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江，中央电视台经营类节目制片主任，北京大学等多家大学的客座教授。他1974年生于福建长汀，客家人，先后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迄今著有多部长篇小说及文集。2013年1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渡情》一书系刘远江个人自传体长篇小说，其中真诚袒露了作者两次感天动地的婚恋历程，字里行间流淌出他对爱情的智慧领悟与真诚忏悔。应本刊之邀，他决定把这两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还原再现，以飨天下读者。本文系主人公的真情自述……

遇北大女孩追爱，魂牵美丽亡妻怎堪托付

　　世间爱情多在机缘巧合中诞生，亦常于不经意间流失，犹如流沙之于指缝，往往仅掠过一道莫名的光影！然奇绝的是，真正的情意却总是刻骨铭心的。
　　2009年3月，我应邀在北京大学作专场演讲报告，那天，我以自身亲历的故事现身说法，以解读儒家思想，会后，同学们纷纷向我索要签名，我破例追加1小时的互动时间。对话过程中，该校中文系研二女生夏谷提问：“刘老师，您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我说：“其实每个人既是自己的救世主，又是世界的救世主，因为人人若都能把自己给拯救了，也就等于把世界给拯救了！”刁钻、尖锐的夏谷率先带头鼓掌。
　　这一问一答让我们成为了朋友，之后，夏谷委婉向我表达了爱意，但我一直予以婉拒。一次，她直截了当地问我：“追求我的人不少，但从没有人在我心灵里擦出火花。可您是位颇有成就的成熟男人，据我所知，您始终封闭自己。您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却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无奈之下，我委婉地向她讲述了我与亡妻俞天香的风雨恋情及生死遭遇！
　　我和天香都是福建龙岩市长汀县人，天香比我小一岁，与我是高中同班同学。1991年上高中二年级时，我们就相恋了，爱得那么热烈纯真，并相约双方大学一毕业就完婚。可事与愿违，她爷爷首先强烈反对，不仅嫌我家穷，还嫌我兄妹五六个太多，俞天香将来会跟着吃苦遭罪。气恼之下我去找俞天香要结果。但她爷爷的态度是绕不过去的障碍，她也无法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摧残，因此我开始错怪她和家人一样嫌贫爱富，她亦嫌我不够包容。就这样，两个自以为是的少男少女自此分道扬镳。
　　此后，她考取福州大学，而我则北上京城就读于人民大学，从此天各一方，断了来往，其间整整十年。后来，真是在良缘天定的情况下促成了我们再续前缘。2001年春，政府准备在我家乡汀江上修一座桥，但在破土动工的节骨眼上，上面拨下来的100多万元专用工程款却被无端挪作他用，这样一来当地村民不干了，决定联名到北京找已进入央视工作的我帮忙，由于担心说不动我，他们便自作主张请天香“出山”。原来，村里的北来叔公知道我和天香的关系，而且也听说了她已近而立之年仍待字闺中可能与我有关。
　　在乡亲们的撮合下，我和俞天香在分离十年之后相见了，我永远记得那一天——2001年4月15日，在福州的一家咖啡厅里，我与天香重逢了。那天，天香着一袭天蓝色的棉质衣裙，长发披肩，虽然眼角已悄悄爬上了几丝细淡的皱纹，可她依然苗条清秀，看上去比十年前更为妩媚，特别是那双曾慑住了我魂魄的眼眸，流露着无限的温婉与深情。言谈间，我得知天香福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在福州一家杂志社担任编辑。十年来，她谢绝了无数朋友做媒的好意，孑然一身。我听了，不胜唏嘘。而当天香知道我远在京城，忙着工作、讲学和著书，亦将情感之门紧闭时，她静静地凝视着我，眼里闪烁着心照不宣的晶莹的泪光。
　　这番恳谈让我俩冰释前嫌，我们决定不再错过彼此的生命。于是，当我为家乡父老成功追回造桥款后，我们便在中秋节这天双双回乡按客家风俗举办了婚礼，可谓双喜临门！可不幸却突如其来，新婚第三天，我开车带天香环福建游，沿途采访客家民俗文化，以此作为蜜月纪念和将来共同出书之用。岂料在通往泉州的高速路口，我们的车与斜刺里开过来的一辆大卡车后面的拖车撞上，我当场被撞得昏死过去……
　　一天后，当躺在福州人民医院的病床上的我被抢救过来，得知坐在副驾位上的天香因没有系安全带而当场罹难的消息时，我当即心痛得嚎叫一声，要强行扯断插在自己身上的管子，被眼疾手快的护士紧急拦下。之后，我因为身体左侧肋骨断了两根，左腿骨折，在医院整整躺了三个月。我接受不了天香离我而去的残酷事实，执拗地认为，天香其实一直住在我灵魂深处的某个角落，她是永远不会离开的，我亦不会舍她而去，我就这样在思念的日子里煎熬着……夏谷静静聆听着，时而微笑，时而陪我落泪，在她含泪悄悄把纸巾递过来的刹那间，我感觉到这个姑娘心底里的善良与纯真，不由得生起一丝怜惜。但令我始料不及的是，夏谷对我更加敬慕了，总在主动寻找机会和我接近，我非草木，岂能不懂！但这样优秀的女孩，我生命的一部分已随天香而去，我给不了夏谷全部的爱！

痴情着你的痴情，喜结连理后却出现不谐音

　　这次与夏谷谈心之后，我们彼此亲近了许多，双方都经常给对方打去问候电话，常常不自觉地聊上半个小时，对她提出的学术问题，我常常悉心指导，但每每触及爱情的话题，我就警觉地赶紧绕开。一天，夏谷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我：“远江哥，我最近写出了一篇论文，发表后好评如潮，您为我骄傲吧！”我由衷地说：“你太棒了，祝贺你！”夏谷说：“晚上我想请您吃饭，地点就定在学校附近的‘怡沁餐厅’，怎么样？”我不好拂逆她的好意，犹豫着应承了下来。
　　当晚，夏谷似乎有备而来。她一袭玫红色的蕾丝长裙，还扎了条马尾辫，看上去十分娇俏可爱。我们边吃边聊，时不时会意地畅笑。饭后，我们漫步街头。不知从何时起，夏谷悄悄牵住了我的手。我心头一颤，心里七上八下，半天终于老老实实地任由她牵着。当我们走上一座人行天桥时，夏谷说到兴奋处，竟快速偷吻了我一下，然后，她微闭着双眼，合着手掌说：“我感觉自己现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请您不要那么快抛弃我好不好，就算是骗我的，也请多骗我一段时间！我希望您明天能送我一个戒指，就算是送我的定情信物吧，好吗？”我的大脑像被她掌控了一样，几乎不假思索地“嗯”了一声。紧接着，夏谷仰起脸问我，目光灼灼：“当我第一眼看到您的时候，就觉得您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而我也感觉到，您分明是不反感我的，但为什么总躲着我？”我讷讷着说：“这个……缘分，也许是缘分未到吧。” 　　夏谷打断我：“不，其实是您一直放不下天香姐，您视任何人为您和天香姐爱情的侵入者，是吗？”听了夏谷的话，我不禁在心里暗暗激赏她：不愧是北大才女呀，真懂人心。夏谷顿了顿，声调高了起来，“是的，您的爱情故事固然十分动人，我也因此觉着您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人。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您难道就这样一辈子活在追忆中吗？您这样下去，不仅对爱您关心您的人未免残酷，对您自己也是自我摧残啊！”夏谷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在我的心坎上。
　　次日，我没有食言，特意在西单商场为夏谷挑选了一枚铂金钻戒。当我把钻戒送给夏谷时，她不接，她撒娇地伸出左手中指让我为她戴上。我照她的意思办了。夏谷仔细端详着说：“还不错，这个款型蛮适合我的。”说完也拿出一件礼物来放到我手里。我打开，竟是块西铁城手表，连忙推辞：“还是你自己收着吧。你还是位学生呢，哪来这么多钱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夏谷娇嗔道：“我勤工俭学攒的，难道不行吗？既然是定情信物，就得互相赠送嘛，您要是不接我的，那我也不能接您的。我之所以送您表，一来是想表心意，二来也是希望您能时时刻刻想起我来。您懂的！”于是，她伸出左手中指又说：“您要再不接，就把钻戒收回去。”我只好苦笑着收下。
　　如是，我们又相处了一段时间，机灵的夏谷主动要求到我的住处看看，来后她就对我说：“既然我们彼此相爱，那就让我们结婚吧！”尽管她的话着实把我惊了一下，但当我看着她充满爱和自信的目光时，我实在无力拒绝，我居然就像着了魔一样的答应了。
　　就这样，我最终接受了来自安徽芜湖的夏谷的纯真之爱。正如夏谷所言，我也是喜欢她的。如今能拥有如此纯粹爱恋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
　　夏谷北大硕士毕业后，进入北京新世纪文化研究所工作。2009年10月1日我俩结婚了，一年后诞下了女儿凤凤，但女儿的降临似乎并未冲淡我对天香的追思。每年春节回老家过年，我都会借去拜访亲朋好友之机，到天香原来的家门前转转。但我总是瞒着夏谷，一是不想伤害她，二是我想独自沉浸在和天香的两人世界中，或怀念，或哭泣，或倾诉，或自责……谁料这事在2012年春节意外失手。
　　那天，当我在天香位于河田中街的老宅前留恋不去时，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去她的坟冢上香祭祀，和她说说话。于是我告诉夏谷：“我和老同学罗高峰多年不见，想去他家里坐坐。”无巧不成书的是，就在我赶去给天香扫墓之时，罗高峰却跑到我家里去看我了。夏谷心想：不对啊，远江不是说去看罗高峰的吗，他应该是和人家约好了的，怎么可能走岔？她赶紧躲进房间给我打电话。毫不知情的我接通电话就说：“我现在罗高峰家里正聊天，有事回去再说吧。”夏谷遂阴阳怪气说：“是吗，不知道正和你聊天的那个老同学是真的，还是我们家这个是真的？因为我们家也有一个罗高峰正等着你回来陪他聊天呢。”我一听，脑中一片空白，忙不迭解释：“是我在外买东西耽误了时间，怕你生气才那样说的，我马上回来！”说完我马不停蹄地杀回家。碍着同学在场，颇有修养的夏谷一切表现如常。可待老同学走后，她几天都不搭理我，坚信我一定是做了背叛她的事情。

如果有来世，一定把全部的爱奉献给你

　　回京后，夏谷由于遭遇这次情感磨难，健康状况直线下降。夏谷身体一直不好，曾因乳腺瘤在武警总医院做过两次大手术，切除了肿瘤。她最是经不得生气了，心情不好时身体就很虚弱。正在她身心痛苦之时，她意外接到了初恋男友杜风的电话。两人是本科同学，因为双方父母反对，再加上毕业分到了不同的城市，分开后就疏于联系了。杜风在上海一个区政府工作，现在官场得意，却仍单身，他不仅接连约请夏谷吃饭，还忘情地为她唱着一首首情歌，变相倾诉着思念之苦，令她既感动，又感慨，她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是报复丈夫，还是原谅丈夫？
　　夏谷再度重逢初恋男友后，她的心理变化极其微妙，但又怎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我发现，以前从不上网的她现在忽然疯狂迷上了上网。我心里不知怎的，突然对她有了前所未有的担忧和依恋，我不希望失去她，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也是这样深深地爱着她的。
　　但由于我们夫妻双方这段时间一直处于冷战态势，彼此基本不说话，为打破这种僵局，我想出了个奇招，我从她的闺蜜那里获得了夏谷的QQ号，伪装成网友帮她答疑解惑！夏谷果然“中计”。后来，聪慧过人的夏谷识破了“网友”的真实身份，了解了我所谓的“婚外恋”，她大受感动，彻底原谅了我的“背叛”。正是这次“情变”，使我真正读懂了爱情秘语：人们最应该放下的是“旧爱”，才能真正体味和珍视当下的爱情。所以，过往的恋情不是不能惦记，而是不应该产生伤害，只需默默地在心灵深处祭奠就足够了。惟其如此，现实的爱情才不致被颠覆和殃及。于是我们商定，让昨天的爱成为过去，珍惜我们来之不易的感情，相互体贴，互相宽容，乃至相濡以沫。
　　正当我和夏谷双双迎来爱情与婚姻的新境界时，夏谷时而左胸隐隐作痛，时而又蹿至右胸，有时还胃疼得直不起腰来。她怕我担心，装出一副并无大碍的样子对我说：“大概是这段时间被你气的。我早说过了，我是个玻璃人，不宜生气的，你以后不再气我就没事了。”她接着补充说：“可能是旧病复发了，良性的，切掉就没事了。以前动过几次手术，都是这样的。”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我把她带到北京肿瘤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却被查出乳腺癌晚期，且还伴有胃癌并发症！我欲哭无泪，但夏谷倒显得很平静：“人生就是这样，早晚得死！所以还是趁活着多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吧。我想去看看你前妻俞天香，虽说未曾谋面，但我们毕竟深爱着同一个男人！”我知道她的健康状况不容许她这样做，极力阻挠，但最终却拗不过她，变相拒绝了院方要求立马为她实施手术的决定。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得陪她前往她想去的地方。考虑到乘飞机需辗转多次方能到达目的地，于是选择可直达县城的火车，虑及夏谷无法正常进食，我马不停蹄地跑医院购买了药品，上车后及时与列车医疗队取得了联系。旅途中，我不时给她讲笑话。没成想，夏谷没笑，我那不足两周岁的女儿倒是被逗得“咯咯”直乐，她哪里知道，我和她妈妈的心有多沉重呵。
　　在我前妻的墓前，夏谷感叹有缘和她爱上了同一个男人，而且爱得无怨无悔！而我则痛悔不已，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没有给她全部的爱，因为我分流了部分爱给了前妻。可令我无法接受的是，现在的爱人也将要远我而去了。想到这里，我泪流不止……
　　为了挽留这份真爱，我拼尽全力为夏谷在北京肿瘤医院争取到最好的救治条件，院方说她的癌细胞已然扩散，只有切除双乳方能多延缓些时日。可夏谷无论如何不同意，我心里明白，她是怕给我留下不完美的形象。我偷偷签了字，配合院方强行于8月19日这天为她做了手术。手术由主任医师王秀芬操刀主持，可由于夏谷的病理结构异常复杂危重，凭目前医术水平尚无力突破，因此术后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看着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夏谷，我把每时每刻都当成最后一刻去照顾她。2012年10月8日，夏谷在我们结婚3周年零一个礼拜的当口永远躺在了我的怀里。她辞世时表情泰然，丝毫没有埋怨我剥夺了她的美丽！
　　我的世界仿佛塌了半边天，整整一个月把自己深锁在家里，既不接电话，也不见任何人，宅在家里陪伴小女儿凤凤，当她哭喊着要找妈妈时，我就反复安慰女儿：“妈妈去给你买世上最大最好的玩具了，可是妈妈抱不动，她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半年后，仍未从悲痛阴影中走出的我开始含泪撰写长篇小说《渡情》：“如果有来世，我愿把全部的爱毫无保留地献给你，让你的生命不至因爱而彷徨、困惑与悲伤，令你的人生不至因情感留有遗憾，哪怕最终被证明并无过失的遗憾……我亦希望，把《渡情》这部用血泪铸成的文字奉献给天下有情人，祈愿能净化人们的情思，仅此而已。”
　　能丧失生育能力，蒋磊征得父母同意，把儿子当场交给了陆巧玲和赵海扬。
　　2014年春节，三人在宝应过节。其间，他们在电视上看到“中国好歌曲”中被刘欢喻为最美歌词的《画》：“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陆巧玲感慨不已地握着丈夫的手：“我们共同画了一个生命和爱情的春天……”赵海扬发出爽朗的笑声。立春后，他们就去北京，开始“密不可分”、相濡以沫的新生活，再画最美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