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禹和老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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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禹是本市文物馆的馆长,鉴别文物有些造诣,曾因为一件青铜器的考古研究,将本地区青铜冶炼的历史推前了一千五百多年,获得了当年全省社会科学成果一等奖。不过,馆长是个闲职,文物馆也是一个典型的“门前清”,就像春联一样,到过年了,才有人想起来,年一过完,谁也眼睛不瞧一下,为此老禹常有知遇难求的感叹,有时候还作孔明的隆中长啸之态。老禹毕业于一所响当当的大学考古系,同学多有出息,这给他的压力很大。前些年,他也想过穷则思变,苟且变通过,比如打打小报告,吹些小道消息,陪吃陪喝陪耍牌等等,但实在是不通官场三味,又抱着很强的名节思想,经常惹领导不痛快。“先进性教育”的时候,领导要述职,老禹的局长是“夜大”毕业的,原是给领导拎拎包、开开车门的,没弄过大材料,急得直闹心,想请老禹捉笔代劳。老禹爽快地说,小菜一碟,一夜就能弄它个两篇来,保证大家听后都很满意。局长眉头一跳:“你真行呀!”老禹没听出味道来,还自夸地说:“你真是找对了人,这火车难道真是推的?”为此,局长后来就说过,老禹这个人那,书生气。这几年,老禹的年岁大了,似有所悟,便不再在仕途上努力了。老禹的老婆是个没遮拦,气不顺时,就埋怨他两句,说他是窝囊废,连她的调动都没搞定。老禹就憨厚地笑,好歹是个馆长,技术含量高吧?老婆揶揄,真是一个大官呀,连我也没瞧出来。
   老禹的对门住着老余,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副团长,在民政局区划地名办公室当主任,也是一个闲职。老余在部队是直接带兵的,命令人惯了,到了这里,还没找到感觉,总觉得有人拽他拉他,气不顺时,还发发牢骚。老余的老婆原是一个纺织工,后来随军时,领略过团长夫人的风光,也不习惯现在的处境,天天对老余耳提面授,灌输“夫荣妻贵”的道理。老余的耳朵被磨出老茧了,就经常躲到老禹这里。老禹劝他,人就吃三顿饭,睡一张床,不要想的那么多,知足者常乐。这个老余也不受用,一旦扯到这里,他就转移话题说,杀两盘,怎么样?于是就杀两盘。老余棋艺好,是在部队学的。他的老团长说,下棋是谋略,不会看三步,怎么能带兵打仗?老余也就养成了下棋的习惯,也养成了遇事思考的习惯。从某种意义上说,老余在部队的进步,还得益了不少下棋的体会。老禹棋臭,但棋瘾却特别大,自从结识老余后,经常缠着他杀棋。老余笑话,马屎还没有吃够?老禹也不以为怪。
   后来,本市殡仪馆的馆长受贿,牵扯到民政局的领导,局班子大换班。新局长有部队背景,对老余这个“新兵蛋子”先天就亲,加上老余灵活细致,为人低调,工于心计,老兵就让他当了殡仪馆馆长。殡仪馆的名声不好听,死人哪看什么日子?在大新年里,就常有电话找老余,听得他心里直发毛,但实惠却在瓤里,独家经营,不愁客户,不愁利润。这里的名堂多,接尸、吹号、花圈、挽联、灵堂、化妆,样样都是钱,甚至连焚尸的炉子都有讲究,收费的花样也就多了。人这一辈子,就摊那么一次,谁会过多计较呢?也因此,老余的实权大,一开口就可以免掉一两千元。
   自从当上殡仪馆馆长后,老余就显得特别忙,跟陀螺似的,经常晚上十点了,才醉醺醺地往家飘。老余的老婆也找到了昔日的感觉,经常与老禹老婆在楼道相会,财大气粗地说,吔~,这时候还吃这个下市菜呀。或者热心地向老禹老婆推荐,你这头发焗油好看,哪家美发店焗油又好又便宜,只要198元呢。说得老禹老婆的脸上阴晴不定,虚汗淋漓,回到家就气不打一处来,找老禹理论。老禹非常猥琐,小心翼翼地说,她是工人阶级,与她计较什么呢?便埋头看自己的书。
   一天晚上,老禹一人枯坐在家,乱按电视遥控器,心里很烦。门外少有的传来了敲门声,老禹以为是老余来了,便迫不及待地开门。谁知,门外站着一个生面孔,怯生生的,很谦和,老禹的脸就冷了。来人客气地说,是禹馆长吗?老禹说,是。来人说,过年了,我们老板让我送来一点心意,感谢您对他的支持,请收下。说完就放下一个袋子,急匆匆地下楼了。当时,老禹的单位正在装潢展馆,乙方经理小姚是个落榜的高中生,佩服老禹的知识渊博,在双方合作时,又觉得老禹为人守道,两人甚是投缘。前几天,小姚说要送点土特产给老禹,当时老禹也没在意,不想小姚真的做了,老禹心里一热,便挂了一个电话给小姚,说,谢谢你的心意。小姚说,谢什么谢?我有客人呢,改日再向你汇报吧。就挂了电话。老禹心情大坏,就下楼找人下棋去了。
   过了一些日子,一天晚上,老余还真的来了,坐下后就是不言语,只顾埋头抽烟。老禹问,怎么啦?老余说,没什么。老禹说,下一盘吧?老余说,也好,以后机会不多了。两人便杀了一个通宵。那天老禹的棋运出奇的好,一直赢,没输一盘。他大喜,说,这叫官场得意,棋场失意吧?老余说,得什么意?狗屁!老禹宽慰说,大小是个肥缺,又是一把手,可以批条子呀。说不定机会快来了,领导一高兴,给你弄个实职副处呢。
   几天后,老余突然不见了,急得老余的老婆满世界地找,以为是被哪个小妖精迷住了,后来被证实,是纪委“双规”了。老禹听后,叹息了一番,又继续看自己的书,居然心里恬静,学问长进不少。老禹的老婆心肠慈,这时候也想到了老余老婆的诸多好处来,就主动到老余家,陪老余老婆狠狠地抹了几回泪,回来后对老禹左看右看,眼里闪着恋爱时才有的光泽,惹得老禹好不习惯,说,不要神经兮兮的,好不好?不想,又有一天,老禹正在上班,纪委通知他开什么行风监督员会议。老禹是行风监督员,也就大摇大摆地去了。奇怪的是,到了现场,却只有他一人。老禹就问,人呢?纪检的同志很职业,矜持,也公事公办地说,禹声同志,今天我们喊你来,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你要态度端正,严肃对待,老实坦白,有没有对不起党和政府,对不起人民的事情来?想清楚了,要争取宽大处理。老禹一听,两腿就软了,大脑高速运转,想到了有两次同学来,他打肿脸充胖子,用公款请吃的事,又想到了某次与同事小刘出差,用公款请她喝了咖啡,还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老禹想,这些家伙,平时看不出来,放起冷箭来,却如此歹毒,丝毫不心慈手软。接着又想,事情不大,退赔就是了,大不了就是不干这个破馆长,于是,他很夸张地说,扯淡!调屁股就走。对方冷冷地说,往哪儿走?中午的盒饭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说着,便将老禹请到了对面的谈话室,宣布了几条纪律,比如交出手机、不准走动等等,就关上门,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老禹一下子傻了,可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其它坏事来:行贿受贿?这个穷的叮当响的破单位,谁会犯神经送钱呢?进人权,提拔权?都在局里,是局长安排的,他想染指也没有办法。至于批条子,除掉人头费和水电费的开支外,单位就再也没有余钱了,唯有两起私请,加起来也不足千元,似乎够不上“纪检”。所以,他整一整仪容,叫来纪检的同志,严正地说,你们搞错了。因为是老熟人,也可能看到老禹满身的瘦骨头,纪检同志好心地提示说,想想有过受贿吗?老禹就想起了小姚,便爽快地说出了那晚的事,同时解释说,忘了看东西,可能是什么土特产,被老婆顺便收了。纪检同志就打电话请来老禹的老婆和小姚。小姚来后说,我送什么东西给他,老禹发烧说梦话吧?老禹老婆没见过这场面,竹筒倒豆子,说收了袋子,里面是盒装的金华火腿,以为是老禹自己买的。老禹喜欢吃咸货,可是血压高,老婆就自作主张,将土特产带给了自己的弟弟。纪检的同志又去老禹内弟家取来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还塞有五千元钱。
   事情终于搞清了。纪检的同志解释说,搞错了,这是送给余大贵的。浙江的一个小老板,是余大贵的“把子”,两人合伙做骨灰盒生意,共同侵吞回扣,这是返给余大贵的过年费。余大贵就是老余。纪检的同志充分肯定老禹,说他经得住考验,并欢迎他继续发挥监督员的作用,多提宝贵意见和建议,促进纪委开展工作云云。同时强调,组织上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掉一个坏人的。最后,他问老禹有什么话要说。老禹说,既然你们知道是送错了,为什么不开门见山地说,而把我当作阶级敌人呢?纪检同志说,规范操作,上面规定的,请你包涵。老禹坦诚地说,其实我也不干净,有两次私客公请,用了公家千把元钱,我一并赔了吧?那人说,老禹呀,你寒碜我们呢。你这叫什么吃?我们看着都揪心。现在只要不伸手,吃点,喝点,拿点,就是上等的高人了。
   回到家,老婆奚落老禹,嘿,一辈子没人送礼,送了一次还闹错了,伤心不伤心哪。老禹大气,一脚踹在墙上,不想将腰跺闪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来月。在病床上,老禹想想也伤心,就打了一个电话给小姚,说自己生病了,要小姚过来聊一聊,小姚挺识相的,过来看了两次,还送了慰问金。老禹一反常态的不客气,笑纳了,老婆过来送饭时,他轻描淡写地说,小姚送的,500元,总算有人送礼了吧?老婆高兴,说,我早就知道小姚是个厚道人,值得交的。老禹苦笑。
   又过了一些日子,老余放出来了,也到医院来看老禹,说很惭愧,因为自己带累了老禹。老禹就关心地说,你的事怎么样了?老余说,事情复杂,但对我影响不大,有人比我更急呢。就转了话题,说挺羡慕老禹的,自己总被人惦记着,不好。老禹就说了一个故事,一个人到山里游玩,看到一个伐木人只砍大树,就奇怪地问,为什么不砍边上的歪树呢?伐木人说,这棵树没有用。那人恍然大悟,想,“不材”才能终其天年呀。可是,出山后,那人宿于老友家,老友命儿子杀雁待客。儿子说,一只雁会叫,一只雁不会,杀哪只呢?老友说,杀不叫的。第二天,有学生就问那人,树因为“不材”得以终其天年,可雁却因为“不材”被杀了,说得通吗?这人笑,那我就做一个材与不材之间的人吧。老余听后,满脸的惶惑,傻傻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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