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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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理·考夫曼一直被视为好莱坞的鬼才作者。不论是他的编剧作品《成为约翰·马尔科维奇》《改编剧本》《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还是他的导演作品《纽约提喻法》和《失常》,都是以让人摸不准套路的奇思妙想著称。而在新冠病毒蔓延的时节,他又以一部自编自导作品《我想结束这一切》,敲击着人们孤立无援的内心。这部电影因其脆弱、复杂、细腻而动人,却依然暴露着考夫曼在创作生涯中一直以来的种种问题。

一场名为“拜见公婆之旅”的濒死梦境


  《我想结束这一切》的故事设定在一开始看似单纯:女主角露西跟随男友杰克,去乡间农场拜见后者的父母。露西对这段感情心存疑惑,她对杰克有诸多保留意见,对两人的未来也缺乏信心,踏上这趟旅途似乎只是出自惯性。在去往农场的路上,她一直在内心中喃喃自语:“我想结束这一切。”但她并没有把心声付诸行动。至此为止,影片看上去还是一部不违背现实规律的细腻文艺片,唯一的古怪之处在于几段和故事主线无关的描述老年校园清洁工日常生活的镜头。
  然而在露西与杰克到达父母住处后,气氛开始急转直下。刚刚的小雪天气开始向暴风雪方向演变,杰克父母的农场躺着冻死的家畜,这对父母也有些古怪粗俗。父亲的言谈唐突无礼,对艺术缺乏基本的审美素养,母亲则举止夸张,过度热情,不太能考虑到别人对其行为的看法。羞怯敏感的杰克非常为自己的父母感到难为情,露西也在尴尬的气氛中愈发局促不安。四人在这种不自然的情形下结束了晚餐。但真正古怪的事还在后头。
  晚餐过后,露西惊诧地发现,这栋房子的一切物理逻辑都在迅速解体。杰克的父母时而以老年形象、时而以青年形象出现在她面前;而她自己的身份也开始变动不居,时而是学生,时而是画家,时而又是明天就要赶回去上班的餐馆服务生,她的名字也从露西变成了路易莎和伊冯。更不可理喻的是,她在房屋地下室的洗衣机里发现了一件件的校园清洁工制服。真相在逐渐向她和我们露出獠牙,虽然我们还无法看清全貌。
  直到杰克带露西离开父母家,又在意外冲动之中将她带到自己年少时就读的学校,一切才真相大白。我们之前看到的老年清洁工,正是杰克衰老之后的样貌。他孑然一身地往返于父母留给他的房子和这所学校之间,在孤独无望的单调生活中,逐渐想入非非。刚刚发生的那场四人聚会,其实只发生在他的脑袋里,它凝缩了杰克一生的故事,以及杰克对自己求之不得的理想女子的幻想。但是到最后,所有这些记忆与幻想,都是一个孤独者抓不住的泡影。我们本以为“我想结束这一切”是指露西想结束这段感情,却最终发现,它指的是老年杰克想要结束他失败的一生。整部电影或许都是他的濒死之梦。

从开放滑向闭塞:考夫曼的失败与伟大


  《我想结束这一切》在技法上无可挑剔。作为一部探究角色内心世界的艺术片,它却借用了许多恐怖电影手法:天真青年遇到古怪公婆的桥段,让人想起《逃出绝命镇》;角色对自身的身份迷惑,以及对主观回忆之不可靠性的探索,则让人想到大卫·林奇的《妖夜慌踪》。但这部电影在气质上最接近的影片,是库布里克的《闪灵》。无休无止的大雪、角色之间无需言传的心灵感应、濒临疯狂的男主人公,以及如迷宫一般为观众带来的无力感,都是两部电影的共通之处。

  与库布里克不同的是,考夫曼在探索自己的主题时带着更多的人情味。作为一个发生在老年人脑海中的故事,影片探讨了种种与衰老相关的具体问题。杰克的父亲患有老年痴呆症,母亲则常年受着耳鸣的困扰,这些问题在现实中司空见惯,却很少被主流电影展现,为什么?考夫曼借角色之口说出了答案:“我们的社会与老年人的关系简直可憎,它把他们的青春榨干,然后就将他们扔在一边。”当奄奄一息的杰克母亲躺在床上时,考夫曼别具深意地插入了一个镜头:清扫完校园的老年杰克将几袋垃圾丢进垃圾堆。这恰好就是社会对老年人所做的事情。
  老年人只是年轻时自己的灰烬。他们没有未来,他们所拥有的,只有对过去的记忆。借助这一前提,考夫曼编织出了一张由艺术、文学、散文和电影组成的大网,角色在其中以后现代的方式引用杰克在一生中摄取的所有知识。大卫·福斯特·华莱士与居伊·德波的散文,华兹华斯的诗歌,拉尔夫·阿尔伯特·布莱克洛克的风景画,约翰·卡萨维茨的电影《醉酒的女人》和影评人宝琳·凯尔对这部电影的评价,以及歌舞剧《俄克拉荷马》、励志片《美丽心灵》这样的通俗文化产物,都如杰克的脑电波一般,在电影中不断回旋、碰撞,与片中角色不断流通的身份、相互能够听清的内心独白一样,构建出了影片令人驚叹的文本开放性。
  然而在另一方面,考夫曼的创作内核,却又像之前一样闭塞、自溺。与文本的开放性相矛盾的,是影片格局的狭小封闭,和角色本身的机械性。考夫曼的角色只是传递主人公思想的人偶,无法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任何选择,缺乏主观能动性,最后只能归于绝望。这也是考夫曼的电影令我窒息的原因:作为观众,我和片中角色一样,都只是被困在考夫曼脑海里无法逃脱的囚徒,不得不面对他和他的主人公的自大与自怜。在电影的那趟公路之旅中,尚未衰老的杰克曾对露西说:“我喜欢旅行,因为你需要提醒自己,世界不只是你脑子里的那点小九九。”同样的建议,也适用于考夫曼本人。也许,为了拍出更好的作品,或者至少是为了达到一个更加健康的心态,他也需要多去旅行,少去和自己脑子里的那些小情绪、小点子钻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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