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行记

来源 :文学港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peihe_887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广袤的新疆大地上,伊犁像一只斑斓的飞鸟,展翅于绮丽的天山山脉。有人说,不到新疆不知中国之大,不到伊犁不知新疆之美。伊犁地处北疆西部,境内横亘雄伟的天山,天山在新疆绵延1700多公里,而作家碧野写过的《天山景物记》,据说取材于伊犁段的天山。不妨说,伊犁之美看天山,天山之美就看伊犁。
  伊宁 伊宁
  那晚6时半从南京起飞,四个半钟头后,经停乌鲁木齐,随后又飞赴目的地——伊宁。此趟受伊犁州文联邀请,我们去伊犁作文化交流和采风。
  到达伊宁上空时,已近凌晨1时。总六个多小时的航程,我们从东向西,与地球逆行,几乎跨越了整个中国版图。伊宁,这座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首府,一路让我们分外期待,我们尽情畅想边塞小城的美轮美奂——那俊秀迷人的伊犁河谷、风格迥异的中西建筑、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高耸挺拔的白杨树、姹紫嫣红的鲜花……还有在这座幸福之城里生活着的各族百姓。突然,广播里传来空姐柔和的声音,说伊宁上空正下雷阵雨,飞机无法降落,必须返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们甚感失望,多数人脸上流露出沮丧之情,这场雷雨骤然浇灭了我们一路积攒起来的热情之火。这会儿的伊宁就像一位含羞的姑娘,在雨幕下躲闪掩藏,不肯出来与我们见面。飞机已经恋恋不舍掉头回乌鲁木齐。
  抵达乌市,已是凌晨2时。按照惯例,机场免费提供旅客住宿。大巴车忙不迭送我们去指定的宾馆。车窗外,街头霓虹闪烁,马路亮如白昼,城市显得空旷宁静。尽管乌市早已进入甜蜜的梦乡,但一种浓郁的新疆气息还是扑面而来。
  在宾馆大厅,服务员把一大群唧唧喳喳的旅客,快刀斩乱麻般搭配好房间。与我同房间的是一位来自江苏盐城的男孩,20岁左右,背着黑色的双肩包。男孩一进房间就显得异常兴奋,主动与我搭讪,并且话语不停。他说他爸在伊宁工作,是位援疆干部,他是趁暑假来探望爸爸的。以往外出都是跟妈妈一起,唯独这次孤身一人,从订机票、办机场手续,到坐上飞机,全程都独立完成。男孩边说边露出骄傲的神色——为他人生第一次单枪匹马闯江湖的成功。他丝毫没有顾虑我这位陌生人,仿佛与我一见如故。
  我们睡下时,时间是凌晨3时,机场方面要求我们6时起床,只给3小时睡眠,对我来说,这史上最短暂的一个晚上,显然是无法入睡。邻床的男孩,也许太新鲜,也许睡觉时间太短促,甚至来不及洗澡,就和衣躺下了。一会儿,就传来轻微的鼾声,我猜测,他在梦中的伊宁见到了他父亲,然后在向家里的母亲报喜。
  天还没亮透,我们便被催醒了,起床、洗漱、早饭……全是军人般速度。新疆的天蓝得一塌糊涂,几朵白云慵懒地飘过,乌市的早晨虽比东部沿海来得晚些,但一切都井然有序。今天天清气朗,伊宁应该在向我们发出真诚的邀请了,有人不禁感慨。大家的兴致很快上来,脸上已完全不见昨晚的疲态。
  近中午时分,飞机终于降落在伊宁。伊宁机场虽然小,却很精致,就像伊宁这座美丽的边塞小城。那边,盐城男孩一脸灿烂地跑过来,说他爸已经来接机了,边说边与我挥手告别。这边,恭候多时的伊犁州文联党组副书记兼副主席李钰、伊犁州作协秘书长程静等人热情地迎上来,与大家一一握手。由于昨晚他们与我们无法联系,所以整整等候了大半宿,我们向他们表达了深厚的谢意。为了弥补时间,大巴车没有开往伊宁城,而是马不停蹄驶向那拉提大草原。
  那拉提,人间与天堂的交界
  那拉提在伊犁州的最东面,离伊宁340多公里。那拉提草原在那拉提山的北坡,在新源县境内,是世界四大草原之一的亚高山草甸植物区,自古以来就是著名的牧场。这里也是全国哈萨克族人口居住最集中的地区,被誉为“哈萨克族的摇篮”。
  大巴车沿213国道,载着我们向东疾驶。李钰主席告诉我们,新疆的一个县,比你们宁波市还要大几倍,这里地广人稀,路途遥远,坐车很累,你们要坚持住。大家都点头,表示作好了心理准备。
  几小时后,汽车在陡峭的山腰上盘旋,海拔不断升高,四面的山体逐渐变绿,那种绿不是深邃、参差的绿,而是素淡、柔和、整齊划一的绿,所有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山,都披上了这种高贵雅致的绿毯。这样的山景在南方亘古未有,这是借助神力创造的罕见美景。
  七月的阳光给眼前一望无际的绿色,画龙点睛般涂上了最后一道釉彩,让这满眼的高山草原显得无比娇艳动人。“我们伊犁的草原是立体的,有别于内蒙古草原。现在你们已经进入那拉提草原了” 李钰主席提醒大家。“那拉提,那拉提……”我们念叨着这个新奇的名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车窗外诗画般的美景。
  汽车继续在山道上绕行,周围的高山地毯上开始出现深黑色参天耸立的植物,全都几十米高,像一尊尊黑黢黢的宝塔,满山遍野,星罗棋布点缀着,原来这就是新疆赫赫有名的雪岭云杉。云杉越来越多,把高山草原浓浓密密遮盖起来,构成墨绿相间的壮美景观。对面高山与这边高山的中间,形成浩荡宽阔的山谷,山谷里也长满苍翠幽深的雪岭云杉。在山坡的草地上,还有零星的马儿在低头觅草。以往从摄影画报上看到的新疆美景大片,现在真真切切呈现在眼前,我们简直美呆了。
  汽车爬到山岭的最高处——天界台,这里是高山森林和空中草原的分水岭。我们下得车来,登上天台眺望,那拉提25万亩空中草原连绵起伏,让人感觉酣畅淋漓。远方,隐约看见大片薰衣草,把天染成了紫色。天界台喻意“人间之边,天堂之界”,站在这里,据说可以回首往昔,看到尘缘消失远去,又可远眺未来,直面人生,洗脱一切红尘之恋。站在此地,瞬间让我感悟到人类的渺小和自然的伟大。
  在那拉提草原腹地,大批游客的到来,为大草原增添了无限生机与活力。置身于百万亩空中大草原,我们发疯似的奔向草原深处,然后跪下来,在弥漫着缕缕清香的草原里,细细端详每一丛草甸、每一朵野花,用鼻子贪婪地闻着属于那拉提草原特有的气味。远处,瑰丽的阳光把一大片草坡妆扮得通透亮丽,白云投下的影子,在嫩绿的草坡上缓慢移动,仿佛触手可及,这让草原、森林、山脉、河流变得更加快活和富有层次感。牧民的白色帐篷与山坡上的羊群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在更高的山峦后,是白雪皑皑的峰顶,在天边泛着耀眼的光芒,犹如给那拉提草原镶上了一道银色的花边。   此时,头顶的阳光直射在我们的肌肤上,虽然有点灼热,但陣阵西风带来的却是尖锐的凉意,让穿短袖的我们有点吃不消。这里的高原气候在伊犁地区比较独特,而这种气候恰好能匹配这样的自然环境。蓝天下,看那些哈萨克牧民,骑着金黄色的马匹,在浩瀚壮阔的草原上纵横驰骋,展现出一道道别样的草原风景。他们一边热情招揽游客,一边娴熟地展示马背功夫。在夏天这个黄金季节里,他们格外珍惜每一个日子。
  哈萨克族是热爱马的民族,骑马放牧和出行,是他们生活中的常事,孩子很小时就开始学骑马。难怪我们在归途上,时不时看到路边稚气未脱的少年,老练地骑在马背上,热火朝天赶着一大群羊。我们猜想,孩子们是趁着暑假在帮家里干牧活。当我们趴在车窗上,对他们大呼小叫,感到十分好奇时,这些皮肤黝黑的哈萨克族孩子却从容淡定,也许他们在嘲笑我们的孤陋寡闻。
  那晚,我们住在那拉提胡杨林风情园酒店。酒店把所有的客房设计成一间间单独的小屋,分散在一片广阔的胡杨林里,一条狭窄的林间小道,把这些散落的客房东西南北串连起来,好像一个隐匿在森林里的村庄。晚上,这里的气温在10度左右,感觉冷飕飕的初冬已经提前来临。翌日早晨,天空蓝得不忍卒看,眼前的胡杨林简直像俄罗斯油画一般美——鲜艳的阳光、绿色的草地、缤纷的野花、高大的胡杨、悠闲的黄牛、白墙红瓦的小屋、淙淙流淌的林中小溪……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和浪漫。我伫立在林子里,喃喃沉吟,许久不愿离去。
  库尔德宁,雪岭云杉的故乡
  离开那拉提,汽车向西进入巩留县东南山区——库尔德宁。库尔德宁是哈萨克语“横沟”的意思,属于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世界自然遗产地,曾位列中国最美的十大森林之首。
  在库尔德宁博物馆,讲解员告诉我们,这里是雪岭云杉最高大密集的分布区和起源地,拥有天山生态环境最佳、分布最集中、林相最好、保持最完好的雪岭云杉原始森林,也是整个天山唯一的雪岭云杉保护区,被称为是雪岭云杉的故乡。这里的野生动物种类也异常丰富,其中单国家重点保护的濒危野生动物就有30余种。
  库尔德宁的绿色天姿和超凡脱俗的自然景观令人叹为观止,它是天山美丽景观的最突出代表,不愧是天山深处的一个瑰宝。
  伊犁的草原风景区都是处在东西走向的河谷地带,唯独四面环山的库尔德宁,中间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谷,长约14公里,宽不到1公里,中间有库尔德宁河由南往北昼夜不息地流淌着。说是河流,其实更像一支宽阔的溪流,外形清丽涓秀,充满诗情画意。河滩上,稀稀落落点缀着低矮的灌木,往高处走,生长着诸如野杏树、沙棘树、刺黄柏、桦树等次生林木,再上去,是大面积浓绿的云杉林,向山巅恣意地蔓延。
  我们晃晃悠悠跨过一座小吊索桥,来到库尔德宁河对岸。在浅浅的河床里,堆满了各种形状和色泽的卵石,这些石头历经千年流水的冲刷,呈现出光滑浑圆、玲珑可爱的外观。大家纷纷挽起裤腿,来到河滩捡拾。想起去年去青海贵德,在清澈见底的黄河岸边,捡了一大袋奇形异彩的石头,以至于回来把行李箱都撑破了。这次我没有被诱惑,只代表性捡了几块精品。不管怎样,把石头带到几千公里外的家里,也是想留住对库尔德宁的美好印象,想表达对库尔德宁这片神圣之地的膜拜之情。
  中饭后,很多人在厅堂内休息,大概臣服于外面火辣辣的阳光。我们少数几位则饶有兴趣,跟随李钰主席去攀爬不远处的一座公园式山峰。
  在山脚的斜坡上,长着许多胸围粗壮的树木,树的间距非常宽,形成了开阔的草地,这里的牧草比别处更鲜嫩。阳光下,十几匹体态丰腴、毛色油亮的天山骏马,填饱肚子后,正悠闲地踱着步。那边,一大群黄白相间的绵羊,被牧民驱赶着,从很深的山沟里跌跌撞撞爬出来,路过马的领地,羊们四下里瞅了瞅,不敢滞留,都挤挤挨挨过去了,阳光的影子在它们肥硕的身上胡乱地跳跃着。
  沿着山道蜿蜒向上,前面出现休闲栈道,我们拾级而上。栈道两侧,时见断树朽木,原封不动兀立着。更多的是雪岭云杉,像一把把黛色的青铜剑,仰天直指云霄。云杉的枝桠宽度,从根部到顶端均匀齐整,围绕树干,不枝不蔓,恪守规则。林间灌木丛生,绿意葱茏,斑驳的阳光从树缝间漏下来……一幅幅恬静优美的画面,让我们一路迷醉,已然忘却了疲劳,向上的脚步也越来越轻。
  登上山顶,我们骤然感到不虚此行。周边的景色犹如一幅360度环幕电影——整个库尔德宁尽收眼底,群山环抱,河水纵贯,山水相连,沟岭错落,草原与森林水乳交融,处处彰显雄浑博大的气魄。在崇山峻岭深处,那里该出没着诸如雪豹、雪鸡、黑鹳、金雕、马鹿、盘羊等无数的珍稀动物。眺望南方,在蓝色的天幕下,在苍翠的雪岭云杉后面,有一座雄踞群山之上的高峻挺拔的山峰,山头终年覆盖着白雪,这就是海拔4200多米的喀班巴依峰——那是哈萨克牧族民以他们的民族英雄喀班巴依的名字命名的,也是伊犁著名的山峰之一。
  从伊犁地图上看,巩留县的地貌宛如一只灵动的彩蝶,翩跹起舞于伊犁河谷中部,而库尔德宁处在这只蝴蝶美丽的右翼上。我觉得,库尔德宁无疑是上帝赐予巩留的一件稀世珍宝,乃是巩留的福分,让巩留人引以为傲。
  巩留县委书记获悉宁波客人来,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特地赶来作陪,他热情地介绍了巩留近几年的发展状况。在谈到社会稳定话题时,他颇为自豪,他说在我们巩留,甚至整个伊犁州,从来没发生过一起恐怖暴乱事件,或者民族分裂的恶性事件,即使是刑事犯罪率也远远低于内地其它省份,这里各民族人民相处和谐,生活幸福,可以这么说,巩留和伊犁要比内地许多地方更平安。我们立马想起路上看到的广告语:“各族人民要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要像爱护眼珠一样爱护民族团结”,这真是伊犁社会的真实写照。巩留县委书记的话纠正了我们多年来的一个偏见,我们感到由衷的钦佩,祝福他和巩留的20万各族儿女。
  伟大的锡伯族和它的后裔
  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在巩留县的西面、伊犁河的南岸,北面紧挨伊宁市,西面与哈萨克斯坦国接壤。锡伯族是我国人口较少的民族之一,共有人口19万多,其中13万分布在辽宁,3.4万在新疆伊犁(主要集中在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一带),其余的散居于全国各地。   说实话,这样的一个自治县,这样的一个少数民族,起初并没引起我們多大注意。在察布查尔,我们参观了锡伯族西迁纪念馆,当我们仔细看完一张张图片、一份份文字档案后,我的情感无意中被拨动了,我的心灵开始快速跳荡,后来我完全被震撼了。
  在中国历史上有个非常重要的拓拔鲜卑族,他们是在东晋十六国时期登上历史舞台的,是第一个入主中原、建立王朝、载入史册的北方民族。我要说的锡伯族,是由鲜卑遗留的一支发展而来。
  时光追溯到250年前,乾隆29年(公元1764年),清政府平息准噶尔之乱后,为了加强伊犁地区的防务,从盛京(今辽宁沈阳)挑取20-40岁身强力壮、精于骑射、英勇善战的锡伯官兵1020名,西迁伊犁屯戍边陲。这些官兵拜别骨肉同胞,携带家眷,沿北方蒙古高原驿路,战风沙,抗洪水,忍饥挨饿,历尽千辛万苦,跋涉一年零三个月(乾隆规定的期限是三年)时间,终于抵达伊犁,完成了一次民族史上惊心动魄的英雄壮举。最让人感动的是,在漫长的西迁途中,不但人员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他们孕育出350多名锡伯族婴儿。迄今为止,这批婴儿是世界上年龄最小的“武士”。这是一个可歌可泣的真实故事,这是一个民族坚韧不拔、繁衍不息的生动例证。
  当时清政府向锡伯族人许诺,西迁伊犁驻守的官兵60年一换防,即戍期定为60年,可最终变为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他们从此永远离开了自己的故土。
  250年来,西迁的锡伯族后裔们,已经在新疆和伊犁河南岸生活了十代人,历代锡伯儿女信守着对祖国的承诺,以他们不屈的脊梁和性命,誓死捍卫国家领土,谱写了一曲曲爱国的伟大史诗。著名作家汪曾祺在他的散文《伊犁河》中这样写道:“锡伯族是骄傲的。他们在这里驻防二百多年,没有后退过一步,没有一个人跑过边界,也没有一个人逃回东北,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扎下了深根。英雄的民族!”
  更可贵的是,当东北地区的锡伯族已经渐渐失去本民族的语言文字时,居住在伊犁地区的锡伯族,却在这片土地上奇迹般地保留下了自己的语言文字和文化传统,这里的锡伯族人让我们肃然起敬。
  仰视察布查尔地图,整个县境犹如一把打开的折扇,由南向北徐徐展开,美丽的伊犁河像一条镶在扇边的玉带。这里居住着锡伯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汉族、回族、蒙古族等25个少数民族,是全国唯一的以锡伯族为主体的多民族聚居的自治县。
  锡伯族至今还是一个善射的民族,察布查尔是弓箭之乡,他们的选手经常在各地举行的射箭比赛中夺标,每年举行热闹非凡的射箭文化节。从“西迁纪念馆”出来,是一个很大的场院,院内设立了一个小型射箭场,数面靶子竖在几丈开外的草地上。我们纷纷拉弓射箭,想体验锡伯族人的豪情斗志。由于大家缺少射箭的技巧和经验,当志在必得射出时,往往中个0环;而草率马虎射出时,却中个10环。作为射手座的我也不例外。也许大家都不是锡伯族人,压根缺少这方面的天赋。
  晚饭时,伊犁州文联主席巴合提、察布查尔县文联主席那英都过来陪同。巴合提主席长着一幅典型的哈萨克族人面孔,让我们感觉他是来自邻国哈萨克斯坦的一位高级官员。他的话语不多,却充满风趣。巴合提主席是这里的锡伯族后代,而那英主席却是来自辽宁的锡伯族后代。巴主席指着那主席幽默地告诉我们:“她是我250年前的老祖宗,我们的血液里有共同的基因,我可尊敬她呢。”我们细细打量并辨别他们长相的异同,试图从两位不同的锡伯族人身上,找出某种神秘的东西。
  喀赞其街巷的铃铛声
  “喀赞其“在古老维吾尔语中,含意为“锅”。因这里聚集着不少制作锅的工匠,天长日久就演变成地名。喀赞其,地处伊宁市南市区,是个老城区,拥有10万人口,大多数为维吾尔族人,他们是17世纪从南疆迁移过来的。
  喀赞其很像一座展示多民族民俗实景的“博物馆”,四面开放,没有围墙,也没有大门。马路中间是一座西亚风格的巨大的淡黄色牌楼,旁边是壮观的伊宁回族清真大寺;街边有搭着红色帐篷的排档,很多维吾尔族人悠闲地坐着吃冷饮,一对壮实的夫妻,怀里各抱个胖乎乎的婴孩,在专心喂食;街头随处可见漂亮的维吾尔族女孩,笑起来如盛开的天山雪莲,构成了喀赞其街巷一道靓丽的风景。
  这里的汽车、电动车、摩托车、自行车都能在一条街上奔跑,当然最具特色的要数“马的”,耳畔除了汽车滴滴的喇叭声,听得最多的是马脖子上发出的清脆的铃铛声。“马的”曾是伊犁最古老的交通工具,已成为特殊的文化遗产,但现在仅局限于像喀赞其那样的民俗风景区里使用,游客们都青睐这种新奇的代步工具。路边依次排列着一辆辆豪华的“马的”,赶车的都是上了年纪的维吾尔族大爷,大爷们的装扮都体现民族特色,蓄着标志性大胡子,戴着维吾尔族小帽子,手提棕色马鞭子,乍一看,都长得一个模样,难分伯仲。
  “马的”其实是四轮马车,乘客分左右两侧坐,座位上铺着漂亮的花毯,中间隔着一块挡板作靠背,两边各坐三四人。车顶上是布篷,四面有彩色的艾德莱丝绸镶边,充满异域风情。马身披着各种饰带。马脖子和马肚子下垂着一串串小铃铛,跑起来发出的声音,脆脆亮亮的。
  我们一行争先恐后坐上去,坐稳后,只见大爷马鞭一甩,枣红马立刻昂首挺胸,跨步前行,霎时车轮滚动,路上开始荡漾起“踢嗒踢嗒”的马蹄声和“嘀零嘀零”的铃铛声,两种声音刚柔并济,节奏分明,像是打击乐器的演奏声,渲染着喀赞其街巷的古朴宁静。
  一条条老街、一处处老宅、一棵棵老树、一幅幅维吾尔族人的传统生活图景……在我们眼前不疾不徐闪过。喀赞其拥有百年以上的民居比比皆是,中西风格结合的建筑荟萃其间,欧亚文化在这里和谐融合。想起作家王蒙那年故地重游,曾对喀赞其感慨:“一个小城,一种生活情趣,一段动人的历史”,“一种幸福,一种满足,一种永远令人骄傲的家乡的美丽”。这是一位曾在伊宁生活了八年的老人发出的真诚感慨。
  “马的”在一处蓝色的民居前停下来,我们跨进一户维族人家的纯净庭院。院子里,绿葡萄密不透风挂满头顶,红苹果沉甸甸结在枝头,墙边摆放着各种鲜花盆景,每间房内都铺着维吾尔族特色的碎花地毯。在另一户维族人家的院子里,我们品尝了主人做的香甜的冰淇淋。这种冰淇淋是纯手工制作,用料纯,不放任何添加剂,完全是原生态味道。我们在现场边吃,边观看制作,那种感受真的好奇妙。冷不防,我们看见窗内站着个维族男童,圆脸,大眼睛,面无表情,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抓着几根面条,漫不经心地往嘴里送,那小嘴周围脏得像猫嘴。桌上摆着小碗,碗里的面条已所剩无几。目睹这有趣的一幕,我们纷纷拿起手机拍摄。那男童和外面一刻不停忙碌的母亲,早已司空见惯,泰然自若。   在街边的店铺里,我们看到一排排金黄色的馕,这是新疆的传统食品,大的如面盆,小的如茶杯口,硬如石头,久放不坏,我们惊叹当地人以此作为主食的奇特习俗。一边的水果铺里,摆满了西瓜、香瓜、哈密瓜、油桃、蟠桃、大李子……新疆的水果价格实惠,品质上乘,可惜不适合携带。在伊宁的超市里,我差点闹了笑话,一个劲在货架上找“伊犁牛奶”,却找不到,问售货员,摇头。怪了,伊犁人竟然不知道“伊犁牛奶”?事后才知,竟把“伊利牛奶”错当“伊犁牛奶”了,人家伊利集团可在内蒙古呢。
  “马的”善始善终把我们送到出口,我们恋恋不舍下车,然后在“马的”前纷纷留影,我们的耳畔依然回荡着喀赞其街巷悦耳的铃铛声。我想,那是属于喀赞其古老的足音,它是从遥远的旧时光中穿越过来的。
  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
  赛里木湖,无论大名,还是面积与规模,都抵不上青海湖,甚至在地理教科书上,我们都对它没什么印象,让人不屑一顾。然而当我们身临其境,才知道犯了认识上的错误。
  我去过青海湖,它似乎没有彼岸,一直向天边延伸,湖天茫茫,遥遥无边。隔着一大片油菜花望过去,青海湖仅仅是一道窄窄的蓝框,这道蓝框其实与蓝天早已融为一体。看这样的湖,没有自然尺度的约束,我反而感觉虚无缥缈,无法驾驭自己的灵魂。
  而眼前的赛里木湖,尽管比青海湖小得多,同样拥有让人刻骨铭心的蓝,却要比青海湖来得真实纯粹。四周的高山草原与环绕起伏的雪峰,把赛里木湖团团围起来,围成458平方公里的湖面,让你一览无余。这样的湖,似乎全在你心灵的掌控范围,它会整个儿溶入你的心里面去。
  在伊犁的地圖上,赛里木湖很像一颗微型的蓝宝石,粘附在伊犁这只飞鸟的尾翼上。作为新疆海拔最高、面积最大、风光最秀丽的高山湖泊,这里是大西洋暖湿气流最后眷顾的地方,被誉之为“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这个美妙的比喻,烘托了赛里木湖的孤独、悲凉,还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我认为,这样神奇的比喻,唯有西部的诗人才会想得到。
  湖畔是一望无际的草坡,盛开的野花灿若繁星,清香扑鼻。七月里的花草,能长得如此茂盛,在新疆纯属罕见,大概得益于赛里木湖的水气滋润。草坡的海拔落差很大,我们是俯着身子往湖岸跑去的,谁都想近距离目睹那动人心魄的湖水,领略那神秘而富有魔力的蓝色。看哟,面前是一种怎样的蓝色,那是宁静的极致,那是梦幻的深渊,湖水蓝得令人想哭,想张开双臂,纵身投进她的怀里。此刻我想不出更好的词句,来描述眼前醉人的蓝色。
  赛里木湖看不见一只鸟影,更看不见传说中的水怪,只有湖面的涟漪在轻微荡漾,只有飘逸的白云在悠然晃动。在蓝色的衬托和护佑下,远处,灰色的山脉、黑色的云杉、绿色的草原、白色的帐篷、奔跑的骏马……所有的景物看起来妩媚生动。
  这时候,在赛里木湖畔,最迷人的景观,要数尽情欢乐的游人。在辽阔的草原上,人们在拍照,嬉水,采花,骑马,赏景,闲聊,发呆……还有,很远的坡下,不少维吾尔族新人忙着在拍婚纱照。
  在另一面山坡上,远远传来悠扬的乐曲声,是轻快的新疆舞音乐,我们循声而去,原来这里在举行亲子游活动。草地上,放着十几个大西瓜、一个大功率音响。上百名幼儿和他们的母亲,在草地上围成一个很大的圈。那些母亲、孩子、老师从长相上看,全是维吾尔族人,现场充满温馨的维族文化氛围。
  孩子们在老师的引导下,踩着音乐翩翩起舞。妈妈们则围坐在草地上,边快乐地打着节拍,边观赏孩子们的表演。维吾尔族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孩子们天生就有这种禀赋,女孩比男孩跳得更加出色。接着,老师鼓动每个孩子邀请自己的妈妈也一起跳,起初妈妈们有点羞涩,跳者寥寥,后来在孩子们的劝说下,妈妈们逐渐增多,音乐和舞姿渐入佳境,亲子效果也达到高潮。这情景也感染了现场围观的游人,赞叹声、喝彩声不绝于耳。这一刻,山坡草地俨然一座精美绝伦的大舞台,而脚下的赛里木湖就像一位沉默无语的观众。
  一场普普通通的亲子游活动,像一扇打开的窗口,让你窥探到一个民族很多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性格、气质、情感、表情、态度、语言、身材、服饰、舞姿,还有知识水平、文化习惯等等。在伊犁之行的最后一站,难得遇见维吾尔族人这样原汁原味的精彩活动。
  离开伊犁很长时间了,我的记忆中,还保留着赛里木湖那一汪深纯的蓝色,保留着湖畔那次亲子活动的整个欢乐场景。
其他文献
莲花山上,我问牧羊人  微红的樱花开在路边,八分供  行人欣赏,剩下的二分都给了飞鸟?  老鹰只相信自己的翅膀,那它  脚下的所依,是树枝还是大地?  莲花山上,我问牧羊人  山阔水长,可以临水傍树  谁在这里种下桃梨和春风?  野草无悲无喜,长成绿毯  它们和我一样,也有落寞的一天?  流水里也有黄金,但它不是  我的念想  花朵里也有蜂蜜,但它不是  我的甜蜜  蓮花山上,我问牧羊人  ——我
期刊
看花的人走过,一个又一个  驮茶的马远去,一匹又一匹  “他们要去哪里?有没有住宿地?  天冷了,要不要加衣?”  “……白云处,可下马饮酒,中原地  可烤火取暖”  “……大江东去,雪花入海  莫要一再追问,英雄的去处”  明朗之下,我不愿再提及那個  密宗修行者和他暗哑的旧事  可是树上的灰椋鸟,还是要  一遍遍地追问  “桌椅老旧,黑夜寂静,谁肯和我  一起坐回到前生的缘里去?”
期刊
一  老商向来不敬鬼神,年近六十而从不拈香叩头,也算是铁杆的无神论者了。但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顶不住了。八十六岁的老娘于一个月前咽气升天,总以为甩了老包袱一身轻松,谁知从此家里怪事连连,厄运不断。“头七”刚过,家中便遭窃贼光顾,老商的婆娘阿飞藏在柜子角落的玉镯、金项链以及数千现金被全数偷走。儿媳妇骑电瓶车撞了人,赔了人家上万元医药费。前两天,小孙子逗狗玩,冷不防被狗咬了屁股,齿印很深,都渗出血珠子
期刊
说说蓟草,紫藤和荆棘花  说它们在春色里,掀开新的一页  又获得了新的一生  说说路边的那些速生杨  說它们练习击鼓,与内心的苍凉  无悲无喜地共度  说说灯下老眼昏花的祖母  说她戴好了顶针,穿起了丝线  要为自己慢慢织一件华丽的老衣  而远处的坡地,埋葬着  她英年早逝的亲人  ……春天了,燕子每年回来一次  梨花的忧郁又高了一层
期刊
你们给了我珠宝和鲜花  而我也愿意拿更好的东西相赠  ——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得的爱  友情也是  謝谢你们教我取柴,烧火  用清水煮茶  我也学着,用它供佛,施人  也自饮  听说,每一个人的身体都是一座禅房  我相信,它们单纯又明亮  听说,海里的鱼类会发频率寻找同伴  我相信,我们也会这样过完一生  近来,我在为一些事情  落泪和难过  但我知道,星宿借走寒夜  是为了告诉我们  ——大地上的
期刊
我以为是一个茶馆的名字  一间咖啡屋的名字,或一座书吧的名字  但都不是,我慕名前往  看到的只是一个人声鼎沸的饭店  ——可惜了,这“又见江南”  我若用它开店,定是一个茶馆  一间咖啡屋,或是一座书吧  我若用它开店,定在一个胡同里  装修素朴,灯光敦厚  一張旧椅摆在廊前,满窗都能  看到白云
期刊
一座寺院  三千听众,美妙的梵音  使他们获得葱茏又蓬勃的一生  像泥暖草生  兩棵松柏  四只斑鸠,黄昏的阳台上  我又记起繁花茂密的芙蓉  如同十里春风  日月山以西,每一个刹那和场景  都很相似——  藏北人家在放牧牛羊,一群小沙弥  在雨中抛洒风马旗
期刊
我更喜欢马,强过喜欢鸡  不是因为我在马上,反复用过想象和修辞  不是因为鸡年到了,春晚的鸡叫让人生气  不是因为我更喜欢徐悲鸿,齐白石次之  后者活得太久,前者绝尘而去  你想吧,活得过长,就可能超出忍耐的上限  太多的传言和名声,也让人略感羞耻  我更喜欢狗,甚于喜欢猫  狗是甜的,而猫是酸的  我的狗名字就叫奶糖,它可以为此事作证  我特别喜欢樟树,当年在长沙,多少雨天  它碧绿,它散发南方
期刊
前不久的夜晚十点半,收到同为90后的闺蜜发来的一条微信:我又失眠了。  早早地完成每日必须的体育锻炼,洗漱完毕,进入被窝,打算好好补上之前缺失的睡眠。刚准备伸手关掉电灯,眼睛瞥到离床头不远的手机发出一丝光亮,并伴随着嗡嗡的震动声,我知道,手机响了,伸手抓起手机,显示的是闺蜜发来的微信。  我知道这是她失眠的第五天,也是她跟父母吵架的第五天。五天之前,她和另一半自作主张,快刀斩乱麻般离婚分开。这段婚
期刊
其时我正在牛栏山一带游荡  被三月的太阳照得浑身发热  突然记起青年时代读过的一句诗  “春雨,狠狠地砸在众人身上”  我疑惑,为什么不是阳光而是春雨  正是在这里,我遇到了另一个老姜  他正倚坐着小红马似的三轮车  在白杨树下喝水  那豪迈的专注的模样,仿佛痛饮烈酒  又像是,站在峭壁上举杯  我早就说过,牛栏山地区风水奇特  经常会发生一些奇闻逸事  果然,当风开始在空中搬运白云  我和老姜开
期刊