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诗一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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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散宜生诗》有“朱注”本,即一九八五年的增订再版本。朱正好读散宜生诗,遂乐为诗中的典故出处逐条作注。加上必要的注解以帮助青年读者读这本诗集,原是胡乔木的建议,我虽远非青春年少,但也感谢出版社的从善如流。可是作者当时却在这个再版本的后记中写道:“它只是指出了典故,并没有解诗。”何谓解?再版本的前序后记,文末都有写作日期,偏巧全部诗篇一概没有,这是一,诗篇的题目中,累累见人名,举例说,《赠木工李四》,纵有好几种人名字典在手边,也不知该从何处查找,这是二。总之,诗作的因由,或曰“本事”,才是解结的尖锥。所以有了“朱注”,又盼“郑笺”。这也是向来读诗者的积习,元遗山就曾经为此发过“恨”声。
  此所以《聂绀弩还活着》这本新书,能够大满人意了。它虽不是解诗之作,但读诗者得此,乃得一大助焉。譬如上面作为例子提到的“李四”,这本新书里便收有一篇文章,署名李世强,出来自承。文中说,一九七○年四月二十日,十二个“犯人”从临汾监狱被押解到稷山看守所,同系一处。聂最长,六十九,李最少,二十三。聂在囚室,把《资本论》读了四遍,做了几十万字的笔记。李的学习兴趣,这一来也给唤醒了。由于这么一段因缘,于是有了那篇赠诗。“原题是《赠李四》,后收入《散宜生诗》中,却在‘李四’前加‘木工’二字,乃是因为我出狱后一度在木材公司工作,老聂因此戏称(我)为木工。”
  同系中的这十二个人,都是待判的“未决犯”。到一九七四年四月底边,一天晚饭以后,聂被提了出去,接着就另号收禁。李在文中写道:“我预感到发生了什么事,一夜坐卧不安。”什么事?原来聂的终身已定,他的判决书下来了,无期徒刑!
  
  “天一亮,我一看是小高班长值岗,这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士兵,……时常给予关照和方便。”李因此找到去看一看聂的机会。聂一见到李,便摸出判决书来给李看,然后说:“这没什么,不要管它了,我正有事要找你。《资本论》第四卷,我又看了一遍,昨晚我又想到几个问题,写在一张纸上,夹在书里了,你先拿去看看……”
  
  李四为之不眠之夜,聂就这般度过!这让我想起夏侯胜和黄霸。《汉书·夏侯胜传》说,夏侯胜精熟《尚书》及《洪范五行传》,后因议论宣帝的诏书获罪,牵连黄霸,一起下狱。《汉书》写到他们的狱中生活,有一节云:
  
  胜、霸既久系,霸欲从胜受《经》。胜辞以罪死。霸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胜贤其言,遂授之。系再更冬,讲论不怠。
  
  读书人能背《论语》,这不算一回事。但是在天威莫测的囚室之中,这句话可就是“烨烨震电”了。读了李世强的文章之后,回头再来看《赠木工李四》的诗篇,自然也就同样的会感到情味大异。
  李世强的文章提到的十二个人中,还有一个名曰鲍玉轨,年岁与聂差似,也是一个老者了。李文介绍说:“此人博学多识,有问必答,言必有据,老聂称他是活字典,常向他请教。”又说:“鲍玉轨初到稷山时已不能行走,他半开玩笑地引一句唐诗说:此番恐怕真要‘此身行坐稷山土’了!未料他最终应了此言,一九七一年夏,病死在这监房的窑洞中。”
  鲍玉轨“半开玩笑地”引的那句诗,准确的写法,据我想当是“此身行作稽山土”。稽、稷二字谐音,引来乃益见巧妙。那是陆放翁令人低回不尽的《沈园》二绝中的句子,不是唐诗。此老风貌,或可从这一兰言雅谑中仿佛得之,惜乎此时此地闻此语,人们很难强颜一笑了。他被聂看做“活字典”,而与读者就只有这样匆匆一面,倏忽之间,已化做秦火坑灰,只是能借《散宜生诗》,留下一个姓名。按诗集中“鲍玉轨”写作“包于轨”,诗共两首,一赠一挽,在李文中引录的其实为挽诗。但李说,此诗作于一九七一年春间,时鲍犹存世。如李的记忆不误,则应是散宜生在编集时改定了诗题。
  此书收文七十余篇,近六十万字,作者中有很多名家。上面信口说到不出于名家之手的一篇,而且在说到这一篇时,也只是断章取义,引其一枝一节,以为足供读《散宜生诗》之一助,真是“不贤者识其小”!但是聂绀弩其人其事,“伏于渊泉,辉景烛耀”,则记其生平出处言行的情辞理章,又何待我琐琐称说。书内有插页,印手迹、书影和多幅照片,书前目录中漏列。其中聂与夫人对弈的一幅,和“劫后生还三家人——绀弩夫妇,胡风夫妇及其子,萧军及其女儿、女婿(一九八○年秋)”一幅,我以为读者展卷乍睹,说不定揭书页的指尖会突觉触处生寒,一时间竟然使唤不灵。
  
  (《聂绀弩还活着》,姚锡佩等编,人民文学出版社一九九○年十二月第一版,8.1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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