,你已经掌握了很多人可能一生都掌握不了的成功秘诀。人是为自己而活。”
  小宛看着医生:“那你的意思是……你觉得我做的不是错的吗?”
  医生道:“错和对本身如果是对你自己而言,你当然没错。”
  “就算是杀人放火,只要对自己有利的,对我来说,就是没有错的事情吗?”小宛的表情认真了起来,她看着医生,对他透亮的双眼似乎没有那么畏惧了。
  “当然有错!”李震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一进来就给医生贴上了胶带,看着小宛说,“你听他胡说八道什么?只要对自己有利就能损害别人的利益?他脑子有病,这种话你也觉得对?”
  小宛唯唯诺诺了起来:“我没觉得对……”
  李震抬起了下巴,从钥匙串里拎了枚钥匙出来,那钥匙非常细小,与其他钥匙的尺寸大相径庭。
  “我再问你一次,楼下冰箱里那个人和你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
  “这枚钥匙挂在他脖子上,他胸口还留着这个钥匙的痕迹,那层白霜……我想不用我再说明了吧?”
  小宛彻底软了下来,说道:“我下楼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吵了起来,他们是兄弟,冰柜里那个是哥哥,也就是我爸……因为我的身世吵了起来……一个骂说睡了大嫂,一个说外面的人给他戴了绿帽子,他反而怀疑自己兄弟,吵到后来,我听不下去了就回到了房间里……再后来,我听到刹车声,下去看的时候,我爸已经死了。说真的,他算什么爸爸……他不让我见外人,不让我去学校,我的房间里连窗户都没有,他就怕别人说女儿不像他,我讨厌他,我恨他!我希望他死……”
  小宛的脸上满是怨恨,可这份扭曲的神情一点都没影响到她好看别致的五官,她还是个美丽的少女,白色的裙子在她身上倍添圣洁。
  李震走到了窗边透气,他再没和小宛说话,他累得不想说话。警察拖了好久才来,屋里三具尸体发出的臭味熏得他们够呛,几个警察同时走进屋里时,李震最后往窗外看了一眼,太阳高挂,天热得要命。
  远处的景色在折射下扭曲得不复原样。
  田明若的验尸报告出来了,警方设法联系到了她的好友来认领尸体,没几天,就有个孕妇带着老公过来了,对着田明若的尸体大哭了一场。
  从她那里确认了田明若日记本上发生的一些事,她还认领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和一件衣领里面绣了朵小花的衬衣。她哭着和自己老公说,田明若总是和她提起这件衬衣,那朵小花是她们学手工的时候她给她哥哥绣上去的,本来老师说要绣一朵五片花瓣的花,可她却绣了朵只有三片花瓣的,还说一片是她妈妈,一片是她哥哥,再有一片是她,一家人和和美美,要永远在一起。
  李大的尸体最终还是被找到了,警方彻查了旅馆周边,在马场的荒地上发现了好几个暗扣,原来马场地下埋了好几个四方形的箱子,暗扣一搭上,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在这些箱子里发现了不少腐烂的尸骨,李大就躺在其中一只箱子里。
  民警去他家想通知他家人这件事,没想到又有意外发现,他们在李大家的床板下发现了一个女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躺在箱子里的女人,女人的神经已经有些不正常了,皮肤白得可怕,蓬头垢面,听说李大死在了箱子里,她高兴得手舞足蹈,直说:“哈哈哈他活该!这就是报应!报应!他拐跑了我,把我藏在箱子里二十多年!哈哈哈哈,还把我的女儿送了人,哈哈哈他活该!”
  李震去探望过这个疯女人一次,疯女人住进了疗养院,变得非常畏光,疗养院的人给她剪了头发,修了指甲,换上了干净的白色衣服,她看上去和一个女孩子好像。
  小宛被要求进行测谎测试,警方询问她关于在旅馆厨房冰柜里发现的那具男尸,他胃里被发现有安眠药成分,在瘦子、陈老板的胃里同样发现安眠药成分,在厨房一只面碗里,他们发现了安眠药成分和厨房里一只调料罐里的白色粉末成分吻合的事。
  小宛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她的故事保有一定程度的连贯性,这起案件牵涉众多,可谓非常轰动,小宛也有了个律师,还是这个律师主动找上门来要给小宛辩护的,他将小宛塑造成了被父亲囚禁、虐待的可怜形象,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小宛的可怜身世,每则报道后还总会附一张小宛身着白裙的清纯照片。值得一提的是,小宛的亲生母亲和亲生父亲找到了。她的生母还活着,疯疯癫癫,她生父已经死了,她生父叫李大。
  在一番查证后得知,小宛原来是被人错抱给了旅馆老板夫妻。
  有个年迈的护士声称,可以证明当年看到一个可疑男子抱着个婴儿进了医院,换走了另一个婴儿。被换走的婴儿直接扔在了医院门口,她当时向医院反映了情况,但因为都是女婴,旅馆老板夫妻隔天就出院了,这事就不了了之了,而那个被换走的婴儿,那个旅馆老板夫妻的亲生孩子,后来被老护士送去了附近的孤儿院,再后来,听说她被一个单亲妈妈领养,再再后来老护士在某年夏天见到了这个单亲母亲,她带着自己的儿子来打听当年女孩儿被遗弃的医院门口的事,试图找到这个女孩儿的亲生父母,而最后这个女孩儿死在了某间闷热、狭窄、弥漫着尸臭的旅馆房间里。
  命运就像一条咬尾蛇,一头连着另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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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下城区永远是夜晚。  穿着鲜艳的人们潮水般涌到街上,在狭长的夜空下,像一只只游鱼,色彩斑斓奇形怪状,会移动会吐泡泡。  我照例坐在猫鱼餐馆发呆。  我叫金路,二十二岁,无业游民,下城区只有夜晚,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每天从早睡到晚,只吃一顿饭。“猫鱼”是家便宜的日料店,门口放着一座巨型粉红招财猫,一整面墙画满了盘旋的金龙。我只吃得起最便宜的寿喜面,老板娘加赠一碗味噌汤,她心情好的话,汤里还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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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垒生  吴人也,越人也,吴越人也。耽幻想,嗜文字,虽不工亦为也。年甫成童,即弄柔翰,迥非卓荦不群,唯窃窃自喜而已。曩以为有鸿鹄之将至,而不知随斥鷃以终老。无他长,略识曾文正公“屡北屡战”之旨,故久坐冷板凳而不殆。弄笔三十载,有说部三百余万言行世。笔下所出,大抵荒幻恢诡,不经之语耳。  代表作:《天行健》  “是因为乙未亭,所以叫夷亭。”  在大明南直隶苏州府太仓州唯亭镇街上一家豆腐坊的楼上,张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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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沙  空想家,妖孽制造者,非妖孽不写,非奇异不说,在东游西荡里寻找和描绘那些个潜藏于世的妖孽,以及古古怪怪的传说。  代表作:独家刊于《最推理》的“死影师”系列,作品《宝珠鬼话》等。  “看到杨家的新姑爷了没?”  “看到啦,生得好生俊俏。”  “可是杨家姑娘那模样也忒丑……”  “说是都二十八啦……”  “二十八的新娘十八的郎……”  “嘘,小声点,谁叫人家爹娘有财有势,你要有这么一双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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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  “您好,请问是周家辉先生吗?”  我回过头,只见婚礼迎宾处那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挂着程式化的笑容站在椅子后,身边还跟着一个戴眼镜、油头粉面的胖子。  “是的,有什么事儿?”  “这位也说叫周家辉,是新郎的朋友,来参加婚礼……”  我看向眼镜胖子,皱起眉困惑地说:“是不是重名了……我真是刘文强的朋友,你把他叫过来。”  “新郎还在路上,没到酒店。名单上只有一个周家辉……”女人想了想,又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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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庸  著名作家,人称“文字鬼才”。朴实刚健,风格多变,事少食烦,低调爱现。嬉笑怒骂谈历史,解谜破局皆文章。自带祥瑞体质、文物鉴宝加成。微博粉丝破百万,读者逾千万,王者风范,一览无余!  代表作:《古董局中局》、《三国机密》。  前情提要(见总第114期)  许愿和钟爱华的竞争进入白热化!谁能先从关键人物戴海燕口中套出消息,谁就能拔得头筹,先胜一局!许愿和药不然亲密合作,好不容易接近了戴海燕,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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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上不是只有黑与白,还有灰色。那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人,整日在风雪狂澜中奔走,然无论其去过哪里,做过什么最终都会被冰雪掩盖。既不显赫与人前,亦不留名于身后,谓之踏雪者。  (楔子)  清晨,细雨。  徐朝阳舒展着身子来到院子,抬头望了眼远处巍峨的泰山,“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心里忽然冒出这么句话。昨夜泰安县令鲁大全对自己恭恭敬敬,承诺日后将行门生礼。门生?那老东西有什么资格来做我的门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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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开庭  香港立法会大楼的楼顶,屹立着一座神情威严肃穆的忒弥斯女神雕塑。她双眼为布所蒙,表示一视同仁;左手握着长剑,寓意正义和权威;右手则拿着天秤,代表公平和公正。  三十分钟后,法院六楼的第十法庭将要开审一宗谋杀案。此刻,检控官和辩方律师都已到场。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卷宗,为开庭做准备。  检控官名叫司马妙知,今年三十岁,容貌清新俊逸,一副干练自信的样子。  他是香港的一名大律师,正气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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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有一档深夜怪谈节目红极一时,主持人有三位:一位大师,两位美女。他们常去热带国家拍摄外景,美女主持人穿比基尼,在深夜的坟场、废弃医院、旧兵营寻找当地流传的恐怖故事,大师负责招魂,听取孤魂野鬼冤情,也负责净身,为美女主持去除身上阴气,顺便介绍些当地怪谈故事。  一次,他们去往泰国寻访一位仙姑,旅途为期三天。仙姑是养小鬼的仙姑,向三个人展示了她养的小鬼,后来从泰国回来,两个美女主持中死了一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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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刘烨  生日 1978.3.23  家庭成员 妻子安娜/儿子诺一/女儿霓娜  主要成就 第38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男主角、第24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男主角、第10届电影表演艺术学会金凤凰奖、2009星光大典内地年度电影男演员、第4届华语电影传媒大奖探班【边缘线】  出品人 关杭军  制片人 李文  导演 汪涛  主演 刘烨/赵文卓/秋瓷炫/娜扎/辉灿  类型 都市情感推理  探班地点 湖北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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