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接发五条推特，攻击反对其移民政策的伊尔汉·奥马尔等民主党有色族裔女议员们。特朗普在推文中说这几个人是“外国人”，来自“世界上最糟糕、最腐败、最无能的政府”，应该尽快离开美国，回到她们“支离破碎、犯罪横行的”祖国去，“相信（众议长）佩洛西会非常愿意尽快给她们安排回去的行程。”

一切为了大选

　　特朗普这番带有明显种族主义色彩的推文因触犯了美国多元政治的正确底线，立刻遭到各大媒体口诛笔伐，国会众院在16日夜通过决议，谴责总统的“种族主义言论”，认为这些言论给“针对新美国人和有色人群的恐惧与仇恨”披上了合法化外衣。佩洛西称，特朗普并不希望美国再次伟大，而是希望美国“再次白起来”。特朗普的支持者们则倍感兴奋，在7月18日的集会上喊出了“送她（奥马尔）回国”的口号，白人和少数族裔之间的种族矛盾有愈演愈烈之势。
　　美国媒体称，特朗普虽没有直接点名，但攻击目标很明确。被他责骂的四位“有色”族裔女议员分别是纽约州众议员亚历山德里娅·奥卡西奥·科尔特斯、密歇根州众议员拉什达·特利布、马萨诸塞州众议员艾安娜·普雷斯利和明尼苏达州众议员伊尔汗·奥马尔，她们近期在特朗普的移民政策上频繁发声并呼吁国会弹劾总统，早已成为特朗普的“眼中钉”。事实上，四人虽同为“有色的”少数族裔，但除奥马尔出生在索马里外，其余三位都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四人在不同议题上的政策立场不尽相同，但都是借2018年中期选举进入众议院的新人，在反对特朗普移民政策上“姐妹同心”，已成为美国政坛上活跃的新锐力量，被美媒冠以“小分队”（The Squad）称号。面对特朗普的辱骂，“小分队”毫不示弱，不仅发推予以回击，还召开记者会以更大火力抨击特朗普的移民政策。这场激烈“嘴仗”的背后，是两党围绕移民政策和即将到来的大选进行的激烈博弈。
　　特朗普在2016年之所以能在共和党党内初选中脱颖而出并最终入主白宫，靠的是以盎格鲁—撒克逊白人为主体的宗教保守派力量的坚定支持，就像斯蒂芬·曼斯菲尔德在《选择唐纳德·特朗普》一书中指出的：“充分利用了基督教福音派社区在奥巴马执政时期所积攒的愤恨”。特朗普执政后，废除了奥巴马医保的关键条款，任命保守派大法官，推动美国社会快速从自由主义向保守主义方向转变，这些举措都鼓舞了他的这部分核心选民群体，成功“绑架”和“改造”了共和党，使共和党越来越“特朗普化”。
　　特朗普深知，他连任面临的最大挑战来自民主党——2016年大选中，特朗普输了普选票却凭借选举人票赢了选举，这种“幸运”能续写么？2018年中选的态势已给特朗普敲响警钟：越来越多民主党人和中间选民被调动起来投票，他们的选票成为“平衡”和“制约”特朗普的关键。随着民主党夺回众议院，特朗普在国内施政方面遭遇巨大掣肘，医保等最具争议的内政议程不得不搁置。为赢得连任，特朗普只能继续巩固和扩大选举基本盘，移民政策就成了主要发力点。

放大对新移民的恐惧

　　今年以来，特朗普在移民问题上动作频频。2月，面对众议院对拨款修建边境墙的阻挠，不惜以宣布國家紧急状态的方式，试图绕过国会动用国防经费修建边境墙;3月，宣布中止对萨尔瓦多、危地马拉、洪都拉斯的经济援助，压它们采取措施减少向美国的移民;6月，通过关税大棒逼迫墨西哥签署了移民协议;7月，启动针对非法移民家庭的搜捕行动，并宣布取消美墨边境第三国移民避难申请资格。通过不断在移民问题上制造热点，宣扬“外来人口威胁论”，利用美国人口结构变化趋势放大“我们是谁”之类的危机感，特朗普成功强化了盎格鲁—撒克逊白人群体的种族认同感和凝聚力，也把控住了美国国内政治的议题设置。民主党方面的应对则显得软弱无力，除不断对特朗普进行道德批判和利用众院进行阻击外，没有提出合理可行的解决方案去缓解白人的焦虑感。
　　由于非法移民没有选票，而有选票的合法移民出于“既得利益者的优越感”并不愿意同非法移民分享美国的资源与机会成本，也就不难理解为何特朗普强势的移民政策获得了大量选民（包括拉美裔选民）的支持，不难理解为何一番激烈的隔空交兵之后，特朗普的党内支持率不降反升。这也是特朗普的竞选套路所在——故意用言辞“炮轰”激起政治对手的政策“反扑”，在党内起到“必须团结一致对外”的动员作用，基本盘更加巩固。
　　特朗普挑起的这场冲突使民主党习惯性地再次站到为少数族裔和女性代言的位置上，重弹特朗普不尊重女性、歧视少数族裔的老调。当前，民主党正处于党内初选的关键阶段，多位参选人如沃伦和哈里斯等人和“小分队”的四位女议员一样都带着“身份政治”的标签，是继续走身份政治的老路，还是通过初选辩论拿出一套不同于特朗普的改革方案，关乎该党在本次大选中的前途，选择将是痛苦的。

挑拨民主党内斗

　　正如特朗普在推文中奚落的那样，众议长佩洛西与“小分队”四位议员的政治主张差别较大，关系也不和睦。一方是民主党最资深的老牌政客，一方是民主党最有活力的新人组合——波多黎各裔的科尔特斯是美国史上最年轻的国会女议员，巴勒斯坦裔的特利布是国会第一位女性穆斯林议员，出生于索马里的奥马尔则是美国国会历史上第一位来自非洲大陆的难民和第二位穆斯林女议员，普雷斯则是马萨诸塞州当选的首位非洲裔女性国会议员。四人各有拥趸，这支主要由女性、少数族裔、草根组成的“小分队”也代表了民主党一种全然不同的发展方向。这些政治新秀们既有大量党内年轻选民支持，又善于利用新媒体进行政治营销，半年多来围绕“绿色新政”、废除移民与海关执法局、医保、免费大学教育等问题与民主党建制派政客们交锋激烈，甚至相互掣肘，如何整合她们的政治观点与政治力量令党内大老们头痛不已。
　　特朗普的几条推文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将民主党党内矛盾公开化，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的意味十分明显。在2020年大选党内初选阶段，民主党参选人众多、方案多元，没有谁拥有绝对的出线优势，而代表共和党出战的特朗普可以直接跳过党内初选环节以逸待劳，这也给他利用民主党内矛盾借力打力、分化瓦解对手提供了便利。
　　特朗普也在充分利用这一点。此次“言论门”事件中，其一方面夸奖佩洛西在移民政策上配合自己，给对手“挖坑”;一方面借“论战”暗中拉抬“小分队”的政治影响力，给前副总统拜登这样的真正对手的民主党内小对手们输送弹药。佩洛西不得已向特朗普喊话：“我们的多元是我们的优势，我们的团结是我们的力量”，其意也不言自明，也是在告诫民主党人，只有守住党内团结，民主党才有机会在2020年大选中翻盘。
　　总之，特朗普与民主党“有色”族裔议员互怼事件不是偶然发生的，反映的也不是小问题。“明枪”背后是“暗箭”，2020大选在即，看似过激的言语攻击的背后，隐藏着特朗普巩固选举基本盘、激化民主党内部矛盾、塑造民主党竞选议程等考虑。凭借“身份政治”，特朗普赢了2016年大选，民主党赢了2018年中期选举的阶段性战役。然而，“身份政治”是把双刃剑，不管是支持特朗普的“老、白、男”还是民主党崛起的“新、少、女”，过分强调它只会加剧美国的分裂，在大选时，真正能激起中间选民投票热情的是“方案”而非“身份”。仔细观察2018年中选，不难发现民主党打“身份政治”牌之所以起到了效果，是因为他们发现要补足失去蓝领中下层选民的政策短板很难一蹴而就，而抬高女性和少数族裔群体的投票率则相对容易达成。对民主党而言，把这种“速效救心丸”当长效药去吃无疑是有害的，一个碎片化和部落化的美国并不是民众所愿看到的，而特朗普却乐见这一局面，也在积极诱导民主党走这条道路。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