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卒读的《全图绣像三国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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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一年四月,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部《全图绣像三国演义》,署名罗贯中著,毛宗岗评。据《出版说明》说,这个版本有三个特点:“一、根据通行的毛本,也参考其它版本,作了校勘……保持了毛本原来的真实面貌。二、保留了毛本原有的序言、凡例、读法、回评和夹评……三、复制了通行刊本中的全图绣像。”又说:“我们出版这样一个版本,并非有意泥古,而是为了向读者提供一个多年来没有印行过的有一定价值的版本。”究竟该书用哪一种本子作的底本,又参校了些什么本子,《出版说明》未予说明,但从书首所载《重刊三国志演义序》末后署的年月是“咸丰三年孟夏”来看,可知其所用底本的刊行年代,几乎比毛批《三国演义》的早期刻本晚了将近二百年。
  由于解放后只有商务印书馆重印过带有毛宗岗评语的《三国演义》,读者已不易得到,因此,如果出版社确实提供了一个比较可读的毛批本《三国演义》,哪怕底本不甚理想,也还至少可以满足读者的一时需要。然而,非常遗憾,此书实在错漏百出、不堪一读!
  《出版说明》声称:“为了读者阅读的方便,在这次出版时,对全部文字,一律加了新的标点,并改正了原本中一些错误的句读。”现在就让我们举些例子,来看看所谓“新的标点”吧(按:小说正文的标点显然有通行本可资参考,真正需要标点的只是正文以外的序言、评语等,所以下面举例即限于这一部分)。
  在开首一篇托名金圣叹的《原序》中,就至少有这样一些明显的标点错误:
  误:三分之几虚,兆于汉室方兴之时,而卒成于汉室衰微之际。
  正:三分之几,虚兆于汉室方兴之时……
  误:而且无所事于穿凿,第贯穿其事实,错综其始末而已。无之不奇,此又人事之未经见者也。
  正:……错综其始末,而已无之不奇……
  误:则是书亦终与周、秦而上,汉唐而下,诸演义等人亦乌乎知其奇而信其奇哉!
  正:则是书亦终与周秦而上、汉唐而下诸演义等(按:此“等”字是等同之意),人亦乌乎知其奇而信其奇哉!
  误:观其笔墨之快,心思之灵,先得我心之同。然因称快者再,而今而后,知第一才子书之目又果在《三国》也。
  正:……先得我心之同然,因称快者再……
  在《读三国志法》中,我们看到的仍是这种“剪不断,理还乱”式的标点:
  误:炀帝无道而唐代之,是已惜其不能显然如周之代商,而称唐公,加九锡,以蹈魏、晋之陋辙,则得天下之正不如汉也。
  正:炀帝无道而唐代之,是已;惜其不能……
  误:孙权以方侯而分鼎,则有僭号如袁术称雄、如袁绍割据、如吕布、公孙瓒、张扬、张邈、张鲁、张绣等以陪之。
  正:……则有僭号如袁术,称雄如袁绍,割据如吕布、公孙瓒……
  误:于其可知,见《三国》之文之精于其不可料,更见《三国》之文之幻矣。
  正:于其可知,见《三国》之文之精;于其不可料,更见《三国》之文之幻矣。
  误:今《三国演义》,自首至尾读之无一处可断其书,又在列国志之上。
  正:今《三国演义》,自首至尾读之,无一处可断,其书又在《列国志》之上。
  如此“新的标点”,倒真叫人有“无一处可断其书”之感了。
  第二十二回的一段回前总评原文如下:
  “或疑曹操见檄必怒,似宜增病,寡(此字显有误,别本作“而”)病反因之而愈,其故何也?曰:此与闻许、邵之言而大喜,同一意也。人莫能识其奸雄,而有人焉能识之?彼亦自以为知己。人莫能斥其罪恶,而有人焉能斥之?彼亦自以为快心。”
  凡稍熟三国故事的人都知道,小说第一回就写着:“汝南许劭,有知人之名。操往见之,问曰:‘我何如人?’劭不答。又问,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也。’操闻言大喜。”怎么到了这里,一个许劭竟变作两个人,一个姓许,另一个姓邵了呢?至于“而有人焉能识之?”“而有人焉能斥之?”这两个问句,也问得绝倒,须知这两句都是肯定句,“焉”是“于此,在这里”的意思。
  “新的标点”既可使一人变作两人,自亦能将二地合为一地。请看第三十一回的一段回前总评:“袁谭守青州,已见前文,若袁熙、高干之守幽,并未经叙明,而于此方补一笔。”
  谨按,此回小说正文明明写道:“忽报袁熙引兵六万,自幽州来;袁谭引兵五万,自青州来;外甥高干亦引兵五万,自并州来。”幽、并二州,古多并称,如谓“幽并客”、“幽并儿”、“幽并气”等等。
  《出版说明》还说,他们在文字上曾做了“正错补漏”的工作。到底正了哪些错,补了哪些漏,我们不清楚;但我们却可以明确地指出,这个版本的《全图绣像三国演义》依然错漏百出。
  现仍从毛宗岗评语部分中举出几个例子,以见一斑。
  1.第125页:尚书郎以下,皆自出城樵采。(毛评:群臣何罪,皆为负薪!)按:各本“负薪”作“鬼薪”,是。《辞源》“鬼薪”条云:“秦汉时刑名。为宗庙采供柴薪,三岁刑。(下略)”
  2.第225页:衡穿旧衣而入,遂击鼓为《渔阳三挝》,音节殊妙,渊渊有金石声。(毛评:于草木之器而作金石之音,正所谓击《楚阳阿》掌伎者所贪也。)按:“草木”系“革木”之误。第224页小说正文云:“《激楚》、《阳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贪”。所谓“击《楚阳阿》”,不通之至,明为“《激楚》、《阳阿》”之讹。
  3.第303页:于图书中检出书信一束,皆许都及军中诸人与绍暗通之书。左右曰:“可逐一点对姓名,收而杀之。”操日:“当绍之强,孤亦不能自保,况他人乎?”遂命尽焚之,更不再问。(毛评:光武尝焚书,使反侧者自安,曹操颇学此法。)按:“反侧者”他本作“反侧子”,是。《后汉书·光武帝纪》:“拔其城,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军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4.第382页:又尝以西川锦作帆幔,时人皆称为“锦帆贼”。(毛评:贼以“锦帆”为名,其贼甚趣。不唱“大江东”却唱“锦帆贼”矣。)按:“唱‘锦帆贼’”云云,不可解。别本作“唱‘锦帆开’”,是。杜甫诗:“主人锦帆相为开,舟子喜甚无氛埃”。
  必须强调指出,以上所说的标点和校勘方面的问题,仅仅是举例而已。事实上,这部《全图绣像三国演义》,无论是在排字、标点、校勘等方面,都存在着数不清的错误。这么一本书,最近居然原封不动地重印,而且印数骤增至三十万册,因此不能不对它的编辑质量提出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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