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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何国家,任何股市,如果大股东铁了心,非要“竭泽而渔”,他总有办法得逞。所以,“市场”不是一切,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依靠“市场力量”解决“利益侵害”的问题
《董事会》:QFII之后,外资实际上已经进入中国资本市场,在中国资本市场生死存亡的敏感时期,外资可能起到决定性的“关键少数”的作用。你们怎么看外资对中国资本市场命运的影响?
Y先生:我是一直反对阴谋论的。但QFII之后,外资实际上已经成为中国资本市场的一种现实的力量,而不是以前的那种假想敌。在中国资本市场的特殊时期,外资的进入不仅增加了市场博弈的复杂程度,也使得他们的地位变得越发举足轻重。我们既不要以阴谋论的逻辑将外资想象成那种喜欢策划于密室的资本大鳄,也不能将外资看成纯洁的天使。有许多事实表明,跨国公司在发展中国家经常可以摆脱在发达资本市场所受到的种种法律约束,而呈现出资本的原始性。
在中国资本市场将开(放)而未开(放)之际,外资具有相当一致的战略利益,这足以让我们将其假定为一个利益集团。不要将外资都想象成那种分散的、各自为阵的逐利之徒,在利益相同、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完全可能明智地结成一种战略性的联盟。
外资的影响力不仅仅在于其资本的雄厚,而在于其文化影响力的巨大。在中国本土资本力量极其脆弱的情况下,外资完全可以凭借一点点资金,就扭转中国资本市场的根本格局,从而掌握中国资本市场最关键的话语权。如是,中国资本市场就随时会成为国际资本的玩偶。
有一组数据值得我们重视,到目前为止,在海外资本市场上市的中国公司的流通市值已经超过2.2万亿人民币,而深沪两个证券交易所的流通市值不到1万亿人民币。对于一个大国经济体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危险的发展趋势。
就外资进入中国资本市场之后的表现来看,我有一种直觉,人民币汇率问题一天不水落石出,中国股市的局面就一天不会明朗起来。其中道理,大家应该很清楚。
P先生:我很同意。但是,我们也不必过于悲观。事实上,有一个现成的反证,如果南极(并无贬意)有个股市,你会在意其操作性吗?
以我个人的经历,我并不“高看”海外机构的专业化水准。远的不说,看看我们的香港市场即可。香港进入国际标准化最高评级的大蓝筹企业,共计228家。其中,国际500强企业有73家,本土(含内地红筹企业)155家。多年以来,海外资本从无绝对优势,最多打个平手。
中国台湾地区的资本市场,与香港的情况大同小异。在近期,台湾炒的最热的股票,就是内地概念、三通概念,但是对于这种概念,外资至今无法理解其中的道理究竟何在。
资本是“逐利”的,但前提是,你要存在与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法律以及金融管制系统,文化的落脚点,终归是游戏规则,否则,谁也没有必要万里迢迢,非把“橘子皮”丢到“南极”不可。
游资更加注重的,是你所提到的“原始性”,或曰“灵性”。这决定于一个市场的“文化”,行业状况与业务结构,则是次选——从任何角度讲,只要我们自身不“过于希望”通过到别的国家的资本市场“圈钱”,甚至大量套用别国的市场规则,以期吸“大资金”进而“引狼入室”,那么,我们的市场,就会继续依其惯性发展。
文化的免疫力在于,它“薄葬”一切“异端”,《古今概要》上说:“沙,入目而得翳,入蚌而生珠,是弃不如含也。”这里的“弃”,是指多数时间呈“放开”;“含”,是指多数时间呈“闭合”。
“天下熙攘,利来利往。”我们所要做的,也很简单,两句话,八个字,“当开则开,当阖则阖。”
《董事会》:抓紧落实“国九条”,是为了防范和规避股市的风险,但应从哪里着手?解决股权分置问题,是不是规避风险必然的一步?
P先生:说到底,发展资本市场,防范、规避股市的大风险,还要从经济基础做起。弱国无外交,弱国也无股市。这与国有公司是不是全流通关系不是很大。没有听说过全流通市场就不崩盘。
我们国家的股市本来很有中国特色,再坚持个几十年,一定也会闯出一条自己的路。要我说,我可以承认月亮是外国的圆,因为这与我的关系不大,但我絕不承认股市必须是全流通的,也不承认不解决股权分置,中国股市就没有大牛市。
在“国九条”中,对于解决股权分置,是有所授权的,但是,解决中国股市中的“利益侵害”,可以从“化解股权分置”入手。但是,我们也要懂得,其实这也是一个枝节问题——股权中必然包括资产处置权,但是,并不是必然要包括股票流通权。要点是在“股权分置”与“利益侵害”之间,并无合乎逻辑的“相互关联”,也没有可以进行如此“假设”的逻辑前提。
对于改革,最重要的,是要建立规则——上市公司不可能独立地存在于一个有别于“非上市公司”的经济大环境之下, “依法行政”很重要,除利益侵害之外的市场问题,均应从市场之中,寻求相应的解决之道。
从发达国家的市场实践来看,任何股权结构,其实都不可能从根本上动摇“公司大股东”对于“中小股东”的“支配”地位。在任何国家,任何股市,如果大股东铁了心,非要“竭泽而渔”,他总有办法得逞。所以,“市场”不是一切,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依靠“市场力量”解决“利益侵害”的问题。在这方面,我们万万不能放松警惕,掉以轻心。
Y先生:你的这种担心很有道理。现在将股权分置的位置抬得太高了,这就产生了这样一种错觉,好像解决了股权分置,中国股市就能一了百了。其实事情并不是这样简单。任何一个有效的市场,都需要非常复杂的外部制度环境加以支持,解决股权分置,其实只是仅仅从股市内部解决了一个关键问题,但还远远没有达到一个健康股市的标准。要想中国股市健康起来,并真正起到有效配置资源的作用,中国可能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现在很多人在有意无意塑造一种全流通可以制造牛市的预期,将全流通与牛市在因果上加以联系,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倾向。更可怕的是,许多人竟然相信这一点。中国的投资者再也经不起这种思维上的颠覆了。我们要提醒投资者的是,全流通不是灵丹妙药,其他什么东西也不是灵丹妙药。就像你刚刚说的,“没有一个国家可以依靠‘市场力量’解决‘利益侵害’的问题。”从根本上解决中国股市的利益侵害问题,需要法治,需要民主,需要一种妥协和共和的文化。在这一点上,我们还要大大地补课。这就是说,我们不仅要从内部,更要从外部去化解股市风险。否则的话,中国股市的系统风险永远都化解不完。
好几年之前,有一位经济学家说要在股市中先行建立市场秩序,以点带面,推而广之,在中国全面建立有效的市场秩序。他将他的思路叫做“以小博大”。我当时很客气地提出了批评。现在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在政治、文化和股市之间,股市是被决定的,而不是相反。
不过,因为全流通不能解决一切问题,就否定股权分置试点,本人期期以为不可。毕竟,这是中国股市走向健康必然要走的一步。早走比晚走好,早走比晚走主动,再不要玩“留给下一代人去解决”这种拖延战术了。谁都不能推卸这种历史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