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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员外的儿子,已到了娶媳妇的年纪。
说起林家,祖上也是出过高官的。到了林员外这一代,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祖上的风光虽已不再,但好歹还有田庄。在这偏僻之处,关起门来,也算是数得上的人家了。
儿子的婚事,林员外早已有了盘算。自己的家境,不过是个小地主。儿子蠢钝,相貌平平且无才气,金榜题名是今生无望了。要攀高枝,也是妄想。倒不如實际点,娶个勤劳持家的女子,能守住那点家业,也就不错了。
媒人来了后,林员外吩咐道:“你只管把这村子里的适龄女子都罗列在册,其他的就没你的事了。”
一听这话,媒人的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林员外虽有些家财,但平日里节俭惯了,是出了名的抠门。如今听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连媒人红包都要省下来?
林员外见媒人的脸色不对,便笑着说:“放心。事情虽然只做了一半,但费用该多少还是多少,一分都不少你的。”
媒人听了这话,这才喜笑颜开地答应。
没几天,媒人就再次来到林家,递上了一份名单。林员外一一看过去,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就把一个红包递给了媒婆。
媒婆乐得合不拢嘴。要说这林员外,平日里是小气了点,但在儿女婚事上,倒是一点也不含糊。那个红包,掂量着分量就不轻。
林员外把那份名单,翻来覆去地看。媒婆见状,凑了上去,正想卖弄一番,林员外却摆摆手道:“行了,我心里有数。等有了决定,再请你上门去提亲。事成后,还有谢礼。”
媒婆心里纳闷,但也不便多嘴,于是点头告辞。
拿到这份名单后,林员外一有空,就拿出来琢磨。这日,林员外正看着名单,儿子悄悄走进来,笑道:“看爹爹这上心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爹爹要续弦呢!”
林员外气得吹胡子瞪眼:“瞎说什么呢!”
林员外的原配,十几年前就去世了。那时,儿子还小。林员外既当爹又当娘,总算把儿子拉扯大。如今,儿子的婚事,自然马虎不得。
林员外看着儿子憨憨的样子,叹着气道:“儿啊,你是不知道呀!咱虽然有田庄,但说穿了,不过比一般百姓好过点。像咱家这样的,一不留心,家财散尽也是常有的事儿。你不是持家的料,要是再娶个不知节俭的婆娘,等老爹百年后,咱家就得败了。所以呀,你的婚事,关系到咱家日后的光景。”
儿子虽不聪明,但也明白个中利害,赶紧道:“儿女的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爹所言甚是,全凭爹爹做主。”
林员外面露欣慰:“儿啊,你虽不聪明,倒也乖巧听话。日后,爹爹总是要先走的。真到了那一天,你听媳妇的,好好经营这个家,也不枉费爹爹今日的一番苦心。”
儿子听了点了点头。
在家中坐了几日,林员外开始往外头跑。每天,除了料理家中的事务,其他时间他都在外头。这一带,大多穷乡僻壤,也没啥寻欢作乐的地方。林员外倒也不是寻乐子,就是四处逛逛。
只是,正值梅雨季,细雨靡靡,土路泥泞。尽管带了伞,林员外每天从外头回来后,浑身还是湿漉漉的。脚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巴。
儿子见状,抱怨道:“爹爹呀,这种天气,不在家里头待着,怎么跑外头受罪去?本就上了年纪,要是淋了雨,受了风寒,岂不是得不偿失?”
林员外心情好,呵呵笑道:“放心吧,我心里头有数了。”
林员外从不说出去干什么,儿子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难免有些担心。所幸,接下来的几天,林员外没再出去。
这一日,林员外把媒婆叫来,在那一份待字闺中的女子名单上,重重地圈了一个人名,接着对媒婆道:“人选我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媒婆凑过去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名字,不禁皱起了眉头:“林老爷,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人我可不敢担保。其他的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好的,不好的,我都说给老爷听。至于如何选择,那就全凭老爷。可唯独老爷选定的这闺女,老婆子我实在不敢保证。”
林员外一听,顿时来了兴趣:“怎么还有你媒婆不熟悉的人?”
媒婆干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老婆子干这行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仗着人脉熟一点。林老爷有所不知,这女子一家,不是本村人,是外姓的。也就是一个月前,举家迁到这里,说什么外头世道乱,苛捐杂税多,实在活不下去。我们这里,偏是偏了点,但山高皇帝远,反倒自在悠闲。于是,路过这里时,见此处不错,乡亲们又好相处,不排外,就住了下来。”
林员外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本姓外姓,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人老实可靠。”
媒婆道:“可不是。问题就在于,这家人刚到这里,与其他人也没啥接触。所以,我老婆子对这一家,也所知甚少。林老爷若是打定了主意,老婆子我这就去走一遭。不过,事成与不成,人是好是坏,老婆子可不敢打包票。”
林员外点头道:“放心。人是我选的,好不好都怪不到你头上。我看过这家的房子了,看样子不富裕。让你去说媒,其实也就走个过场。我们林家,虽说今时不比往日,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起码衣食无忧。愿意娶他们家的闺女,怎么说也不至于委屈了人家。”
媒婆连忙点头:“那是,那是。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说说。”
果然不出林员外所料,当天下午,媒婆就再次登门,带来了好消息。对方听说林老爷主动提亲,受宠若惊,没费啥功夫就答应了这门亲事。
媒婆道:“至于聘礼方面,对方倒是明白人。人家说了,儿女多,负担重。如今,有好人家愿意娶他们家闺女,那是求之不得。至于其他,不敢奢望。关键是,闺女有了好人家,衣食不愁,做父母的也能了一桩心事。”
林员外道:“他们好说话,但我林家这边,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不能亏待人家。毕竟,这是儿女们的终身大事,办得体面风光点,也是应该的。”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都很顺利,皆大欢喜。
大婚那晚,林员外高兴,多喝了几杯,微醺。儿子连忙扶着林员外,先行回房。待林员外歇下后,儿子正要走,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问林员外:“爹爹,要说咱这方圆十里的女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你怎么偏偏就選中了这女子?到底也是外地人,不是知根知底的,心里头着实放不下心。”
林员外嘿嘿一笑,说道:“老爹选的,尽管放心。也不怕你知道,之所以选定这闺女,原因在于缸!”
儿子一听,愣住了:“缸?水缸?”
林员外坐起身:“咱这地方,地穷人更穷,但偏偏就水缸最多,你知道啥原因?”
儿子笑道:“这谁不知道?这鬼地方,三年里头有两年是旱的。若是打口井,就是把地打穿了,也没水出来。至于那些小河小溪的,水污浊不说,还三天两头断流。寻常百姓家,家门口都会放一两口水缸,用来接雨水。特别是现在,正值梅雨季,就更得用水缸接水。这雨季的无根水,水质最好,放上一整年都清可鉴人,那可是百姓家的好东西。”
林员外点头道:“我在外头跑的那阵子,看的就是各家门口的水缸。”
儿子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水缸有啥看头?”
林员外瞪了儿子一眼:“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水缸能看出啥?能看出我们林家的好儿媳!你没注意到,一般人家的门口,也就摆个一两口水缸。可这家,里里外外,包括院子里头,总共摆了二十五口水缸!每一口水缸,里里外外,都干干净净,跟新的一样。还有,这二十五口水缸,接水的活儿也不轻松。你说,这样的一家人,能不是咱们这一带,最勤劳的一家人吗?”
儿子恍然大悟:“难怪一开始就选定这家,原来是她家的水缸最多。”
林员外有些得意:“可不是。这闺女是家中的长女,这些水缸多数得归她负责。所以才说她是名单上的所有女子中最勤劳的一个。唉,咱们家虽说衣食不愁,但也不是大富大贵,说到底也就比一般人家多了口饭。至于你,文不行,武不通,持家种地更是外行,再不找一个勤劳节俭的媳妇来帮衬,咱家以后可就堪忧了。”
儿子点头道:“姜还是老的辣。本来吧,我对于这门亲事,心里头还有些不安。如今看来,一切都在爹爹的掌握之中。”
本以为皆大欢喜,可婚后没多久,令人跌破眼镜的事儿却出现了。
这新娶进门的媳妇,又懒又馋不说,脾气还差。林员外自己受气,连带儿子也跟着倒霉,连房门都不敢进。最后,儿子无奈,一纸休书,将她给打发回了娘家。但经过这么一折腾,林家可谓是元气大伤。
儿子哭丧着脸,对林员外说:“老爹呀,这回我可是问清楚了。这母夜叉的家里头,摆了二十五口水缸,不是勤劳,而是因为人家本来就是做水缸的。他爹娘都是手艺人,靠着做水缸养家糊口。看中咱们这地儿,也不是因为人好地方偏,而是咱们这儿三天两头闹旱灾,家家户户靠接雨水过活,她家的水缸自然卖得多,日子也就好过了。其他地方,取水容易,水缸难卖,不好过活呀!至于你说的,她家的水缸干净,跟新的一样,其实没啥特别的原因,那些水缸就是全新的。”
林员外听完,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责任编辑 袁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